正文 卷六十二 南唐世家第二

类别:史部 作者:欧阳修(宋) 书名:新五代史

    李昪,字正伦,徐州人也。世本微贱,父荣,遇唐末之乱,不知其所终。昪少孤,流寓濠、泗间,杨行密攻濠州,得之,奇其状貌,养以为子。而杨氏诸子不能容,行密以乞徐温,乃冒姓徐氏,名知诰。及壮,身长七尺,广颡隆准。为人温厚有谋。为吴楼船军使,以舟兵屯金陵。柴再用攻宣州,用其兵杀李遇,昪以功拜升州刺史。时江淮初定,州、县吏多武夫,务赋敛为战守,昪独好学,接礼儒者,能自励为勤俭,以宽仁为政,民稍誉之。徐温镇润州,以升、池等六州为属,温闻昪理升州有善政,往视之,见其府库充实,城壁修整,乃徙治之,而迁昪润州刺史。昪初不欲往,屡求宣州,温不与。既而徐知训为硃瑾所杀,温居金陵,未及闻。昪居润州,近广陵,得先闻,即日以州兵渡江定乱,遂得政。

    昪事徐温甚孝谨,温尝骂其诸子不如昪,诸子颇不能容,而知训尤甚,尝召昪饮酒,伏剑士欲害之,行酒吏刁彦能觉之,酒至昪,以手爪掐之,昪悟起走,乃免。后昪自润州入觐,知训与饮于山光寺,又欲害之,徐知谏以其谋告昪,昪起遁去。知训以剑授刁彦能,使追杀之,及于中途而还,绐以不及,由是得免。后昪贵,以彦能为抚州节度使。

    知训之用事也,尝凌弱杨氏而骄侮诸将,遂以见杀。及昪秉政,欲收人心,乃宽刑法、推恩信,起延宾亭以待四方之士,引宋齐丘、骆知祥、王令谋等为谋客,士有羁旅于吴者,皆齿用之。尝阴使人察视民间有婚丧匮乏者,往往赒给之。盛暑未尝张盖、操扇,左右进盖,必却之,曰:“士众尚多暴露,我何用此?”以故温虽遥秉大政,而吴人颇已归昪。

    武义元年,拜左仆射,参知政事。温行军司马徐玠数劝温以己子代昪,温遣子知询入广陵,谋代昪秉政。会温病卒,知询奔还金陵,玠反为昪谋,诬知询以罪,斩其客将周廷望,以知询为右统军。杨溥僭号,拜昪太尉、中书令。大和三年,出镇金陵,如温之制,留其子景通为司徒同平章事,以王令谋、宋齐丘为左、右仆射同平章事。四年,封昪东海郡王。

    昪照鉴见白须,顾其吏周宗叹曰:“功业已就,而吾老矣,奈何?”宗知其意,驰诣广陵见宋齐丘,谋禅代。齐丘以为未可,请斩宗以谢吴人,昪黜宗为池州刺史。

    吴临江王濛者,怨徐氏舍己而立溥,心尝不平,及昪将谋篡国,先废濛为历阳公,使吏以兵守之。濛杀守者,奔庐州节度使周本。本,吴旧将也,闻濛至,欲纳之,为其子祚所止。本曰:“此吾故主家郎君也,何忍拒之!”遽自出迎,祚闭门遮本不得出,缚濛送金陵,见杀。

    五年,昪封齐王。已而闽、越诸国皆遣使劝进,昪谓人望已归。天祚三年,建齐国,置宗庙社稷,以宋齐丘、徐玠为左、右丞相。十月,溥遣摄太尉杨璘传位于昪,国号齐,改元升元。昪以册尊溥曰:“受禅老臣知诰,谨上册皇帝为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帝。”追尊徐温为忠武皇帝,封子景为吴王,封徐氏子知证江王,知谔饶王。周本与诸将至金陵劝进,归而叹曰:“吾不诛篡国者以报杨氏,今老矣,岂能事二姓乎!”愤惋而死。

    二年四月,迁杨溥于润州丹阳宫。以王舆为浙西节度使、马思让为丹阳宫使,以严兵守之。

    徐氏诸子请昪复姓,昪谦抑不敢忘徐氏恩,下其议百官,百官皆请,然后复姓李氏,改名曰昪。自言唐宪宗子建王恪生超,超生志,为徐州判司;志生荣。乃自以为建王四世孙,改国号曰唐。立唐高祖、太宗庙,追尊四代祖恪为孝静皇帝,庙号定宗;曾祖超为孝平皇帝,庙号成宗;祖志孝安皇帝,庙号惠宗;考荣孝德皇帝,庙号庆宗。奉徐温为义父,徐氏子孙皆封王、公,女封郡、县主。以门下侍郎张居咏、中书侍郎李建勋、右仆射张延翰同平章事。十一月,以步骑八万讲武于铜桥。

    杨溥卒于丹阳宫。溥子琏为吴太子时,昪以女妻之,及昪篡国,封其女永兴公主。女闻人呼公主,则呜咽流涕而辞,宫中皆怜之。溥卒,以琏为康化军节度使,已而以疾卒。

    三年四月,昪郊祀昊天上帝于圆丘,礼毕,群臣请上尊号。昪曰:“尊号非古也。”不许。州、县言民孝悌五代同居者七家,皆表门闾,复其徭役;其尤盛者江州陈氏,宗族七百口,每食设广席,长幼以次坐而共食,有畜犬百余,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诸犬为之不食。

    四年六月,晋安州节度使李金全叛,送款于昪,昪遣鄂州屯营使李承裕迎之。承裕与晋将马全节、安审晖战安陆南,三战皆败,承裕与裨将段处恭皆死,都监杜光鄴及其兵五百人被执,送于京师,高祖厚赐之,遣还。昪致书高祖,复送光鄴等,请以败军行法,高祖又遣之,昪以甲士临淮拒之,乃止。

    六年,吴越国火,焚其宫室、府库,甲兵皆尽,群臣请乘其弊攻之,昪不许,遣使吊问,厚赒其乏。钱氏自吴时素为敌国,昪见天下乱久,常厌用兵,及将篡国,先与钱氏约和,归其所执将士,钱氏亦归吴败将,遂通好不绝。

    昪客冯延巳好论兵大言,尝诮昪曰:“田舍翁安能成大事!”而昪志在守吴旧地而已,无复经营之略也,然吴人亦赖以休息。

    七年,昪卒,年五十六,谥曰光文肃武孝高皇帝,庙号烈祖,陵曰永陵。子景立。

    景,初名景通,昪长子也。既立,又改名璟。徐温死,昪专政,以为兵部尚书、参知政事。明年,昪镇金陵,留景为司徒、同平章事,与宋齐丘、王令谋居广陵,辅杨溥。昪将篡国,召景归金陵为副都统。昪立,封齐王。昪卒,嗣位,改元保大。尊母宋氏为皇太后,妃钟氏为皇后。封弟寿王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景达鄂王,景逷前未王,为保宁王。秋,改封景遂齐王、诸道兵马元帅、太尉、中书令,景达为燕王、副元帅,盟于昪柩前,约兄弟世世继立。封其子冀南昌王、江都尹。

    冬十月,破虔州妖贼张遇贤。遇贤,循州罗县小吏也。初,有神降罗县民家,与人言祸福辄中。遇贤祷之,神曰:“遇贤是罗汉,可留事我。”是时,南海刘䶮死,子玢初立,岭南盗贼起,群盗千余人未有所统,问神当为主者,神言遇贤,遂共推为帅。遇贤自号中天八国王,改元永乐,置官属,群贼盗皆绛衣,攻剽岭外,问神所向,神曰:“当过岭取虔州。”遂袭南康,节度贾浩不能御。遇贤据白云洞,造宫室,有众十余万,连陷诸县。景遣洪州营屯虞候严思、通事舍人边镐率兵攻之。遇贤问神,神不复语,群盗皆惧,遂执遇贤以降。

    景以冯延巳、常梦锡为翰林学士,冯延鲁为中书舍人,陈觉为枢密使,魏岑、查文徽为副使。梦锡直宣政殿,专掌密命,而延巳等皆以邪佞用事,吴人谓之“五鬼”。梦锡屡言五人者不可用,景不纳。十二月,景下令中外庶政委齐王景遂参决,惟陈觉、查文徽得奏事,群臣非召见者不得入。给事中萧俨上疏切谏,不报。侍卫军都虞候贾崇诣阁求见景,曰:“臣事先朝三十年,见先帝所以成功业者,皆用众贤之谋,故延接疏远,未尝壅隔,然下情犹有不达者。今陛下新即位,所信用者何人?奈何顿与臣下隔绝!臣老即死,恐无复一见颜色。”因泣下呜咽,景为之动容,引与坐,赐食而慰之,遂寝所下令。

    初,宋齐丘为昪谋篡杨氏最有力,及事成,乃阳入九华山,昪屡招之,乃出。昪僭号,未几,齐丘以病罢相,出为洪州节度使。景立,复召为相,而陈觉、魏岑等皆为齐丘所引用。而岑与觉有隙,谮觉于景,左迁少府监。齐丘亦罢相为浙西节度使。齐丘不得意,愿复归九华山,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

    二年二月,闽人连重遇、硃文进弑其君王延羲,文进自立。是时,延羲弟延政亦自立于建州,国号殷。王氏兄弟连兵累年,闽大乱,景因其乱遣查文徽及待诏臧循发兵攻建州。延政闻唐且攻之,遣人绐福州曰:“唐兵助我讨贼矣。”福州信之,共杀文进等以降,延政遣其从子继昌守福州。文徽军屯建阳,福州将李仁达杀王继昌自称留后,泉州将留从效亦杀其刺史黄绍颇,皆送款于文徽。

    四年八月,文徽乘胜克建、汀、泉、漳四州,景分延平、剑浦、富沙三县,置剑州,迁王延政之族于金陵。以延政为饶州节度使、李仁达为福州节度使、留从效为清源军节度使。景遂欲罢兵,而查文徽、陈觉等皆言:“仁达等余孽犹在,不若乘胜尽取之。”陈觉自言可不用尺兵致仁达等。景以觉为宣谕使,召仁达朝金陵,仁达不从。觉惭,还至建州,矫命发汀、建、信、抚州兵攻仁达。时魏岑安抚漳、泉,闻觉起兵,亦擅发兵会觉。景大怒,冯延巳等为言:“兵业行,不可止。”乃以王崇文为招讨使、王建封为副使,益兵以会之,以延鲁、魏岑、陈觉皆为监军使。仁达送款于吴越,吴越以兵三万应仁达。觉等争功,进退不相应,延鲁与吴越兵先战,大败而走,诸军皆溃归。景怒,遣使者锁觉、延鲁至金陵。而冯延巳方为宰相,宋齐丘复自九华召为太傅,为稍解之,乃流觉蕲州、延鲁舒州。韩熙载上书切谏,请诛觉等,齐丘恶之,贬熙载和州司马。是岁,契丹陷京师,中国无主,而景方以觉等疲兵东南,不暇北顾。御史中丞江文蔚劾奏宰相冯延巳、谏议大夫魏岑乱政,与觉等同罪而不见贬黜,言甚切直。景大怒,自答其疏,贬文蔚江州司士参军,亦罢延巳为少傅、岑为太子洗马。

    五年,以景遂为太弟;景达为元帅,封齐王;南昌王冀为副元帅,封燕王。契丹遣使来聘,以兵部尚书贾潭报聘。

    六年,汉李守贞反河中,遣其客将硃元来求援,景以润州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抚使,兵攻沭阳,闻守贞已败,乃还。是时,汉隐帝少,中国衰弱,淮北群盗多送款于景,景遣皇甫晖出海、泗诸州招纳之。

    八年,福州诈言“吴越戍兵乱,杀李仁达而遁”,遣人请建州节度使查文徽,文徽与剑州刺史陈诲下舟闽江趋应之。福州以兵出迎。诲曰:“闽人多诈难信,宜驻江岸徐图之。”文徽曰:“久则生变,乘其未定,亟取之。”留诲屯江口,进至西门,伏兵发,文徽被擒。诲与越人战,大败之,获其将马先进。景送先进还越,越亦归景文徽。是岁,楚王马希广为其弟希萼所弑,希萼自立。

    九年秋,楚人囚希萼于衡山,立其弟希崇,附于景,楚国大乱。景遣信州刺史边镐攻楚,破潭州,尽迁马氏之族于金陵。景以希萼为洪州节度使,希崇舒州节度使,以边镐为湖南节度使。

    十年,分洪州高安、清江、万载、上高四县,置筠州。以冯延巳、孙忌为左、右仆射同平章事。广州刘晟乘楚之乱,取桂管,景遣将军张峦出兵争之,不克。楚地新定,其府库空虚,宰相冯延巳以克楚为功,不欲取费于国,乃重敛其民以给军,楚人皆怨而叛,其将刘言攻边镐,镐不能守,遁归。

    十一年,金陵大火逾月。

    十二年,大饥,民多疫死。

    十三年十一月,周师南征,诏曰:“蠢尔淮甸,敢拒大邦,盗据一方,僭称伪号。晋、汉之代,寰海未宁,而乃招纳叛亡,朋助凶逆。金全之据安陆,守贞之叛河中,大起师徒,来为应援。迫夺闽、越,涂炭湘、潭,至于应接慕容,凭陵徐部,沭阳之役,曲直可知。勾诱契丹,入为边患,结连并垒,实我世仇。罪恶难名,人神共愤。”乃拜李穀为行营都部署,攻自寿州始。是时,宋齐丘为洪州节度使,景召齐丘还金陵,以刘彦贞为神武统军,刘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以距周师。李穀曰: “吾无水战之具,而使淮兵断正阳浮桥,则我背腹受敌。”乃焚其刍粮,退屯正阳。是时世宗亲征,行至圉镇,闻谷退军,曰:“吾军却,唐兵必追之。”遣李重进急趋正阳,曰:“唐兵且至,宜急击之。”刘彦贞等闻谷退军,果以为怯,急追之。比及正阳,而重进先至,军未及食而战,彦贞等遂败。彦贞之兵施利刃于拒马,维以铁索;又刻木为兽,号“捷马牌”;以皮囊布铁蒺藜于地。周兵见而知其怯,一鼓败之。世宗营于淝水之阳,徙浮桥于下蔡。景遣林仁肇等争之不得,而周师取滁州。景惧,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至徐州,称唐皇帝奉书,愿效贡赋,陈兄事之礼,世宗不答。景东都副留守冯延鲁、光州刺史张绍、舒州刺史周祚、泰州刺史方讷皆弃城走;延鲁削发为僧,为周兵所获。蕲州裨将李福杀其刺史王承隽降周。景益惧,始改名璟以避周庙讳,遣其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献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石、金银罗绮数千,请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以求罢兵。世宗不报,分兵袭下扬、泰。景遣人怀蜡丸书走契丹求救,为边将所执。光州刺史张承翰降周。

    十四年三月,景又遣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辞益卑服,世宗犹不答,前遣钟谟等并晟、崇质皆留行在。而谟等请归取景表,尽献江北地,世宗许之,遣崇质、德明等还,始赐景书曰:“自有唐失御,天步方艰,六纪于兹,瓜分鼎峙。自为声教,各擅蒸黎,交结四夷,凭凌上国。华风不竞,否运所钟,凡百有心,敦不兴愤?朕擅一百州之富庶,握三十万之甲兵,农战交修,士卒乐用,苟不能恢复内地,申画边疆,便议班旋,真同戏剧。至于削去尊称,愿输臣节,孙权事魏,萧詧奉周,古也虽然,今则不取。但存帝号,何爽岁寒?倘坚事大之心,必不迫人于险。”德明等还,盛称世宗英武,景不悦。宋齐丘、陈觉等皆以割地无益,而德明卖国以图利。景怒,斩德明。遣元帅齐王景达与陈觉、边镐、许文缜率兵趣寿春,景达将硃元等复得舒、蕲、泰三州。夏,大雨,周师在扬、滁、和者皆却,诸将请要其险隘击之。宋齐丘曰:“击之怨深,不如纵之以为德。”诫诸将闭壁,无得要战,故周师皆集于寿州。世宗屯于涡口,欲再幸扬州,宰相范质以师老泣谏,乃班师,以李重进攻庐、寿,向训守扬州。训请弃扬州,并力以攻寿春,乃封府库付主者,遣景旧将按巡城中,秋毫不犯而去,淮人大悦,皆负糗粮,以送周师。

    十五年,景达遣硃元等屯紫金山,筑甬道以饷寿州。二月,世宗复南征,徙下蔡浮桥于涡口,为镇淮军,筑二城以夹淮。周师连破紫金诸寨。景达虽为元帅,兵事皆决于陈觉。觉与硃元素有隙,以元李守贞客,反覆难信,景遣大将杨守忠代元,且召之。元愤怒,叛降于周,诸军皆溃,许文缜、边镐皆被执,景达以舟兵奔还金陵。刘仁赡病且死,其副使孙羽等以寿州降于周。世宗班师。景遣人焚扬州,驱其士庶而去。冬十月,世宗复南征,遂围濠州,刺史郭廷谓告于周曰:“臣不能守一州以抗王师,然愿请命于唐而后降。”世宗为之缓攻,廷谓遣人请命于景,景许其降,乃降。又取泗州。周师步骑数万,水陆齐进,军士作《檀来》之歌,声闻数十里。十二月,屯于楚州之北门。

    交泰元年正月,大赦改元。周师攻楚州,守将张彦卿、郑昭业城守甚坚,攻四十日不可破。世宗亲督兵以洞屋穴城而焚之,城坏,彦卿、昭业战死,周兵怒甚,杀戮殆尽。周师复取海、泰、扬州。世宗幸迎銮以临大江,景知不能支,而耻自屈身去其名号,乃遣陈觉奉表,请传国与其世子而听命。

    初,周师南征,无水战之具,已而屡败景兵,获水战卒,乃造战舰数百艘,使降卒教之水战,命王环将以下淮。景之水军多败,长淮之舟,皆为周师所得。又造齐云船数百艘,世宗至楚州北神堰,齐云舟大,不能过,乃开老鹳河以通之,遂至大江。景初自恃水战,以周兵非敌,且未能至江。及觉奉使,见舟师列于江次甚盛,以为自天而下,乃请曰:“臣愿还国取景表,尽献江北诸州,如约。”世宗许之,始赐景书曰“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劳其良苦而已。是时,扬、泰、滁、和、寿、濠、泗、楚、光、海等州,已为周得,景遂献庐、舒、蕲、黄,画江以为界。五月,景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奉周正朔,时显德五年也。

    初,孙晟使于周,留不遣,而世宗问晟江南虚实,不对,世宗怒,杀晟。周已罢兵,景乃赠刘仁赡太师,追封晟鲁国公。世宗遣钟谟、冯延鲁归国。景复遣谟等朝京师,手自书表,称天地父母之恩不可报,又请降诏书同籓镇,遣谟面陈愿传位世子。世宗遣谟等还国,优诏以劳安之。景以谟为礼部侍郎、延鲁户部侍郎。

    景为太子时;延鲁等皆出入东宫,礼部尚书常梦锡自昪世屡言不可使延鲁等近太子,及景立,延鲁用事,梦锡每排斥之。景既割地称臣,有语及朝廷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君等尝欲致君如尧、舜,今日自为小朝邪?”钟谟素善李德明,既归,而闻德明由宋齐丘等见杀,欲报其冤,未能发。陈觉,齐丘党也,与严续素有隙。觉尝奉使周,还言世宗以江南不即听命者,严续之谋,劝景诛续以谢罪。景疑之,谟因请使于周,验其事。景已割地称臣,乃遣谟入朝谢罪,言不即割地者,非续谋,愿赦之。世宗大惊,曰:“续能为谋,是忠其主也,朕岂杀忠臣乎?”谟还,言觉奸诈,景怒,流觉饶州,杀之,宋齐丘坐觉党与,放还青阳,赐死。以太弟景遂为洪州节度使,燕王冀为太子。

    景困于用兵,钟谟请铸大钱以一当十,文曰“永通泉货”。谟尝得罪,而大钱废。韩熙载又铸铁钱,以一当二。

    九月,太子冀卒,次子从嘉封吴王,居东宫。钟谟言从嘉轻肆,请立纪国公从善,景怒,贬谟国子司业,立从嘉为太子。世宗使人谓景曰:“吾与江南,大义已定,然虑后世不能容汝,可及吾世修城隍、治要害为子孙计。”景因营缉诸城,谋迁其都于洪州,群臣皆不欲迁,惟枢密使唐镐赞之,乃升洪州为南昌,建南都。建隆二年,留太子从嘉监国,景迁于南都。而洪州迫隘,宫府营廨,皆不能容,群臣日夕思归,景悔怒不已。唐镐惭惧,发疾卒。

    六月,景卒,年六十四。从嘉嗣立,以丧归金陵,遣使入朝,愿复景帝号,太祖皇帝许之,乃谥曰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庙号元宗,陵曰顺陵。

    煜字重光,初名从嘉,景第六子也。煜为人仁孝,善属文,工书画,而丰额骈齿,一目重瞳子。自太子冀已上,五子皆早亡,煜以次封吴王。建隆二年,景迁南都,立煜为太子,留监国。景卒,煜嗣立于金陵。母钟氏,父名泰章。煜尊母曰圣尊后;立妃周氏为国后;封弟从善韩王,从益郑王,从谦宜春王,从度昭平郡公,从信文阳郡公。大赦境内。遣中书侍郎冯延鲁修贡于朝廷,令诸司四品已下无职事者,日二员待制于内殿。

    三年,泉州留从效卒。景之称臣于周也,从效亦奉表贡献于京师,世宗以景故,不纳。从效闻景迁洪州,惧以为袭己,遣其子绍基纳贡于金陵,而从效病卒,泉人因并送其族于金陵,推立副使张汉思。汉思老不任事,州人陈洪进逐之,自称留后,煜即以洪进为节度使。乾德二年,始用铁钱,民间多藏匿旧钱,旧钱益少,商贾多以十铁钱易一铜钱出境,官不可禁,煜因下令以一当十。拜韩熙载中书侍郎、勤政殿学士。封长子仲遇清源公,次子仲仪宣城公。

    五年,命两省侍郎、给事中、中书舍人、集贤勤政殿学士,分夕于光政殿宿直,煜引与谈论。煜尝以熙载尽忠,能直言,欲用为相,而熙载后房妓妾数十人,多出外舍私侍宾客,煜以此难之,左授熙载右庶子,分司南都。熙载尽斥诸妓,单车上道,煜喜留之,复其位。已而诸妓稍稍复还,煜曰:“吾无如之何矣!”是岁,熙载卒,煜叹曰:“吾终不得熙载为相也。”欲以平章事赠之,问前世有此比否,群臣对曰:“昔刘穆之赠开府仪同三司。”遂赠熙载平章事。熙载,北海将家子也,初与李穀相善。明宗时,熙载南奔吴,穀送至正阳,酒酣临诀,熙载谓穀曰:“江左用吾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穀曰:“中国用吾为相,取江南如探囊中物尔。” 及周师之征淮也,命穀为将,以取淮南,而熙载不能有所为也。

    开宝四年,煜遣其弟韩王从善朝京师,遂留不遣。煜手疏求从善还国,太祖皇帝不许。煜尝怏怏以国蹙为忧,日与臣下酣宴,愁思悲歌不已。

    五年,煜下令贬损制度。下书称教,改中书、门下省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会府,御史台为司宪府,翰林为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诸王皆为国公,以尊朝廷。煜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

    六年,内史舍人潘佑上书极谏,煜收下狱,佑自缢死。

    七年,太祖皇帝遣使诏煜赴阙,煜称疾不行,王师南征,煜遣徐铉、周惟简等奉表朝廷求缓师,不答。八年十二月,王师克金陵。九年,煜俘至京师,太祖赦之,封煜违命侯,拜左千牛卫将军。其后事具国史。

    予世家江南,其故老多能言李氏时事,云太祖皇帝之出师南征也,煜遣其臣徐铉朝于京师。铉居江南,以名臣自负,其来也,欲以口舌驰说存其国,其日夜计谋思虑言语应对之际详矣。及其将见也,大臣亦先入请,言铉博学有材辩,宜有以待之。太祖笑曰:“第去,非尔所知也。”明日,铉朝于廷,仰而言曰:“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太祖徐召之升,使毕其说。铉曰:“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其说累数百言。太祖曰:“尔谓父子者为两家可乎?”铉无以对而退。呜呼,大哉,何其言之简也!盖王者之兴,天下必归于一统。其可来者来之,不可者伐之;僭伪假窃,期于扫荡一平而后已。予读周世宗《征淮南诏》,怪其区区攈摭前事,务较曲直以为辞,何其小也!然世宗之英武有足喜者,岂为其辞者之过欤?

    据汤悦所撰《江南录》云:“景以保大十五年正月,改元交泰,是岁尽献淮南十四州,画江为界。”保大十五年,乃周显德四年也。案《五代旧史》及《世宗实录》,显德四年十月壬申,世宗方复南征,五年正月丙午,始克楚州。二月己亥,景始尽献淮南诸州,画江为界,当是保大十六年也。悦等南唐故臣,记其目见之事,何其差缪?而《九国志》、《纪年通谱》之类,但以悦书为正,不复参校,遂皆差一年。至于景灭闽国,是保大四年,《江南录》书于三年,亦差一年,已具《闽世家》注。或疑景立逾年而改元,则灭闽国当为三年,周取淮南当为十五年不差,但《江南录》误于景立之年改元保大,所以常差一年也。今知不然者,以诸书参校,闽人杀王延羲,当晋开运元年,周师始伐南唐当显德二年。据景以初立之年即改元,则开运元年为保大二年,显德二年为保大十三年。今《江南录》书延羲被杀于二年,周师始伐于十三年,则是景立之年改元,不误,而悦等书灭王氏、割淮南自各差一年尔。昪自晋天福二年建国,至皇朝开宝八年国灭,凡三十九年。

    译文:

    李升字正伦,徐州人。

    家世原本微贱,父亲李荣,遭逢唐末动乱,不知他最终如何。

    李升年幼成了孤儿,寄居在濠、泗二州间,杨行密攻打濠州,得到他,觉得他外貌不凡。

    收养他作儿子。

    而杨氏的儿子们容不下他,杨行密把他交给徐温,于是冒姓徐,名叫知诰。

    成年之后,身高七尺,宽额头,高鼻梁。

    为人温和忠厚、足智多谋。

    任昊楼船军使,率水军屯驻在金陵。

    柴再用攻打宣州,杀掉李遇,李升因功拜为升州刺史。

    当时江淮刚平定,州、县官吏大多是武夫,尽力征收赋税为战备,惟独李升好学,结交儒士以礼待之,能够以勤劳节俭自勉,以宽厚仁慈焉政,老百姓逐渐称赞他。

    徐温镇守润州,以升、池等六州为属州,徐温听说李升治理升州有政绩,前去视察,见到升州府仓充实,城墙修整得很好,于是把治所从润州迁移到升州,而升任李升焉润州刺史。

    李升开初不想前往,多次请求去宣州,徐温不同意。

    不久徐知训被朱瑾杀掉,徐温住在金陵,还不知道。

    李升住在润州,靠近广陵,所以先知道,当天率领州兵渡过长江平定叛乱,于是当政。

    李升事奉徐温很孝顺恭谨,徐温曾骂他的儿子们比不上李升,儿子们很不能容忍他,而徐知训尤其容不下他,曾召李升饮酒,埋伏持剑的士兵想谋害他,行酒吏刁彦能察觉了,行酒到李升时,用手指掐他,李升明白后起身逃跑,纔幸免。

    后来李升从润州前来朝拜,徐知训和他在山光寺饮酒,又想谋害他,徐知谏把他的阴谋告诉李升,李升起身逃去。

    徐知训把剑交给刁彦能,让他追杀李升,刁彦能追到途中返回,欺骗说汝追上,李升因此得以幸免。

    后来李升颢贵,任刁彦能为抚州节度使。

    徐知训专权时,曾凌弱杨氏而骄横轻慢将领们,因此被杀掉。

    到李界执掌政权时,想笼络人心,于是放宽刑法、推广恩信,建延宾亭礼待四方士人,招来宋齐丘、骆知祥、王令谋等人做谋士,旅居在昊的士人,都依次用他们。

    曾暗中派人了解民间无力操办婚丧大事的人,常常周济他们。

    酷暑时不曾张伞盖持扇,手下人进献伞盖,必定不接受,说:“人们还有很多暴露在酷暑中,我为什么要用这个?”因此徐温虽然在遥控大政,而昊人都颇为归向于李升。

    武义元年,拜为左仆射,参知政事。

    徐温的行军司马徐蚧多次劝说徐温用自己的儿子代替李升,徐温派儿子徐知询入广陵,谋议代替李升执政。

    恰逢徐温病死,徐知询奔回金陵,徐玢反而为李升出主意,用罪名诬陷徐知询,斩他的客将周廷望,任徐知询为右统军。

    杨溥僭位称帟,拜李升焉太尉、中书令。

    大和三年,出任金陵节镇,依照徐温的规定,留下他的儿子李景通任司徒、同平章事,任王令谋、宋齐丘焉左、右仆射、同平章事。

    四年,封李升焉束海郡玉。

    李升照着镜子看见胡须已白,回望他的役吏周宗感叹说:“功成业就,而我已老了,怎么办呢?”周宗明白他的心意,驰马到广陵见宋齐丘,商议禅位的事。

    宋齐丘认为不行,请求杀掉周宗以向昊人谢罪,李升贬周宗为迤魁刺史。

    昊临江王杨蒙,怨恨徐氏抛开自己而拥立杨溥,心中曾忿忿不平,到李升将要谋取篡国时,先废杨蒙为历阳公,派官吏率兵看守他。

    杨蒙杀掉看守他的人,投奔庐州节度使周本。

    周本是昊原来的大将,听说杨蒙到了,想收留他,被他的儿子周祚阻止。

    周本说:“这是我过去君主家的郎君,怎忍心拒绝他!”于是亲自出来迎接,周祚关上门拦住周本不让他出去,捆缚杨蒙送到金陵,杨蒙被杀。

    五年,李升受封齐王。

    不久闽、越各国都派使臣劝李升登帝位,李升认为人心已归附自己。

    天祚三年,建立齐国,设置宗庙社稷,任宋齐丘、徐玢为左、右丞相。

    十月,杨溥派代理太尉杨璘传位给李升,国号为齐,改年号为升元。

    李升上册书尊奉杨溥说:“接受让位的老臣徐知诰,郑重上册命封皇帝焉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帝。”追尊徐温为忠武皇帝,封儿子李景为昊王,封徐氏儿子徐知证为江王,徐知夸焉饶王。

    周本和将领们到金陵祝贺登位,回来后叹息说:“我不能杀掉篡国的人报答杨氏,现在我老了,难道能事奉两个姓氏的君主吗!”忧愤哀惋而死去。

    二年四月,迁杨溥到润州丹阳宫。

    任王舆为浙西节度使,马思让为丹阳宫使,派士兵严格看守他。

    徐氏的儿子们请求李升恢复原姓,李升谦逊自抑地说不敢忘记徐氏的恩德,把这一建议下达百官商议,百官都请求恢复原姓,然后纔恢复李姓,改名叫李升。

    自称唐宪宗的儿子建王李恪生李超,李超生李志,任徐州判司,李志生李荣。

    于是自认为是建王的第四代子孙,改国号为唐。

    建唐高祖、店太宗宗庙,追尊四代祖李恪为孝静皇帝,庙号为定宗;曾祖李超为孝平皇帝,庙号为成宗;祖父李志焉孝安皇帝,庙号焉惠宗;父亲李荣为孝德皇帝,庙号为庆宗。

    尊奉徐温为义父,徐氏的子孙都封为王、公,女儿、孙女都封为郡主、县主。

    任门下侍郎张居咏、中书侍郎李建勋、右仆射张延翰同平章事。

    十一月,率步兵骑兵八万人在铜桥演练武事。

    杨溥死在丹阳宫。

    杨溥的儿子杨琼做昊的太子时,李升把女儿嫁给他,到李升篡国后,封他的女儿为永兴公主。

    他的女儿听见人们称她公主,就呜咽哭泣着推辞,宫中的人都哀怜她。

    杨溥死后,任命杨理为康化军节度使,不久病死。

    三年四月,李升在郊外圆丘祭祀昊天上帝,祭礼结束,群臣请求进献尊号。

    李升说:“尊号,不是古代的制度。”不准许。

    州、县申报的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并五代同堂的七家,都赐给门额旌表,免除徭役;其中江州陈家尤其兴盛,宗族七百口人,每次吃饭设大席位,老少按次第而坐共同进食,养狗一百多条,都在一处饲养,一条狗没有来,其余的狗都不吃食。

    四年六月,晋安州节度使李金全反叛,向李升投诚,李升派鄂州屯营使李承裕迎接他。

    李承裕和晋将马全节、安审晖在安陆南面交战,三次都被打败了,李承裕和副将段处恭都战死,都监杜光邺和他的士兵五百人被俘押送到晋国京师,晋高祖重重赐予他们,遣送他们回去。

    李升写信给晋高祖,又送回杜光邺等人,请求按败军依法处置,晋高祖又遣送他们回来,李昙派军兵守住淮河拒绝,纔作罢。

    六年,昊越国发生火灾,烧毁宫室、仓库,武器都被烧光,群臣请求趁机攻打他们,李升不同意,派使臣哀吊慰问,尽力周济他们。

    钱氏自从昊时历来就是敌国,李升见天下久乱不止,常常厌恶用兵打仗,到将要篡国时,先和钱氏讲和,送回抓获的将士,钱氏也归还了昊的败将,于是不断通好。

    李升的客卿冯延巳喜好谈兵、说大话,曾讥诮李升说:”乡间老头怎能成大事!”而李升志在守护昊国旧有的土地而已,不再有经营天下的谋略,但昊人也赖以休养生息。

    七年,李升死,卒年五十六岁,谧号光文肃武孝高皇帝,庙号为烈祖,陵墓焉永陵。

    儿子李景登位。

    李景,原名李景通,是李升的长子。

    南唐立国后,又改名李璟。

    徐温死后,奎昱专权,任命李景焉兵部尚书、参知政事。

    第二年,李升镇守金陵,留下李景任司徒、同平章事,和宋齐丘、王令谋住在广陵,辅佐杨溥。

    李升将要篡国,召李景回到金陵任副都统。

    李升登位,封李景为齐王。

    李升死,李景继位,改年号为保大。

    尊奉母亲宋氏为皇太后,妃子锺氏为皇后。

    封弟弟寿王李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李景达为鄂王,李景遏以前没有封王,封焉保宁王。

    秋,改封李景遂为齐王、诸道兵马元帅、太尉、中书令,李景达为燕王、副元帅,在李升灵前发誓,约定兄弟代代继位。

    封他的儿子李冀为南昌王、江都尹。

    冬天十月,攻破虔州妖贼张遇贤。

    张遇贤,是循州罗县的一个小吏。

    当初,有神降临罗县百姓家,与人谈祸福动辄说中。

    张遇贤向鬼神祷告,神说:“张遇贤是罗汉,可以留下来事奉我。”这时,南海刘龚死去,儿子刘玢刚继位,岭南盗贼并起,盗贼们一千多人,没有统领他们的人,询问神应当由谁为首,神说是张遇贤,于是共同推举他作主帅。

    张遇贤自称中天八国王,改年号为永乐,设置下属官吏,盗贼们都穿上大红色衣服,攻打剽掠岭外,问神该去哪里,神说:“应当越五岭攻取虔州。”于是袭击南康,节度贾浩不能抵御。

    张遇贤占据白云洞,建造宫室,有十多万人,接连攻陷各县。

    李景派洪州营屯虞候严思、通事舍人边镐率兵攻打他。

    张遇贤询问神,神不再说话,盗贼们都很恐惧,于是抓住张遇贤投降。

    李景任命冯延巳、常梦锡为翰林学士,冯延鲁为中书舍人,陈觉为枢密使,魏岑,查文徽为副使。

    常梦锡当值宣政殿,专门掌管机密诰命,而冯延巳等人都靠奸邪谄媚专权,昊人称他们是“五鬼”。

    常梦锡多次说逭五个人不能任用,李景不采纳。

    十二月,李景下令朝廷内外政务都委托齐王李景遂参预决定,祇有陈觉、查文徽得以奏报事情,群臣没有得到召见,不得入朝。

    给事中萧俨上疏急切谏阻,没有答复。

    侍卫军都虞候贾崇到合门求见李景,说:“我事奉先朝三十年,知道先帝之所以功成业就,都是因为采用众多贤人的计谋,因此接见疏远的臣子,不曾阻隔,但就是这样还是有下情不能上达的情况。

    如今陛下刚登位,信任重用的是些什么人?怎么一下子就和臣子们隔绝开!我老了快死了,怕是不能再见你一次了。”于是呜咽哭泣,李景为他感动而改变脸色,召他进来坐下,赐给他食物并安慰他,于是废除了所下达的命令。

    当初,宋齐丘焉李升谋划篡夺杨氏政权最卖力,事成后,就假意进入九华山,李升多次招他,纔出来。

    李升越位称帝,不久,宋齐丘因病罢相,出任洪州节度使。

    李景登位,又召为宰相,而陈觉、魏岑等人都是宋齐丘推荐任用的。

    而魏岑与陈觉有矛盾,在李景面前诋毁陈觉,降职为少府监。

    宋齐丘也罢相任浙西节度使。

    宋齐丘不得志,希望再次回到九华山,赐号焉九华先生,封为青阳公,食邑青阳县。

    二年二月,闽人连重遇、朱文进杀死他们的君主王延羲,朱文进自己登位。

    这时,王延羲的弟弟王延政也在建州登位,国号为殷。

    王氏兄弟多年战事不断,闽中大乱,李景趁他们混乱派查文徽和待韶臧循出兵攻打建州。

    王延政听说唐要攻打他们,派人欺骗福州人说:“唐兵协助我们讨贼了。”福州人相信了,共同杀掉朱文进等人投降,王延政派他的侄子王继昌把守福州。

    查文徽屯兵建阳,福州将领李仁达杀掉王继昌自称留后,泉州将领留从劫也杀掉刺史黄绍颇,都向查文徽投诚.四年八月,查文徽乘胜攻克建、汀、泉、漳四州,李景分延平、剑浦、富沙焉三个县,设置剑州,把王延政的家族迁到金陵。

    任命王延政为饶州节度使、李仁达焉福州节度使、留从劫为清源军节度使。

    李景于是想罢兵休战,而查文徽、陈觉等人都说:“李仁达等余党还在,不如乘胜全部消灭他们。”陈觉自称可以不用一个兵就能招来李仁达等人。

    李景任陈觉为宣谕使,召李仁达到金陵朝拜,李仁达不从命。

    陈觉羞愧,回到建州,假称皇帝的命令出动汀、建、信、抚四州的军队攻打李仁达。

    当时魏岑安抚漳、泉二州,听说陈觉起兵,也擅自出兵和陈觉会合。

    李景大怒,冯延巳等人为此说:“军队已经出动,不能停了。”于是任王祟文为招讨使、王建封为副使,增兵同他们会合,任冯延鲁、魏岑、陈觉都焉监军使。

    李仁达向昊越投诚,昊越出兵三万人接应李仁达。

    陈觉等人争功,进退不相照应,冯延鲁先和昊越军队交战,大败而逃,各军都溃散逃回。

    李景发怒,派使臣把陈觉、冯延鲁囚禁到金陵。

    而冯延巳正任宰相,宋齐丘又从九华山召回朝任太傅,逐渐替他们开脱,于是流放陈觉到薪州、冯延鲁到舒州。

    韩熙载上书急切谏阻,请求诛杀陈觉等人,宋齐丘讨厌他,贬韩熙载为和州司马。

    这年,契丹攻陷京师,中原王朝没有君主,而李景因陈觉等人在东南使军队疲惫,无力谋取北方。

    御史中丞江文蔚上奏弹劾宰相冯延巳、谏议大夫魏岑败乱国政,和陈觉等人有同等罪行却没有受到贬官废黜,言辞十分急切耿直。

    李景大怒,亲自答复他的上疏,贬江文蔚为江州司士参军,同时罢免冯延巳任为少傅、魏岑为太子洗马。

    五年,任命李景遂焉太弟;李景达为元帅,封齐王;南昌王李冀任副元帅,封燕壬。

    望丑派使臣来访,派兵部尚书贾潭回访。

    六年,汉李守贞在河中反叛,派他的客将朱元前来求援,李景以润州节度使李金全焉北面行营招抚使,出兵攻打沭阳,听说李守贞已败,纔返回。

    这时,汉隐帝年少,中原王朝衰弱,淮北盗贼大多归降李景,李景派皇甫晖出海、泗各州招纳他们。

    八年,福州诈称“昊越的戍守军队作乱,杀掉李仁达后逃跑了”,派人邀请建州节度使查文徽,查文徽和剑州刺史陈诲乘船从闽江顺流而下奔赴接应他们。

    福州人率兵出来迎接。

    陈诲说:“闽人多诈难以信任,应该在江边驻扎慢慢商议。”查文徽说:“时间长了就会发生变乱,趁他们没有安定,赶快攻取他们。”留下陈诲屯驻在江口,前进到西门时,伏兵出动,查文徽被抓获。

    陈诲和越人交战,大败越人,抓获他们的将领马先进。

    李景送马先进回到越,越人也把查文徽交还李景。

    这年,楚王马希广被他的弟弟马希萼杀掉,马希萼自立为楚王。

    九年秋,楚人把马希萼囚禁在衡山,拥立他的弟弟马希崇,归附李景,楚国大乱。

    李景派信州刺史边镐攻打楚,攻破潭州,把马氏家族全部迁到金陵。

    李景任命马希萼焉洪州节度使,马希崇为舒州节度使,任边镐焉湖南节度使。

    十年,把洪州的高安、清江、万载、上高四个县分出来,设置筠州。

    任冯延巳、孙忌为左、右仆射,同平章事。

    广州刘晟乘楚国动乱之机,攻取桂管,李景派将军张峦出兵争夺,没有攻克。

    楚地刚刚平定,府库空虚,宰相冯延巳把攻克楚作为自己的功劳,不想花费国家的钱财,于是加重搜括楚地百姓供给军队,楚人都怨恨而反叛,他们的将领刘言进攻边镐,边镐不能守卫,逃回。

    十一年,金陵大火延续一个多月。

    十二年,大饥荒,很多老百姓害瘟疫而死。

    十三年十一月,周军南征,下诏说:“蠢动的淮地,竟敢抗拒大国,盗窃割据一方,越位自称帝号。

    晋、汉两代,海内没有安定,你们就招纳反叛逃亡的人,勾结协助凶逆。

    李金全占据安陆,李守贞在河中反叛时,你们大举出师,前来接应援助。

    追迫掠夺闽、越,使湘、潭二州生灵涂炭,至于接应慕容,侵扰徐州,沭阳之战,是非曲直一望而知。

    勾结引诱契丹,成为边患,勾结并州军队,确实是我们的世代仇敲。

    罪恶难以名状,天神百姓共同愤怒。”于是拜李壳为行营都部署,从寿州开始进攻。

    适时,宋齐丘任洪州节度使,李景召宋齐丘回到金陵,任命刘彦贞为神武统军,刘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以抗拒周军。

    李谷说:“我们没有水战的工具,而假使淮兵截断正阳浮桥,那我们就会腹背两面受敌。”于是烧毁他们的粮草,退兵屯驻正阳。

    遭时周世宗亲自出征,到达圉镇,听说李谷撤军,说:“我们的军队撤退,唐兵必定追击。”派李重进急奔正阳,说:“唐兵要到了,应当猛打他们。”刘彦贞等人获知李谷退兵,果然认为他们胆怯了,急忙追击他们。

    快到正阳时,李重进先到,军队还来不及进食就作战,刘彦贞等人于是被打败。

    刘彦贞的士兵把快刀放在拒马中,用铁索拴住;又把木头刻成兽形,号称“捷马牌”;用皮口袋撒铁刺在地上。

    周兵见了知道他们胆怯,一鼓作气打败了他们。

    周世宗在淝水北面安营扎寨,移浮桥到下蔡。

    李景派林仁肇等人争夺浮桥没有成功,而周军攻取滁州。

    李景害怕,派泗州牙将王知朗到徐州,称唐皇帝捧送国书来,愿意献纳贡赋,行事奉兄长的礼节,周世宗不答复。

    李景的柬都副留守冯延鲁、光州刺史张绍、舒州刺史周祚、泰州刺史方讷都弃城逃跑;冯延鲁剃削头发焉和尚,被周兵抓获。

    薪州偏将李福杀掉刺史王承隽向周投降。

    李景更加害怕,纔改名景以避周的宗庙忌讳;派他的翰林学士锺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向周称臣,进献犒劳军队的牛五百头、酒二千石、金银绸缎数千,请求割寿、濠、泗、楚、光、海六个州,以乞求休战。

    周世宗不答复,分兵袭击攻克扬、泰二州。

    李景派人怀揣蜡丸书奔契丹求救,被边将抓获。

    光州刺史张承翰向周投降。

    十四年三月,李景又派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向周进奉表奏,言辞更加谦卑顺服,周世宗还是不答复,以前派去的锺谟等人连同孙晟、王崇质都被扣留在行营。

    而锺谟等人请求回去取来李景的降表,把江北土地全部奉献,周世宗答应了,派王崇质、李德明等人回去,纔赐书李景说:“自徒唐朝衰落,国运艰难,到现在七十多年了,群雄割据,各自颁布政令,拥有百姓,交结四方蛮夷,侵扰中原国土。

    中华不强,厄运相连,大凡有心之人,谁不愤慨!我拥有百州的富庶土地,拥兵三十万,农战双修,士兵乐于效劳,如果不能够恢复疆土,划定疆域,就谈论回师,真是如同儿戏。

    至于废除帝号,对我称臣,如孙权事奉魏、萧詧事奉周,古代虽有这样的事,现在却不采用。

    只是保留皇帝的称号,又何关大局?如果决心向我称臣,我也决不相逼。”李德明等人返回后,盛赞周世宗的英雄勇武,李景不高兴。

    宋齐丘、陈觉等人都认为割让土地没有好处,而李夔塑卖国谋利。

    李景发怒,靳李德明。

    派元帅齐王李景达和陈觉、边镐、许文缜率兵奔赴寿春,李景达率朱元等人又夺得舒、薪、泰三个州。

    夏天大雨,在扬、滁、和三州的周军都退了,将领们请求在险要的地方拦截攻打他们。

    宋齐丘说:“攻击他们会加深仇怨,不如放了他们作为恩德。”告诫将领们关闭营垒,不得拦截作战,因此周军都聚集在寿州。

    周世宗屯驻在涡口,想再次到扬州,宰相范质以军队疲劳哭泣着谏阻,纔回师,派李重进进攻庐、寿二州,向训守卫扬州。

    向训请求放弃扬州,并力攻打寿春,于是查封仓库交给主管的人,派李景原来的大将在城中巡查,秋毫不犯而离去,淮人非常高兴,都背着干粮,送给周军。

    十五年,李景达派朱元等人屯驻紫金山,修筑通道向寿州供应军饷。

    二月,周世宗又南征,移下蔡浮桥到涡口,设置镇淮军,夹淮河修筑两个城。

    周军接连攻破紫金山各营寨。

    李景达虽是元帅,但用兵打仗的事都由陈觉决断。

    陈觉和朱元历来有矛盾,因为朱元是李守贞的门客,反复无常难以信任,李景派大将杨守忠接替朱元,而且召他回去。

    朱元感到愤怒,反叛降周,各军都溃散了,许文缜、边镐都被抓获,李景达率水兵逃回金陵。

    刘仁赡快要病死,他的副使孙羽等人献寿州向周投降。

    周世宗回师。

    李景派人焚毁扬州,驱迫那里的士人百姓离去。

    冬天十月,周世宗又南征,于是包围潦州,刺史郭廷谓对周世宗说:“我不能坚守一个州来抗拒朝廷大军,但希望向唐请命然后再投降。”周世宗为此延缓进攻,郭廷谓派人向李景请命,李景准许他投降,于是投降。

    又攻取泗州。

    周军步兵骑兵几万人,水陆并进,士兵们作《檀来》歌曲,歌声传到几十里外。

    十二月,屯驻在楚州北门。

    交泰元年正月,大赦改换年号。

    周军攻打楚州,守将张彦卿、郑昭业守城很牢固,进攻四十天没能攻破。

    周世宗亲自督兵在房屋中挖洞穿进城墙点火焚烧,城墙被破坏,张彦卿、郑昭业战死,周兵很愤怒,把城中人差不多杀光了。

    周军又攻取海、泰、扬三州。

    周世宗到迎銮亭兵临长江,李景知道不能支撑了,而以自己屈身投降去掉名号为耻辱,于是派陈觉进奉表奏,请求传位给他的长子而听从命令。

    当初,周军南征时,没有水战的工具,不久多次打败李景军队,俘获水战士兵,于是修造战船几百艘,让投降的士兵教他们水战,命令王环率领他们沿淮河而下。

    李景的水军大多战败,淮河的战船,都被周军得到。

    又建造齐云船几百艘,周世宗到楚州北神堰,齐云船太大,不能通过,就开老鹳河通过,于是到达长江。

    李景当初自己仗恃水战,认为周兵不是对手,而且不能到长江。

    到陈觉奉表出使周时,见到周的水军停靠在长江边很雄壮,以为是从天而降,于是请求说:“我希望回国取来李景的降表,把江北各州全部进献,依照约定。”周世宗同意了,纔赐书李景说“皇帝恭敬问候江南国主”,慰劳他的辛苦罢了。

    这时扬、泰、滁、和、寿、濠、泗、楚、光、海等州,已被周夺得,李景于是进献庐、舒、薪、黄四个州,划长江焉界。

    五月,李景下令去掉皇帝称号,而称为国主,尊奉周的纪年,这时是显德五年。

    当初,孙晟出使到周,被扣留没有送回,而周世宗询问孙晟江南的虚实,孙晟不回答,周世宗发怒,杀了孙晟。

    周罢兵休战后,李景就赠刘仁瞻焉太师,追封孙晟焉鲁国公。

    周世宗遣送锺谟、冯延鲁回国。

    李景又派锺谟等人到京师朝拜。

    亲自撰写表文,称天地父母的恩德不能报答;又请求下诏书把自己降作藩镇,派锺谟当面陈述希望传位给长子。

    周世宗派锺谟等人回国,以诏书温和地慰劳安抚他。

    李景任命锺谟焉礼部侍郎、冯延鲁焉户部侍郎。

    李景做太子时,冯延鲁等人出入东官,礼部尚书常梦锡自从李升时就多次说不能让冯延鲁等人接近太子,到李景登位后,冯延鲁专权,常梦锡每每排斥他。

    李景割地称臣,有人谈到周朝廷是大朝,常梦锡大笑说:“你们曾希望使君主成为尧、舜一样的帝君,今天却又自称小朝廷吗?”锺谟历来和李德明关系很好,回国后,却听说李德明因宋齐丘等人而被杀死,想替他报仇,没能动手。

    陈觉,是宋齐丘的同党,和严续历来有矛盾。

    陈觉曾奉命出使周,回来说周世宗认为江南没有立即听从命令,是由于严续的阴谋,劝李景杀掉严续来谢罪。

    李景对此疑心,锺谟因而请求出使周,核验这件事。

    李景割地称臣后,就派锺谟入朝告罪,说没有立即割地这事,不是严续的阴谋,希望赦免他。

    周世宗很吃惊,说:“严续能出这样的主意,这是忠于他的君主,我难道会杀忠臣吗?”锺谟返回,报告是陈觉奸诈,李景发怒,流放陈觉到饶州,杀了他,宋齐丘因为是陈觉的同党获罪,流放回青阳,赐他自杀。

    任命太弟李景遂焉洪州节度使,燕王李冀为太子。

    李景因用兵打仗而很窘困,锺谟请求铸造大钱以一当十,刻上“永通泉货”四个字。

    锺谟后来获罪,废除了大钱。

    韩熙载又铸造铁钱,以一当二。

    九月,太子李冀死,次子李从嘉封为昊王,住在束官。

    锺谟说李从嘉轻佻放肆,请求立纪国公李从善,李景发怒,贬锺谟为国子司业,立李从嘉为太子。

    周世宗派人对李景说:“我和江南,大义已定,但担心后代不能容下你,可以趁我在世修筑城墙,治理要害,为子孙后代作安排。”李景于是营建各城,商议迁都到洪州,群臣都不想迁都,只有枢密使唐镐赞成,于是升洪州为南昌,建置南都。

    建隆二年,留下太子李从嘉监护国政,李景迁到南都。

    而洪州狭小,官廷官府营寨,都不能容下,群臣日夜思归,李景后悔愤怒不已。

    唐镐羞惭窖怕,发病而死。

    六月,李景逝世,享年六十四岁。

    李从嘉继位,护丧回到金陵,派使臣入朝,希望恢复李景的皇帝称号,宋太祖皇帝准许了,于是赠谧号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庙号焉元宗,陵墓为顺陵。

    李煜字重光,原名从嘉,是李景的第六个儿子。

    李煜为人仁厚孝道,善于做文章,擅长书画,而额头饱满,牙齿整齐,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子。

    从太子李冀以上,李景的五个儿子都早死,李煜按次序封为昊王。

    建隆二年,李景迁到南都,立李煜为太子,留下他监国。

    李景死,李煜在金陵继位。

    母亲锺氏,外祖父名叫锺泰章。

    李煜尊崇母亲为圣尊后;立妃子周氏为国后;封弟弟李从善为韩王,李从益为郑王,李从谦为宜春王,李从度为昭平郡公,李从信为文阳郡公。

    在境内实行大赦。

    派中书侍郎冯延鲁到朝廷进贡。

    下令各司四品以下没有职事的官员,每天派两人到内殿待命。

    三年,泉州留从効死。

    李景向周称臣时,留从劾也到京师奉表进贡,周世宗因李景的缘故,不接受。

    留从劝听说李景迁都到洪州,害怕他袭击自己,派他的儿子留绍基到金陵进贡,而留从劫病死,泉州人因而把他的家族一并送到金陵,拥立副使张汉思。

    张汉思年老不管事,州人陈洪进赶走他,自称留后,李煜就任命陈洪进为节度使。

    干德二年,开始使用铁钱,民间多隐藏旧钱,旧钱更少了,商人常用十个铁钱换一个铜钱带出境,官府不能禁止。

    李煜于是下令一个铜钱值十个铁钱。

    拜韩熙载为中书侍郎、勤政殿学士。

    封长子李仲遇为清源公,次子李仲仪焉宣城坌。

    五年,命令两省侍郎、给事中、中害舍人、集贤殿勤政殿学士,轮流在光政殿留宿当值,李煜和他们商谈国事。

    李煜曾因韩熙载尽忠,能够直言不讳,想任用他做宰相,而韩熙载后房歌妓小妾有几十人之多,常出外舍私自侍奉实客,李煜因此责难他,降韩熙载焉右庶子,分司南都。

    韩熙载斥退全部歌妓小妾,单车上路,李煜感到高兴留下他,恢复他的官位。

    不久妓妾们逐渐又回来了,李煜说:“我拿你役办法了!”这年,韩熙载逝世,李煜叹息说:“我最终没能任韩熙载做宰相。”想用平章事的礼仪追赠他,询问前代有没有这样的例子?群臣回答说:“过去刘穆之赠开府仪同三司。”于是赠韩熙载焉平章事。

    韩熙载,是北海将家的儿子,最初和李谷关系好。

    唐明宗时,韩熙载南奔到昊,李谷送他到正阳,饮酒尽兴告别,韩熙载对李谷说:“江南如果用我做宰相,我会长驱而入平定中原。”李谷说:“中原王朝如果用我做宰相,夺取江南就像探取口袋中的东西罢了。”到周军出征淮时,任李谷做主将,攻取淮南,而韩熙载未能有所作焉。

    开宝四年,李煜派他的弟弟韩王李从善到京师朝拜,于是被扣留没有送回。

    李煜亲自写奏疏请求让李从善回国,宋太祖皇帝不准许。

    李煜曾怏怏不乐,忧虑国势窘困,每天和臣子们宴饮,愁思悲歌不断。

    五年,李煜下令降低规格。

    下诏书改称教,改中书、门下省爵左、右内史府,尚书省焉司会府,御史台为司宪府,翰林为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诸王都为国公,以尊崇朝廷。

    李煜性格非常奢侈,喜好声色,又喜好佛教,高误阔论,不问政事。

    六年,内史舍人潘佑上书极力论谏,李煜收捕他投入狱中,潘佑上吊而死。

    七年,宋太祖皇帝派使臣诏李煜去朝廷,李煜称病不去,宋兵南征,李煜派徐铉、周惟简等人奉表朝廷请求缓兵,不答复。

    八年十二月,宋兵攻克金陵。

    九年,李煜被俘送到京师,宋太祖赦免了他,封李煜为连命侯,拜为左千牛卫将军。

    以后的事记载在本朝国史上。

    我家世代住在江南,那里的老人很多能谈当时李氏的事情,说宋太祖皇帝出师南征时,李煜派他的臣子徐铉到京师朝拜。

    徐铉在江南,以名臣自负,他来到朝廷,想凭口舌保存他的国家,日夜考虑如何应对可谓详尽之至。

    到他快要进见时,大臣们也先入朝请求,说徐铉博学多才善于辩论,应当对他有所准备。

    末太祖笑着说:“只管去,不是你们所懂的。”第二天,徐铉在殿廷拜见,抬起头说:“李煜没有罪,陛下出师没有理由。”宋太祖慢慢召他升殿,让他说完他的意见。

    徐铉说:“李煜以小国事奉大国,就像儿子事奉父亲,没有过失,为什么受到讨伐?”他的话共计几百句。

    宋太祖说:“你说父子俩成了雨家人行吗?”徐铉无法回答而退下。

    唉,了不起啊,他的话多么简练!帝王的兴起,天下必定归于统一。

    那些可以招徕的,就招徕他们;不能招徕的,就攻伐他们;对于僭位称帝称王的,必定扫荡平定而后作罢。

    我读周世宗的《征淮南诏》,怪他斤斤计较以前的事情,务必要比较是非曲直作为借口,气量多么狭小!但周世宗的英雄勇武有值得人喜爱的地方,难道是替他写诏书的人的过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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