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十四 列传第十六 孙搴 陈元康 杜弼

类别:史部 作者:李百药 书名:北齐书

    【原文】

    孙搴,字彦举,乐安人也。少厉志勤学,自检校御史再迁国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国史,频历行台郎,以文才著称。崔祖螭反,搴预焉,逃于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孙腾以宗情荐之,未被知也。会高祖西讨,登风陵,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二人皆辞,请以搴自代。高祖引搴入帐,自为吹火,催促之。搴援笔立成,其文甚美。高祖大悦,即署相府主簿,专典文笔。又能通鲜卑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赐妻韦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时人荣之。寻除左光禄大夫,常领主簿。

    世宗初欲之邺,总知朝政,高祖以其年少未许。搴为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进,世宗但加散骑常侍。时又大括燕、恒、云、朔、显、蔚、二夏州、高平、平凉之民以为军士,逃隐者身及主人、三长、守令罪以大辟,没入其家。于是所获甚众,搴之计也。

    搴学浅而行薄,邢邵尝谓之曰:“更须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尝服棘刺丸,李谐等调之曰:“卿棘刺应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司马子如与高季式召搴饮酒,醉甚而卒,时年五十二。高祖亲临之。子如叩头请罪,高祖曰:“折我右臂,仰觅好替还我。”子如举魏收、季式举陈元康,以继搴焉。赠仪同三司、吏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宗人也。父终德,魏济阴内史,终于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元康贵,赠冀州刺史,谥曰贞。元康颇涉文史,机敏有干用。魏正光五年,从尚书令李崇北伐,以军功赐爵临清县男。普泰中,除主书,加威烈将军。天平元年,修起居注。二年,迁司徒府记室参军,尤为府公高昂所信。后出为瀛州开府司马,加辅国将军。所历皆为称职,高祖闻而征焉。稍被任使,以为相府功曹参军,内掌机密。

    高祖经纶大业,军务烦广,元康承受意旨,甚济速用。性又柔谨,通解世事。高祖尝怒世宗于内,亲加殴蹋,极口骂之。出以告元康,元康谏曰:“王教训世子,自有礼法,仪刑式瞻,岂宜至是。”言辞恳恳,至于流涕。高祖从此为之惩忿。时或恚挞,辄曰:“勿使元康知之。”其敬惮如此。高仲密之叛,高祖知其由崔暹故也,将杀暹。世宗匿而为之谏请。高祖曰:“我为舍其命,须与苦手。”世宗乃出暹而谓元康曰:“卿若使崔得杖,无相见也。”暹在廷,解衣将受罚,元康趋入,历阶而升,且言曰:“王方以天下付大将军,有一崔暹不能容忍耶?”高祖从而宥焉。世宗入辅京室,崔暹、崔季舒、崔昂等并被任使,张亮、张徽纂并高祖所待遇,然委任皆出元康之下。时人语曰:“三崔二张,不如一康。”魏尚书仆射范阳卢道虞女为右卫将军郭琼子妇,琼以死罪没官,高祖启以赐元康为妻,元康乃弃故妇李氏,识者非之。元康便辟善事人,希颜候意,多有进举,而不能平心处物,溺于财利,受纳金帛,不可胜纪,放责交易,遍于州郡,为清论所讥。

    从高祖破周文帝于邙山,大会诸将,议进退之策。咸以为野无青草,人马疲瘦,不可远追。元康曰:“两雄交战,岁月已久,今得大捷,便是天授,时不可失,必须乘胜追之。”高祖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济?”元康曰:“王前涉沙苑还军,彼尚无伏,今奔败若此,何能远谋。若舍而不追,必成后患。”高祖竟不从。以功封安平县子,邑三百户。寻除平南将军、通直常侍,转大行台郎中,徙右丞。及高祖疾笃,谓世宗曰:“邙山之战,不用元康之言,方贻汝患。以此为恨,死不瞑目。” 高祖崩,秘不发丧,唯元康知之。

    世宗嗣事,又见任待。拜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别封昌国县公,邑一千户。侯景反,世宗逼于诸将,欲杀崔暹以谢之,密语元康。元康谏曰:“今四海未清,纲纪已定,若以数将在外,苟悦其心,枉杀无辜,亏废刑典,岂直上负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错前事,愿公慎之。”世宗乃止。高岳讨侯景未克,世宗欲遣潘相乐副之。元康曰:“相乐缓于机变,不如慕容绍宗,且先王有命,称其堪敌侯景,公但推赤心于此人,则侯景不足忧也。”是时绍宗在远,世宗欲召见之,恐其惊叛。元康曰:“绍宗知元康特蒙顾待,新使人来饷金,以致其诚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答其书。保无异也。”世宗乃任绍宗,遂以破景。赏元康金五十斤。王思政入颍城,诸将攻之不能拔,元康进计于世宗曰:“公匡辅朝政,未有殊功,虽败侯景,本非外贼。今颍城将陷,原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业。”世宗令元康驰驿观之。复命曰:“必可拔。”世宗于是亲征,既至而克,赏元康金百铤。

    初,魏朝授世宗相国、齐王,世宗频让不受。乃召诸将及元康等密议之,诸将皆劝世宗恭应朝命,元康以为未可。又谓魏收曰:“观诸人语,专欲误王。我向已启王,受朝命,置官僚,元康叨忝或得黄门郎,但时事未可耳。”崔暹因间之,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欲以分元康权也。元康既贪货贿,世宗内渐嫌之,元康颇亦自惧。又欲用为中书令,以闲地处之,事未施行。

    属世宗将受魏禅,元康与杨愔、崔季舒并在世宗坐,将大迁除朝士,共品藻之。世宗家苍头奴兰固成先掌厨膳,甚被宠昵。先是,世宗杖之数十,其人性躁,又恃旧恩,遂大忿恚,与其同事阿改谋害世宗。阿改时事显祖,常执刀随从,云若闻东斋叫声,即以加刃于显祖。是日值魏帝初建东宫,群官拜表。事罢,显祖出东止车门,别有所之,未还而难作。固成因进食,置刀于盘下而杀世宗。元康以身扞蔽,被刺伤重,至夜而终,时年四十三。杨愔狼狈走出,季舒逃匿于厕,库直纥奚舍乐扞贼死。是时秘世宗凶问,故殡元康于宫中,托以出使南境,虚除中书令。明年,乃诏曰:“元康识超往哲,才极时英,千仞莫窥,万顷难测。综核戎政,弥纶霸道,草昧邵陵之谋,翼赞河阳之会,运筹定策,尽力尽心,进忠补过,亡家徇国,扫平逋寇,廓清荆楚,申、甫之在隆周,子房之处盛汉,旷世同规,殊年共美。大业未融,山隤奄及,悼伤既切,宜崇茂典。赠使持节、都督冀定瀛殷沧五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追封武邑县一千户,旧封并如故,谥曰文穆。赙物一千二百段。大鸿胪监丧事。凶礼所须,随由公给。”元康母李氏,元康卒后,哀感发病而终,赠广宗郡君,谥曰贞昭。

    元康子善藏,温雅有鉴裁,武平末,假仪同三司、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尚书礼部侍郎。大业初,卒于彭城郡赞治。

    元康弟谌,官至大鸿胪。次季璩,巨鹿太守,转冀州别驾。平秦王归彦反,季璩守节不从,因而遇害。赠卫尉卿、赵州刺史。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也,小字辅国。自序云,本京兆杜陵人,九世祖骜,晋散骑常侍,因使没赵,遂家焉。祖彦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弼幼聪敏,家贫无书,年十二,寄郡学受业,讲授之祭,师每奇之。同郡甄琛为定州长史,简试诸生,见而策问,义解闲明,应答如响,大为琛所叹异。其子宽与弼为友。州牧任城王澄闻而召问,深相嗟赏,许以王佐之才。澄、琛还洛,称之于朝,丞相高阳王等多相招命。

    延昌中,以军功起家,除广武将军、恒州征虏府墨曹参军,典管记。弼长于笔札,每为时辈所推。孝昌初,除太学博士,带广阳王骠骑府法曹行参军,行台度支郎中。还,除光州曲城令。为政清静,务尽仁恕,词讼止息,远近称之。时天下多难,盗贼充斥,征召兵役,途多亡叛,朝廷患之。乃令兵人所赍戎具,道别车载;又令县令自送军所。时光州发兵,弼送所部达北海郡,州兵一时散亡,唯弼所送不动。他境叛兵并来攻劫,欲与同去。弼率所领亲兵格斗,终莫肯从,遂得俱达军所。军司崔钟以状上闻。其得人心如此。普泰中,吏曹下访守令尤异,弼已代还,东莱太守王昕以弼应访。弼父在乡,为贼所害,弼行丧六年。以常调除御史,加前将军、太中大夫,领内正字。台中弹奏,皆弼所为。诸御史出使所上文簿,委弼覆察,然后施行。

    迁中军将军、北豫州、骠骑大将军府司马。未之官,仪同窦泰总戎西伐,诏弼为泰监军。及泰失利自杀,弼与其徒六人走还,陕州刺史刘贵锁送晋阳。高祖诘之曰:“窦中尉此行,吾前具有法用,乃违吾语,自取败亡。尔何由不一言谏争也?” 弼对曰:“刀笔小生,唯文墨薄技,便宜之事,议所不及。”高祖益怒。赖房谟谏而获免。左迁下灌镇司马。

    元象初,高祖征弼为大丞相府法曹行参军,署记室事,转大行台郎中,寻加镇南将军。高祖又引弼典掌机密,甚见信待。或有造次不及书教,直付空纸,即令宣读。弼尝承间密劝高祖受魏禅,高祖举杖击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谘事,云须取署,子炎读“署”为“树”。高祖大怒曰:“小人都不知避人家讳!”杖之于前。弼进曰:“《礼》,二名不偏讳,孔子言“徵”不言“在”,言“在”不言“徵”。子炎之罪,理或可恕。”高祖骂之曰:“眼看人瞋,乃复牵经引《礼》!”叱令出去。弼行十步许,呼还,子炎亦蒙释宥。世子在京闻之,语杨愔曰:“王左右赖有此人方正,庶天下皆蒙其利,岂独吾家也。”

    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洁,言之于高祖。高祖曰:“弼来,我语尔。天下浊乱,习俗已久。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一吴儿老翁萧衍者,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网,不相饶借,恐督将尽投黑獭,士子悉奔萧衍,则人物流散,何以为国?尔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将有沙苑之役,弼又请先除内贼,却讨外寇。高祖问内贼是谁。弼曰: “诸勋贵掠夺万民者皆是。”高祖不答,因令军人皆张弓挟矢,举刀按槊以夹道,使弼冒出其间,曰:“必无伤也。”弼战栗汗流。高祖然后喻之曰:“箭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槊虽按不刺,尔犹顿丧魂胆。诸勋人身触锋刃,百死一生,纵其贪鄙,所取处大,不可同之循常例也。”弼于时大恐,因顿颡谢曰:“愚痴无智,不识至理,今蒙开晓,始见圣达之心。”

    后从高祖破西魏于邙山,命为露布,弼手即书绢,曾不起草。以功赐爵定阳县男,邑二百户,加通直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奉使诣阙,魏帝见之于九龙殿,曰: “朕始读《庄子》,便值秦名,定是体道得真,玄同齐物。闻卿精学,聊有所问。经中佛性、法性为一为异?”弼对曰:“佛性法性,止是一理。”诏又问曰:“佛性既非法性,何得为一?”对曰:“性无不在,故不说二。”诏又问曰:“说者皆言法性宽,佛性狭,宽狭既别,非二如何?”弼又对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宽非狭。”诏问曰:“既言成宽成狭,何得非宽非狭?若定是狭,亦不能成宽。”对曰:“以非宽狭,故能成宽狭,宽狭所成虽异,能成恒一。”上悦称善。乃引入经书库,赐《地持经》一部,帛一百匹。平阳公淹为并州刺史,高祖又命弼带并州骠骑府长史。

    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自在军旅,带经从役。注老子《道德经》二卷,表上之曰:“臣闻乘风理弋,追逸羽于高云;临波命钩,引沉鳞于大壑。苟得其道,为工其事,在物既尔,理亦固然。窃惟《道》、《德》二经,阐明幽极,旨冥动寂,用周凡圣。论行也清净柔弱,语迹也成功致治。实众流之江海,乃群艺之本根。臣少览经书,偏所笃好,虽从役军府,而不舍游息。钻味既久,斐{文}如有所见,比之前注,微谓异于旧说。情发于中而彰诸外,轻以管窥,遂成穿凿。无取于游刃,有惭于运斤。不足破秋毫之论,何以解连环之结。本欲止于门内,贻厥童蒙,兼以近资愚鄙,私备忘阙。不悟姑射凝神,汾阳流照,盖高之听卑,迩言在察。春末奉旨,猥蒙垂诱,今上所注《老子》,谨冒封呈,并序如别。”诏答云:“李君游神冥窅,独观恍惚,玄同造化,宗极群有。从中被外,周应可以裁成;自己及物,运行可以资用。隆家宁国,义属斯文。卿才思优洽,业尚通远,息栖儒门,驰骋玄肆,既启专家之学,且畅释老之言。户列门张,途通径达,理事兼申,能用俱表,彼贤所未悟,遗老所未闻,旨极精微,言穷深妙。朕有味二经,倦于旧说,历览新注,所得已多,嘉尚之来,良非一绪。已敕杀青编,藏之延阁。”又上一本于高祖,一本于世宗。

    武定中,迁卫尉卿。会梁遣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率诸军讨之,诏弼为军司,摄台左右。临发,世宗赐胡马一匹,语弼曰:“此厩中第二马,孤恒自乘骑,今方远别,聊以为赠。”又令陈政务之要可为鉴戒者,录一两条。弼请口陈曰:“天下大务,莫过赏罚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人服。但能二事得中,自然尽美。”世宗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要。” 握手而别。破萧明于寒山,别与领军潘乐攻拔梁潼州,仍与岳等抚军恤民,合境倾赖。

    六年四月八日,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弼与吏部尚书杨愔、中书令邢邵、秘书监魏收等并侍法筵。敕弼升师子座,当众敷演。昭玄都僧达及僧道顺并缁林之英,问难锋至,往复数十番,莫有能屈。帝曰:“此贤若生孔门,则何如也?”

    关中遣仪同王思政据颍州,太尉高岳等攻之。弼行颍州事,摄行台左丞。时大军在境,调输多费,弼均其苦乐,公私兼举,大为州民所称。颍州之平也,世宗曰: “卿试论王思政所以被擒。”弼曰:“思政不察逆顺之理,不识大小之形,不度强弱之势,有此三蔽,宜其俘获。”世宗曰:“古有逆取顺守,大吴困于小越,弱燕能破强齐。卿之三义,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顺而不大,大而不强,强而不顺,于义或偏,得如圣旨。今既兼备众胜,鄙言可以还立。”世宗曰:“凡欲持论,宜有定指,那得广包众理,欲以多端自固?”弼曰:“大王威德,事兼众美,义博故言博,非义外施言。”世宗曰:“若尔,何故周年不下,孤来即拔?”弼曰:“此盖天意欲显大王之功。”

    显祖引为兼长史,加卫将军,转中书令,仍长史。进爵定阳县侯,增邑通前五百户。弼志在匡赞,知无不为。显祖将受魏禅,自晋阳至平城都,命弼与司空司马子如驰驿先入,观察物情。践祚之后,敕命左右箱入柏阁。以预定策之功,迁骠骑将军、卫尉卿,别封长安县伯。

    尝与邢邵扈从东山,共论名理。邢以为人死还生,恐为蛇画足。弼答曰:“盖谓人死归无,非有能生之力。然物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疑,因前生后,何独致怪?”邢云:“圣人设教,本由劝奖,故惧以将来,理望各遂其性。” 弼曰:“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言则为经,行则为法,而云以虚示物,以诡劝民,将同鱼腹之书,有异凿楹之诰,安能使北辰降光,龙宫韫椟。就如所论,福果可以熔铸性灵,弘奖风教,为益之大,莫极于斯。此既真教,何谓非实?”邢云: “死之言澌,精神尽也。”弼曰:“此所言澌,如射箭尽,手中尽也。《小雅》曰 ‘无草不死’,《月令》又云‘靡草死’,动植虽殊,亦此之类。无情之卉,尚得还生,含灵之物,何妨再造。若云草死犹有种在,则复人死亦有识。识种不见,谓以为无者。神之在形,亦非自瞩,离朱之明不能睹。虽孟轲观眸,贤愚可察;钟生听曲,山水呈状。乃神之工,岂神之质。犹玉帛之非礼,钟鼓之非乐,以此而推,义斯见矣。”邢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也。” 弼曰:“骨肉下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此乃形坠魂游,往而非尽。如鸟出巢,如蛇出穴。由其尚有,故无所不之,若令无也,之将焉适?延陵有察微之识,知其不随于形;仲尼发习礼之叹,美其斯与形别。若许以廓然,然则人皆季子。不谓高论,执此为无。”邢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弼曰: “旧学前儒,每有斯语,群疑众惑,咸由此起。盖辨之者未精,思之者不笃。窃有末见,可以核诸。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于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智,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神之于形,亦犹君之有国。国实君之所统,君非国之所生。不与同生,孰云俱灭?”邢云:“舍此适彼,生生恒在。周、孔自应同庄周之鼓缶,和桑扈之循歌?”弼曰:“共阴而息,尚有将别之悲;穷辙以游,亦与中途之叹。况曰联体同气,化为异物,称情之服,何害于圣。” 邢云:“鹰化为鸠,鼠变为鴽,黄母为鳖,皆是生之类也。类化而相生,犹光去此烛,复然彼烛。”弼曰:“鹰未化为鸠,鸠则非有。鼠既二有,何可两立。光去此烛,得燃彼烛,神去此形,亦托彼形,又何惑哉?”邢云:“欲使土化为人,木生眼鼻,造化神明,不应如此。”弼曰:“腐草为萤,老木为蝎,造化不能,谁其然也?”其后别与邢书云:“夫建言明理,宜出典证,而违孔背释,独为君子。若不师圣,物各有心,马首欲东,谁其能御?奚取于适衷,何贵于得一。逸韵虽高,管见未喻。”前后往复再三,邢邵理屈而止,文多不载。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未发,为家客告弼谋反,收下狱,案治无实,久乃见原。因此绝朝见。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事既上闻,显祖发忿,遂徙弼临海镇。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南北响应,临海镇为贼师张绰、潘天合等所攻,弼率厉城人,终得全固。显祖嘉之,敕行海州事,即所徙之州。在州奏通陵道并韩信故道。又于州东带海而起长堰,外遏咸潮,内引淡水。敕并依行。转徐州刺史,未之任,又除胶州刺史。

    弼儒雅宽恕,尤晓史职。所在清洁,为吏民所怀。耽好玄理,老而愈笃。又注《庄子·惠施篇》、《易上下系》,名《新注义苑》,并行于世。弼性质直,前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显祖作相,致位僚首,初闻揖让之议,犹有谏言。显祖尝问弼云:“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显祖以为此言讥我。高德政居要,不能下之,乃于众前面折云:“黄门在帝左右,何得闻善不惊,唯好减削抑挫!”德政深以为恨,数言其短。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在长史日,受人请属,大营婚嫁。显祖内衔之。弼恃旧,仍有公事陈请。十年夏,上因饮酒,积其愆失,遂遣就州斩之,时年六十九。既而悔之,驿追不及。长子蕤、第四子光远徙临海镇。次子台卿,先徙东豫州。乾明初,并得还邺。天统五年,追赠弼使持节、扬郢二州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扬州刺史,谥曰文肃。

    蕤、台卿,并有学业。台卿文笔尤工,见称当世。蕤字子美,武平中大理少卿,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末年,吏部郎中。隋开皇中,终于开州刺史。台卿字少山,历中书、黄门侍郎,兼大著作、修国史。武平末,国子祭酒,领尚书左丞。周武帝平齐,命尚书左仆射阳休之以下知名朝士十八人随驾入关,蕤兄弟并不预此名。台卿后虽被征,为其聋疾放归。隋开皇中,征为著作郎,岁馀以年老致事,诏许之。特优其礼,终身给禄,未几而终。

    史臣曰:孙搴便藩左右,处文墨之地,入幕未久,情义已深。及仓卒致殒,高祖折我右臂,虽戎旌未卷,爱惜才子,不然何以成霸王之业。太史公云:“非死者难,处死者难。”“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斯其义也。元康以智能才干,委质霸朝,绸缪帷幄,任寄为重。及难无苟免,忘生殉义,可谓得其地焉。杨愔自谓异行奇才,冠绝夷等,弑逆之际,趋而避之,是则非处死者难,死者亦难也。显祖弱龄藏器,未有朝臣所知,及北宫之难,以年次推重,故受终之议,时未之许焉。杜弼识学甄明,发言谠正,禅代之际,先起异图。王怒未息,卒蒙显戮。直言多矣,能无及是者乎?

    赞曰:彦举驱驰,才高行诐。元康忠勇,舍生存义。卬卬辅玄,思极谈天,道亡时晦,身没名全。

    【译文】

    逊窒,字彦垩,碧堕入。少年时就磨练意志而勤奋学习,从检校御史两次升任为国子助教。太保崔韭引荐他撰写国史,多次任行台郎,以文章的写作才能著称。崔祖螭谋反,孙搴参预此事,逃到王五星家,遇赦免才出来。孙腾因宗族之情推荐他,未被任用。

    适逢产狙西征,登凰壁,命中外府司马奎盏迳、相府城局李士略共同草拟檄文,二人都推辞,请求让孙搴代替自己。高祖引孙搴入帐,亲自为他吹火,催促孙搴快写。孙搴提笔立刻写成,檄文写得非常美。高祖非常高兴,即刻任用他为相府主簿,专门主管草拟文书。孙搴又能通晓馑皇语,兼管宣传号令,担当繁重任务很称职,大受赏识和重用。赐韦氏之女给他作妻子,其妻既为士人的子女,又兼有美貌,当时的人都认为他很荣耀。不久授任左光禄大夫,平时兼任主簿。

    世塞当初想到邺,总理朝廷政务,高祖认为他年少,没有答应。孙搴为他说话,结果才同意。凭藉这件事自己要求特许晋升,世宗仅加授他为散骑常侍。遣时又大肆搜查燕、恒、云、塑、题、茎、二夏州、产垩、垩速的百姓去当兵服役,逃避的人自身和他们的主人、三长、守令以死刑定罪,没收其家产。于是得到的人很多,这是孙搴出的计谋。

    彊窒学识浅陋而品行卑鄙,邢邵曾经对他说:“需多读书。”孙搴说:“我用精锐骑兵三千。足以抵挡您瘦弱的士卒敷万。”孙搴曾经服用棘刺丸,李谐等人调笑他说:“您身上的棘刺应当够用了,为何要求助于身外。”在座的人都笑了。司马子如与高季式叫孙搴喝酒,孙搴醉到极点而死亡,当时五十二岁。高祖亲临吊唁。子如叩头请罪。高祖说:“折断我的右臂,望寻找好的替代还给我。”司马子如举荐魏收,高季式举荐了陈元康,用来接替孙搴。追赠仪同三司、吏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宗人。父亲陈终德,任魏济阴内史,死在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的官位上。因元康显贵,追赠冀州刺史,谧号叫贞。元康广泛涉猎文史典籍,机敏有才干。魏正光五年,跟随尚书令李崇北伐,因军功赐临清县男的爵位。普泰年间,授任主书,加授威烈将军。天平元年,撰写起居注。天平二年,升任司徒府记室参军,特别被府公高昂信任器重。出任瀛州开府司马,加授辅国将军。历任都能称职,高祖听说后召见了他。逐渐被任用,用他作相府功曹参军,在府内掌管机密。

    产担筹划治国大业,军务烦多,五尘承受意旨,很能解决当务之急。元康又性情温和谨慎,通晓世事。高祖曾经对世宗发怒,在宫内亲自加以拳打脚踢,用激烈的言辞骂他,出宫后把这件事告诉元康。元康规劝说:“王教训太子,自然有礼法,应依照礼仪规范,哪裹应该到了这种地步。”言辞恳切,以至于落泪。高祖从此警戒自己发怒。有时发怒也打人,就说:“不要让陈元尘知道。”产担就是敬畏他。高仲密叛乱,产担知道是由于崔逞的缘故,将要杀崔逞。世塞把他藏起来并且为他进谏求情。高祖说:“我可以饶他的命,必须加以痛打。”世宗于是献出崔逞而对速五鏖说:“你如果使崔逞挨打,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崔暹在朝廷上,脱掉衣服将要受罚。陈元康快步进入,沿阶梯上堂,并且说:“大王正以天下交付大将军,连一个崔暹都不能容忍吗?”产担听从了速五尘的话而宽恕了崔暹。世宗入朝辅佐京室,崔暹、崔季舒、崔昂等都被任用,张亮、张徽纂都是高祖厚待的人,然而委任都在元康之下。当时人有这样的话:“三崔二张,不如一康。”魏尚书仆射范阳卢道虔的女儿为右卫将军郭琼的儿媳,郭琼因死罪儿媳被没收归官府,高祖把她赐给元康为妻,元康于是遗弃元配李氏,有识之士非议他。元康专会阿谀逢迎地去讨好人,看脸色猜心意,多有进献举荐,然而不能以公正态度处事,贪图财利,接受的金银绸缎不计其敷,高利贷和做买卖遍于州郡,受到正直的舆论讥讽。

    跟随高祖在邙山击溃周文帝的军队,会集众将,商议进攻退守的策略。众将都认为野外没有青草,人马疲惫瘦弱,不可追击太远。陈元康说:“两个强敌交战,很久了,今天取得大胜,便是天赐良机,时机不可失掉,必须乘胜追击。”高祖说:“如果遇到伏兵,孤军怎么援救?”元康说:“大王前日自沙苑回师,他们尚且没有伏兵,今天战败逃命,怎能有长远谋略。如果放弃不追,必然成为后患。”高祖终究没有听从。因军功封安平县子,食邑三百户。不久任平南将军、通直常侍,又改任大行台郎中,调任右丞。到了高祖病重,对世宗说:“邙山之战,不听元康的话,才给你留下忧患,为此感到遣憾,死不瞑目。”高祖崩,保守秘密而不公告于众,祇有元康知道逭件事。

    世宗继位,又被信赖器重。授任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另封昌国县公,食邑一千户。侯景谋反,世宗被诸将逼迫,想杀崔暹以酬答众将。秘密地告诉元康。元康劝告说:“如今天下不太平,国家的法纪已定。倘若因几个将军在外威胁,如果为了取得他们满意,乱加杀死无辜的人,违背废弃法典,岂衹对上有负天神,又怎么能对下安抚百姓。以诛晁错为名发动叛乱的故事,望您慎重对待。”世宗于是没有杀崔暹。高岳征讨侯景未能成功,世宗想派潘相乐辅助他。元康说:“捣乐不能随机应变,不如慕容绍宗,况且先王有遗言,称赞他能抵挡侯景,您衹要对这个人推心置腹,那么侯景不值得忧虑。”此时绍宗在远方,世宗想召见他,又怕他受惊叛变。元康说:“绍宗知道元康特别受照顾,最近派人送来礼物,藉此表达他的诚意。元康为了使他放心,所以接受了他的财物而写信给他表示深深的谢意,保证不会有异心。”世宗才任用绍宗,便攻破了侯景。赏赐元康金五十斤。王思政入颖城,众将攻打他,不能破城。元康向世宗进献计策说:“您匡正辅佐朝政,未有特殊的功劳,虽然打败侯景,他本来不是外敌。今颖城将要陷落,望您趁势进攻它,足够用来取得威信而确立基业。”世宗命元康乘驿马疾行观察颖城。回报说:“一定能攻破。”世宗于是亲自出征,到了颖城就攻克,赏赐元康金百锭。

    当初魏朝授给世宗相国、齐王的官爵,世宗多次推辞没有接受。于是召集众将及元康等人秘密商议逭件事,众将都劝世宗恭敬地听从朝廷命令。元康认为不可以。又对魏收说:“观察众人的话专要使王受害。我从前已向王说明原因,接受朝廷命令,设置官员僚佐,元康或许会愧受黄门侍郎,衹是时事不可以罢了。”崔暹乘机进行离间,举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想用他去削弱元康的权力。元康既然贪财受贿,世宗心裹也逐渐厌恶他,元康自己也有些畏惧。又想任用他为中书令,以闲散无权的职位安置他,事情未能施行。

    适逢世宗将接受魏的让位,元康与杨情、崔季舒一起坐在世宗身边,将大力升迁朝廷人士,共同品评他们。世宗家奴仆兰固成先前掌管膳食,很受宠爱。此前,世宗曾打了他敷十杖,吴人性情暴躁,又依仗有旧恩,于是大为愤怒,舆他的同事阿改谋划杀害世宗。阿改当时事奉颢祖,时常执刀跟随,说“若听到东书房有叫声”,就用刀伤显祖。逭天,正值魏帝初建束宫,群官呈奏章祝贺。事毕,显祖出束止车门,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有回来而灾祸发生了。兰固成趁进献食品,藏刀于盘下而杀世宗。元康用身体遮挡,被刺成重伤,到夜间死去,当时四十三岁。杨情狼狈地往外跑,崔季舒逃到厕所裹躲避,库真纥奚舍乐抵御贼人而死。此时对世宗被杀的消息保密,所以将元康的灵柩停放在宫中,假托他出使南部边境,虚任中书令。第二年,才下韶说:“元康的见识超越古代哲人,才华是杰出的时代精英,千仞深渊看不见底,万顷大海很难测边际。聚总考核军政方略,总括霸王之道,草创邵陵的谋略,辅助河阳的聚会,拟定作战策略,用尽了心思和力量,进献忠言而补察过失,舍弃小家而为国献身。扫荡平定逃窜的敌人,肃清荆楚地区的叛匪,申伯、甫侯他们辅佐隆周,张子房那样协助盛漠,久历年代而同是典范,不同时代共同赞美。伟大的事业尚未成功,高山突然崩塌下来,悼念已经很痛切,应当遵崇美好的法典。追赠使持节,都督冀定瀛殷沧五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追封武邑县一千户,以前的封赠一并如故,谧号叫文穆。赠送治丧布帛一千二百段。大鸿胪监办丧葬事宜。丧葬所需费用,随时由公费供给。”元康的母亲李氏,元康死后,因悲伤发病而死,追赠广宗郡君,谧号叫贞昭。

    丞尘的儿子羞藏,温文尔雅,有判断才能,亘迎末年任假仪同三司、给事黄门侍郎。堕旦蝗年间,任尚书礼部侍郎。左墓初年,死于茎垣娶赞治任上。

    五尘的大弟速谌,官至大鸿胪。二弟至婆,为堑尘太守,又改任冀别驾。平秦王皇谴谋反,垩驴坚持节操不跟随,因而被杀。追赠卫尉卿、赵业刺史。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小字辅国。自序说,原籍京兆杜陵人,九世祖杜惊,为晋散骑常侍,因出使沦落赵地,于是在那裹安家。祖父彦衡,是淮南太守。父亲慈度,任繁时令。杜弼幼年聪敏,家贫没有书,十二岁,寄住于郡学受教,讲授之时,老师对他常常感到惊奇。同郡甄矾为定州长史,铨叙考试学生,当面提问,杜弼解释得既熟练又明白,应答如响之回声,甄琛大为惊异。他的儿子甄宽舆杜弼是朋友。州牧任城王元澄听说便召杜弼去询问,深为赞赏,称赞他有辅佐帝王的才干。元澄、甄琛回到洛阳,在朝廷上称赞他,丞相高阳王等人都要任用他。延昌年间,因立军功起家,任广武将军、恒州征虏府墨曹参军,掌管文翰职事。杜弼长于写作,常被当时的同辈人所推崇。

    孝昌初年,任太学博士,兼任广阳王骠骑府法曹行参军,行台度支郎中。不久,任光州曲城令。做官清白公正,竭力仁爱宽容,告状的人没有了,远近都称颂他。当时天下多难,到处有盗贼,招兵服役,在道路上大多数逃亡叛乱。朝廷忧虑这件事。于是命令兵士随身携带的武器,在道路上另外用车装载;又令县令亲自送到军队驻地。当时光州派遣新兵,杜弼押送的新兵到北海郡,其他州兵一时逃散,衹有杜弼所送的兵不乱。其他地方叛逃的士兵一起来攻打、要挟,想舆他们一起逃。杜弼率领自己带的亲兵同他们格斗,最终不肯服从叛军,所以才能全部到达军队驻地。军队主管崔钟把这种情况报告皇上知道。他得到人们的拥护达到这种地步。普泰年间,官员们下去察访守令政绩卓异者,杜弼已让人代换回来,塞苤太守王昕以杜弼的政绩回答访察。杜彊的父亲在家乡,被坏人杀害,杜弼在家居丧六年。随后按常规调任御史,加前将军、太中大夫,兼任内正字。台中的弹劾奏报,都是杜弼办理。众御史出使所上文簿,魏帝委托杜弼复察,然后施行。

    升任中军将军、北豫州骠骑大将军府司马。没有到任,仪同实泰统军西征,杜弼奉诏任窦泰的监军。到了宝泰战败自杀,杜弼与手下六人逃回迭州,刺史玺堕将他押送置屋。直担责问他说:“实中尉这次西征,我事先都有具体安排,竟然违背我的话,自取失败和死亡。你为什么一句直言规劝的话也不说?”杜弼回答说:“我是提笔书生,衹有舞文弄墨的微小技艺,自行决断的事情,是我的谋虑达不到的。”高祖更加忿怒。幸得廛谨劝说才免于问罪。降为工灌堕司马。

    亘基初年,产担征召拄彊为大丞相府法曹行参军,代理记室事,转大行台郎中,不久加授镇南将军。高祖又征引杜弼掌管机密,很受信任器重。有时事出匆忙来不及写命令,就直接给他空白纸,让他立即宣读。杜弼曾经乘机密劝高祖受魏让位称帝,高祖举杖打跑了他。相府法曹辛子炎问事,说需取署,子炎读“署”为“树”。高祖大怒说:“小人都不知避人家的忌讳!”当下用杖打他。杜弼进言说:“《礼》,二名不偏讳,孔子说‘征’不说‘在,,说‘在,不说‘征,。子炎的罪过,按理可以宽恕。”高祖骂他说:“眼看人家正发怒,还引用《礼经》!”大声命令杜弼出去。杜弼走了十步左右,又被叫回,子炎也得到宽恕。世子在京听到遣件事,对杨情说:“父王身边幸好有这个正直的人,差不多天下都受他的好处,哪裹衹有我家啊。”

    杜弼认为在职文武官员,很少有廉洁的人,便说给高祖听。高祖说:“杜弼过来,我告诉你。天下混乱,养成这种习俗已很久。如今督将家属多数在关西,黑獭常常引诱他们,人心去留未定。江柬又有一个吴国的老头儿萧衍,专门提倡文明教化礼乐,中原士大夫把改朝换代的希望寄托在他那裹。我如果急于依法制裁,不加宽容,恐怕督将们全都投奔黑獭,文人们全都投奔萧衍,那么人才流失,凭什么治国?你应稍等,我不会忘记这件事。”到将有沙苑之战,杜弼又请求先除掉内部坏人,然后征讨外敌。高祖问内部坏人是谁。杜弼说:“众勋臣贵戚掠夺百姓的人都是。”高祖没有答话,于是命令军人都张弓搭箭,举刀按稍,站在路两旁,让杜弼从刀箭中间走过去,说:“一定不会伤害你。”杜弼被吓得发抖流汗。高祖然后告诉他说:“箭虽在弦上,不发射;刀虽然举起来,不砍杀;稍虽按在手,不刺击。你尚且立即丧胆落魄。众功臣身触锋刃,百死一生,纵然他们贪婪鄙薄,可取的地方多,不可循常例办事。”杜弼造时非常恐惧,于是叩头谢罪说:“我愚昧无知,不认识深刻的道理,今天承蒙开导,才理解圣明通达的胸怀。”

    后来随高祖在邙山打败西魏的军队,命令杜弼写捷报,杜弼随手就在绢上书写,连草稿也没拟。因立功赐给他定阳县男的爵位,食邑二百户,加授通直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奉命去朝廷拜见魏帝,魏帝在九龙殿接见了他,说:“我方才读<庄子》,就碰上礼部呈上准备绿取的进士名单,一定是理解到道的本质,宇宙间万物同而为一。听说你学问精深,姑且有些问题不明白请你解答。经书中提出的佛性、法性是相同还是不同?”丝迩回答说:  “佛性、法性,衹是一个道理。”皇帝又间说:“佛性既然不是法性,怎么是相同的呢?”回答说:“性无处不存在,所以不说是两样。”皇帝又问说:“谈论的人都说法性宽广,佛性狭窄,宽广与狭窄既然有分别,不是两样又怎么解释呢?”杜弼又回答说:“性在宽广就成宽广,性在狭窄就成狭窄,若论性的本质,既不是宽广也不是狭窄。”皇帝又问说:“既然说在宽广成宽广在狭窄成狭窄,又怎么说不是宽广不是狭窄呢?如果一定是狭窄的,也不能使它成为宽广的。”回答说:“因为不是宽广舆狭窄,所以就能成为宽广与狭窄,宽广与狭窄的形成虽不同,能形成的原则是永远不变的。”皇上高兴地称赞说得好。于是带他到经书库房,赐给他《地持经》一部,帛一百匹。平阳公高淹为并州刺史,产担又任命丝翅兼任差业骠骑府长史。

    丝迩生性爱好辨析名与理的是非异同,探索体会道家学说的深奥旨意,即便在军队中,也带着经书随军作战。他注释老子《道德经》二卷,上奏表章说:“我听说乘风拉弓,追射飞鸟于高空中;临波涛放下钓钩,引出大海中的鱼。如果领悟到某种道理,就能精通某种事情,对于物既是这样,道理本来也是这样。我认为《道》、《德》二经,阐明的道理极其深奥,旨意深远而不论是动和寂,运用周全而不分凡庸和圣哲。论行走,清净柔弱;说迹象,成就天下太平盛世。实际上像众水流入大江大海,是群经的本根。我小时候阅览经书,非常偏爱,虽然随军队服役,却不放弃研究。钻研既然很久,勉强地好像有些发现,比起以前的注释,可以说舆旧的解释稍微不同。感情发自内心而表露在外面,因以浅薄的见识,便成牵强附会。无取于专心一意,有愧于出神入化,不能够揭穿微不足道的言论,怎么能解开连环成串的结。本想放在家中,留给子孙,并且资质平庸笨拙浅陋,私心防备忘记与损坏。不领悟姑射的凝神思索,汾阳的光辉照射,好在高人听浅陋者说道,浅近的话语还可审察。春末遵奉旨意,辱蒙引导,令我呈上注释的《老子》,恭敬地冒昧封好呈上,并另有序言。”下诏答覆说:“李君的神思遨游于高深莫测之中,独能观察迷离之道,其玄妙如同造化,探究本旨深入到万物。从内覆盖于外,循环对应可以裁决成功;由己及物,运行可以帮助行事。隆兴家庭安定国家,道理就在这文章中。你的才思卓异广博,学业和品德通达高远,栖身儒门,却驰骋在道教坛场,既开拓了一家学说,又通晓释老的言论。门户大开,道路通达,道理和事物同时展开论述,能力舆具体运用都得到表述,那些贤人没有领悟到的,遣老没有听到的,探究意旨极其精妙,言论表述无穷的深奥。我有意于品味《道》、《德》二经,厌倦了旧的解说,遍览新的注释,收获已经很多,心中涌现的赞美,绝非一端。已经命令新注定稿,藏在延阁中。”又呈上一本给高祖,一本给世宗。

    武定年间,升任卫尉卿。适逢梁派贞阳侯渊明等人入侵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率领各路军队前去讨伐,杜弼奉诏任军司,兼行台左丞。临出发,世宗赐杜弼胡马一匹,告诉杜弼说:“这是圈中的第二匹好马,我平常自己乘骑,现在你正要远行,姑且赠送给你。”又让他陈述为政的要点可以作为鉴戒的事情,记录一两条。杜弼请求口述:“天下大事,没有比赏罚二端更重要,赏一人使天下的人高兴,罚一人使天下的人佩服。衹要此二者能够处理得不偏不倚,自然尽善尽美。”世宗大喜说:“话虽不多,道理非常重要。”二人握手而别。在寒山大败萧明,又与领军潘乐攻取梁潼州,随后同高岳等人慰问军队和百姓,全境的人都钦慕信赖。

    六年四月八,魏帝召集名僧在显阳殿讲解佛经,杜弼舆吏部尚书杨情、中书令邢邵、秘书监魏收等人一起侍奉在讲经说法者的座席。帝命杜弼升师子座,当众演说和大加发挥。昭玄都僧达及僧人道顺都是僧界的英才,问难的锋芒接二连三地到来,往返敷十回,没有谁能把他问倒。魏帝说:“这个贤人如果生在孔门,那会怎么样呢?”

    关中派仪同王思政占据颖州,太尉高岳等人去攻打他。杜弼行颖州事,兼摄行台左丞。当时大军压境,调运物资花费很大,杜弼使苦乐平均,公私兼顾,大受州民称颂。颖州平定后,世宗称呼卿让杜弼试论王思政被擒的原因。杜弼说:“王思政不能体家用武力夺君位用正道治国的道理,不认识大小的情形,不度量强弱的势头,有这三种弊端,他应当被俘获。”世宗说:“古代有用武力夺位用正道治国的先例,大的吴国被小的越国围困,弱的燕国能打败强的齐国。你说的三点理由,怎么能够成立呢?”杜弼说:“大王如果用正道而不能大,大了而不能强盛,强盛又不能用正道,在道义上或许有偏差,岂能随顺圣人的意旨。现在既兼备各种美德,浅陋的言论还能够成立。”世宗说:“凡是想提一种主张,应该有坚持不变的原则,哪能包罗各种道理呢,你想用各种各样的道理来坚守自己的理论?”丝迩说:“大王的威望盛德,事情兼备各种美誉,道理深广所以言论也广博,不是在道理之外进行辩解。”世宗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一年没有攻下来,我来后就夺取了?”杜弼说:“遣大概是上天想要显示大王的功绩吧。”

    显祖征引为兼长史,加授卫将军,又改任中书令,仍兼长史。进爵位为定阳县侯,增加的食邑连从前的共五百户。杜弼的志向是匡正辅佐帝王,凡是他知道的没有不去做的。显祖将接受魏帝让位,从晋阳到平城都,命令杜弼舆司空司马王迎从驿道兼程,先入垩球都,观察民情。称帝之后,命令左右厢入柏合。因有参预定策的功劳,升任为骠骑将军、卫尉卿,另封长安县伯。

    曾舆巫迎随从皇帝到塞业,共同讨论名称与道理的是非异同。邢邵认为人死还能生的说法,恐怕是画蛇添足。杜弼回答说:“大凡说人死归无,就没有能再生的力量。然而物种还没有产生,本来也就是无,无到能有,不必怀疑。承续前者而生后者,为什么衹对生死感到奇怪?”邢邵说:“圣人创立教化,本来为劝勉鼓励,所以用将来的死恐吓他,按理是希望各顺自己的性情。”杜弼说:“圣人与天地同德,中正诚信舆四时相合,说话就是经典,行为就是法则,而说以虚无给人看,以欺诈劝勉百姓,乃同于鱼腹中发现天书,而有异于凿刻在楹柱上的诏诰,哪裹能使北极星射下光芒,龙宫珍藏在柜子裹,就如你说的那样,福果然可以熔铸性灵,弘扬教化,好处之大,没有比遣更好的了。造就是根本的教化,怎么说不实呢?”邢邵说:“死等于说‘澌’,是说精神没有了。”杜弼说:“这裹所说的澌,如同射箭没有了,是指手中没有了。《诗.小雅》说没有草不死的,《礼记.月令》又说没有草死的,动物植物虽然不一样,也与草木类似。无情的花卉,尚且能够再生,含有灵性的人,怎么会妨害重新获得生命。如果说草死还有种子存在,那么人死也还有意识。意识种子看不到,就认为它没有。精神依存于形体,也不是自己能看到的,离朱的视力也看不到。虽然蒋济观察瞳仁,贤明愚昧就可以分辨;钟生听曲,山水形状就出现。这是精柯的效用,哪裹是精神的实质。如同玉帛不是礼仪,钟鼓不是音乐,由此推论,真义就显现了。”邢邵说:“季札说无所不至,也说分散没有了,如果重新聚集而成物,不能说无所不至。”杜弼说:“骨肉下葬于土中,灵魂则无所不至,逭就是形体坠落而灵魂遨游,是到别处而不是没有。如鸟飞出巢,如蛇爬出洞。由于它还有,所以说无所不至;如果说没有,它将到哪裹?延陵能明察细微,知道它不跟随形体;仲尼发出习礼的感叹,赞美精神与形体的区别。如果赞同万物皆空,那么人人都是季子。坚持遣种看法称之为无,不能说是高论。”邢邵说:“精神它在人体,犹如光之在烛,烛烧完那么光就没有了,人死那么精神就不存在了。”杜弼说:“旧的学者和以前的儒生,经常有这样的话,众人的疑惑,全由这种说法引起。这是由于分辨它的人不专精,思考它的人不深透。个人有肤浅无本的见识,可以考察它。烛因它的实体而产生光,实体大光也大;人的精神不依赖于形体,形体小精神不一定小。所以仲尼的智慧,不一定比长狄差;孟德的雄才,就远远超过崔琰。精神对于形体,也如同君主有国家。国家确实被君主所统治,而君主不是国家所生。不舆它同生,怎么说一起灭亡?”邢邵说:“离开这襄到那襄,生而再生永远存在。周公、孔子自应同庄周那样妻子死了敲着瓦盆唱歌,和桑扈那样死后孟子反等临尸唱歌?”杜弼说:“曾共同在一个树荫下休息,尚且有将要分别的悲哀;遨游到道路穷尽,也还是有中途分别的慨叹。何况是联体同气,化作不同的物体,称心之行,何害于圣。”邢邵说:  “鹰变为鸠,鼠变为驾,黄母变为鳖,都是生命的类型变化。类型变化而再生,好比光离开逭支烛,又点燃那支烛。”杜弼说:“鹰没有变化成为鸠,鸠就没有。鼠。既然不是二者都有,怎么可以二者都存在。光离开这支烛,能够点燃那支烛,精神离开这个形体,也就寄托于那个形体,又有什么可疑惑呢?”邢邵说:“想使土变化成为人,树木生出眼舆鼻,大自然的创造化育不应当是这样。”杜弼说:“腐草变为萤,老树变为蝎,大自然不能变化,谁使它这样变化呢?”

    此后另给邢邵写信说:“要说立言明理,应有经典为证,而违背孑L子和释迦牟尼,岂独能为君子。如果不以圣人为师,人各有心,想怎么作就怎么作,那么谁人能驾御。为什么采取折衷的态度,怎么能胜过取其一端。表面上风韵虽高,实质上狭小的见识也不晓得。”前后往返多次,直到邢邵理屈词穷才停止争论,有关文字大多没有记载。

    又以本官兼摄郑州的政事,没有出发,家裹门客告发杜弼谋反,逮捕入狱,立案查无实据,很久才被宽恕。因此不再朝见。又因次子廷尉监台卿处理案件迟延,舆衙署之官一起被郎中封静哲投诉。事情已经被皇上知道,颢祖发怒,于是将杜弼贬至临海镇。当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南方北方都响应他,临海镇被贼人头领张绰、潘天合等人攻打,杜弼率领勉励城中之人奋起抗击,最终得以保全。显祖嘉奖他,命令他代理海州的政事,就是他所贬的那个州。在州时启奏开通陵道和韩信故道。又在州东沿海筑起长堰,外挡咸潮,内引淡水。帝令一并施行。改任徐州刺史,未到任,又改任胶州刺史。

    杜弼既博学又宽宏大量,尤其通晓官吏的职责,所到任职之处清正廉洁,受到官吏和百姓们的怀念。非常爱好辨析名和理的是非异同,老来更坚定。又注释《庄子.惠施篇》、《易.上下系》,书名叫《新注义苑》,都留传于世。杜弼性格质朴刚正,从前在高氏府中,有许多扶正。到了显祖作相,官位为群僚之首,开始听说禅让的议论,还有规劝的话。显祖曾经问杜弼说:“治理国家应当用什么样的人?”回答说:“鲜卑是驾车马的人,应当用中原人。”显祖以为此话是讥讽自己。高德政官居要职,杜弼不愿在他之下,于是在众人前当面批评指责他说:“黄门在皇帝左右,怎么听到善事无动于衷,衹是好贬低压制别人!”高德政非常仇恨此事,多次说他的短处。又让主书杜永珍密奏杜弼做长史时,受人请托,大办婚嫁之事。显祖内心怨恨他。杜弼依仗是老臣仍然有公事陈请。十年夏天,皇上因饮酒,累积他的过失,就派人到州裹杀了他,当时六十九岁。不久后悔,派驿传追赶,没能追上。长子杜蕤、第四子杜光远贬临海镇。次子台卿,此前已贬束豫州。干明初年,一起回到邺。天统五年,追赠杜弼使持节、扬郢二州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扬州刺史,谧号文肃。

    杜蕤、台卿,都有学问。台卿尤其擅长文笔,被当代称道。杜蕤,字子美。武平年间任大理少卿,兼散骑常侍,出使陈国的主使。末年,任吏部郎中。隋开皇年间,去世于开州刺史任上。台卿,字少山,历任中书、黄门侍郎,兼大著作、修国史。武平末年,任国子祭酒兼任尚书左丞。周武帝平定齐国,命令尚书左仆射阳休之以下知名朝士十八人随驾入关,杜蕤兄弟二人都不在此列。台卿后来虽然被征召,因为耳聋让他还乡。隋开皇中,征召为著作郎,一年多因年老辞官,诏令答应了他。对他的礼遇特别优厚,终生供给俸禄,不久去世。

    史臣曰:孙搴多次在高祖左右,处于舞文弄墨的位置,入幕府不久,情义已深。到仓猝死去,直担说折我右臂,虽然当时军旗未卷,却爱惜人才,不然怎么能够成就霸王之业。太史公说:“不是死去难,如何对待死难。”“有的比泰山还重,有的比鸿毛还轻。”这就是怎么死的意义。五尘凭藉他的智能才干,托身于高氏,运筹帷幄,寄托重任。至危难之时不苟且偷生,舍生殉义,可以说死得其所。杨惰自己认为品行和才能奇异,冠盖同辈,有人弑君篡位之时,却赶快逃跑躲避,造就不仅是对待死难,死也难啊。颢担弱冠之年怀才待时,没有朝臣知道,到了北宫之难,以年龄排序被推举,所以承受帝位的理由,当时人们不赞成啊。杜弼学识通达,说话正直,禅让皇位之时,先起异圃。王怒未消,最终遭受加罪杀戮。直言太多了,能不遭遇这种结局吗?

    赞曰:产墨奔走效力,才气高而行为不正。五鏖忠勇,舍生取义。高大的辅玄,思致深远而好谈玄理,国无道时运不佳,身虽死亡而名声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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