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七   虞陆张骆陆吾朱传 陆瑁传

类别:史部 作者:陈寿(晋) 书名:三国志

    陆瑁字子璋,丞相逊弟也。少好学笃义。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皆单贫有志。就瑁游处,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及同郡徐原,爰居会稽,素不相识,临死遗书,托以孤弱,瑁为起立坟墓,收导其子,又瑁从父绩早亡,二男一女,皆数岁以还,瑁迎摄养,至长乃别。州郡辟举,皆不就。时尚书暨艳盛明臧否,差断三署。颇扬人暗昧之失,以显其谪。瑁与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加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宜远模仲尼之泛爱,中则郭泰之弘济,近有益于大道也。"艳不能行,卒以致败。

    嘉禾元年,公车征瑁,拜议郎、选曹尚书。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复,欲亲征之,瑁上疏谏曰:"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不可保也。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托人面,与禽兽无异。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足深怪?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财货并没,不可胜数。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何者?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权未许。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馀议议之耳。至于中夏鼎沸,九域槃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务自休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带甲之数,粮食之积,可谓多矣,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重兴师旅,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虽蚩尤,鬼方之乱,故当以缓急差之,未宜以渊为先。愿陛下抑威住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权再览瑁书,嘉其词理端切,遂不行。

    初,瑁同郡闻人敏见待国邑,优于宗脩,惟瑁以为不然,后果如其言。赤乌二年,瑁卒。子喜亦涉文籍,好人伦,孙皓时为选曹尚书。

    【译文】

    陆瑁,字子璋,丞相陆逊的弟弟。他年少就爱好学习,信守情义。陈国人陈融、陈留人濮阳逸、沛郡人蒋纂、广陵人袁迪等,都是出身贫寒而心有大志之人,都前与陆瑁交游相处,陆瑁常分出自己珍美物品与他们共同享受。以至于同郡人徐原,移居会稽,与陆瑁素不相识,临死前留下遗信,把自己幼小的孩子托付于他,他给徐原修建坟墓,收养教育徐原的儿子。又陆瑁的叔父陆绩去世很早,留下两男一女,都只有几岁就返归乡里,陆瑁将他们接到自己家中抚养,到长大后才分开。州郡征召举荐他,他都不去就职。

    其时尚书暨艳极为热衷于对人物褒贬评议,在选议三署官员时,颇喜爱宣扬别人不体面的过失,以显示自己严于谴责。陆瑁致他的信说:“圣人嘉奖善良同情愚昧,忘人过失记人功绩,以此成就良好的教化。加之如今帝王基业刚刚建立,将要一统天下,此乃汉高祖弃人之瑕录用人才的时代,如果能使善恶径渭分明,崇尚汝颖名士许邵、许靖兄弟月初评议人物的作法,倒确实可以整肃风俗、昌明教化,然而恐怕不容易做到。应当远则效法孔子泛爱天下,中则学习郭泰普救他人,近则考虑到有益于帝王大业的创建。”暨艳不能照陆瑁所说的去作,终于招致败亡。

    嘉禾元年(232),朝廷公车征召陆瑁,任他为议郎、选曹尚书。孙权忿恨公孙渊巧诈反复,打算亲自前往征讨,陆瑁上疏劝谏说:“为臣听说圣明的君主驾御远方的外族,只是笼络保持良好关系而已,不是长期获有这些地方。所以古人划分国上,称这种地方为‘荒服’,是说这些地方恍惚无定,不能长久保有。今日的公孙渊乃东夷小丑,远隔海角,虽徒有人的面孔,但与禽兽没有两样。国家所以不爱财宝遥远地赐予他们,并非是用来嘉奖德行道义,其实是想诱导摆弄他们,以便谋取他们的马匹。公孙渊骄横狡诈,凭借地处僻远而违背王命,这是荒蛮地方人的常态,哪里值得过分惊怪呢?从前汉朝各位皇帝也曾处心积虑地安抚和好外夷,使节驰骋散发财货,中原的产物充满西域,虽说这些外夷有时也恭敬顺从,然而他们杀害使者、侵略财物,不可胜数。今日陛下不忍下这口愤愤难平的怒气,想越渡大海,亲自踏上那块上地,群臣议论,私下都认为心中不安。为什么呢?北方的敌寇和我国上地相接,倘有可乘之机,便会应时进攻过来。我国之所以越海求马,曲意地对待公孙渊,是为了解救日前的亚需,消除心腹隐患,如果转而弃本求末,舍近求远,因为气恼而改变计划,激怒而出动大军,这正是狡猾的敌人所乐意听到的消息,非我大吴的上好计策。此外兵家的策略,是以劳碌使敌人疲惫,以安逸来等待对方,得失之间,头脑清醒者获得的机会多。况且沓褚至公孙渊处,道路还很远,现在到达敌方岸边,兵力一定得分成三股,其一是派强大的主力部队进取,其二以一部分兵卒守卫船只,其三用一些部队转运粮草,出征的人即使很多,但很难全部用上作战。加之徒步背运粮食,经过长途深人敌人腹地,而敌方马多,随时都可以拦截我军。如果公孙渊玩弄诈术,与魏国关系并未断绝,我方出兵之日,他们就会唇齿相依互相救助。如果他确实单独与我方对敌而无所依赖,他又会因为畏惧而远远逃遁,恐怕就难以一下子歼灭。假如陛下征伐兵卒被滞积于北方的上地上,而山越贼虏又乘隙而起,恐怕这就不是绝对安全的长远思虑了。”孙权并不听从他的意见。

    陆瑁又上书说:“战争之事,本是前人用以诛讨暴乱、威慑四夷的,然而这种战争都是在奸雄已被铲除,天下太平无事,君王从容地坐在朝廷之上,以闲谈的形式谈谈而已。至于中原混乱,九州交错之时,大抵都该加深根基巩固本体,爱护国力珍惜费用,致力于自己国家的体养生息,以待邻国敌人的衰败,没有正处于今日这段时节,反而舍近求远,以此疲惫自己军队的。从前尉佗反叛,僭称帝号,当时天下安定,百姓富庶,兵员的数额,粮食的储积,可说很多了。然而汉文帝还是考虑到征伐边远之地不容易,虽说也大兴军旅,但只是告喻尉佗而已。如今凶顽敌人尚未歼灭,边境不断传递警报,即使是蚩尤、鬼方那样的叛乱,也得根据情况缓急而区别对待,不宜以公孙渊作为首要间题。希望陛下抑制威怒运用良计,暂且稳定六军,潜心深思长远规划,以利日后的谋划图取,这样天下人就是大幸了。”孙权再次阅览陆瑁的上书,赞赏他言词有理正直真切,于是没有出兵。

    起初,陆瑁同郡人闻人敏在京都受到优待,超过了宗  ,只有陆瑁不以为然,后来果然与他所说的一样。

    赤乌二年(239),陆瑁去世。他的儿子陆瑁也涉猎文章典籍,好论人物,孙皓时任选曹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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