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尝鼋构逆 陈灵公衵服戏朝

类别:集部 作者:冯梦龙(明)、蔡元放(清) 书名:东周列国志

    话说公子归生字子家,公子宋字子公,二人皆郑国贵戚之卿也。

    郑灵公夷元年,公子宋与归生相约早起,将入见灵公。公子宋之食指,忽然翕翕自动,何谓食指,第一指曰拇指,第三指曰中指,第四指曰无名指,第五指曰小指,惟第二指,大凡取食必用著他,故曰食指。公子宋将食指跳动之状,与归生观看,归生异之。公子宋曰:“无他。我每常若跳动,是日必尝异味。前使晋食石花鱼,后使楚一食天鹅,一食合欢橘,指皆预动,无次不验。不知今日尝何味耶?”

    将入朝门,内侍传命,唤宰夫甚急。公子宋问之曰:“汝唤宰夫何事?”内侍曰:“有郑客从汉江来,得一大鼋,重二百余斤,献于主公,主公受而赏之。今缚于堂下,使我召宰夫割烹,欲以享诸大夫也。"公子宋曰:”异味在此,吾食指岂虚动耶?“既入朝,见堂柱缚鼋甚大,二人相视而笑,谒见之际,余笑尚在。灵公问曰:”卿二人今日何得有喜容?“公子归生对曰:”宋与臣入朝时,其食指忽动,言‘每常如此,必得异味而尝之。’今见堂下有巨鼋,度主公烹食,必将波及诸臣,食指有验,所以笑耳。“

    灵公戏之曰:“验与不验,权尚在寡人也!”二人既退,归生谓宋曰:“异味虽有,倘君不召子,如何?”宋曰:“既享众,能独遗我乎?”至日晡,内侍果遍召诸大夫。公子宋欣然而入,见归生笑曰:“吾固知君之不得不召我也。"已而,诸臣皆集,灵公命布席叙坐,谓曰:”鼋乃水族佳味,寡人不敢独享,愿与诸卿共之。"诸臣合词谢曰:“主公一食不忘,臣等何以为报?”

    坐定,宰夫告鼋味已调,乃先献灵公,公尝而美之。命人赐鼋羹一鼎,象箸一双,自下席派起,至于上席,恰到第一第二席,止剩得一鼎,宰夫禀道:“羹已尽矣,只有一鼎,请命赐与何人?”灵公曰:“赐子家。"宰夫将羹致归生之前"灵公大笑曰:”寡人命遍赐诸卿,而偏缺子公。是子公数不当食鼋也,食指何尝验耶?“原来灵公故意吩咐庖人,缺此一鼎,欲使宋之食指不验,以为笑端。

    却不知公子宋已在归生面前说了满话。今日百官俱得赐食,己独不与,羞变成怒,径趋至灵公面前,以指探其鼎,取鼋肉一块啖之,曰:“臣已得尝矣,食指何尝不验也!”言毕,直趋而出。

    灵公亦怒,投箸曰:“宋不逊,乃欺寡人,岂以郑无尺寸之刃,不能斩其头耶?"归生等俱下席俯伏曰:”宋恃肺腑之爱,欲均沾君惠,聊以为戏,何敢行无礼于君乎?愿君恕之!“灵公恨恨不已,君臣皆不乐而散。

    归生即趋至公子宋之家,告以君怒之意,“明日可入朝谢罪。”公子宋曰:“吾闻‘慢人者,人亦慢之。’君先慢我,乃不自责而责我耶?"归生曰:”虽然如此,君臣之间不可不谢。“

    次日,二人一同入朝。公子宋随班行礼,全无觳觫伏罪之语。倒是归生心上不安,奏曰:“宋惧主公责其染指之失,特来告罪。战兢不能措辞,望主公宽容之!”灵公曰:“寡人恐得罪子公,子公岂惧寡人耶?"拂衣而起。公子宋出朝,邀归生至家,密语曰:”主公怒我甚矣,恐见诛,不如先作难,事成可以免死。“归生掩耳曰:”六畜岁久,犹不忍杀之。况一国之君,敢轻言弑逆乎?"公子宋曰:“吾戏言,子勿泄也。”归生辞去。

    公子宋探知归生与灵公之弟公子去疾相厚,数有往来,乃扬言于朝曰:“子家与子良早夜相聚,不知所谋何事,恐不利于社稷也。”归生急牵宋之臂,至于静处,谓曰:“是何言与?"公子宋曰:”子不与我协谋,吾必使子先我一日而死。“归生素性懦弱,不能决断,闻宋之言,大惧曰:”汝意欲何如?"公子宋曰:“主上无道之端,已见于分鼋。若行大事,吾与子共扶子良为君,以亲昵于晋,郑国可保数年之安矣。”归生想了一回,徐答曰:“任子所为,吾不汝泄也。”

    公子宋乃阴聚家众,乘灵公秋祭斋宿,用重赂结其左右,夜半潜入斋宫,以土囊压灵公而杀之,托言“中魇暴死”。归生知其事而不敢言。按孔子作《春秋》,书:“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释公子宋而罪归生,以其身为执政,惧谮从逆,所谓“任重者,责亦重”也。圣人书法,垂戒人臣,可不畏哉。

    次日,归生与公子宋共议,欲奉公子去疾为君。去疾大惊,辞曰:“先君尚有八子,若立贤,则去疾无德可称;若立长,则有公子坚在。去疾有死,不敢越也。”于是逆公子坚即位,是为襄公。

    总计穆公共有子十三人。灵公夷被弑,襄公坚嗣立,以下尚有十一子,曰公子去疾字子良,曰公子喜字子罕,曰公子驯字子驷,曰公子发字子国,曰公子嘉字子孔,曰公子偃字子游,曰公子舒字子印,又有公子丰,公子羽,公子然,公子志。

    襄公忌诸弟党盛,恐他日生变,私与公子去疾商议,欲独留去疾,而尽逐其诸弟。去疾曰:“先君梦兰而生,卜曰:”是必昌姬氏之宗。‘夫兄弟为公族,譬如枝叶盛茂,本是以荣。若剪枝去叶,本根俱露,枯槁可立而待矣。君能容之,固所愿也;若不能容,吾将同行,岂忍独留于此,异日何面目见先君于地下乎?“襄公感悟,乃拜其弟十一人皆为大夫,并知郑政。

    公子宋遣使求成于晋,以求安其国,此周定王二年事也。

    明年,为郑襄公元年,楚庄王使公子婴齐为将,率师伐郑。问曰:“何故弑君?”晋使荀林父救之,楚遂移兵伐陈,郑襄公从晋成公盟于黑壤。

    周定王三年,晋上卿赵盾卒,郤缺代为中军元帅。闻陈与楚平,乃言于成公,使荀林父从成公率宋、卫、郑、*曹四国伐陈,晋成公于中途病薨。乃班师,立世子孺为君,是为景公。是年,楚庄王亲统大军,复伐郑师于柳棼。

    晋郤缺率师救之,袭败楚师,郑人皆喜。公子去疾独有忧色,襄公怪而问之,去疾对曰:“晋之败楚,偶也;楚将泄怒于郑,晋可长恃乎。行见楚兵之在郊矣!”

    明年,楚庄王复伐郑,屯兵于颍水之北。适公子归生病卒,公子去疾追治尝鼋之事,杀公子宋,暴其尸于朝,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遣使谢楚王曰:“寡人有逆臣归生与宋,今俱伏诛,寡君愿因陈侯而受歃于上国。”

    庄王许之,遂欲合陈、郑同盟于辰陵之地,遣使约会陈侯。使者自陈还,言:“陈侯为大夫夏征舒所弑,国内大乱。”有诗为证:

    周室东迁世乱离,纷纷篡弑岁无虚。

    妖星入斗征三国,又报陈侯遇夏舒。

    话说陈灵公讳平国,乃陈共公朔之子,在周顷王六年嗣位。为人轻佻惰慢,绝无威仪。且又耽于酒色,逐于游戏,国家政务,全然不理。宠著两位大夫,一个姓孔名宁,一个姓仪名行父,都是酒色队里打锣鼓的。一君二臣,志同气合,语言戏亵,各无顾忌。

    其时朝中有个贤臣,姓泄名冶,是个忠良正直之辈,遇事敢言,陈侯君臣甚畏惮之。

    又有个大夫夏御叔,其父公子少西,乃是陈定公之子,少西字子夏,故御叔以夏为字,又曰少西氏,世为陈国司马之官,食采于株林。

    御叔娶郑穆公之女为妻,谓之夏姬,那夏姬生得蛾眉凤眼,杏脸桃腮,有骊姬、息妫之容貌,兼妲己、文姜之妖淫,见者无不消魂丧魄,颠之倒之。更有一桩奇事,十五岁时,梦见一伟丈夫,星冠羽服,自称上界天仙,与之交合,教以吸精导气之法,与人交接,曲尽其欢,就中采阳补阴,却老还少,名为“素女采战之术”。在国未嫁,先与郑灵公庶兄公子蛮兄妹私通,不勾三年,子蛮夭死。后嫁于夏御叔为内子,生下一男,名曰征舒,征舒字子南,年十二岁上,御叔病亡,夏姬因有外交,留征舒于城内,从师习学,自家退居株林。

    孔宁、仪行父向与御叔同朝相善,曾窥见夏姬之色,各有窥诱之意。夏姬有侍女荷华,伶俐风骚,惯与主母做脚揽主顾。

    孔宁一日与征舒射猎郊外,因送征舒至于株林,留宿其家。孔宁费一片心机,先勾搭上了荷华,赠以簪珥,求荐于主母,遂得入马,窃穿其锦裆以出,夸示于仪行父。行父慕之,亦以厚币交结荷华,求其通款。夏姬平日窥见仪行父身材长大,鼻准丰隆,也有其心,遂遣荷华约他私会。仪行父广求助战奇药,以媚夏姬,夏姬爱之,倍于孔宁。

    仪行父谓夏姬曰:“孔大夫有锦裆之赐,今既蒙垂盼,亦欲乞一物为表记,以见均爱。"夏姬笑曰:”锦裆彼自窃去,非妾所赠也。"因附耳曰:“虽在同床,岂无厚薄?”乃自解所穿碧罗襦为赠。仪行父大悦,自此行父往来甚密,孔宁不免稍疏矣。有古诗为证:

    郑风何其淫?桓武化已渺。

    士女竞私奔,里巷失昏晓。

    仲子墙欲逾,子充性偏狡。

    东门忆茹藘,野外生蔓草。

    搴裳望匪遥,驾车去何杳?

    青衿萦我心,琼琚破人老。

    风雨鸡鸣时,相会密以巧。

    扬水流束薪,谗言莫相搅!

    习气多感人,安能自美好?

    仪行父为孔宁将锦裆骄了他,今得了碧罗襦,亦夸示于孔宁。

    孔宁私叩荷华,知夏姬与仪行父相密。心怀妒忌,无计拆他,想出一条计策来:那陈侯性贪淫乐,久闻夏姬美色,屡次言之,相慕颇切,恨不到手,“不如引他一同入马,陈侯必然感我。况陈侯有个暗疾,医书上名曰‘狐臭’,亦名‘腋气’,夏姬定不喜欢。我去做个贴身帮闲,落得捉空调情,讨些便宜。少不得仪大夫稀疏一二分,出了我这点捻酸的恶气。好计,好计!”

    遂独见灵公,闲话间,说及夏姬之美,天下绝无。灵公曰:“寡人亦久闻其名,但年齿已及四旬,恐三月桃花,未免改色矣!”孔宁曰:“夏姬熟晓房中之术,容颜转嫩,常如十七八岁好女子模样。且交接之妙,大异寻常,主公一试,自当魂消也。”

    灵公不觉欲火上炎,面颊发赤,向孔宁曰:“卿何策使寡人与夏姬一会?寡人誓不相负!"孔宁奏曰:”夏氏一向居株林,其地竹木繁盛,可以游玩。主公明早只说要幸株林,夏氏必然设享相迎。夏姬有婢,名曰荷华,颇知情事,臣当以主公之意达之,万无不谐之理。“灵公笑曰:”此事全仗爱卿作成!“

    次日传旨驾车,微服出游株林,只教大夫孔宁相随。孔宁先送信于夏姬,教他治具相候。又露其意于荷华,使之转达。那边夏姬,也是个不怕事的主顾,凡事预备停当。

    灵公一心贪著夏姬,把游幸当个名色。正是:“窃玉偷香真有意,观山玩水本无心。”略蹬一时,就转到夏家。

    夏姬具礼服出迎,入于厅坐,拜谒致词曰:“妾男征舒,出就外傅,不知主公驾临,有失迎接。”其声如新莺巧啭,呖呖可听。灵公视其貌,真天人也&六宫妃嫔,罕有其匹。灵公曰:“寡人偶尔闲游,轻造尊府,幸勿惊讶。”夏姬敛衽对曰:“主公玉趾下临,敝庐增色,贱妾备有蔬酒,未敢献上。”灵公曰:“既费庖厨,不须礼席,闻尊府园亭幽雅,愿入观之,主人盛馔,就彼相扰可也! ”夏姬对曰:“自亡夫即世,荒圃久废扫除,恐慢大驾,贱妾预先告罪!”

    夏姬应对有序,灵公心中愈加爱重,命夏姬,“换去礼服,引寡人园中一游。”夏姬卸下礼服,露出一身淡妆,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别是一般雅致。夏姬前导,至于后园,虽然地段不宽,却有乔松秀柏,奇石名葩,池沼一方,花亭几座。中间高轩一区,朱栏绣幕,甚是开爽,此乃宴客之所。左右俱有厢房。轩后曲房数层,回廊周折,直通内寝。园中立有马厩,乃是养马去处。园西空地一片,留为射圃。

    灵公观看了一回,轩中筵席已具,夏姬执盏定席,灵公赐坐于旁,夏姬谦让不敢。灵公曰:“主人岂可不坐?”乃命孔宁坐右,夏姬坐左,“今日略去君臣之分,图个尽欢!”

    饮酒中间,灵公目不转睛,夏姬亦流波送盼。灵公酒兴带了痴情,又有孔大夫从旁打和事鼓,酒落快肠,不觉其多。日落西山,左右进烛,洗盏更酌,灵公大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孔宁私谓夏姬曰:“主公久慕容色,今日此来,立心与你求欢,不可违拗。”夏姬微笑不答。孔宁便宜行事,出外安顿随驾人心,就便宿歇。

    夏姬整备锦衾绣枕,假意送入轩中,自己香汤沐浴,以备召幸,止留荷华侍驾。

    少顷,灵公睡醒,张目问:“是何人?”荷华跪而应曰:“贱婢乃荷华也。奉主母之命,伏侍千岁爷爷。”因取酸梅醒酒汤以进。灵公曰:“此汤何人所造?"荷华答曰:”婢所煎也! “灵公曰:”汝能造梅汤,能为寡人作媒乎?"荷华佯为不知,对曰:“贱婢虽不惯为媒,亦颇知效奔走,但不知千岁爷属意何人?"灵公曰:”寡人为汝主母神魂俱乱矣!汝能成就吾事,当厚赐汝。“荷华对曰:”主母残体,恐不足当贵人,倘蒙不弃,贱婢即当引入。“灵公大喜,即命荷华掌灯引导,曲曲弯弯,直入内室。

    夏姬明灯独坐,如有所待,忽闻脚步之声,方欲启问,灵公已入户内。荷华便将银灯携出,灵公更不攀话,拥夏姬入帷,解衣共寝,肌肤柔腻,著体欲融,欢会之时,宛如处女。灵公怪而问之,夏姬对曰:“妾有内视之法,虽产子之后,不过三日,充实如故。”灵公叹曰:“寡人虽遇天上神仙,亦只如此矣!"论起灵公淫具,本不及孔、仪二大夫,况带有暗疾,没讨好处,因他是一国之君,妇人家未免带三分势利,不敢嗔嫌,枕席上虚意奉承,灵公遂以为不世之奇遇矣。

    睡至鸡鸣,夏姬促灵公起身,灵公曰:“寡人得交爱卿,回视六宫,有如粪土。但不知爱卿心下有分毫及寡人否?"夏姬疑灵公已知孔、仪二人往来之事,乃对曰:”贱妾实不相欺,自丧先夫,不能自制,未免失身他人。今既获侍君侯,从兹当永谢外交,敢复有二心,以取罪戾!"灵公欣然曰:“爱卿平日所交,试为寡人悉数之,不必隐讳。"夏姬对曰:”孔、仪二大夫因抚遗孤,遂及于乱,他实未有也!“灵公笑曰:”怪道孔宁说卿交接之妙,大异寻常,若非亲试,何以知之?"夏姬对曰:“贱妾得罪在先,望乞宽宥!"灵公曰:”孔宁有荐贤之美,寡人方怀感激,卿其勿疑。但愿与卿常常相见,此情不绝,其任卿所为,不汝禁也!“夏姬对曰:”主公能源源而来,何难常常而见乎?"须臾,灵公起身,夏姬抽自己贴体汗衫,与灵公穿上,曰:“主公见此衫,如见贱妾矣!"荷华取灯,由旧路送归轩下。

    天明后,厅事上已备早膳,孔宁率从人驾车伺候。夏姬请灵公登堂,起居问安,庖人进馔,众人俱有酒食犒劳。食毕,孔宁为灵公御车回朝,百官知陈侯野宿,是日俱集朝门伺候。灵公传令:“免朝。"径入宫门去了。

    仪行父扯住孔宁,盘问主公夜来宿处,孔宁不能讳,只得直言。仪行父知是孔宁所荐,顿足曰:“如此好人情,如何让你独做?"孔宁曰:”主公十分得意,第二次你做人情便了。"二人大笑而散。

    次日,灵公早朝,礼毕,百官俱散,召孔宁至前,谢其荐举夏姬之事。又召仪行父问曰:“如此乐事,何不早奏寡人。你二人却占先头,是何道理?"孔宁、仪行父齐曰:”臣等并无此事。"灵公曰:“是美人亲口所言,卿等不必讳矣。"孔宁对曰:”譬如君有味,臣先尝之;父有味,子先尝之。若尝而不美,不敢进于君也!“灵公笑曰:”不然。譬如熊掌,就让寡人先尝也不妨。"孔、仪二人俱笑。

    灵公又曰:“汝二人虽曾入马,他偏有表记送我。"乃扯衬衣示之曰:”此乃美人所赠,你二人可有么?"孔宁曰:“臣亦有之。"灵公曰:”赠卿何物?"孔宁撩衣,见其锦裆,曰:“此姬所赠,不但臣有,行父亦有之。"灵公问行父:”卿又是何物?"行父解开碧罗襦,与灵公观看。灵公大笑曰:“我等三人,随身俱有质证,异日同往株林,可作连床大会矣!"一君二臣正在朝堂戏谑。把这话传出朝门,恼了一位正直之臣,咬牙切齿,大叫道:”朝廷法纪之地,却如此胡乱,陈国之亡,屈指可待矣!"遂整衣端简,复身闯入朝门进谏。不知那位官员是谁?再看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公子归生字子家,公子宋字子公,二人都是郑国贵戚出身的官员。 郑灵公夷元年,公子宋与归生约好早起后,一同去拜见郑灵公。公子宋的食 指忽然翕翕自动。——何处是食指呢?第一手指叫拇指,第三手指叫中指, 第四手指叫无名指,第五手指叫小指。只有第二手指,因为取食物时必须用 它拿筷子,所以叫食指。——公子宋把跳动着的食指,给归生观看。归生感 到奇怪。公子宋说:“没什么,我的食指常跳动,跳动那天一定会吃到奇异 的美味。前一次,出使晋国吃到了石花鱼,后一次到楚国吃到了天鹅,又尝 到了合欢橘,食指都提前跳动,每次没有不灵验的。不知道今天又会吃到什 么美味呀?“将要进朝门时,见内侍传令,急着叫宰夫快来。公子宋问内侍:

    “你叫宰夫有什么事?”内侍说:“有个郑国人从汉江来,捉得一只大鼋, 有二百多斤重,献给了主公,主公收下了,并赏赐了他。现在鼋捆绑在堂下, 主公让我召唤宰夫割杀烹吃它,还想让诸位大夫享受呢。“公子宋说:“美 味在这里,我的食指怎么会不跳动呢?“入朝后,看见捆绑在堂下的鼋特别 大,俩人相视而笑。拜见的时候,笑竟还在脸上。郑灵公问:“你们俩脸上 怎么有喜色?“公子归生答道:“宋与我入朝时,他的食指忽然跳动,说 ‘过 去常如此,必定能尝到美味‘。现在见堂下有巨鼋,猜想主公品尝时,必会 分给群臣,食指果然有验,所以笑呀!“灵公开玩笑地说:“灵与不灵,权 在我啊!“二人退出,归生对宋说:“美味虽然有了,如果大王不请你,怎 么办?“宋说:“既然众人都享受,能把我排除吗?”这天吃鼋时,内侍果 然遍召诸位大夫。公子宋欣然而入,笑着对归生说:“我就知道君王不能不 召我。“一会儿,诸臣到齐了,灵公命入席叙坐。对大家说:“鼋本是水族 佳品,我不敢独自享用,愿与诸位爱卿共同品尝。“大臣们齐声谢道:“主 公尝点东西都不忘我们,臣等怎么报答!“坐好后,宰夫说鼋已经烹调好了。 先献给了灵公,灵公边尝边赞美。随命赐每人一鼎鼋羹,一双象牙筷子。从 下席起,直分到上席。正好分到第一、第二席时,只剩下一鼎,宰夫禀报:

    “羹已经没有了,只有这一鼎,请下令赐给谁?”灵公说:“赐给子家。”

    宰夫把鼋羹送到了归生面前。灵公大笑道:“我命遍赐诸位爱卿,而偏缺少

    子公,是子公命不该吃这鼋呀!食指还有什么灵验呢?“原来灵公故意吩咐

    厨师,缺此一鼎,想使宋的食指不灵验,好做个笑柄。却不知道公子宋已在

    归生面前把话说绝了,今天百官都得到赐食,惟独没有自己的,恼羞成怒,

    竟直接奔到灵公面前,把手伸进鼎中,取出一块鼋肉吃了。并说:“我已尝

    到了!食指怎么不灵验?“说完,扬长而去。灵公也大怒,把筷子扔到地上

    说:“宋这么没规矩,是欺负我!难道是以为郑国没有利刃,不能砍掉他的

    头吗?!“归生等人都离座跪伏在地说:“宋凭着至深之爱,想沾些主公的

    好处,所以当作儿戏。哪里敢对主公失礼呢?请主公宽恕他!“灵公恨恨不

    已,大家也都不欢而散。归生立即赶到公子宋的家,告诉主公发怒之事,嘱

    咐他:“明天上朝时要请罪。”公子宋说:“我听说‘怠慢别人者,自己也

    要受到怠慢‘,君王先怠慢我,不自责反倒责怪我?“归生说:“虽然如此,

    君臣之间,不可不谢罪。“

    第二天,俩人一同上朝。公子宋随大家行礼,没有一点谢罪的表示。倒 是归生感到不安,奏道:“宋害怕主公责备之事,特来请罪。战战兢兢不能

    措词,请主公宽容!“灵公说:“我得罪子公,他怎么怕起我来了?”说完 拂衣而去。公子宋出来,把归生请到家里,附在耳边说:“主公很生我的气! 恐怕要杀我,不如先发难,事成了可以免一死。“归生捂住耳朵说:“牲畜 年长了,都不忍心杀它。何况一国的君王,怎么能轻意说杀呢?“公子宋说:

    “我开玩笑,请不要泄露。”归生告辞。公子宋探听到归生与灵公之弟公子 去疾友好,经常来往,就在上朝路上扬言:“子家与子良昨夜相聚,不知计 谋的是什么事?恐怕对朝廷不利。“归生急忙拉住宋到僻静的地方说:“你 说什么话呢?“公子宋说:“你不与我同心协力,我就让你比我早死一日!” 归生向来软弱,处事不果断,听了宋的话,害怕地说:“你要干什么?”公 子宋说:“主上无道至极,从分鼋一事就看到了。如果成就大事,我与你共 同扶佐子良为国君,可以亲近晋国,郑国也就可保久安了。“归生想了一会 儿,慢慢说:“随你怎么做,我不给你泄露。”公子宋便暗中聚集家丁,乘 灵公秋天祭祀住在斋宫之机,用重金买通左右,让他们半夜摸进斋宫,用土 袋子压死了灵公,并以“中魇暴死”为借口。归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而又不 敢吱声。——按孔子写《春秋》一书时写道:“郑公子归生谋杀了国君夷。” 开脱了公子宋而归罪于归生,因为他身居要职,畏惧流言,而又放纵逆行, 所谓“任重者,责亦重”。圣人用此来警戒后人,难道不值得佩服吗!

    第二天,归生与公子宋商议,要立公子去疾为君主。去疾听说大吃一惊, 推辞说:“先君还有八个儿子,如果立贤人,我没有德行可称,如果立长子 为君,又有公子坚在。去疾就是死了,也不敢违背祖宗的规定呀。“于是反 推举公子坚即位,称为襄公。穆公总计有十三个孩子;灵公夷被谋杀,襄公 坚继位。下边还有十一个儿子:公子去疾字子良,公子喜字子罕,公子騑字 子驷,公子发字子国,公子嘉字子孔,公子偃字子游,公子舒字子印,又有 公子丰,公子羽,公子然,公子志。襄公怕这些弟弟聚众结党,担心以后发 生变故,私下里与去疾商量,想独独留下去疾,而把所有的弟弟驱逐出国。 去疾说:“先君梦见兰而生,占卜说‘是必昌姬氏之宗。’我们兄弟在一起, 就像枝叶繁茂,本根就繁盛,如果剪枝去叶,本根袒露,枯干的时候很快就 到了。君王能容纳大家,这就是我的心愿。若不能容,我也同行,怎么能忍 心独自留在这里,将来有什么脸面黄泉之下见父君呢?“襄公信服了他的话。 便拜十一个弟弟为大夫,同心治理国政。公子宋派使臣赴晋国,请求帮助郑 国。这是周定王二年的事情。

    第二年,郑襄公元年,楚庄王派公子婴齐为大将,率军讨伐郑国,理由 是:“为什么谋杀灵公?”晋国派荀林父救援,楚国只好移兵伐陈。郑襄公 随晋成公在黑壤会盟。 周定王三年,晋国上卿赵盾死去。郤缺代理中军元帅,听说陈国与楚国 未决出胜负,便和成公商议,派荀林父随晋成公率宋、卫、郑、曹四国兵马 伐陈。晋成公病死在征途中,于是部队撤回本国。拥立世子孺为国君,就是 晋景公。这一年,楚庄王亲自统率大军,又去攻打郑国,在柳棼作战。晋国 郤缺带兵救郑,击败楚军。郑国人都很高兴,唯独公子去疾面有忧色。襄公 感到奇怪,询问原因。去疾回答道:“晋打败楚,是偶然的。楚将来要把怒 气发泄到郑国身上,能长期依靠晋国吗?快要看到楚国在郑国郊外陈兵了!“

    第二年,楚庄王又来讨伐郑国,兵马驻扎在颍水之北。正巧公子归生病逝, 公子去疾追究尝鼋之事,杀了公子宋,暴尸于市,砍了他的棺木,驱逐了他 的家族,派使者到楚庄王那里谢罪,并说:“我有逆臣归生与宋,今天都已

    被处死。我愿带陈侯到贵国会盟。“庄王同意了。想要和陈、郑两国在辰陵 之处会盟,并派使臣约见陈侯。使者从陈国回来后说道:“陈侯已为大夫夏 征舒所谋杀,国内大乱。“有诗为证:

    周室东迁世乱离,纷纷篡弑岁无虚。

    妖星入斗征三国,又报陈侯遇夏舒。

    话说陈灵公字平国,是陈共公朔的儿子,在周顷王六年继位。他为人轻

    佻惰慢,绝对没有威严,而且贪恋酒色,喜欢游戏,国家大事,一概不管。 他宠信两位大夫,一个姓孔名宁,一个姓仪名行父,都是酒色队里打锣鼓的。 一君二臣,志同意合,说话玩耍,各无顾忌。当时朝中有个贤臣,姓泄名冶, 是个忠良耿直的人,遇事敢于说话,陈侯君臣,都很怕他。还有个大夫夏御 叔,其父公子少西,是陈定公的儿子。少西字子夏,所以御叔以夏为字,又 叫少西氏,世代做陈国司马,食邑在株林。御叔娶郑穆公的女儿为妻,称为 “夏姬”。夏姬长得蛾眉凤眼,杏脸桃腮,有骊姬、息妫的容貌,妲己、文 姜的淫荡。见到她的人无不消魂丧魄,为其颠倒。更有一件奇怪的事,十五 岁时,梦见一个伟丈夫,星冠羽服,自称是上界天仙,与她婚配,教她学会 吸精导气之法。与人交接,曲尽其欢,就中采阳补阴,人老颜少,名为“素 女采战之术“。她未出嫁时,先和郑灵公异母兄公子蛮私通,不到二年,子 蛮便死了。后嫁给夏御叔为妻,生下一个男孩,名叫征舒。征舒字子南,他 十二岁时,御叔病死。夏姬因有外遇,就把征舒留在城内,拜师学习,自己 住在株林。孔宁、仪行父,一向同御叔友好,曾偷看过夏姬的美色,各自产 生了引诱的念头。夏姬有侍女荷华,伶俐风骚,经常替主人招揽男人。孔宁 有一天领征舒到郊外打猎,因为送征舒到株林,就留宿在那里。孔宁花费了 一番心机,先勾搭上了荷华,赠给她头簪耳环,求她通融女主人,进而得手。 并偷着把夏姬的裤子穿出来,在仪行父面前夸耀。行父羡慕,也用重金交结 上荷华,请她帮忙。夏姬平时也偷见过仪行父,见他身材高大,鼻高脸阔, 也有爱心。便派荷华约他私会。仪行父到处搜寻春药,来满足夏姬,夏姬爱 他胜过孔宁。仪行父对夏姬说:“你赠给孔大夫锦裤,现在我蒙你厚爱,也 想讨一物做表记,以证明你喜欢我。“夏姬笑着说:“锦裤是他自己偷去的, 并非是我赠给他的。“又附在他耳旁说:“虽然都是同床,还是有厚薄呀?” 于是亲手脱下所穿的碧罗短袄送他。从此仪行父来往得更勤,对孔宁倒不免 疏远了。有古诗为证:

    郑风何其淫?桓武化已渺。 士女竞私奔,里苍失昏晓。 仲子墙欲踰,子充性偏狡。 东门忆茹藘,野外生蔓草。 搴裳望匪遥,驾车去何杳?

    青衿萦我心,琼琚破人老。 风雨鸡鸣时,相会密以巧。 扬水流束薪,谗言莫相搅! 习气多感人,安能自美好?

    仪行父为孔宁曾用锦裤在他面前夸耀,今天得了碧罗短袄,也拿给孔宁显示。

    孔宁背地问荷华,知道了夏姬与仪行父交往密切,心生嫉妒,为了拆开他们,

    便想出一条计策来—陈侯性情贪图淫乐,早就听说夏姬美貌,多次提起此

    事,羡慕得很,恨不得手—“不如引他插手此事,陈侯必然感谢我。况且

    陈侯有个毛病,医书上叫 ‘狐臭’,也叫‘腋气’,夏姬肯定不能喜欢。我

    做个贴身帮闲,找空与她调情,讨些便宜。少不得对仪大夫疏远一点,也出

    出我这口吃醋的恶气。好计,好计!“于是他单独求见灵公,说闲话,提到

    夏姬的美貌,天下无双!灵公说:“我也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字,但她已年近

    四十,恐怕三月的桃花,不免改色了吧!“孔宁说:“夏姬精于房中之术,

    容颜越发嫩了,宛如十七八岁的美女子一般。况交接之妙,和平常人不一样,

    主公一试,自当销魂。“灵公不觉欲火中烧,脸面发红,问孔宁说:“你有

    什么办法可以使我和她一会?我决不辜负你!“孔宁说:“夏氏一向住在株

    林,那里竹木繁茂,可以游玩。主公明天一早,只说去株林一游,夏氏必然

    要设宴相迎。夏姬有个侍女,名叫荷华,通晓男女之事,我把主公的意思转

    告给她,这就万无一失了。“灵公笑着说:“此事全仗你成全了。”

    第二天,传旨驾车微服出游株林,只让孔宁大夫相随。孔宁先给夏姬送 个信儿,让她做好准备。又把意思透露给荷华,让她转达。那夏姬也是个什 么都不怕的主,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灵公一心贪恋着夏姬,把游玩当个名, 正是:“窃玉偷香真有意,观山玩水本无心。”逛游一会儿,就转到了夏家。 夏姬穿着礼服出来迎接,让到厅内坐下,叩拜后恭敬地说:“我的男孩征舒 外出,不知主公驾到,有失远迎。“说话声如新莺婉啭,呖呖动听。灵公见 她长相,真如天仙一般!六宫的嫔妃,也没有这样的。灵公说:“我偶尔闲 游,随便到了贵府上,请不要惊慌。“夏姬收拢衣襟对灵公说:“主公贵体 临门,茅舍蓬筚增辉,我备下薄酒素菜,不敢献上。“灵公说:“既然准备 了,就不必拘礼了,听说贵府亭园幽雅,我想看看,主人准备的美食,就在 那里享用吧。“夏姬回答:“自从丈夫去世,苗圃很久没有打扫了,恐怕怠 慢了圣驾,预先请罪!“夏姬对答如流,灵公心中愈发喜爱了。命夏姬:“换 去礼服,带我到园中一游。“夏姬脱去礼服,露出一身淡装,宛如月下梨花, 雪中梅蕊,别是一番雅致。夏姬在前领路,来到后花园。这里虽然地段不宽 阔,却乔松秀柏,奇石名花俱有,一泓碧波,几座花亭。中间有高轩一处, 朱栏绣幕,很是宽敞凉爽,这是宴请客人的场所。左右都设有厢房。轩后几 处错落的房屋,回转的走廊,直通寝室。园中有马厩,是养马的地方。园西 有一片空地,是射箭的地方。灵公观看了一回,轩中的酒席已备好,夏姬执 盏开席。灵公让她坐在身边,夏姬谦让不敢。灵公说:“主人怎么能不入坐 呢?“于是命孔宁坐在右边,夏姬坐在左边,说:“今天可省略君臣之礼, 图个痛快欢乐。“饮酒中间,灵公目不转睛,夏姬也暗送秋波。灵公几分酒 兴几分痴情,加上孔宁一旁打和事鼓,酒落肠快,不知多少。日落西山,有 人送上蜡烛,洗盏再喝,灵公大醉,倒在坐席上,鼾起睡去。孔宁趁机悄声 对夏姬说:“主公想你很久了,今天来这儿,决意要与你求欢,不可拒绝他。” 夏姬微笑不答。孔宁便宜行事,又出外安顿随驾的众人,就便歇宿。夏姬准 备锦衾绣枕,假意送入轩中,自己用香汤洗过澡,准备被召幸,只留荷华侍 奉灵公。一会儿,灵公醒了,睁开眼问:“是何人?”荷华跪地答道:“奴 婢叫荷华,奉主母之命,服侍千岁爷爷。“接着取来酸梅醒酒汤献上。灵公 问:“这汤是谁做的?”荷华回答:“奴婢煎的。”灵公说:“你能做梅汤, 也能为我做媒吗?“荷华装作不明白,说道:“奴婢虽然不习惯做媒,也知 道应为您效力,但不知千岁爷爷看中了谁?“灵公说:“我为了你的主母, 心神都乱了,你如果能成就我的事,一定重重赏你。“荷华回答:“主母身

    如残柳,恐怕不能中您的意,如果您不嫌弃,我就当您的引路人。“灵公大 喜,立即命令荷华掌灯引路,走过曲曲迴廊,一直进入内室。夏姬正独自坐 在灯前,出神地等待着。忽然听到脚步声,才要开口问,灵公已迈进门来。 荷华顺手把灯带出来,灵公也不搭话,抱住夏姬,拥入床帷,解衣共寝。只 觉其肌肤温柔滑腻,挨上就像融为一体,欢会之时,宛如处女。灵公惊奇而 问她。夏姬回答:“妾有特殊内视之法,虽然生产之后,不过三天,便可恢 复如原。“灵公感叹地说:“我就是遇到天上神仙,也不过如此罢了!”说 起灵公淫具,本来就不如孔、仪两个人,况且带有暗疾,没捞到什么好处。 因为他是一国的君王,妇道人未免也带三分势利眼,便不敢生气嫌弃他,枕 席之上,虚心假意奉承着。灵公也就以为得到奇遇了。睡到鸡叫时,夏姬催 灵公起身,灵公说:“我得到了你,回头再看六宫,犹如粪土。但不知你的 心头有一分一毫在我身上吗?“夏姬怀疑灵公已经知道自己与孔、仪俩人往 来的事,就回答:“不敢欺骗您,自从丈夫去世,忍耐不住,也不免失身于 他人。今天既然已侍奉君侯,从此便要断绝与别人的往来,哪里敢再有二心, 自讨罪过!“灵公高兴地说:“你平时所交往的人,都给我说说,不必隐讳。” 夏姬回答:“孔、仪二大夫,因抚助孩子,以至有过此事,再没有别人了。” 灵公笑着说:“怪不得孔宁说你交接之妙,异乎寻常,要不是亲自试过,怎 么会知道呢?“夏姬回答道:“我先对您不恭,请您宽容原谅!”灵公说:

    “孔宁有举荐美人之功,我心中感激,你不要往心里去。但愿与你能常常相 会,此情绵绵不绝,其他的你看着办,我不限制你。“夏姬回答:“主公能 天天来,常常相见有什么难的?“不一会儿,灵公起身,夏姬脱下自己的贴 身汗衫,给灵公穿上,说道:“主公看见这汗衫,就如同看到了我呀!”荷 华取过灯来,由原路把灵公送回轩内。天亮以后,厅里已准备好早膳,孔宁 也带领众人驾着车等着侍候。夏姬把灵公请进厅堂,先问了安,后由厨师端 上早餐。别的人也都有犒劳的酒食。吃过饭,孔宁为灵公驾驭着车回朝。众 官员得知陈侯在宫外野宿,这天都聚集在朝门侍候。灵公传旨“免朝”。直 接进宫去了。仪行父扯住孔宁,盘问主公昨晚在哪住宿。孔宁不能隐瞒,只 得实说。仪行父知道是孔宁所为,跳着说道:“这样的好事,怎么让你独做?” 孔宁说:“主公十分得意,第二次你做人情便是了。”俩人大笑而散。

    第二天,灵公早朝,行礼完毕,众官员都离散,把孔宁叫到跟前,感谢 他举荐夏姬的事。又叫来仪行父问:“这样的喜乐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们俩却抢先占了,是何道理?“孔宁、仪行父一齐说:“我们并没有那事。” 灵公说:“是夏美人亲自对我说的,你们就别隐瞒了。”孔宁回答:“好比 君王有美味,臣下先尝尝;父亲有美味,儿子先尝尝。倘若尝而不美,怎么 敢再献给君王呢。“灵公笑着说:“不一定,比如熊掌,就让我先尝尝也不 妨。“孔、仪俩人都笑了。灵公又说:“你们俩人虽曾得手,但她偏有爱物 送给我。“于是扯开衬衣显示道:“这是美人赠给我的,你们俩人可有?” 孔宁说:“我也有。”灵公问:“赠给你什么东西?”孔宁撩起衣襟,露出 锦裤,说:“这是夏姬给的。不但我有,行父也有东西。”灵公问行父:“你 得的是什么东西?“行父解开碧罗短袄,给灵公看。灵公大笑着说:“我们 三人,随身都有物证,哪天同去株林,可作连床大会了!“一君二臣,正在 朝堂上开着玩笑。这些话传出朝门,却气恼了一位正直的大臣,他咬牙切齿, 大叫道:“朝廷乃是严肃法纪的地方,却如此乱来,陈国的灭亡,屈指可待 了!“于是整理朝袍,怀抱笏简,转身闯进朝门要面君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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