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十四 列传第二十六

类别:史部 作者:李百药 书名:北齐书

    【原文】

    杨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弘农华阴人。父津,魏时累为司空侍中。愔儿童时,口若不能言,而风度深敏,出入门闾,未尝戏弄。六岁学史书,十一受《诗》、《易》,好《左氏春秋》。幼丧母,曾诣舅源子恭,子恭与之饮,问读何书,曰:“诵《诗》。”子恭曰:“诵至《渭阳》未邪?”愔便号泣感噎,子恭亦对之歔欷,遂为之罢酒。子恭后谓津曰:“常谓秦王不甚察慧,从今已后,更欲刮目视之。”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学者三十余人。学庭前有奈树,实落地,群儿咸争之,愔颓然独坐。其季父暐适入学馆,见之大用嗟异,顾谓宾客曰:“此儿恬裕,有我家风。”宅内有茂竹,遂为愔于林边别葺一室,命独处其中,常以铜盘具盛馔以饭之。因以督厉诸子曰:“汝辈但如遵彦谨慎,自得竹林别室、铜盘重肉之食。”愔从父兄黄门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谓人曰:“此儿齿未落,已是我家龙文。更十岁后,当求之千里外。”昱尝与十馀人赋诗,愔一览便诵,无所遗失。及长,能清言,美音制,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人士见之,莫不敬异,有识者多以远大许之。

    正光中,随父之并州。性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晋阳西县瓮山读书。孝昌初,津为定州刺史,愔亦随父之职。以军功除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絷。未几,洛周灭,又没葛荣。荣欲以女妻之,又逼以伪职。愔乃托疾,密含牛血数合,于众中吐之,仍佯喑不语。荣以为信然,乃止。永安初,还洛,拜通直散骑侍郎,时年十八。元颢入洛,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河梁。愔适至侃处,便属乘舆失守,夜至河。侃虽奉迎车驾北渡,而潜欲南奔,愔固谏止之。遂相与扈从达建州。除通直散骑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潜退,乃谢病,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邢邵隐于嵩山。

    及庄帝诛尔朱荣,其从兄侃参赞帷幄。朝廷以其父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随之任。有邯郸人杨宽者,求义从出藩,愔请津纳之。俄而孝庄幽崩,愔时适欲还都,行达邯郸,过杨宽家,为宽所执。至相州,见刺史刘诞,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长史慕容白泽禁止焉。遣队主巩荣贵防禁送都。至安阳亭,愔谓荣贵曰:“仆家世忠臣,输诚魏室,家亡国破,一至于此。虽曰囚虏,复何面目见君父之仇!得自缢于一绳,传首而去,君之惠也。”荣贵深相怜感,遂与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潜窜累载,属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辕门。便蒙引见,赞扬兴运,陈诉家祸,言辞哀壮,涕泗横集,神武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大军南攻邺,历杨宽村,宽于马前叩头请罪。愔谓曰:“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遐惊怖。”时邺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毕而城陷。由是转大行台右丞。于时霸图草创,军国务广,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䴙出。遭离家难,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恒相开慰。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虚论。”

    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人,太尉、录尚书及中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馀人。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卫亘二十馀里,会葬者将万人。是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就雁门温汤疗疾。郭秀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自沉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谟徵等居成削迹。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戍,州内有愔家旧佛寺,入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邺。久之,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侍学典选如故。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改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文宣之崩,百僚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诚体道,时无异议。乾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

    愔贵公子,早著声誉,风表鉴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人表。重义轻财,前后赐与,多散之亲族,群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餐之惠,酬答必重,性命之仇,舍而不问。典选二十馀年,奖擢人伦,以为己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屑焉。其聪记强识,半面不忘。每有所召问,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曲鄣面,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琛自言,愔曰:“卢郎玉润,所以从玉。”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缕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耻,谓曰:“我此衣服,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及居端揆,权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神仪秀发,百僚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恒若不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暗,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谘决。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邺,留长广王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至于邺。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府封王,诸叨窃恩荣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朱浑天和又每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宫,太后以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启太皇太后。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僚,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胄约,行酒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构逆,欲杀忠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彦在朱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共相唇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等惜献皇帝基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帝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卫,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却仗,不肯。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却。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耶!”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儿,次及我,尔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何不安尉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儿性命,儿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拔其舌,截其手。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常山王亦悔杀之。先是童谣曰:“白羊头尾秃,羖⺶历头生角。”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麽姑祸也,道人姑夫死也。”羊为愔也,“角”文为用刀,“道人”谓废帝小名,太原公主尝作尼,故曰“阿麽姑”,愔子献、天和皆帝姑夫云。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兄弟皆除名。

    遵彦死,仍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总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骥而策蹇驴,可悲之甚。”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讼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得者万馀言。

    燕子献,字季则,广汉下洛人。少时相者谓之曰:“使役在胡代,富贵在齐赵。”其后,遇宇文氏称霸关中,用为典签,将命使于茹茹。子献欲验相者之言,来归。高祖见之大悦,尚淮阳公主,甚被待遇。显祖时,官至侍中、开府。济南即位之后,委任弥重,除右仆射。子献素多力,头又少发,当狼狈之际,排众走出省门,斛律光逐而擒之。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于此矣。”

    可朱浑天和,道元之季弟也。以道无勋重,尚东平公主。累迁领军大将军、开府。济南王即位,加特进,改博陵公,与杨愔同被杀。

    宋钦道,广平人,魏吏部尚书弁孙也。初为大将军主簿,典书记。后为黄门侍郎。又令在东宫教太子习事。时郑子默以文学见知,亦备亲宠。钦道本文法吏,不甚谙识古今,凡有疑事,必询于子默。二人幸于两宫,虽诸王贵臣莫不敬惮。钦道又迁秘书监。与杨愔同诛,赠吏部尚书、赵州刺史。

    郑颐,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据,魏彭城守,自荥阳徙焉。颐聪敏,颇涉文义。初为太原公东阁祭酒,与宋钦道特相友爱,钦道每师事之。杨愔始轻宋、郑,不为之礼。俄而自结人主,与参顾命。钦道复旧与济南款狎,共相引致,无所不言。乾明初,拜散骑常侍。二人权势之重,与愔相埒。愔见害之时,邢子才流涕曰:“杨令君虽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颐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颐弟抗,字子信,颇有文学。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诏文林馆。

    【译文】

    扰情,字遵彦,小名叫秦王,弘农华阴人。他的父亲杨津,魏时官至司空侍中。杨情幼年的时候,嘴裹似乎说不出什么道理,但风度深沉机敏,家裹家外,从未做过什么顽皮的事。他六岁时开始学习历史著作,十一岁时跟老师学习《诗经》、《周易》,喜爱《左传》。幼年时母亲便去世了。有一次他去拜访舅舅源子恭,源子恭与他喝酒,问他在读什么书,他回答说:“诵读《诗经》”源子恭问:“读到《渭阳》篇没有?”杨情顿时号啕大哭,哽咽不已,源子恭也伤心地相对抽噎,酒冉也喝不下去了。源子恭事后对杨津说:“以前常说秦王不怎么聪明,从今以后,应当对他刮日相看。”杨情一家四代人生活在一起,家庭极其兴盛,兄弟辈一起读书的就有三十多人。学堂院子前面有柰树,果实掉下来时,小孩们都去争抢,他却情绪低落地独自坐在一旁。他的小叔杨啤碰巧到学校来,见到这一情景,大加感叹,认为这种行为很特别。回过头对客人们说:“逭孩子淡泊自足,具有我们家族的风尚。”住宅裹有一片茂密的竹林,于是特为杨情在竹林边修建一间屋子,让他一个人住,经常用铜盘装着丰盛的食物给他吃。因此督促勉励其他男孩说:“你们祇要能像遵彦那样谨慎小心,自然会得到独住的竹林小屋,也会得到铜盘盛的美食。”荡馇堂兄黄门侍郎杨昱对他特别器重,曾对人说:“这孩子乳齿未脱,已成为我家的龙文名驹,再过十年,必当一跃千里。”杨昱曾与十多个人一起作诗,杨情看过一遍便能背下来,没有一点遗漏。扰恺成年以后,善于清谈,声音优美,风度超凡脱俗,容貌举止可观。有名望的人见了他,无不敬重惊奇,有见识的人都认为他前途无量。

    正当年间,彊值跟随父亲到差业。他性格本就恬淡文静,加上喜欢山水景致,于是到晋阳西面的悬瓮山读书。垄旦初年,挝连转任宣丛刺史,垄锤又随父到室州任所。因军功被授以羽林监,赐魏昌男的爵位,但没有接受任命和封赐。后中山城被叛乱的丝皇困攻克,握煊全家都被关押起来。不久,杜洛周灭亡,杨惰又被葛荣所获,墓莹想把女儿嫁给他,又逼他接受自己委任的官职。握壁便称自己有病,暗中含着几合牛血,在大庭广众中吐出来,并装哑不说话。葛荣认为确实如此,才没强迫他。永安初年,杨情回到盗屋,被任命为通直散骑侍郎,当时他十八岁.互题进据迢屋,这时垄瞄的堂兄彊坦任北中郎将,镇守眯。查瞄刚到彊佩那儿,便遇到主上弃迢鹰,夜间来到董回边上。握倔虽然迎接主上的车驾向北渡过黄河,但暗地裹却想向南投奔五题,握值坚决加以劝阻。于是两人一起随主上到达建业。握笸被任命为通直散骑常侍。杨情因世道变故还未平息,有志于躲避退隐,于是以有病为名而辞职,与他的朋友中直侍郎河间邢邵到昆山隐居。

    后荭童杀叁苤茔,圭锤的堂兄扰坦曾协助谋划。朝廷任命扰值的父亲垄瞪为差业刺史、北道大行台,圭瞄随父到任。有个叫杨宽的邯郸人,请求自备资粮随接连到差业镇守,扰擅请握达收纳圭皑。不久孝庄帝被囚禁而死,杨情当时正好要回都城逭扰,到达困,到握宽家中拜访,被龌拘留。龌将他送到删,见删刺史刘诞,型诞因查瞄出身名门,德行卓著,对他很怜惜,让长史慕容白泽把他软禁起来。后派队主巩攀堕把握擅监送到都城去。到达安阳亭时,杨情对巩荣贵说:“我家世代都是忠臣,对魏朝忠心耿耿,现在家族散亡,国家破败,竟到这种地步。我虽说是囚犯,但哪有脸去见君父的仇人。如能让我用一根绳子自杀,你把我的头送去,这就是你给我的恩惠了。”巩荣贵很怜悯他,又为他的话语所感动,便与他一起逃亡。杨情于是投靠高昂兄弟。

    杨情隐姓埋名地流亡了几年,碰到北齐神武帝率军到信都,于是到营门递呈名片,当即受到接见。杨情称颂国家中兴,诉说自己家族所遇到的祸难,言语悲痛而有气势,眼泪滚滚而下,神武帝也不禁为之动容。立即委任他为行台郎中。大军向南攻打邺城,途经杨宽居住的村庄,杨宽在杨情的马前叩头请罪。杨情对他说:“世上有人不知什么叫恩德道义,遣也是很寻常的事,我不恨你,你用不着害怕。”当时邺城还未攻下,翌武帝命令杨情撰写祭天的祭文,燎祭完毕,邺城便被攻克。杨情因此升任大行台右丞。当时神亘堕开创大业,军政事务很多,各种文稿都是由杨情和崔饺撰写的。杨情遭受家祸,自行按礼制守丧,衹吃加盐的米饭,居丧悲痛异常以致骨瘦如柴。神武帝哀怜他,经常对他进行劝慰。后在韩陵那次战役中,杨情每次作战都冲在前面,他的朋友和同僚们都感到奇怪,感叹说:“杨氏本是儒生,现在竟成了武士,仁德的人必然勇敢,这实在不是一句空话。”

    不久,杨情上表请求解除职务把死难亲属的遣体运回家乡安葬。一家人中,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的有两人,赠太尉、绿尚书事和中书令的有三人,赠尚书仆射、尚书的有五人,赠刺史、太守的达二十多人。追赠仪式之盛大,古今未有。当把灵柩送往墓地时,送葬的仪仗绵延二十多里地,前来参加葬礼的将近一万人。那是深冬一个严寒的子,风雪很猛,杨情赤着双脚,号哭着送葬,看到遣一情景的人没有不伤心的。不久他被召到晋阳,仍旧担任原来的职务。

    查瞄堂兄杨幼卿任堕刺史,因言语正直而违背了主上的旨意被杀。杨情听到消息既悲痛又恐惧,因伤感而患病,后请急假到雁门温泉去治疗。堑秀平时就妒忌扰值的才能,趁机写信恐吓他说:“高王想把你拘拿到魏帝那儿去。”并劝他逃走。握煊便把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扔在水边,仿佛自己投水自尽了,然后改变姓名,自称叫刘士宣。到崖山,与僧人昙箠塑等一起隐居,不与外界联系。又暗中到光州,趁势乘船向东到田横畠,以教书谋生,海边一带的士人称他刘先生。太守王元景暗地裹保护他。

    神武帝知道查锤还活着,派他的堂兄杨宝猗带着信去宽慰并开导他。同时派光州刺史奚思业察访握值的踪迹,按礼节将他送到都城。神武帝见了握揎很高兴,任命他为立原公开府司马,转任长史,又任命他为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升任给事黄门侍郎,把自己妾所生的女儿嫁给杨值为妻。后彊值兼任散骑常侍,担任出使梁朝的主使。到稿礅戍,州内有一座查瞄家先前出资修建的佛寺,查瞄到僧堂礼拜,看到父亲杨津的遗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吐出几升鲜血,于是得病,不能出使,抱病乘车返回邺城.过了很久,以原官兼任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年,杨情因声名和才干都不错,越级提升为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等官职,并像从前一样陪侍主上读书和掌握选拔人才授官的事务。

    玉惺初年,以原任官职兼任太子少傅,另封为阳夏县男。朝廷又命令他管理太史,升任尚书右仆射。娶神武帝女太原长公主,即原魏孝静帝的皇后。恰巧有群雉乌栖止在他家的房顶上,杨值因此又被任命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改封为华山郡公。型苤九年,升任尚书令,又拜为特进、骠骑大将军。天保十年,封为开封王。塞宣童逝世时,百官没有谁掉泪,杨情却悲痛得支持不住。济南王继帝位后,对他更加信任亲近,全国大政,由他一人决定,杨情以诚心待人,躬行正道,当时没有不同的意见。干明元年二月,被孝昭帝所杀,那年杨情五十岁。天统末年,追赠他为司空。

    握值为显贵的子弟,很早就有名声,他的风度仪表和见识,受到朝野之士的一致称赞。他的家庭遭到祸事后,衹剩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和几个侄孙女,扰撞抚养孤儿幼弱,内心仁慈,脸色温和,比任何人都做得好。他重义气轻钱财,先后获得的赏赐,大都分给亲戚和族人,跟随他的弟侄十多人,都依靠他而生活。杨情连遭不幸,亲历危难,别人给他一顿饭的恩情,他总是重重地报答,而对他的仇人,他却不加清算。

    杨惰主持选拔人才授官的事务达二十多年,以奖励和提拔人士为己任。但他大都以言语容貌录用人,他也常常因此而受到讥斥,说他录用人才就像穷人买瓜专拣大的一样。杨情听到这种言论后,毫不介意。他记忆力特别好,衹要瞥见遇一次的人,再也不会忘记。每当他召人寻问情况时,要么祇称姓,要么衹称名,从未失误过.后来有个名叫鲁漫汉的候选人,声称自己才能不高,出身低贱,所以衹有自己没被杨情认识。杨惰说:“你前次在元子思坊,骑一头秃尾巴母驴,走遇我旁边看到我后也不下来,用方形曲饼把脸遮着,我哪能不认识你呢?”鲁漫汉于是惊奇叹服。杨情又开他的玩笑说:“名字是用来概括事物本质的,你叫漫汉,果然不假。”他又曾让属下官吏呼叫别人的名字,误把卢士深读成卢士琛,卢士深自己加以辨别。杨情说:“卢郎润泽如玉,所以把你的名字看成玉旁。”自从娶太原长公主后,他穿着紫色的罗袍,系金线绣制的腰带。后碰见李庶,很为自己的衣着感到羞耻,对李庶说:“我这身衣服,都是宫内缝制的,可是看到你李子将后,我不禁感到惭愧。”

    后杨情位居百官之首,执掌国家机密大政,事情千头万绪,但他思想上从没有反应迟钝的时候。从天保五年以后,主上IEI渐荒淫,维持大局,救正时弊,全仗着杨情。每当天子亲到朝堂任命公卿,由杨情发号施令,宣读诏册。他声音温和清楚,神采焕发,仪表出众,百官看到他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无不惊惧动容。杨情自从任高官后,没有再凭私人之交办过事。他轻贱钱财,看重仁义,先后得到的巨额赏赐,都分给族人,屋中架子和箱子中,衹有几千卷书籍。太保、平原王隆之的住宅与杨情的住宅相邻,杨情曾看到他的门外有几个富有的胡人,便对身边的人说:“幸好我的门前没有这些人。”他性情周密而谨慎,总像做得不够的样子,每当闻知命下,脸色变得很严肃。

    文宣帝病危,因常山王和长广王二人为亲弟,将威胁到自己的儿子,为身后的事感到深深的忧虑。杨情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高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塑王麸等人受塞宣童遣命辅政。大家都因常山、长广二王本就有很高的威望,对他们二人抱有猜忌心理。最初在晋阳时,因文宣帝还未安葬,而新皇帝守丧不能处理政事,大家商定让常山王住在东馆,如有事需上奏给皇帝,都要先找他商量然后再作决定。二旬之后,这一办法不再实行。大家又打算让常山王随文宣帝的灵柩回苤啦,留下昼卢王镇守置坠。但辅政的几个人又觉得这样不妥,于足常山、长广二王又一同随灵柩回到了邺城。燕子献定计,想把太皇太后娄氏迁到北宫,将大政交给皇太后李氐。另外,从型冢八年以来,爵位封得很滥,这时提值率先上表,请求朝廷解除他开府仪同三司的职务和王爵,所有无才能而得官受封的人都随之罢免。因此,那些因文宣帝宠信而得官现在却失去官职的人,全都拥护新皇;高殷的两个叔叔。产旦谴开始虽与荡擅等人同心,不久就背叛了他们,把握情等人对疏远猜忌的情形告诉了二王。可朱浑天和又常说:“如果不杀掉二王新皇帝就不可能安然无事。”宋钦道又面奏皇帝,说他的两个叔叔声望太高,权势过重,应当尽快把他们除掉。皇帝不答应,说:“你可以与令公握值将这事再仔细商量一下。”杨情等人讨论决定让离京任刺史。因皇帝仁慈,担心他不准所奏,荡埴等于是又送一封信给皇太后,详细地分析了安危形势。有一个叫李昌仪的宫人,原是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的妻子,因直娃蜜犯罪连坐,被送进后宫服劳役。皇太后因为李昌仪有同宗的情谊,对她很亲近。皇太后把杨情等人的信给李旦仪看了,奎旦仪向太皇太后密报了遣件事。杨撞等人又商量了一下,认为不能将二王一起派出去,于是上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绿尚书事。

    受任那天,在尚书省大会百官,杨情等人都准备前往参加。郑子默阻挡他们说:“事情很难测度,不要太轻率了。”杨情说:“我们真诚地治理国家,难道在常山王受任时,我们有不到场的道理?为什么突然产生这种疑虑?”长广王清晨在录尚书后面的屋子中埋伏下几十名家奴,同时把造事通知了几位在坐的功臣权贵。并与功臣们的子孙约定:“我敬酒走到杨情等人面前时,劝他们每人喝两杯,他们一定会推辞,我第一句话说‘拿酒’,第二句话仍说‘拿酒’,第三句说‘为什么不拿’,你们便把他们抓起来。”宴席上他们照此行事。杨情大声说:“你们几个封王谋反,想杀害忠良吗!我们尊奉天子,削弱诸侯,赤心为国,不应受到这种待遇。”常山王想把他们放松一下,长广王说:“不行。”于是杨情和天和、宋钦道等人都受到拳头棍棒的胡乱殴打,头部和脸上鲜血直流,每人都被十个人死死揪住。又派薛孤延、康买到尚药局把郑子默抓获。郑子默说:“不听聪明人的话,以致出现这一局面,难道不是命该如此吗!”

    二王带着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揪住杨情等人横冲直闯地进入云龙门。他们看见都督叱利骚,打手势让他过来,叱利骚不听,便派人将他杀死。开府处休宁挡在云龙门前,高归彦劝开他后,他们一行人才得以进去。杨情等被送到皇帝面前。长广王与高归彦在朱华门外等候。太皇太后到昭阳殿,皇太后与皇帝侍立在她的旁边。常山王用砖敲打头部表示有罪,向前走几步后说:“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人想把持朝政,作威作福,王公以下,都不敢随意行动和说话。他们相互依托,制造祸端,如果不趁早对他们采取行动,一定会给国家带来危害。臣与高湛等人认为国家大事最重要,贺拔仁、斛律金等人珍惜献皇帝开创的基业,大家一起将彊遵童等人捉住带进宫来,不敢擅自把他们杀了。我们专断所犯的罪行,死有余辜。”皇帝当时默不作声,领军刘桃枝等人在他身边侍卫,他们抓着刀柄,抬头看着皇帝,可是皇帝没有瞟他们一眼。太皇太后命令仪卫退下,刘桃枝等人不动。太皇太后又厉声说:“我马上让你们这些奴才人头落地。”刘桃撞等人退去。太皇太后于是问杨情在什么地方。贺拔仁说:“他的一只眼珠已被打出来了。”太皇太后悲伤地说:“杨郎能做得了什么,留下他继续做事不好吗?”于是指责皇帝说:“逭帮人有谋反的野心,想杀我的两个儿子,然后再杀我,你为什么要放纵他们?”皇帝仍然无话可说。太皇太后又愤怒又悲伤,王公们都哭起来。太皇太后说:“怎能让我们母子听汉人老婆子摆布。”皇太后敬礼道歉。常山王不停地叩头。太皇太后对皇帝说:“为什么不安慰你叔叔。”皇帝才说:“天子也不敢对叔叔吝惜什么,怎敢爱惜这些汉人?我衹愿叔叔留儿一命,让我自己下殿而去。这批人随叔叔怎么处置。”于是把他们全都杀掉。长庐王因郑子默先前曾说过自己的坏话,撰写过诏书,所以在杀他之前,先割下他的舌头,斩断他的双手。太皇太后到杨情灵前吊丧,哭着说:“扰邱忠心为国却得罪。”用皇帝私人的黄金铸了一只眼珠,亲手将它安在杨情的眼眶裹,说:“以此略表我的心意。”常山王也后悔把杨情杀了。事先有童谣说:“白羊头尾秃,投坜头生角。”又说“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说:“阿么姑祸也,道人姑夫死也。”“羊”说是杨情,“角”字可以拆成用刀,“道人”指的是废帝高殷的小名,杨情的妻子太原公主曾作过尼姑,所以称为“阿么姑”,而杨埴、燕子献、天和都是庆童的姑夫。于是二王便以天子的名义下诏,宣布杨情等人的罪状,衹定他们本人的罪,不追究家裹的人。不久又想将杨恺等五家所有人全部逮捕,王晞坚决劝阻,才每个家族衹抄灭死者本人一房,孩幼兄弟都除去名籍,取消原有身份。

    扰遵产死后,继续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掌机密事务。鸿胪少卿肠休之私下襄对人说:“想走千裹长的路途,却杀掉良马去骑一头跛足驴子,太可悲了。”扰撞写的诗、赋、表、奏和书论很多,他被杀后都散失了,他的门生收集到的有一万多字。

    憨王麸,字垩创,卢汉王盗人。年少时相面的人对他说:“服役在曲伐,富贵在查赵。”此后遇到宇文氏在圈中称霸,任用为典签,奉命出使到兹苞。王麸想验证相面人的话,投奔到齐国。产担见了他很高兴,娶淮阳公主为妻,很被恩遇。题担时,官至侍中、开府。渣南王即位后,委任更重,任右仆射。子献平素力气大,头发又少,当狼狈之时,推开众人走出宫门,斛律光迫而抓住他。子献叹息说:“大丈夫定计迟了,于是就到这个地步。”

    可朱浑天和,纽的小弟。因纽功大,娶束平公主为妻。几次升任为领军大将军,开府。渣直王即位,加授特进,改封埂壁公,与挝值同时被杀。

    宋钦道,卢垩人,垫吏部尚书塞垒之孙。开始为大将军主簿,主管书记之职。后任黄门侍郎。又令在束宫教太子熟谙事理。郑子默因才学出名,也被亲近宠爱。钦道本是通晓法令、执法严厉的官吏,不很熟悉古今历史,凡有疑惑之事,必向王麸询问。二人得宠于两宫,即使是诸王、贵臣没有谁不敬畏。钦道又任秘书监。与杨值在同一韶令中追赠吏部尚书、赵州刺史。

    塑厘,字王麸,:堑墟人。高祖塑壁,为缝堑城郡守,从茔堡迁徙到堑球。堑题聪明机敏,广泛涉猎文辞。开始任立厘公东合祭酒,与塞钦道特别友好,麸道一向把他当作老师。杨情起初看不起塞、塑二人,对他们不礼。不久自己交结君主,参与帝王临终遣命。钦道又旧与济南王亲近,互相引荐,无所不谈。干明初年,任散骑常侍。二人权势之大,与杨情相当。杨情被害之时,亚王茎流泪说:“握令君虽然是那样的人,死时遗憾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同伙。”郑颐后与杨值在同一诏令中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郑颐弟翘杭,字王信,颇有才学。武平末年,兼任左右郎中,在文林馆待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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