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第三十  列传第二十四 裴子野 顾协 徐摛 鲍泉

类别:史部 作者:唐·姚思廉 书名:梁书

    【原文】

    裴子野,字几原,河东闻喜人,晋太子左率康八世孙。兄黎,弟楷、绰,并有盛名,所谓“四裴”也。曾祖松之,宋太中大夫。祖骃,南中郎外兵参军。父昭明,通直散骑常侍。子野生而偏孤,为祖母所养,年九岁,祖母亡,泣血哀恸,家人异之。少好学,善属文。起家齐武陵王国左常侍,右军江夏王参军,遭父忧去职。居丧尽礼,每之墓所,哭泣处草为之枯,有白兔驯扰其侧。天监初,尚书仆射范云嘉其行,将表奏之,会云卒,不果。乐安任昉有盛名,为后进所慕,游其门者,昉必相荐达。子野于昉为从中表,独不至,昉亦恨焉。久之,除右军安成王参军,俄迁兼廷尉正。时三官通署狱牒,子野尝不在,同僚辄署其名,奏有不允,子野从坐免职。或劝言诸有司,可得无咎。子野笑而答曰:“虽惭柳季之道,岂因讼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终无恨意。

    二年,吴平侯萧景为南兗州刺史,引为冠军录事,府迁职解。时中书范缜与子野未遇,闻其行业而善焉。会迁国子博士,乃上表让之曰:“伏见前冠军府录事参军河东裴子野,年四十,字几原,幼禀至人之行,长厉国士之风。居丧有礼,毁瘠几灭,免忧之外,蔬水不进。栖迟下位,身贱名微,而性不憛憛,情无汲汲,是以有识嗟推,州闾叹服。且家传素业,世习儒史,苑囿经籍,游息文艺。著《宋略》二十卷,弥纶首尾,勒成一代,属辞比事,有足观者。且章句洽悉,训故可传。脱置之胶庠,以弘奖后进,庶一夔之辩可寻,三豕之疑无谬矣。伏惟皇家淳耀,多士盈庭,官人迈乎有妫,棫朴越于姬氏,苟片善宜录,无论厚薄,一介可求,不由等级。臣历观古今人君,钦贤好善,未有圣朝孜孜若是之至也。敢缘斯义,轻陈愚瞽,乞以臣斯忝,回授子野。如此,则贤否之宜,各全其所,讯之物议,谁曰不允。臣与子野虽未尝衔杯,访之邑里,差非虚谬,不胜慺慺微见,冒昧陈闻。伏愿陛下哀怜悾款,鉴其愚实,干犯之愆,乞垂赦宥。”有司以资历非次,弗为通。寻除尚书比部郎,仁威记室参军。出为诸暨令,在县不行鞭罚,民有争者,示之以理,百姓称悦,合境无讼。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野常欲继成先业。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既行,子野更删撰为《宋略》二十卷。其叙事评论多善,约见而叹曰:“吾弗逮也。”兰陵萧琛、北地傅昭、汝南周舍咸称重之。至是,吏部尚书徐勉言之于高祖,以为著作郎,掌国史及起居注。顷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寻除通直正员郎,著作、舍人如故。又敕掌中书诏诰。是时西北徼外有白题及滑国,遣使由岷山道入贡。此二国历代弗宾,莫知所出。子野曰:“汉颍阴侯斩胡白题将一人。服虔《注》云:‘白题,胡名也。’又汉定远侯击虏,八滑从之,此其后乎。”时人服其博识。敕仍使撰《方国使图》,广述怀来之盛,自要服至于海表,凡二十国。

    子野与沛国刘显、南阳刘之遴、陈郡殷芸、陈留阮孝绪、吴郡顾协、京兆韦棱,皆博极群书,深相赏好,显尤推重之。时吴平侯萧劢、范阳张缵,每讨论坟籍,咸折中于子野焉。普通七年,王师北伐,敕子野为喻魏文,受诏立成,高祖以其事体大,召尚书仆射徐勉、太子詹事周舍、鸿胪卿刘之遴、中书侍郎硃异,集寿光殿以观之,时并叹服。高祖目子野而言曰:“其形虽弱,其文甚壮。”俄又敕为书喻魏相元叉,其夜受旨,子野谓可待旦方奏,未之为也。及五鼓,敕催令开斋速上,子野徐起操笔,昧爽便就。既奏,高祖深嘉焉。自是凡诸符檄,皆令草创。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体异,当时或有诋诃者,及其末皆翕然重之。或问其为文速者,子野答云:“人皆成于手,我独成于心,虽有见否之异,其于刊改一也。”

    俄迁中书侍郎,余如故。大通元年,转鸿胪卿,寻领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十余年,静默自守,未尝有所请谒,外家及中表贫乏,所得俸悉分给之。无宅,借官地二亩,起茅屋数间。妻子恒苦饥寒,唯以教诲为本,子侄祗畏,若奉严君。末年深信释氏,持其教戒,终身饭麦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官,年六十二。

    先是子野自克死期,不过庚戌岁。是年自省移病,谓同官刘之亨曰:“吾其逝矣。”遗命俭约,务在节制。高祖悼惜,为之流涕。诏曰:“鸿胪卿、领步兵校尉、知著作郎、兼中书通事舍人裴子野,文史足用,廉白自居,劬劳通事,多历年所。奄致丧逝,恻怆空怀。可赠散骑常侍,赙钱五万,布五十匹,即日举哀。谥曰贞子。”

    子野少时,《集注丧服》、《续裴氏家传》各二卷,抄合后汉事四十余卷,又敕撰《众僧传》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谥法》一卷,《方国使图》一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世。又欲撰《齐梁春秋》,始草创,未就而卒。子謇,官至通直郎。

    顾协,字正礼,吴郡吴人也。晋司空和七世孙。协幼孤,随母养于外氏。外从祖宋右光禄张永尝携内外孙侄游虎丘山,协年数岁,永抚之曰:“儿欲何戏?”协对曰:“儿正欲枕石漱流。”永叹息曰:“顾氏兴于此子。”既长,好学,以精力称。外氏诸张多贤达有识鉴,从内弟率尤推重焉。

    起家扬州议曹从事史,兼太学博士。举秀才,尚书令沈约览其策而叹曰:“江左以来,未有此作。”迁安成王国左常侍,兼廷尉正。太尉临川王闻其名,召掌书记,仍侍西豊侯正德读。正德为巴西、梓潼郡,协除所部安都令。未至县,遭母忧。服阕,出补西阳郡丞。还除北中郎行参军,复兼廷尉正。久之,出为庐陵郡丞,未拜。会西豊侯正德为吴郡,除中军参军,领郡五官,迁轻车湘东王参军事,兼记室。普通六年,正德受诏北讨,引为府录事参军,掌书记。

    军还,会有诏举士,湘东王表荐协曰:“臣闻贡玉之士,归之润山;论珠之人,出于枯岸。是以刍荛之言,择于廊庙者也。臣府兼记室参军吴郡顾协,行称乡闾,学兼文武,服膺道素,雅量邃远,安贫守静,奉公抗直,傍阙知己,志不自营,年方六十,室无妻子。臣欲言于官人,申其屈滞,协必苦执贞退,立志难夺,可谓东南之遗宝矣。伏惟陛下未明求衣,思贤如渴,爰发明诏,各举所知。臣识非许、郭,虽无知人之鉴,若守固无言,惧贻蔽贤之咎。昔孔愉表韩绩之才,庾亮荐翟汤之德,臣虽未齿二臣,协实无惭两士。”即召拜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累迁步兵校尉,守鸿胪卿,员外散骑常侍,卿、舍人并如故。大同八年,卒,时年七十三。高祖悼惜之,手诏曰:“员外散骑常侍、鸿胪卿、兼中书通事舍人顾协,廉洁自居,白首不衰,久在省闼,内外称善。奄然殒丧,恻怛之怀,不能已已。傍无近亲,弥足哀者。大殓既毕,即送其丧柩还乡,并营冢椁,并皆资给,悉使周办。可赠散骑常侍,令便举哀。谥曰温子。”

    协少清介有志操。初为廷尉正,冬服单薄,寺卿蔡法度谓人曰:“我愿解身上襦与顾郎,恐顾郎难衣食者。”竟不敢以遗之。及为舍人,同官者皆润屋,协在省十六载,器服饮食,不改于常。有门生始来事协,知其廉洁,不敢厚饷,止送钱二千,协发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绝于馈遗。自丁艰忧,遂终身布衣蔬食。少时将娉舅息女,未成婚而协母亡,免丧后不复娶。至六十余,此女犹未他适,协义而迎之。晚虽判合,卒无胤嗣。

    协博极群书,于文字及禽兽草木尤称精详。撰《异姓苑》五卷,《琐语》十卷,并行于世。

    徐摛,字士秀,东海郯人也。祖凭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天监初仕至员外散骑常侍。摛幼而好学,及长,遍览经史。属文好为新变,不拘旧体。起家太学博士,迁左卫司马。会晋安王纲出戍石头,高祖谓周舍曰:“为我求一人,文学俱长兼有行者,欲令与晋安游处。”舍曰:“臣外弟徐摛,形质陋小,若不胜衣,而堪此选。”高祖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简其容貌。”以摛为侍读。后王出镇江州,仍补云麾府记室参军,又转平西府中记室。王移镇京口,复随府转为安北中录事参军,带郯令,以母忧去职。王为丹阳尹,起摛为秣陵令。普通四年,王出镇襄阳,摛固求随府西上,迁晋安王谘议参军。大通初,王总戎北伐,以摛兼宁蛮府长史,参赞戎政,教命军书,多自摛出。王入为皇太子,转家令,兼掌管记,寻带领直。

    摛文体既别,春坊尽学之,“宫体”之号,自斯而起。高祖闻之怒,召摛加让,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高祖意释。因问《五经》大义,次问历代史及百家杂说,末论释教。摛商较纵横,应答如响,高祖甚加叹异,更被亲狎,宠遇日隆。领军硃异不说,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逼我,须早为之所。”遂承间白高祖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以自怡养。”高祖谓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并经为之,卿为我卧治此郡。”中大通三年,遂出为新安太守。至郡,为治清静,教民礼义,劝课农桑,期月之中,风俗便改。秩满,还为中庶子,加戎昭将军。

    是时临城公纳夫人王氏,即太宗妃之侄女也。晋宋已来,初婚三日,妇见舅姑,众宾皆列观,引《春秋》义云“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妇觌用币”。戊寅,丁丑之明日,故礼官据此,皆云宜依旧贯。太宗以问摛,摛曰:“《仪礼》云‘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杂记》又云‘妇见舅姑,兄弟姊妹皆立于堂下’。政言妇是外宗,未审娴令,所以停坐三朝,观其七德。舅延外客,姑率内宾,堂下之仪,以备盛礼。近代妇于舅姑,本有戚属,不相瞻看。夫人乃妃侄女,有异他姻,觌见之仪,谓应可略。”太宗从其议。除太子左卫率。

    太清三年,侯景攻陷台城,时太宗居永福省,贼众奔入,举兵上殿,侍卫奔散,莫有存者。摛独嶷然侍立不动,徐谓景曰:“侯公当以礼见,何得如此。”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是常惮摛。太宗嗣位,进授左卫将军,固辞不拜。太宗后被幽闭,摛不获朝谒,因感气疾而卒,年七十八。长子陵,最知名。

    鲍泉,字润岳,东海人也。父机,湘东王谘议参军。泉博涉史传,兼有文笔。少事元帝,早见擢任。及元帝承制,累迁至信州刺史。太清三年,元帝命泉征河东王誉于湘州,泉至长沙,作连城以逼之,誉率众攻泉,泉据栅坚守,誉不能克。泉因其弊出击之,誉大败,尽俘其众,遂围其城,久未能拔。世祖乃数泉罪,遣平南将军王僧辩代泉为都督。僧辩至,泉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贼不足平矣。”僧辩既入,乃背泉而坐,曰:“鲍郎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意见期。”因出令示泉,锁之床下。泉曰:“稽缓王师,甘罪是分,但恐后人更思鲍泉之愦愦耳。”乃为启谢淹迟之罪。世祖寻复其任,令与僧辩等率舟师东逼邵陵王于郢州。

    郢州平,元帝以长子方诸为刺史,泉为长史,行府州事。侯景密遣将宋子仙、任约率精骑袭之。方诸与泉不恤军政,唯蒲酒自乐,贼骑至,百姓奔告,方诸与泉方双陆,不信,曰:“徐文盛大军在东,贼何由得至?”既而传告者众,始令阖门。贼纵火焚之,莫有抗者,贼骑遂入,城乃陷。执方诸及泉送之景所。后景攻王僧辩于巴陵,不克,败还,乃杀泉于江夏,沉其尸于黄鹄矶。

    初,泉之为南讨都督也,其友人梦泉得罪于世祖,觉而告之。后未旬,果见囚执。顷之,又梦泉著硃衣而行水上,又告泉曰:“君勿忧,寻得免矣。”因说其梦,泉密记之,俄而复见任,皆如其梦。

    泉于《仪礼》尤明,撰《新仪》四十卷,行于世。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阮孝绪常言,仲尼论四科,始乎德行,终乎文学。有行者多尚质朴,有文者少蹈规矩,故卫、石靡余论可传,屈、贾无立德之誉。若夫宪章游、夏,祖述回、骞,体兼文行,于裴几原见之矣。

    【译文】

    裴子野字几原,是河东闻喜人,晋朝太子左率裴康的第八代孙。兄裴黎,弟裴楷、裴绰,都有盛名,称为“四裴”。曾祖裴松之,是宋朝太中大夫。祖父裴驷,是南中郎外兵参军。父亲昭明,是通直散骑常侍。

    子野出生后母亲就去世了。由祖母抚养,九岁那年,祖母去世,他悲痛泣血,家人感到诧异。年轻时好学,擅长写文章。起家入朝为齐武陵王国左常侍,右军江夏王参军,因父亲去世离职。服丧期间的行为完全符合礼节,每到墓所,哭泣处草都为他枯萎,有白兔顺伏在他身旁。天监初年,尚书仆射范云称赞他的品行,将要上表向皇上陈奏,因范云去世,此事未成。乐安人任防有盛名,受到后辈的仰慕,在他门下求学的人,任防必推荐引进。子野是任防的从表兄,却不去拜见,任防也怨恨他。久之,除授右军安成王参军,随即迁任兼廷尉正。当时,刑事判决文书是由三方官员共同签署,有一次子野不在,同僚就署上他的名字,奏章没有批准,子野受牵连被免职。有人劝他去向有司说明事实,就可以无过错。子野笑答:“虽惭愧没有柳季的操行,但也不能靠诉讼受到职务。”自此被罢免很久,终无恨意。

    二年,吴平侯萧景任南兖州刺史,引进他任冠军绿事,萧景调离后他被解职。当时中书范缜与子野没有交往,听闻他有品行业迹也褒扬他。范缜迁任国子博士,立即上表推让子野,说:“听闻前任冠军府录事参军河东人裴子野,年龄四十,字几原,幼年禀承了超人的品行,长大后磨炼出优秀的节操,服丧时遵守礼仪,哀痛几乎毁灭性命,服丧期满之后,还饭食不进。地处下位,身贱名微,但性情不贪,不诈偶,因此有见识的人都推重他,家乡的人都叹服他。而且家学相传,世习儒史,博览群书,居止行动都在研究作文章。着有《宋略》二十卷,贯通首尾,写成一朝历史,撰文记事,值得观赏。而且剖章析句切合详尽,解释字句可以传世,如果让他在学校任职,这是弘奖后辈,能使一夔这类误传问题的辩论可寻到根源,三豕这类笔讹问题得到纠正。皇家光耀,贤士满庭,官人越过有妈时代,才人众多超过姬氏时代,即使是有小善也记录,无论厚薄,衹要有一点可用的人可求用,不限等级。臣遍览古今人君推重喜好贤善之人的事情,没有像本朝这样的孜孜不倦。敢因循事理,轻陈愚见,乞求将我愧于担任的职位,回授子野。如此,则贤舆不贤的位置,各得其所,讯问众人的意见,无不尊敬信任。臣与子野虽未曾一起饮酒,但访问邑里人,几乎不会有虚谬,非常恭谨地述说微见,冒昧陈闻。愿陛下哀怜我诚恳的心意,鉴识我的愚忠,冒犯的罪遇,乞求赦免。”有司认为裴子野的资历没有达到提任资格,没有被通过。不久授尚书比部郎,仁威记室参军。出任谴暨令,在县任时不实行鞭罚,百姓有争执者,向他们明示道理,百姓称赞,全境无诉讼事件。

    当初,裴子野曾祖父裴松,在宋元嘉年间受诏续修何承天编纂的《宋史》,未完成就去世了,子野常想完成父业。到了齐永明末年,沈约所撰写的《宋书》已发行,子野将宋史更删撰成《宋略》二十卷。他叙事评论多有高妙处,沈约看了赞叹说:“我赶不上他。”兰陵人萧琛、北地人傅鳄、达宜人旦涂都称许看重他。至是,吏部尚书逮垫向产担推荐他,任他为著作郎,负责编写国史及起居注。顷刻,兼中书通事舍人,不久授通直正员郎,著作、舍人之职照旧。又命令他掌管中书诏诰。逭时西北塞外有白题与滑国,遣使从岷山道来朝进贡。此二国历代以来没有通使朝见,不知国情。子野说:“汉朝颖阴侯斩胡白题将一人。服虔《注》说:‘白题,胡名。’又汉朝定远侯击虏,八滑跟从,现在来的是他的后人吧。”时人佩服他博识。敕命仍让他编撰《方国使图》,广述招徕塞外人员的盛况,从边远地区至海外,共有二十国。

    子野与沛国人刘显、南阳人刘之遴、陈郡人殷芸、陈留人阮孝绪、吴郡人顾协、京兆人韦棱,都博览群书,互相都深为赏识和友爱,刘颢更推重子野。当时吴平侯萧勘、范阳人张缵,每次讨论古籍,有争论都让子野评判。普通七年,王师北伐讨魏,命令子野起草对魏谕文,子野受诏立即成文,高祖因事体重大,召尚书仆射徐勉、太子詹事周舍、鸿胪卿刘之遴、中书侍郎朱异,会集到寿光殿观看文章,在座的人都叹服。高祖看着子野而说:“他的外形虽弱,但他的文章豪壮。”随即又命他起草晓谕魏相元叉文,当夜接受旨令,子野认为可待明日再上奏,就没有动笔,但到五更,韶书催令开斋门时交上文章,王墅安稳地操笔,拂晓便成。上奏后,台担极为褒奖。自是凡各种符檄文,皆令他起草。子野的文章典雅而且速成,不崇尚华丽的词句,文体多效法古人,舆今文体不同,当时有人诋毁他,但到后来都一致尊重他。有人间他成文迅速的原因,子野回答说:“人们的文章是用手写出来的,我独自用心写成,虽有看见舆看不见的差异,那样修改起来是一样的。”

    不久迁任中书侍郎,其余任职如旧。大通元年,转任鸿胪卿,随即兼任步兵校尉。子野在皇宫任职十余年,静沉缄默,洁身自爱,从来没有什么要求,母亲家舆父亲家亲戚贫困,就把所得俸禄全分给他们。没有住宅,借用官地二亩,盖草屋数间。妻子儿女经常受饥寒,而他祇以教诲为本,子侄敬畏他,像奉侍父亲。晚年深信佛教,严守教规,终身衹吃素食。中大通二年,在官任上去世,时年六十二岁。

    先是子野自己估计死期过不了庚戌年。到造年自我省察求退,对同官刘之亨说:“我要逝去了。”遣命丧事俭约,一定要节制。高祖哀伤痛惜,为他流泪。诏书说:“鸿胪卿、领步兵校尉、知著作郎、兼中书通事舍人裴子野,有足够的文史知识,廉洁自爱,任职辛劳,经过多年。忽然丧逝,使人悲伤怀念。可追赠散骑常侍,给办丧事钱五万,布五十匹,近日安葬。谧号贞子。”

    子野年轻时,编有《集注丧服》、《续裴氏家传》各二卷,摘录后汉事情四十余卷,又韶令撰腺僧传》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谧法》一卷,《方国使图》一卷,文集二十卷,都在世间流传。又想编撰《齐梁春秋》,已开始起草,未成而去世。子裴謇,官作到通直郎。

    顾协字正礼,是吴郡吴人。晋朝司空顾和的第七代孙。顾协幼时丧父,随母亲受养于外祖父家。外从祖父宋朝右光禄张永曾携带内外孙侄游虎丘山,顾协祇有几岁,张永抚摩他说:“儿想戏玩什么?”顾协对答:“儿正想隐居山林。”张永叹息说:“顾氏兴盛靠此子。”长大后,好学,因能专心致力被称赞。外氏张氏家族有许多贤达有识鉴的人,而从内弟张率更推重他。

    开始作官为扬州议曹从事史,兼太学博士。举秀才,尚书令沈约看到他写的策文而赞叹说:“东晋以来,未有这样的作品。”迁任安成王国的左常侍,兼廷尉正。太尉临川王闻其名,召他掌书记,便侍奉西丰侯正德读书。正德任巴西、梓潼郡守,顾协授所属安都县令,未至县,母亲去世。服丧期满,出补西阳郡丞。回来又授北中郎行参军,再兼廷尉正。久之,出任庐陵郡丞,未拜授,这时西丰侯正德任吴郡守,授顾协中军参军,领郡五官,迁任轻车湘束王参军事,兼记室。普通六年,正德受诏北讨,引荐顾协为府绿事参军,掌书记。

    北讨回军,遣时有诏令推举有才能的人,湘塞王上表荐举堑垄说:“臣闻贡玉的人,是来自润山;论珠的人,是出自枯岸。所以浅陋的见解,供朝廷择用。臣府中兼记室参军吴郡人顾协,品行被乡间称赞,学问兼有文武,衷心信奉纯朴的德行,气度宏大深远,安贫守静,奉公耿直,虽有知己在皇帝身旁,立志不去为自己谋划,年已六十,室无妻儿。臣想向官人推荐他,申述他久屈下位的情况,顾协必苦执对仕宦名利的淡泊,立志难改变,可谓是东南地区的遣实。我思量陛下天未明就起床治理国事,思贤若渴,于是发明诏,让各举所知。臣的见识不如许劭、翅左,虽没有知人之鉴,但如果保持缄默,惧怕留下埋没贤能的错误。昔El孔愉表彰韩续的才能,座台推荐玺荡的品德,臣虽然不能与二臣相排比,但题垄确实不会使两士惭愧。”即召拜授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累迁步兵校尉,守鸿胪卿,员外散骑常侍,卿、舍人职位照旧。大回八年,去世,时年七十三岁。高祖哀悼怀念他,亲笔韶书说:“员外散骑常侍、鸿胪卿、兼中书通事舍人顾协,廉洁自居,至老不衰,久在宫中,内外人称善。忽然去世,忧伤的怀念。不能休止。他旁无近亲,更使人悲哀。穿好衣服入棺柩,立即送灵柩还乡,一并营造墓地棺椁,并给以费用,尽力周办。可追赠散骑常侍,令便举哀。谧号称作温子。”

    顾协年轻时清正耿直有志操。初任廷尉正,冬天衣服单薄,寺卿基法度对人说:“我愿把身上短袄送给颅郎,恐怕颅郎难以接受别人送的衣食。”竟不敢将短袄送给他。到他任舍人时,同官者都装饰房屋,顾协在官署十六年,器服饮食,不改以往的状况。门生有事来找顾协,知他廉洁,不敢送他厚礼,衹送钱二千,顾协发怒。用杖抽打他二十下,从此有事找他的人绝不送礼。自父母去世后,便终身布衣蔬食。年轻时已舆舅舅女儿订婚,未成婚而顾协母亡,服丧期满后不再娶她。到六十多岁,此女也未再嫁,顾协有感于她的情义而迎娶她。晚年虽结婚,终无子孙。

    顾协博览群书,对于文字及禽兽草木知道的更为精详。编撰《异姓苑》五卷,《琐语》十卷,都在世间流传。

    徐摘字士秀,是东海郯人。祖父凭道,是宋朝海陵太守。父亲超之,天监初年官至员外散骑常侍。

    徐搞年幼而好学,长大后遍览经史书籍。写文章好新奇变化,不拘泥旧体。起家任太学博士,迁任左卫司马。这时晋安王纲出戍石头,高祖对周舍说:“为我寻找一个人,文学俱长兼有品行,想让他舆晋安交往相伴。”周舍说:“臣表弟徐搞,外表陋小,若不胜衣,但能胜任此事。”高祖说:“如果有王粲的才能,也就不挑拣他的容貌了。”任徐摘为侍读。后来晋安王出镇江州,便补任徐搞为云麾府记室参军,又转任平西府中记室。王移镇京口,徐搞又随府转任安北中录事参军,兼任郯县令,因母亲去世离职。王任丹阳尹,起用徐搞任秣陵县令。普通四年,王出镇襄阳,徐搞坚决要求随王西上,迁任晋安王谘议参军。大通初年,王总率军队北伐,以徐搞兼宁蛮府长史,参赞军政,教令军书,多出自徐摘的手笔。王被封为皇太子,徐摘转任家令,兼掌管记,不久带领直。

    徐摘的文体有别传统,太子宫人都学他,“宫体”的称号,从遣而起。高祖听到此事大怒,召见徐搞要责备他,当见到他,他应对明敏,辞意可观,高祖怒意消失。于是问他《五经》大义,再问历代史及百家杂说,最后议论佛教。徐钟品评纵横,应答如响,高祖更加叹异,更被亲近,宠遇日增。领军朱异不愉快,对他亲近的人说:“徐叟出入两宫,渐渐逼胁我,须早点调他去别处。”于是趁机禀告高祖:“徐搞年老,又喜爱山水,意在去一郡地,好让自己安养。”高祖以为徐摘想这样做,便召徐搞说:“新安有大好山水,任防等人都经治过此地,卿为我无为而治此郡。”中大通三年,便出任新安太守。至郡后,治事公平安静,教民礼义,鼓励督责农桑,一年之中,风俗便改变。任职期满,回朝任中庶子,加戎昭将军。

    这时临城公娶夫人王氏,就是太宗妃的侄女。晋朝、宋朝以来,初婚第三日,新妇拜见公婆,所有的宾客都列观,这是根据《春秋》的记载“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庄公使大夫宗妇相见用币”。戊寅,是丁丑的次,因此礼官根据此记载,都说应当依旧例。太宗征问徐搞,徐搞说:“《仪礼》记载‘天明新妇拜见公婆’。《杂记》又说‘新妇拜见公婆,兄弟姊妹都站在堂下,。正是说新妇是外宗,未审娴令,所以停朝办事,观察她的七德。公公接待外客,婆婆率领女宾,堂下准备了盛大的礼仪。近代新妇对于公婆,就有戚属关系,不相瞻看。夫人是妃的侄女,有异他姻,拜见的礼仪,应该省略。”太宗听从他的意见。后授太子左卫率。

    太清三年,侯景攻陷台城,遣时太宗住在永福省,众贼奔入,举兵上殿,皇宫侍卫奔散,没有愿留下的。徐摘独自威严侍立不动,缓缓地对侯景说:“侯公当用礼拜见,怎么能这样做。”侯景的凶威被折服。侯景于是拜见,从此常惧怕徐搞。太宗继承皇位,进授左卫将军,徐搞坚辞不拜授。后来太宗被囚禁,徐摘不能去朝见,因感气疾而去世,时年七十八岁。长子徐陵,最知名。

    鲍泉字润岳,是东海人。父亲鲍机,是湘东王谘议参军。

    鲍泉博览史传书籍,有韵无韵的文章均写得好。年轻时侍奉元帝,很早就被提拔任用。元帝继承皇位后,累迁至信州刺史。太清三年,元帝命鲍泉去湘州征讨河东王萧誉,鲍泉至长沙,布置毗邻诸城逼迫萧誉,萧誉率众兵攻鲍泉,鲍泉据栅栏坚守,萧誉不能攻克。鲍泉又趁他疲困出击,萧誉大败,鲍泉俘获他许多兵士,于是包围城池,但久攻不下。世祖就数说鲍泉的罪过,派平南将军王僧辩代鲍泉任都督。僧辩至军,鲍泉很惊讶,对左右人说:“得到王竟陵助我经略,不用费力就能平定贼寇。”僧辩入室,便背对鲍泉而坐,说:“鲍郎有罪,令旨让我锁拿卿,卿不要以旧友的情意而怀有希望。”于是拿出令旨让鲍泉看,将鲍泉锁在床下。鲍泉说:“延缓了王师进攻,服罪是甘心的,但恐后人更想的是的泉的糊涂。”于是僧辩上奏请原谅鲍泉用军迟缓的罪过。世祖不久恢复他的职务,令他与僧辩等人率舟师从东面郢州进逼邵陵王。

    平定郢州后,元帝让长子方诸任刺史,鲍泉任长史,行府州事。侯景密遣将领宋子仙、任约率精骑袭击郢州,方诸舆鲍泉不考虑军政,衹是赌博酗酒自乐,贼骑兵至,百姓奔告,方诸舆鲍泉在博戏,不信,说:“徐文盛的大军守在束面,贼怎么会来?”接着传告的人很多,才令关城门,贼纵火烧城,没有人敢抗拒,贼骑兵得以入城,城失陷。执捕方诸及鲍泉送到侯景所。后来侯景在巴’凌攻王僧辩,没攻下,失败而还,便在江夏杀了鲍泉,将尸体沉入黄鹄矶。

    当初,鲍泉去任南讨都督时,他的朋友梦见鲍泉得罪了世祖,醒后告诉鲍泉。没过十天,鲍泉果然被拘捕。不久,又梦见鲍泉穿着红色的公服在水上走,又告鲍泉说:“君勿忧,不久可免罪。”将梦说给鲍泉听,鲍泉密记此事,不久再被任用,都应了梦中所说。

    鲍泉最懂《仪礼》,编撰《新仪》四十卷,在世上流传。

    陈朝吏部尚书姚察曰:阮孝绪常言:仲尼论述四科,以德行为始,以文学为终。有德行的人多崇尚质朴,有文学的人大都不信守准则,所以卫绾、石奋没有余论可传播,屈原、贾谊没有立德的声誉。像效法子游、子夏,仿效颜回、子骞,德行和文学并存,在裴几原身上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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