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任苏杜郑仓传 杜畿传

类别:史部 作者:陈寿(晋) 书名:三国志

    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也。少孤,继母苦之,以孝闻。年二十,为郡功曹,守郑县令。县囚系数百人,畿亲临狱,裁其轻重,尽决遣之,虽未悉当,郡中奇其年少而有大意也。举孝廉,除汉中府丞。会天下乱下,遂弃官客荆州,建安中乃还。荀彧近之太祖,太祖以畿为司空司直,迁护羌校尉,使持节,领西平太守。

    太祖既定河北,而高干举并州反。时河东太守王邑被征,河东人卫固、范先外以请邑为名,而内实与干通谋。太祖谓荀彧曰:"关西诸将,恃险与马,征必为乱。张晟寇殽、渑间,南通刘表,固等因之,吾恐其为害深。河东被山带河,四邻多变,当今天下之要地也。君为我举萧何、寇恂以镇之。"彧曰:"杜畿其人也。"于是追拜畿为河东太守。固等使兵数千人绝陕津,畿至不得渡。太祖遣夏侯惇讨之,未至。或谓畿曰:"宜须大兵。"畿曰:"河东有三万户,非皆欲为乱也。今兵迫之急,欲为善者无主,必惧而听于固。固等势专,必以死战。讨之不胜,四邻应之,天下之变未息也;讨之而胜,是残一郡之民也。且固等未显绝王命,外以请故君为名,必不害新君。吾单车直往,出其不意。固为人多计而无断,必伪受吾。吾得居郡一月,以计縻之,足矣。"遂诡道从郖津度。范先欲杀畿以威众。且观畿去就,于门下斩杀主簿已下三十余人,畿举动自若。于是,固曰:"杀之无损,徒有恶名;且制之在我。"遂奉之。畿谓固、范先曰:"卫、范,河东之望也,吾仰成而已。然群臣有定义,成败同之,大事当共平议。"以固为都督,行丞事,领功曹;将校吏兵三千余人,皆范先督之。固等喜,虽阳事畿,不以为意,固欲大发兵,畿患之,说固曰:"夫欲为非常之事,不可动众心。今大发兵,众必扰,不如徐以訾募兵。"固以为然,从之,遂为资调发,数十日乃定,诸将贪多应募而少遣兵。又人喻固等曰:"人情顾家,诸将掾吏,可分遣休息,急缓召之不难。"固等恶逆众心,又从之。于是善人在外,阴为己援;恶人分散,各还其家,则从离矣。会白骑攻东垣,高干入濩泽,上党诸县杀长吏,弘农执郡守,固等密调兵未至。畿知诸县附己,因出,单将数十骑,赴张辟拒守,吏民多举城助畿者,比数十日,得四千余人,固等与干、晟共攻畿,不下,略诸县,无所得。会大兵至,干、晟败,固等伏诛,其余党与皆赦之,使复其居业。

    是时天下郡县皆残破,河东最先定,少耗减。畿治之,崇宽惠,与民无为。民尝辞讼,有相告者,畿亲见为陈大义,遣令归缔思之,若意有所不尽,更来诣府。乡邑父老自相责怒曰:"有君如此,奈何不从其教?"自是少有辞讼。班下属县,举孝子、贞妇、顺孙,复其徭役,随时慰免之。渐课民畜牸牛、草马,下逮鸡肠犬豕,皆有章程。百姓勤农,家家丰实。畿乃曰:"民富矣,不可不教也。"于是冬月修戎讲武,又开学宫,亲自执经教授,郡中化之。

    韩遂、马超之叛也,弘农、冯翊多举县邑以应之。河东虽与贼接,民无异心。太祖西征至蒲阪,与贼夹渭为军,军食一仰河东。及贼破,余畜二十余万斛。太祖下令曰:"河东太守杜畿,孔子所谓'禹,吾无间然矣'。增秩中二千石"。太祖征汉中,遣五千人运,运者自率勉曰:"人生有一死,不可负我府君。"终无一人逃亡,其得人心如此。魏国既建,以畿为尚书。事平,更有令曰:"昔肃何定关中,寇恂平河内,卿有其功,间将授卿以纳言之职;顾念河东吾股肱郡,充实之所,足以制天下,故旦烦卿卧镇之。"畿在河东十六年,常为天下最。

    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征为尚书。及践阼,进封丰乐亭侯,邑百户,守司隶校尉。帝征吴,以畿为尚书仆射,统留事。其后帝幸许昌,畿复居守。受诏作御楼船,于陶河试船,遇风没。帝为之流涕,诏曰:"昔冥勤其官而水死,稷勤百谷而山死。故尚书仆射杜畿,于孟津试船,遂至覆没,忠之至也。朕甚愍焉。"追赠太仆,谥曰戴侯。子恕嗣。恕字务伯,太和中为散骑黄门侍郎。怨推诚以质,不治饰,少无名誉。及在朝,不结交援,专心向公。每政有得失,常引纲维以正言,于是恃中辛毗等器重之。

    时公卿以下大议损益,怨以为"古之刺史,奉宣六条,以清静为名,威风著称,今可勿令领兵,以专民事。"俄而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乃上疏曰:"帝王之道,莫尚乎安民;安民之术,在于丰财。丰财者,务本而节用也。方今二贼未灭,戎车亟驾,此自熊虎之士展力之秋也。然搢绅之儒,横加荣慕,扼腕抗论,以孙、吴为首,州郡牧守,咸共忽恤民之术,修将率之事。农桑之民。竞干戈之业,不可谓务本。帮藏岁虚而制度岁广,民力岁衰而赋役岁兴,不可谓节用。今大魏奄有十州之地,而承丧乱之弊,计其户口不如往昔一州之民,然而二方僭逆,北虏未宾,三边遭难,绕天略币;所以统一州之民,经营九州之地,其为艰难,譬策羸马以取道里,岂可不加意爱惜其力哉?以武皇帝之节俭,府藏充实,犹不能十州拥兵;郡且二十也。今荆、扬、青、徐、幽、并、雍、凉缘边诸州皆有兵矣,其所恃内充府库外制四夷者,惟兖、豫、司、冀而已。臣前以州郡典兵,则专心军功,不勤民事,宜别置将守,以尽治理之务;而陛下复以冀州宠秩吕昭。冀州户口最多,田多垦辟,又有桑枣之饶,国家征求之府,诚不当复任以兵事也。若以北方当须镇守,自可专置大将以镇安之。计所置吏士之费,与兼官无异。然昭于人才尚复易;中朝苟乏人,兼才者势不独多。以此推之,知国家以人择官,不为官择人也。官得其人,则政平讼理;政平故民富实,讼理故囹圄空虚。陛下践阼,天下断狱百数十人,岁岁增多,至五百余人矣。民不益多,法不益峻。以此推之,非政教陵迟,牧守不称之明效欤?往年牛死,通率天下十能损二;麦不半收,秋种未下。若二贼游魂于疆场,飞刍輓粟,千里不及。究此之术,岂在强兵乎?武士劲卒愈多,愈多愈病耳。夫天下犹人之体,腹心充实,四支虽病,终无大患;今兖、豫、司、冀亦天下之腹心也。是以愚臣慺慺,实愿四州之牧守,独修务本之业,以堪四支之重。然孤论难持,犯欲难成,众怨难积,疑似难分,故累载不为明主所察。凡言此者,类皆疏贱;疏贱之言,实未易听。若使善策必出于亲贵,亲贵固不犯四难以求忠爱,此古今之所常患也。

    时又大仪考课之制,以考内外众官。恕以为用不尽其人,虽才且无益,所存非所务,所务非世要。上疏曰:《书》称"明试以功,三考黜陟",诚帝王之盛制。使有能当者其官,有功者受其禄,譬犹乌获之举千钩,良、乐之选骥足也。虽历六代而考绩之法不著,关七圣而课试之文不垂,臣诚以为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故也。语曰:"世有乱人而无乱法。"若使法可专任,则唐、虞可不须稷、契之佐,殷、周无贵伊、吕之辅矣。今奏考功者,陈周、汉之法为,缀京房之本旨,可谓明考课之要矣。于以崇揖让之风,兴济济之治,臣以为未尽善也。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事效,然后察举,试辟公府,为亲民长吏,转以功次补郡守者,或就增秩赐爵,此最考课之急务也。臣以为便当显其身,用其言,使具为课州郡之法,法具施行,立必信之赏,施必行之罚。至于公卿及内职大臣,亦当俱以其职考课之也。古之三公,坐而论道,内职大臣,纳言补阙,无善不纪,无过不举。且天下至大,万机至众,诚非一明所能偏照。故君为元首,臣作股肱,明其一体相须而成也。是以古人称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支;帝王之业,非一士之略。由是言之,焉有大臣守职辨课可以致雍熙者哉!且布衣之交,犹有务言誓而蹈水火,感知己面而披肝胆,彻声名而立节义者;况于束带立朝,致位卿相,所务者非特匹夫之信,所感者非徒知己之惠,所循者岂声名而已乎!诸蒙宠禄受重任者,不徒欲举明主唐、虞之上而已;身亦欲厕稷、契之列。是以古人不患于念治之心不尽,患于自任之意不足,此诚人主使然也。唐、虞之君,委任稷,契、夔、龙而责成功,及其罪也,殛鲧而放四凶。今大臣亲奉明诏,给事目下,其有夙夜在公,格勤特立,当官不挠贵势,执平不阿所私,危言危行以处朝廷者,自明主所察也。若尸禄以为高,拱默以为智,当官苟在于免负,立朝不忘于容身,洁行逊言以处朝廷者,亦明主所察也。诚使容身保位,无放退之辜,而尽节在公,抱见疑之势,公义不修而私议成俗,虽仲尼为谋,犹不能尽一才,又况于世俗之人乎!今之学者,师商、韩而上法术,竞以儒家为迂阔,不周世用,此最风俗之流弊,创业者之所致慎也。后考课竟不行。

    乐安廉昭以才能拔擢,颇好言事。恕上疏极谏曰:伏见尚书郎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罚当关不依诏,坐判问。又云"诸当坐者别奏"。尚书令陈矫自奏不敢辞罚,亦不敢以处重为恭,意至恳恻。臣窃愍然为朝廷惜之!夫圣人不择世而兴,不易民而治,然而生必有贤智之佐者,盖进之以道,率之以礼故也。古之帝王之所以能辅世长民者,莫不远得百姓之欢心,近尽群臣之智力。诚使今朝任职之臣皆天下之选,而不能尽其力,不可谓能使人;若非天下之选,亦不可谓能官人。陛下忧劳万机,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岂非股肱不称之明效欤?原其所由,非独臣有不尽忠,亦主有不能使。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豫让苟容中行而著节智伯,斯则古人之明验矣。今臣言一朝皆不忠,是诬一朝也;然其事类,可推而得。陛下感帑藏之不充实,而军事未息,至乃断四时之赋衣,薄御府之私谷,帅由圣意,举朝称明,与闻政事密勿大臣,宁有恳恳忧此者乎?

    骑都尉王才,幸乐人孟思所为不法,振动京都,而其罪状发于小吏,公卿大臣初无一言。自陛下践阼以来,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宁有举纲维以督奸宄,使朝廷肃然者邪?若陛下以为今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岂可追望稷、契之遐踪,坐待来世之俊乂乎!今之所谓贤者,尽有大官而享厚禄矣,然而奉上之节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责不专,而俗多忌讳故也。臣以为忠臣不必亲,亲臣不必忠。何者?以其居无嫌之地而事得自尽也。今有疏者毁人不实其所毁,而必曰私报所憎,誉人不实其所誉,而必曰私爱所亲,左右或因之以进憎爱之说。非独毁益有之,政事损益,亦皆有嫌。陛下当思所以阐广朝臣之心,笃厉有道之节,使之自同古人,望与竹帛耳。反使如廉昭者扰乱其间,臣惧大臣遂将容身保位,坐观得失,为来世戒也!"

    昔周公戒鲁侯曰:"无使大臣怨乎不以",不言贤愚,明皆当世用也。尧数舜之功,称去四凶,不言大小,有罪则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不自以为不智,以陛下为不问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亲对诏问,所陈必达,则群臣之行,能否皆可得而知;忠能者进,暗劣者退,谁敢依违而不自尽?以陛下之圣明,亲与群臣论议政事,使群臣人得自尽,人自以为亲,人思所以报,贤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办?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军事,诏书常曰:"谁当忧此者邪?吾当自忧耳。"近昭又曰:"忧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后私即自办也。"伏读明诏,乃知圣思究尽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忧其末也。人之能否,实有本性,虽臣亦以为朝臣不尽称职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敢遗其力,而不能者不得处非其任。选举非其人,未必为有罪也;举朝共容非其人,乃为怪耳。陛下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岂徒主劳而臣逸哉?虽圣贤并世,终不能以此为治也。

    陛下又患台阁禁令之不密,人事请属之不之绝,听伊尹作迎客出入之制,选司徒更恶吏以守寺门,威禁由之,实未得为禁之本也。昔汉安帝时,少府窦嘉辟廷尉郭躬无罪之兄子,犹见举奏,章劾纷纷。近司隶校尉孔羡辟大将军狂悖之弟,而有司嘿尔,望风希指,甚于受属。选举不以实,人事之大者也。嘉有亲戚之宠,躬非社稷重臣,犹尚如此;以今况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罚以绝阿党之原耳。伊尹之制,与恶吏守门,非治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纳,何患于奸不削灭,而养若昭等乎!

    夫纠擿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顾道理而求容进也。若陛下不复考其终始,必以违众忤世为奉公,密行白人为尽节,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为此邪?诚顾道理而弗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趋利,则人主之所最病者,陛下将何乐焉,胡不绝其萌乎!夫先意承旨以求容美,率皆天下浅薄无行义者,其意务在于适人主之心而已,非欲治天下安百姓也。陛下何不试变业而示之,彼岂执其所守以违圣意哉?夫人臣得人主之心,安业也;处尊显之官,荣事也;食千钟之禄,厚实也。人臣虽愚,未有不乐此而喜干迕者也,迫于道,自强耳。诚以为陛下当怜而佑之,少委任焉,如何反录昭等倾侧之意,而忽若人者乎?今者外有伺隙之寇,内有贫旷之民,陛下当大计天下之损益,政事之得失,诚不可以怠也。恕在朝八年,其论议亢直,皆此类也。

    出为弘农太守,数岁转赵相,以疾去官。起家为河东太守,岁余,迁淮北都督护军,复以疾去。恕所在,务存大体而已,其树惠爱,益得百姓欢心,不及于畿。顷之,拜御史中丞。恕在朝廷,以不得当世之和,故屡在外任。复出为幽州刺吏,加建威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时征北将军程喜屯蓟,尚书袁侃等戒恕曰:"程申伯处先帝之世,倾田国让于青州。足下今俱杖节,使共屯一城,宜深有以待之。"而恕不以为意。至官未期,有鲜卑大人儿,不由关塞,径将数十骑诣州,州斩所从来小子一人,无表言上。喜于是劾奏恕,下廷尉,当死。以父畿勤事水死,免为庶人,徙章武郡,是岁嘉平元年。恕倜傥任意,而思不防患,终至此败。

    初,恕从赵郡还,陈留阮武亦从清河太守征,俱自薄廷尉。谓恕曰:"相观才性可以由公道而持之不厉,器能可以处大官而求之不顺,才学可以述古今而志之不一,此所谓有其才而无其用。今向闲暇,可试潜思,成一家言。"在章武,遂著《本论》八篇。又著《兴性论》一篇,盖兴于为己也。四年,卒于徙所。

    甘露二年,河东乐详年九十余,上书讼畿之遗绩,朝廷感焉。诏封恕子预为丰乐亭侯,邑百户。恕奏议论驳皆可观,掇其切世大事著于篇。

    【译文】

    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县人。幼年父母双亡,继母虐待他,他却孝顺出了名。二十岁时在郡中担任功曹,又试职作郯县的县令。县里关押了几百人,杜畿亲自审间,衡量犯人罪行的轻重,都一一定案发送,虽然不是都判处得很妥当,郡中人们已经对他这样年轻有主见感到惊奇。他被推举为孝廉,担任汉中府承。赶上天下大乱,他便抛弃了官职旅居荆州,建安年间(196一220)才回到故乡。荀把他推荐给曹操,曹操委任他为司空司直,又升任护羌校尉,让他持节领受西平郡太守的职务。

    曹操已经平定了河北,高干在并州反叛。当时河东太守王邑被朝廷征召,河东人卫固、范先表面以请求封地为名,背地里却同高干勾结。曹操对荀  说:“关西的那些将领凭借险要的地形和骑兵,要是去征剿他们一定会引起叛乱。张晟在  山、绳水之间烧杀抢掠,向南联络刘表,卫固等人也效法张晟,我担心他们为害太深。河东郡依山绕河,四周的邻郡总是发生变故,是当今天下的战略要地。请您为我推荐像萧何、寇恂那样的人去镇守河东。”荀 说:“杜畿能够胜任。”于是曹操追授杜畿河东太守的职务。

    卫固等人派了几千人马截断去陕津的路,杜畿到了那儿不能渡过黄河。曹操派夏侯  征剿卫固。兵还未到,有人对杜畿说:“应该派大军来。”杜畿说:“河东郡有三万户人家,决不是人人都想作乱。现在如果大兵压境,把他们逼急了,想做好事也找不到带头的,就一定会因为惧怕而服从卫固。卫固一旦消除后顾之忧,必然要拼死抵抗。我们讨伐他如果不能取胜,四周的邻郡就会响应他,天下的变乱就平息不了?”。如果我们能够取胜,也是摧残一郡的百姓,况且卫固等人还没有明日张胆地抗拒朝廷,表面只是以请求过去的太守为名,一定不会加害新太守。我单身前去,出其不意,卫固为人计谋很多,但缺乏决断的能力,一定会假装接受我的指挥,我只要在郡城呆一个月,就能设法用计困住他,时间足够了。”就从隐秘的岔道到津渡过河。

    范先要杀杜畿借以威慑部下,想先观察一下杜畿的动向,便在门前连续杀了郡中主簿以下的官吏三十多人,杜畿目睹惨状,若无其事。于是卫固说:“杀了他也不能损害他什么,徒然给咱们树立恶名,况且控制他的权力在我们手里。”便承认了杜畿的太守身份。

    杜畿对卫固、范先说:“你们二位,是河东的希望,我不过靠你们坐享其成罢了。但君臣之间有固定的规矩,成败都一样,遇到大事应当平等地一块儿商量。”杜畿任用卫固为都督,让他兼任郡承,又代理功曹。将军、校尉吏员、士兵三千多人,都归范先统管。卫固等人很高兴,虽然表面上服从杜畿,但心里面却不把他当回事。

    卫固要大举发兵,杜畿很担心,劝卫固说:“想成就非凡的大事,就不能轻易地动摇军心。现在倘若发动大军,部下一定会骚乱,不如慢慢用钱来招募士兵。”卫固认为他说得对,就听从了,用钱来征调,过了几天才调度停当。而部下的将军却因为贪图钱财只招募了少于预定人数的士兵。杜畿又去面见卫固,为他分析说:“人情都顾念家属,可以分别让将军和椽史们回家体息,有紧急情况再召他们回来也不难。”卫固等人不愿意失去人心,又听从了杜畿的劝告。这样一来,不肯谋反的好人留在外边,可以暗地里支援自己,而坏人分散,各自回家,势力已经被离间了。碰上张白骑的人马攻打东垣,高干的叛军进人泽,上党一带各县杀死县官,弘农郡扣押了郡守,卫固等人也想乘机叛变而调兵还没有到,杜畿知道周围各县都服从自己,就出来单独率领几十名骑兵赶到张城坚守,城中百姓官吏都全力帮助杜畿,过了几十天,召集了四千多人。卫固等人与高干、张晟联合起来攻打杜畿所在的张城,却攻不破。侵犯附近的县城,也一无所得。遇上朝廷的大兵前来征剿,高干、张晟都被打败,卫固等人被抓获斩首。杜畿赦免了卫固等人的余党,让他们恢复过去的居住产业。

    那时候全国的郡县都残破不全,河东郡是最先平定的,而且损失也少。杜畿治理这个郡,推崇宽松的政策,让百姓体养生息。有人曾经打官司,互相争讼,杜畿亲自为双方陈说大义,让他们回去认真思索,如果还有什么要申诉的,再来太守府找他。乡邑的父老都生气地责备自己一方的诉讼人:“有这么好的太守,你们为什么不听他的教诲了从那以后,很少再有打官司的了。郡中下属各县,推举出孝子、贞妇、顺孙,杜畿都一一免除这一家的徭役,并随时去慰间勉励他们。渐渐地开始督促百姓养牛和化马,直到猪、狗、鸡,都有具体的章程制度。百姓勤劳地耕作,家家户户丰衣足食。于是杜畿说:“百姓富足了,不可不进行教育。”便在冬天装备戎装,讲习武艺。又开设学宫,杜畿亲自讲授儒家的经典,郡中风气也因而有所变化。

    韩遂、马超叛变的时候,弘农郡、冯诩郡很多县邑都起兵响应他们。河东郡虽然同敌境相连,百姓却没有二心。曹操西征到达蒲破,与敌人隔着渭河列开阵势,军粮完全依赖河东郡供给。等到敌人被打败,郡中储备的粮食还剩二十多万解。曹操下令说:“河东太守杜畿,就如同孔子所说的‘禹,我简直找不到他一点毛病来批评他’。给他增加俸禄到二千石。”曹操征伐汉中,调遣河东郡的五千民夫担任运输工作。这些人自动地互相勉励:“人总免不了一死,可不能辜负了我们太守。”始终没有一个人逃跑,杜畿就是这样得人心。

    魏国建立以后,用杜畿为尚书。事情定下来以后,朝廷又下令说:“过去萧何平定关中,寇恂平定河内,您也有他们那样的功劳,即将授予您纳言的职位。但是又考虑到河东郡是我的股朕要地、充实储备的所在,占据那里就足能控制全国,所以还要麻烦您去那里坐镇。”杜畿在河东十六年,他的治理总是全国最好的。

    魏文帝即王位,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召拜他担任尚书。文帝废汉自立为皇帝以后,晋封杜畿为丰乐亭侯,食邑百户,为司隶校尉。文帝征伐吴国,任命杜畿为尚书仆射,留在朝中掌管国家大事。后来文帝去许昌,仍然命杜畿留守。杜畿奉命制造御楼船,在陶河试航,遇到大风沉没。文帝为他的死而哭泣,下诏说:“夏朝的水官冥勤劳地工作而死在水中,后稷勤劳地播种百谷而死在山上;已故的尚书仆射杜畿,在孟津试航,以至翻船沉没,这是忠心的极致,朕实在为他痛惜。”追赠他太仆的职衔,谥号为戴侯。他的儿子杜恕承袭了爵位。

    杜恕字务伯,太和年间(227一232)任散骑黄门侍郎。杜恕为人诚恳朴质,不善于表现自己,所以从小就没有什么名声。等到在朝中作官,也不结党营私,一心办公事。每当政策有失误,他总是引用纲纪法度来规谏,因此很受侍中辛毗等人的器重。当时自公卿以下,官吏们都在议论制度的增减,杜恕认为“古代的刺史,奉行宣示朝廷的六条规则,以清净无为为名誉,威风显著,为人称道。现在可以不让刺史掌握兵权,专心去管理民政”。不久,镇北将军吕昭又担任冀州刺史,杜恕便上书说:

    “帝王之道,没有比安民更崇高的。安民的办法,在于财富的积累;而积累财富,就是专务根本,节约用度。当今吴、蜀二贼还没有消灭,战车急需驾驭,这正是英雄豪杰努力奋斗的时机。但是朝中的儒臣士大夫,也意外地推崇羡慕武力,握着手腕而争论,以孙子吴起为第一。国库一年比一年空虚,民力一年比一年衰弱。现在吴、蜀僭位称帝,与我们作对,北方的胡人也没有压服,三个地方的边境发生变乱,全国都不会太平。现在边疆的荆州、扬州、青州、徐州、幽州、并州、雍州、凉州都有军队,而能够凭借在内部充实府库扼制外族人侵的,只有兖州、豫州、司州、冀州而已。一个国家就如同人的身体,心腹充实了,四肢即使生了病,终究不会有大的妨害。现在兖州、豫州、司州、冀州也是国家的心腹,所以愚臣怀着恳切恭谨的心情,希望四州的长官,专心地从事根本的事业,来承担四肢的重任。但孤论难以坚持,触犯大家的欲望难以取得成效,众人的不满难以积累到一块儿,是非难以分清,所以年复一年也没有被英明的君主察觉。凡是说这种话的,都是疏远或卑贱的人,这类人说的话,确实不容易被采纳。如果让好的政策从亲信贵族口里说出来,亲信贵族本来就用不着冒犯我所说的四难来求取忠爱,这正是古往今来的人们所常常担忧的间题。”

    当时朝中对官吏考核制度展开大规模的议论,朝廷内外的官吏都要考核。杜恕认为用人而不能让他尽力发挥才能,那么即便有才的人也没有多大用处。保全的不是致力要达到的东西,而所致力的事又不是当前最重要的。

    杜恕在朝中八年,议论刚劲率直。

    杜恕出任弘农郡大守,几年后转任赵王曹干的辅相,因病离职。又从家里出任河东郡太守,过了一年多,改任淮北都督护军,又因病离职。他在任职的地方,致力于维护国家的大体,树立恩惠仁爱,因此更加得到百姓的爱戴,只是不如杜畿。不久,朝廷任命他为御史中丞。杜恕在朝廷,因为与朝中的官员不和睦,所以,屡次在外面任职。后来又出任幽州刺史,加建威将军的官衔,朝廷让他持节,护乌丸校尉。当时,征北将军程喜在蓟县屯扎,尚书袁侃等人告诫杜恕说:“程喜曾在先帝那一朝任职,在青州排挤了田国让。现在足下拿着朝廷的节杖,让你们共同驻屯在一座城里,应该周密地考虑对策。”但杜恕没有在意。他到官不满一个月,有鲜卑族首领的儿子,带领几十人马,没有经由关口擅自来到州城,州里杀死了其中一名鲜卑人,却没有写表章上报。于是程喜上书弹劾杜恕,杜恕人狱,由廷尉审理,依法应当处死。因为他父亲杜畿为国事勤劳死在水中,得以减刑,被免官为平民。他迁居章武郡,那一年是嘉平元年(249)。杜恕为人豪迈任性,想不到要防备别人,终于导致这次挫折。

    当初杜恕从赵郡还朝,陈留郡的阮武也从清河太守的职位上被征召,两人都鄙薄廷尉。阮武对杜恕说:“我看您的才质性情可以经历公正之道,但把持得不够努力,素质能力可以担任大官但追求不够顺利,才学可以记叙古今但不够专一,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有才而没有得到适当的任用。近来有了空闲,可以深思这个间题,写出自己的独立见解。”杜恕在章武郡,便撰写了琳你八节,又写出供性详,一篇,是为探讨个人修养的。嘉平四年(253)死在迁移的住所。

    晋武帝甘露二年(266),河东郡九十多岁的乐祥上书颂扬杜畿遗留下来的功绩,朝廷受到感动,下诏封杜恕的儿子杜预为丰乐亭侯,食邑一百户。

    杜恕的奏议论文都很可观,选取他和当时政治紧密相关的几件大事写在传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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