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外篇第七 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第七

类别:子部 作者:晏婴(春秋) 书名:晏子春秋

    公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对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无私,其祝史祭祀,陈言不愧;其家事无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无怨,宜天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主也。’”公曰:“据与款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寿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纵,肆行非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成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僭嫚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雈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逼介之关,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彊易其贿;布常无艺,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私欲养求,不给则应。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公疾愈。

    【译文】

    景公患了疟疾并恶化,整整一年也未痊愈。诸侯的宾客,来探望病情的有许多人。梁丘据、裔款对景公说:“我们事俸鬼神,比先君丰盛有加。现在君王患病,使诸侯忧心,这是祝官和史官之罪啊。诸侯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不敬天呢。君王何不杀了祝固和史嚣来酬谢客人。”景公很高兴,告诉了晏子。晏子回答说:“从前,在宋国之盟上,屈建向赵武询问范会的德行,赵武说‘:先生家族事务治理得很好,在晋国讲话,竭尽心意而没有私念。他的祝官和史官祭祀,说什么话都不惭愧;他的家事没有什么可猜疑的,他的祝官、史官也不向鬼神祈祷。’屈建把这番话告诉了楚康王,康王说:‘神人无怨尤,该当先生光大辅佐五君成为诸侯之主啊。’”景公说:“梁丘据和裔款说我能事俸鬼神,所以想杀了祝官和史官,先生说这番话是什么原因?”回答说:“如果是有德之君,外内之政不荒废,上下没有怨尤,行为没有违背礼仪之事,他的祝官、史官陈说实情,而心中无愧咎之感。因此鬼神享祭,国家受其福佑,祝史也有份。他们能够多福长寿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是诚实国君的使者,他们讲的话都对鬼神很忠诚。他们若正巧遇到一个淫邪之君,内外政事邪僻,上下都怨恨,行为违反礼法,放纵欲望满足私心,建造高台深池,奏乐歌舞,斩伐民力,掠夺百姓的积蓄,来成就其违礼之行,不顾恤后人,暴虐淫纵,任意违法,没有什么顾忌的,不考虑那些怨谤之言,不惧怕鬼神,神怒民怨,心中也无悔意。他的祝官、史官陈述实情,就是诉说他的罪行;若掩藏他的过失而称颂其美德,这是欺骗啊。进退为难,就说些空话来媚神,所以鬼神不享祭,他的国家因此遭祸,祝官和史官也遭殃。所以他们夭折孤病,因为为暴虐之君的使者,他的话对鬼神是轻侮欺诈。”景公说:“那可怎么办?”回答说:“不要杀了祝官和史官。山林中的树,有衡鹿守着;沼泽中的芦苇,有舟鲛守护;草野中的柴草,有虞侯守护;大海中的盐与蛤,有祈望守护;远地方来的人,入境就得随从政令;临近都城的关卡,暴敛财物;世袭的大夫,强行夺取民财;发布政令没有常则,征敛没有限度;宫室每日都在更修,淫乐没有止息;宫内的宠妾在市场上巧取豪夺,宫外的宠臣在边远之地假传王令;私欲不断膨胀,不能满足就予以惩罚。人民痛苦困顿,丈夫妻子都在诅咒。如果说祝祷有好处,那么诅咒一定有损害。聊城、摄地以东,姑地、尤地以西,人口也很多啊!即使祝、史再善于祝祷,怎能胜过亿兆人的诅咒!君王若想杀了祝官、史官,修正自己的德行后再办吧。”景公很高兴,命令官吏宽缓政令,毁掉关卡,除去禁令,减轻赋税,不再讨债,景公的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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