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十   列传第四十二

类别:史部 作者:李百药 书名:北齐书

    【原文】

    甚哉,齐末之嬖幸也,盖书契以降,未之有焉。心利锥刀,居台鼎之任;智昏菽麦,当机衡之重。刑残阉宦、苍头卢儿,西域丑胡、龟兹杂伎,封王者接武,开府者比肩。非直独守弄臣,且复多干朝政。赐予之费,帑藏以虚;杼轴之资,剥掠将尽。纵龟鼎之祚,卜世灵长,属此淫昏,无不亡之理,齐运短促,固其宜哉。高祖、世宗,情存庶政,文武任寄,多贞干之臣,唯郭秀小人,有累明德。天保五年之后,虽罔念作狂,所幸之徒,唯左右驱驰,内外亵狎,其朝廷之事,一不与闻。大宁之后,奸佞浸繁,盛业鸿基,以之颠覆。生民免夫被发左衽,非不幸也。今缉诸凶族为《佞幸传》云。其宦者之徒,尤是亡齐之一物。丑声秽迹,千端万绪,其事阙而不书,仍略存姓名,附之此《传》之末。其帝家诸奴及胡人乐工,叨窃贵辛,今亦出焉。

    郭秀,范阳涿人。事高祖为行台右丞,亲宠日隆,多受赂遗。秀遇疾,高祖亲临视之,问所欲官。乃启为七兵尚书,除书未至而卒。家无成人子弟,高祖自至其宅,亲使录知其家资粟帛多少,然后去。命其子孝义与太原公已下同学读书。初,秀忌杨愔,诳胁令其逃亡。秀死后,愔还,高祖追忿秀,即日斥孝义,终身不齿。

    和士开,字彦通,清都临漳人也。其先西域商胡,本姓素和氏。父安,恭敏善事人,稍迁中书舍人。魏孝静尝夜中与朝贤讲集,命安看斗柄所指,安答曰:“臣不识北斗。”高祖闻之,以为淳直。后为仪州刺史。

    士开幼而聪慧,选为国子学生,解悟捷疾,为同业所尚。天保初,世祖封长广王,辟士开开府行参军。世祖性好握槊,士开善于此戏,由是遂有斯举。加以倾巧便僻,又能弹胡琵琶,因此亲狎。尝谓王曰:“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王曰:“卿非世人也,是世神也。”其深相爱如此。显祖知其轻薄,不令王与小人相亲善,责其戏狎过度,徙长城。后除京畿士曹参军,长广王请之也。

    世祖践祚,累除侍中,加开府。遭母刘氏忧,帝闻而悲惋,遣武卫将军吕芬诣宅,昼夜扶侍,成服后方还。其日,帝又遣以犊车迎士开入内,帝见,亲自握手,怆恻下泣,晓喻良久,然后遣还,并诸弟四人并起复本官。其见亲重如此。除右仆射。帝先患气疾,因饮酒辄大发动,士开每谏不从。属帝气疾发,又欲饮,士开泪下歔欷不能言。帝曰:“卿此是不言之谏。”因不复饮。言辞容止,极诸鄙亵,以夜继昼,无复君臣之礼。至说世祖云:“自古帝王,尽为灰烬,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恣意作乐,纵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国事分付大臣,何虑不办,无为自勤苦也。”世祖大悦。其年十二月,世祖寝疾于乾寿殿,士开入侍医药。世祖谓士开有伊、霍之才,殷勤属以后事,临崩,握士开之手曰:“勿负我也。”仍绝于士开之手。

    后主以世祖顾托,深委仗之。又先得幸于胡太后,是以弥见亲密。赵郡王睿与娄定远等谋出士开,引诸贵人共为计策。属太后觞朝贵于前殿,睿面陈士开罪失,云:“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贿,秽乱宫掖,臣等义无杜口,冒死以陈。”太后曰:“先帝在时,王等何不道?今日欲欺孤寡耶!但饮酒,勿多言。”睿词色愈厉。或曰:“不出士开,朝野不定。”睿等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言词咆勃,无所不至。明日,睿等共诣云龙门,令文遥入奏之,太后不听。段韶呼胡长粲传言,太后曰:“梓宫在殡,事大抃速,欲王等更思量。”赵郡王等遂并拜谢,更无馀言。太后及后主召见问士开,士开曰:‘先帝群官之中,待臣最重,陛下谅暗始尔,大臣皆有觊觎心,若出臣,正是剪陛下羽翼。宜谓睿等云:‘令士开为州,待过山陵,然后发遣。’睿等谓臣真出,必心喜之。”后主及太后然之,告睿等如士开旨,以士开为兖州刺史。山陵毕,睿等促士开就路。士开载美女珠帘及条诸宝玩以诣定远,谢曰:“诸贵欲杀士开,蒙王特赐性命,用作方伯。今欲奉别,谨具上二女子、一珠帘。”定远喜,谓士开曰:“欲得还入不?”士开曰:“在内久,常不自安,令得出,实称本意,不愿更入,但乞王保护,长作大州刺史。今日远出,愿得一辞观二宫。”定远许之。士开由是得见太后及后主,进说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观朝贵势欲陛下为乾明。臣出之后,必有大变,复何面见先帝于地下。”因恸哭。帝及太后皆泣,问计将安出。士开曰:““臣已得入,复何所虑,正须数行诏书耳。”于是诏出定远青州刺史,责赵郡王睿以不臣之罪,召入而杀之。复除士开侍中、右仆射。定远归士开所遗,加以馀珍赂之。武平元年,封淮阳王,除尚书令、录尚书事,复本官悉得如故。

    世祖时,恒令士开与太后握槊,又出入卧内无复期限,遂与太后为乱。及世祖崩后,弥自放恣。琅邪王俨恶之,与领军库狄伏连、侍中冯子琮、御史王子宜、武卫高舍洛等谋诛之。伏连发京畿军士,帖神武、千秋门外,并私约束,不听士开入殿。其年七月二十五日旦,士开依式早参,伏连前把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便授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遣兵士防送,禁于治书侍御厅事。俨遣都督冯永洛就台斩之,时年四十八,簿录其家口。后诛俨等。上哀悼,不视事数日,追忆不已。诏起复其子道盛为常侍,又敕其弟士休入内省参典机密,诏赠士开假黄钺、十州诸军事、左丞相、太宰如故。

    士开禀性庸鄙,不窥书传,发言吐论,惟以谄媚自资。河清、天统以后,威权转盛,富商大贾朝夕填门,朝土不知廉耻者多相附会,甚者为其假子,与市道小人同在昆季行列。又有一人士,曾参士开,值疾,医人云:“王伤寒极重,进药无效,应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是人云:“此物甚易与,王不须疑惑,请为王行先尝之。”一举便尽。士开深感此心,为之强服,遂得汗病愈。其势倾朝廷也如此。虽以左道事之者,不问贤愚,无不进擢;而以正理干忤者,亦颇能舍之。士开见人将加刑戮,多所营救,既得免罪,即命讽喻,责其珍宝,谓之赎命物。虽有全济,皆非直道云。

    穆提婆,本姓骆,汉阳人也。父超,以谋叛伏诛。提婆母陆令萱赏配入掖庭,后主襁褓之中,令其鞠养,谓之干阿奶,遂大为胡后所昵爱。令萱奸巧多机辩,取媚百端,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天统初,奏引提婆入侍后主,朝夕左右,大被亲狎。嬉戏丑亵,无所不为。宠遇弥隆,官爵不知纪极,遂至录尚书事,封城阳王。令萱又佞媚,穆昭仪养之为母,是以提婆改姓穆氏。及穆后立,令萱号曰太姬,此即齐朝皇后母氏之位号也,视第一品,班在长公主之上。自武平之后,令萱母子势倾内外矣。庸劣之徒皆重迹屏气焉。自外杀生予夺不可尽言。晋州军败,后主还邺,提婆奔周军。令萱自杀,子孙大小皆弃市,籍没其家。

    高阿那肱,善无人也。其父市贵,从高祖起义。那肱为库典,从征讨,以功勤擢为武卫将军。肱妙于骑射,便僻善事人,每宴射之次,大为世祖所爱重。又谄悦和士开,尤相亵狎,士开每为之言,弥见亲待。后主即位,累迁并省尚书左仆射,封淮阴王,又除并省尚书令。

    肱才伎庸劣,不涉文史,识用尤在士开之下,而奸巧计数亦不逮士开。既为世祖所幸,多令在东宫侍后主,所以大被宠遇。士开死后,后主谓其识度足继士开,遂致位宰辅。武平四年,令其录尚书事,又总知外兵及内省机密。尚书郎中源师尝谘肱云:“龙见,当雩。”问师云:“何处龙见?作何物颜色?”师云:“此是龙星见,须雩祭,非是真龙见。”肱云:“汉儿强知星宿!”其墙面如此。又为右丞相,馀如故。

    周师逼平阳,后主于天池校猎,晋州频遣驰奏,从旦至午,驿马三至,肱云:“大家正作乐,何急奏闻。”至暮,使更至,云:“平阳城已陷,贼方至。”乃奏知。明早旦,即欲引军,淑妃又请更合一围。及军赴晋州,令肱率前军先进,仍总节度诸军。后主谓肱曰:“战是耶,不战是耶?”肱曰:“勿战,却守高梁桥。”安吐根曰:“一把子贼,马上刺取掷着汾河中。”帝意未决。诸内参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帝曰:“此言是也。”于是渐进。提婆观战,东偏颇有退者,提婆怖曰:“大家去!大家去!”帝以淑妃奔高梁关。开府奚长乐谏曰:“半进半退,战之常体,今兵众全整,未有伤败,陛下舍此安之?御马一动,人情惊乱,且速还安慰之。”武卫张常山自后至,亦曰:“军寻收回,甚整顿,围城兵亦不动,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帝将从之。提婆引帝肘曰:“此言难信。”帝遂北驰。有军士告称那肱遣臣招引西军,今故闻奏。后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检校,孝卿云:“此人妄语。”还至晋,那肱腹心告肱谋反,又以为妄,斩之。乃颠沛还邺,侍卫逃散,唯那肱及内官数十骑从行。

    后主走度太行,令那肱以数千人投济州关,仍遣觇候。每奏:“周军未至,且在青州集兵,未须南行。”及周将军尉迟迥至关,肱遂降。时人皆云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齐主,故不速报兵至,使后主被擒。肱至长安,授大将军,封郡公,为隆州刺史,诛。初,天保中,显祖自晋阳还邺,阳愚僧阿秃师于路中大叫,呼显祖姓名云:“阿那瑰终破你国。”是时茹茹主阿那瑰在塞北强盛,显祖尤忌之,所以每岁讨击,后亡齐者遂属阿那肱云。虽作“肱”字,世人皆称为“瑰”音,斯固“亡秦者胡”,盖悬定于窈冥也。

    韩凤,字长鸾,昌黎人也。父永兴,青州刺史。凤少而聪察,有膂力,善骑射。稍迁都督。后主居东宫,年幼稚,世祖简都督二十人送令侍卫,凤在其数。后主亲就众中牵凤手曰:“都督看儿来。”因此被识,数唤共戏。

    后主即位,累迁侍中、领军,总知内省机密。祖珽曾与凤于后主前论事。语凤云:“强弓长槊,无容相谢,军国谋算,何由得争。”凤答曰:“各出意见,岂在文武优劣?”封昌黎郡王。男宝仁尚公主,在晋阳赐第一区。其公主生男满月,驾幸凤宅,宴会尽日。军国要密,无不经手,与高阿那肱、穆提婆共处衡轴,号曰三贵,损国害政,日月滋甚。寿阳陷没,凤与穆提婆闻告败,握槊不辍,曰:“他家物,从他去。”后帝使于黎阳临河筑城戍,曰:“急时且守此作龟兹国子,更可怜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因愁为?”君臣应和若此。其弟万岁,及二子宝行、宝信并开府仪同。宝信尚公主,驾复幸其宅,亲戚咸蒙官赏。凤母鲜于,段孝言之从母子姊也,为此偏相参附,奏遣监造晋阳宫。陈德信驰驿检行,见孝言役官夫匠自营宅,即语云:“仆射为至尊起台殿未讫,何容先自营造?”凤及穆提婆亦遣孝言分工匠为己造宅,德信还具奏闻。及幸晋阳,又以官马与他人乘骑。上因此发忿,与提婆并除名,亦不露其罪。仍毁其宅。公主离婚。复被遣向邺吏部门参。及后主晋阳走还,被敕入内,寻诏复爵。从后主走度河,到青州,并为周军所获。

    凤于权要之中,尤嫉人士,崔季舒等冤酷,皆凤所为。每朝士谘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辄詈云:“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若见武职,虽厮养末品亦容下之。仕隋,位终于陇州刺史。

    韩宝业、卢勒叉、齐绍,并高祖旧左右,唯门阉驱使,不被恩遇。历天保、皇建之朝,亦不至宠幸,但渐有职任。宝业至长秋卿,勒叉等或为中常侍。世祖时有曹文摽、邓长颙辈,亦有至仪同食干者,唯长颙武平中任参宰相,干预朝权。后宝业、勒叉、齐绍、子征并封王,不过侵暴。于后主之朝,有陈德信等数十人,并肆其奸佞,败政虐人,古今未有。多授开府,罕止仪同,亦有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者。多带侍中、中常侍,此二职乃数十人,又皆封王、开府。恒出入门禁,往来园苑,趋侍左右,通宵累日。承候颜色,竞进谄谀,莫不发言动意,多会深旨。一戏之赏,动逾巨万,丘山之积,贪吝无厌。犹以波斯狗为仪同、郡君,分其干禄。神兽门外有朝贵憩息之所,时人号为解卸厅。诸阉或在内多日,暂放归休,所乘之马牵至神兽门阶,然后升骑,飞鞭竞走,数十为群,马尘必坌。诸朝贵爰至唐、赵、韩、骆皆隐听趋避,不敢为言。

    高祖时有苍头陈山提、盖丰乐、刘桃枝等数十人,俱驱驰便僻,颇蒙恩遇。天保、大宁之朝,渐以贵盛,至武平时皆以开府、封王,其不及武平者则追赠王爵。

    又有何海及子洪珍皆为王,尤为亲要。洪珍侮弄权势,鬻狱卖官。又有史丑多之徒胡小儿等数十,咸能舞工歌,亦至仪同、开府封王。诸宦者犹以宫掖驱驰,便烦左右,渐因昵狎,以至大官。苍头始自家人,情寄深密,及于后主,则是先朝旧人,以勤旧之劳,致此叨窃。至于胡小儿等眼鼻深险,一无可用,非理爱好,排突朝贵,尤为人士之所疾恶。其以音乐至大官者:沈过儿官至开府仪同,王长通年十四五,便假节通州刺史。

    时又有开府薛荣宗,常自云能使鬼。及周兵之逼,言于后主曰:“臣已发遣斛律明月将大兵在前去。”帝信之。经古冢,荣宗谓舍人元行恭是谁冢,行恭戏之曰:“林宗冢。”复问林宗是谁,行恭曰:“郭元贞父。”荣宗前奏曰:“臣向见郭林宗从冢出,着大帽,吉莫靴,插马鞭,问臣‘我阿贞来不’。”是时群妄多皆类此。

    赞曰:危亡之祚,昏乱之朝,小人道长,君子道消。

    【译文】

    齐代末年恩幸宠爱太过分了,大概从有文字记载以来还不曾有过。心肠比锥子和钢刀还要锐利,却占据国家的重要位置;智力昏沉得分不清五谷,却执掌着国家的中枢。受过宫刑的宦官、奴仆、西域的胡人、龟兹的杂伎,被封为王爵的接二连三,授为开府的比比皆是。他们又不甘心作弄臣,还多方干预朝政,赏赐大量的金钱,使国库都空虚;国家的资财,被掠夺殆尽。即使是承受上天的帝位,注定要作万物的灵长,遇到这些淫秽昏愤的人,岂有不灭亡的道理。北齐国运短暂,本来就是应该的啊。高祖、世宗还能治国,任用的文武大臣,大多是忠良干练的官员,仅有郭秀小人,败坏了皇上的英明圣德。天保五年以后,虽然皇上胡作非为,受宠幸的人惟供左右驱使,内外亲近,丝毫不管政事。大宁以后,奸诈邪恶的人越来越多,国家的基业,被他们颠覆。百姓免于受外族统治,也非不幸。如今搜集各凶党编成<佞幸传》。那些宦官一类的人,尤其是灭亡齐国的主要因素,名声丑恶而行为污秽,千头万绪,他们的劣迹都空缺不予记载,仅大略记下他们的姓名,附在本《传》的末尾。帝王家的奴仆和胡人乐师,受到宠幸的,也在其中。

    轻重,茧遇逐逊人。侍奉直担为行台右丞,曰渐受到恩宠,多方收受贿赂。郭秀生了病,高担亲自去探望他,问他想作什么官。他请求任七兵尚书,任命的诏书没有下就死了。他家裹子弟都没有成年,产担亲自到他家中,命人登记好财物和粮食有多少,然后离开。又下令让他儿子孝盏和主愿公以下的皇室子弟在一起读书。起初郭秀忌恨遥埴,假称皇上的旨意威胁杨情逃亡。郭秀死后,荡值回到京城,商祖追念前事而恨郭秀,当天斥退耋盏,一辈子不再录用为官。

    和士开,字产逼,!谜堕运人。他的祖先是西域作生意的胡人,本来姓素和氏。父亲和粪,聪明恭谨善于侍奉人,升至中书舍人。有一次魏耋盏查在晚上与大臣讲学,命和安观察北斗星斗柄的指向,扭塞回答说:“我不认识北斗星。”直担听他的回答后认为他淳朴正直。后来任堡刺史。

    ±迩年少时很聪明,被选为国子学生。思维敏捷,受到同学的推崇。天保初,被封为长卢王,征召±题任本府行参军。世祖喜欢握槊的游戏,±题擅长这种游戏因此而被提拔。他又乖巧能顺应心意,又会弹奏胡琵琶,所以和世担关系很密切。曾经对一说:“殿下不仅是天上的仙人,而且是天上的皇帝。”世祖说:“你不仅是世间的人,而且是世间的神仙。”两人相爱如此之深。题担知道他为人轻薄,不让世祖和小人亲近,责备他们过分亲密,就把士开调到长城。后来任京畿士曹参军,也是长广王为他请求的。

    世担为帝后,多次升迁任侍中,加授开府。因母亲塑匦去世而辞官,皇上听说后也为他感到悲伤惋惜,派武卫将军吕芬到他家,昼夜服侍,大殓后方回。出丧逭一天,皇上又派牛车把士开迎到宫内,皇帝见到他时,拉着他的手,悲伤得流泪,劝导了很长时间,然后让他回去,士开和四位弟弟都被起用并担任原来的职位,他就是如此受到重用。任右仆射。皇上原先就患有气喘病,一饮酒就会发作,±题经常劝谏也不听从。一次正好病情发作,又想喝酒,士开流着泪哽咽着说不出话。皇上说:“你这是不说话的劝谏。”于是不再喝酒。两人的言谈举止,极其猥亵,夜以继日,不再有君臣的礼节。他甚至劝世祖说:“自古以来的帝王,都化成了灰烬,尧、舜、桀、纣,最终的下场没有区别。陛下应该趁着年轻,尽情享乐,放纵横行,即使快活一天也抵得上一千年。国家大事都交给大臣处理,不用担心办不好,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勤劳苦。”世祖非常高兴。逭一年十二月,世祖住在干寿殿养病,士开到宫内侍奉送药。世祖说他有伊尹、霍光的才能,真诚地向他托付后事,临终前,拉着士开的手说:“你不要辜负我啊。”说完握着士开的手而死。

    后主因为世祖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了士开,非常依靠他。他又先受到胡太后的宠幸。所以更加亲密。赵郡王高散和娄定速等人商量将他赶出朝廷,招集权贵们共同谋划。正赶上太后在前殿摆酒宴犒赏权贵,高教当面陈述了士开的罪状,说:“士开是先帝的弄臣,如同城狐社鼠而任势为非作歹,收受贿赂,扰乱宫廷,我们这些人不能闭口无言,都冒着死罪来陈述。”太后说:“先帝在世时,你们为什么不说呢?今天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衹喝酒,不许多说。”高散的言辞更加激烈。有的大臣说:“不赶走士开,朝野人心不安。”高叙等人有的把官帽扔到地上,有的拂衣而起,大声怒吼,说什么的都有。第二天,他们一起来到云龙门,让文遥进去禀奏,太后不听。昼超把胡长粲喊过来让他传话,太后说:“先帝的灵柩还等着下葬,事关重大要尽快办理,请你们再考虑考虑。”赵郡王等人一起拜谢,再也没有别的话。太后和后主召见士开并问他该怎么处理,士开说:“先帝在各位大臣中,对我最看重,先皇刚刚闭眼,大臣就窥视皇上的宝座。如果把我赶走,正是剪除了陛下的羽翼。应该对产壑等人说:‘让±迩出京到州任职,等先帝的灵柩下葬以后,再行发落。,高敷等人认为我果真要出朝,心中一定很高兴。”后主和太后同意了他的计策,按士开的意思告诉了高散等人,任命±迩为童业刺史。下葬后,直壑等人催促他上路,±题用车装着美女和珠帘及各种珍宝古玩去见娄定远,谢罪说:“各位权贵想杀士开,承蒙您饶了我的性命,作了刺史。现在来和你告别,献上两名女子、一幅珠帘。”定远很高兴,对士开说:“还想不想回来?”士开说:“在朝内呆久了,自己常觉得不安,这次能够出去,非常符合我的本意,不愿意再回来,请你多加保护,能长久担任大州的刺史。今天远行,希望能去向太后和皇上辞行。”定速答应了他。士开因此能见到太后和后主,启奏说:“先帝突然去世,我恨不能自己也一起死去。我看大臣们想要把皇上当作干明帝一样对待。我离开后,一定会有大的事变,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到地下见先帝呢。”于是放声大哭。皇卜和太后也哭起来,问他该怎么办。士开说:“我已经到了宫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衹需要几行字的诏书罢了。”于是下诏命娄定远出任青州刺史,责问趟郡王高数不守臣道的罪名,召入宫内杀了他。又任士开为侍中、右仆射。定远归还了士开送的东西,又加上其他珍宝来贿赂他。武平元年,封为淮阳王,任尚书令、录尚书事,恢复了原来的一切官职。

    世祖时,经常命士开和太后握槊,并且出入太后的卧室没有期限,他就和太后通奸,世祖去世后,更加放纵,琅邪王高俨很仇视他,和领军犀狄伏连、侍中冯子琮、御史王子宜、武卫高舍洛等人谋划杀掉他。伏连调集京畿军队,逼近神武门、千秋门外,暗中约定好,不许士开进入大殿内。这一年七月二十五日清晨,士开按照规定去早朝,伏连上前拉着士开的手说:“今天有一件大好事。”王子宜就交给他一封书函,说:“皇上令士开到御史台。”派军士护送,把他拘禁在治书侍御史的大厅。高俨派都督冯永洛到御史台把他杀了,时年四十八岁,查抄其家产奴婢。后来高俨等被杀死。皇上对士开的死很感伤,连续几天没有上朝,一直思念他。下韶重新起用他的儿子道盛为常侍,又命他弟弟士休到内省参预大事,追蹭士开假黄锁、十州诸军事、左丞相、太宰,绿尚书事如故。±题禀性卑鄙庸俗,不阅读书传,谈吐之间,专门以讨好卖乖作资本。河清、天统年间以后,权势渐渐加重,大商人不分早晚都来拜见,不知廉耻的大臣们也跑来依附,甚至有人作了他的干儿子。和一些市井小人称兄道弟。还有一人,曾经来拜见他,正好他在生病。医生说:“王爷的伤寒很严重,吃药也没有疗效,要服用黄粪汤。”士开脸有难色,此人说:“这种东西很容易服用,王爷不用疑惑,请允许我先替你尝。”一下都喝了。士开心中很感动,勉强喝下去,于是出了汗病就痊愈了。他权倾朝廷到如此地步,即使那些凭着歪门邪道来投靠他的人,不管有无才能一律加以提拔,而坚持正道违背顶撞他的人,也能不加追究。士开看到有人将要受刑杀头,能多方营救,那人被免罪后,他又派人去告诉那人,索要珍宝,叫作赎命物。即使有人能保全性命也都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办成的。

    穆提婆,本姓骆,汉阳人。父亲骆超,因为谋反被杀。提婆的母亲陆令萱曾经被配到宫中,当时后主出生不久,让她喂养,把她叫做干阿奶,于是胡皇后对她非常昵爱。陆令萱奸诈乖巧善于应对,用尽各种方法讨好,在宫内作威作福。丢堑初年,她启奏请墨箠到宫内侍奉堕王,朝夕陪伴左右,大受宠爱,嬉戏玩耍,无所不为。宠幸日重,加封官爵也没有尽头,最后任录尚书事,封城阳王。令萱又奸佞谄媚,穆昭仪把她当母亲奉养,由此提婆改姓穆氏,等到穆氏被立为皇后,令萱被进号为太姬,这是齐皇后母亲的封号,被当作一品,列位在长公主之上。从武垩以后,她们母子的权势已经压倒朝廷内外了。才能平庸低劣的人对她们都非常畏惧。其他生杀予夺之事无数。晋州军队战败后,后主回到邺,墨婆投奔了韭周军。令董自杀,子孙无论大小一律斩首示众,没收了他的家财。

    高阿那肱,羞面人。父亲童宜,追随产担起兵。卫陇任库直,陪同征讨,以战功被提拔为武卫将军。塑肱精通骑射。对人取巧献媚,每次宴饮习射,都非常受世担看重。他又能讨好王世题,关系尤其密切,扭±题经常为他说话,所以更加受到优待。茔王即位后,多次升迁任差业省尚书左仆射,封进堕王,又任荭业省尚书令。

    型邀才能平庸,不喜读文史典籍,论见识才能不如和士开,论起奸诈权谋也不如和士开。受到世担宠幸后,大都命他在束宫侍奉后主,所以大受恩宠。担±题死后,篷主认为他的见识胸襟都足以接替±开,被任命为宰相。武平四年,命他绿尚书事,又总管外兵和内省大权。尚书郎中吻曾经向他请教:“龙出现,当雩。”他反问源匝说:“什么地方出现了龙?是什么颜色?”源师说:“这是说龙星出现,应该举行雩祭,并不是真正有龙出现。”卫困说:“坠族小子勉强懂得星宿的知识。”由此可见他的不学无术。后来又任右丞相,其他官职不变。

    韭眉军队逼近卫鳗,厘圭正在玉迤打猎,置丛多次派人告急,从早晨到中午,驿站快马多次来到,旦困说:“皇上正在兴头上,何必造么急着启奏。”到了傍晚,驿使又来了,说:“平阳城已失陷,贼兵就要来到了。”遣才禀明皇帝。第二天早晨,篷王想领兵回去,遨纪又请求再围猎一次。等j鲈领兵赶赴置业,命卫困率军为前锋,统辖各路人马。后主问那肱说:“打好呢。还是不打好?”翠巨堕说:“不能作战,应该退守高舅妪。”室:哇担说:“遣么一小撮贼兵,可以马上斩杀扔到翅中。”皇上迟疑不决,各太监说:“对方也是天子,我们也是天子,他还能从速方来进攻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坚守阵地显示弱小呢?”厘圭说:“逭话说得对。”于是领兵渐渐推进,墨婆观战,看到束面的军队有不少人后退,墨垫连忙退却说:“皇上快撤退,皇上快撤退。”皇上带着淑妃跑到高梁关。开府聂昼劝谏说:“有进有退,是战争中常有的事。如今军队仍然完整,没有伤亡,皇上离开能到何处安身?皇上一撤,导致人心慌乱,应该迅速回去安抚士兵。”武卫张常山从后面赶来,也说:“军队很快就收回,非常严整,围城的周军也没有行动,皇上应该回去,如果不相信我的话,请派太监去探视。”皇帝想听从他们的劝说。提婆拉着皇帝的胳膊说:“这些人的话难以相信。”于是皇上又向北逃奔。有个军士说那肱派他招引西路人马,现在特意来禀明皇上。后主命侍中斛律孝卿核查此事,孝卿回奏说:“此人胡说。”回到晋阳,那肱的心腹又指控那肱要谋反,后主又认为是胡说,把告发的人杀了。于是狼狈地回到邺,侍卫大都逃散,仅有那肱和几十个太监跟随皇帝。

    后主逃过太行山后,那肱率领几千人投奔济州关,屡次派人问候后主,每次都说:“周军还没有到,暂且在青州集结,不需要向南进军。”等到周将军尉迟勤攻到关前,那肱就投降了北周,当时人都说那肱上表周武帝,一定想活捉齐主,所以不及时向后主报告周军将到,致使后主被擒。那肱到了长安,被授为大将军,封为公爵,任隆州刺史,被杀。当初在天保年间,显祖从晋阳回到邺,装疯的僧人阿秃师站在路中大叫,喊着显祖的名字说:“阿那瓖最终要破灭你的国家。”当时茹茹国主阿那瓖在塞北很强盛,显祖对他尤其顾忌,所以每年都派兵征讨,最后灭亡齐国的正好是阿那肱。虽然是“肱”字,世人都读“瑰”音,逭与从前所说的“亡秦者胡”是同样的道理,大概一切在冥冥中都已经注定。

    韩凤,字长鸾,昌黎人。父亲永兴,任青州刺史。韩凤小时候就聪明有观察力,气力过人,善于骑射。逐渐升为都督,后主作太子时,年纪很小,世祖挑选了二十名都督到东宫侍卫太子,韩凤是其中之一。在众人当中后主亲自拉着韩凤的手说:“都督看望我来了。”因此被认识,多次被叫来一同游戏。

    后主即位后,多次升官任侍中、领军,总管内省大事。有一次祖埏和他当着后主讨论事情。祖埏对韩凤说:“强弓和长矛都不允许互相推辞,谋划军国大事,有什么好争论的呢。”韩凤回答说:“大家各抒己见,何必分别文武优劣呢。”被封为昌黎郡王。儿子宝仁娶公主为妻,在晋阳赐给他们一所宅院,公主生下儿子韩昌满月时,皇上亲自来到韩凤家,摆宴席庆贺了一整天。军国大事,全部经韩凤处理,和高阿那肱、穆提婆共同执掌大权,被称为三贵,但损害国家祸害朝政,越来越厉害。寿阳陷落后,韩凤和穆提婆获得战败的消息,仍然不停止握槊游戏,说:“这是别人的天下,由他去吧。”后来皇上派他到黎阳去黄河边上筑堡防守,说:“事情紧急时暂且守住此还可以作龟兹国子,更可怜人生短暂,应该及时行乐,何必要发愁呢?”君臣的话如此相互应和。他弟弟韩万岁,他两个儿子实仁、宝信同时为开府仪同。寅信娶公主时,皇上又一次来到他家,亲戚都受到了赏赐。

    韩凤的母亲鲜于,是段孝言从母儿子的姐姐,因此二人相互依附,韩凤启奏后主派段孝言监造晋阳宫。陈德信从驿道兼程去检查,发现孝言派工匠为自己营造宅院,就对他说:“仆射替皇上起造宫殿还没有完工,为什么先替自己造屋呢?”韩凤和穆提婆也让孝言分派工匠为自己修造房宅,德信回朝禀奏了皇上。皇上到晋阳时,韩凤把官马让给别人乘坐,因此皇上发怒,和穆提婆一起被除名,但没有公布他们的罪行。于是拆掉了他的房屋,公主也离了婚。又被派到邺接受吏部的审查。后主从晋阳逃回邺都,他又被召入朝廷,不久命他官复原职,陪同后主逃亡渡过黄河,到达青州时,一同被周军俘获。

    在权贵之中,韩凤尤其嫉妒有才能的人,崔季舒等人被冤枉受到酷刑,都是韩凤陷害的。每次朝中大臣向他请示事情,都不敢仰脸看他,动不动就受到呵叱,骂他们说:“狗汉人实在让人受不了,衹有杀了才行。”如果见到武职人员,即使是服杂役的低级武官也能容纳下来。在隋朝任职,死时官任陇州刺史。

    宦官韩实业、卢勒叉、齐绍、秦子征,都是直祖过去的部下。他们是供驱使的宦官,没有受到恩宠。历经天保、皇建两朝,也不受宠幸,但逐渐有了职权。实业官至长秋卿,勒叉等人有的官至中常侍。世祖时有曹文揼、邓长颐等人,有的官至仪同食干,惟有邓长颐在武平年间任参宰相,干预朝政。后来实业、勒义、齐绍、子征都被封王,却不过分侵夺残暴。在后主一朝,有陈德信等几十人,都任意胡为奸诈,败坏朝政而虐待百姓,从古至今向来没有过。大多被授开府。很少不到仪同的,也有人加封光禄大夫,赐给金章紫绶的。大多兼中侍中、中常侍,担任逭两个官职的有几十人,又都封为王爵、开府。遣些人经常出入宫禁,往来于御花园之间,陪伴皇上,夜以继。看皇上脸色行事,争着阿谀奉承,说话时没有不动心思的,都能合皇上的心意。做一次游戏的赏赐,动不动超过巨万,堆积如山,贪得无厌,好像任用波斯狗作了仪同、郡君,分掉了国家的俸禄。神兽门外有供朝廷权贵休息的场所,当时人叫解卸厅。各宦官有时在宫中呆了许多天,暂时放他们回家休息,他们牵着自己骑的马走到神兽门的台阶上,然后骑上去,扬鞭赛马,几十人一群,奔马弄得尘土飞扬。朝中权贵们甚至连唐、赵、韩、骆等手握重权的人也都到厅上躲避,不敢说一句话。

    高祖时有奴仆陈山提、盖丰乐、刘桃枝等几十人,都是供驱使而又巧言令色的人,很受高祖宠爱。天保、大宁两朝,他们的权势逐渐大起来,到武乎年间都做了开府,被封王,没有活到武平年间的就追赠为王爵。

    还有何海和他的儿子何洪珍都被封王。尤其受高祖的亲信,洪珍玩弄权势,操纵刑狱而又卖官.另外有史丑多之流几十名胡人小于都能歌善舞,为仪同开府,被封王。各个宦官都因为在宫中供驱使,陪侍在皇帝左右,越来越亲密,因而作了大官。奴仆起初都来自家人,感情深厚,到了后主时,认为是前朝旧人,因为过去的功劳,蒙受宠幸。至于那些胡人小子等凹眼高鼻,没有丝毫用处,不合情理地喜欢他们,排斥朝中大臣,尤其被人们憎恶。凭着音乐作了大官的人有:沈过儿官至开府仪同。王长通才十四五岁,就为假节通州刺史。

    当时又有开府薛荣宗,自己常说能驱使鬼怪。周军逼近时,他对后主说:“我已派遣斛律明月.率领大军前去抵挡。”皇上听信了他的话。经过一古墓,荣宗间舍人元行恭这是谁的坟墓,行恭开玩笑地说:“是郭林宗的坟墓。”他又问郭林宗是谁,行恭说:“是郭元贞的父亲。”于是荣宗上前启奏说:“我刚见到郭林宗从墓中出来,戴着大帽,穿着吉莫靴,插了马鞭,问我‘我们阿贞来了吗’?”当时的奸邪之辈大都属这类人。

    赞曰:危亡之国,昏乱之朝,小人之道横行,君子之道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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