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女/孙/伯叔父/侄 孙后代子孙莫败家

类别:其他 作者:司马光(宋) 书名:家范

    【原文】《书》曰:“辟不辟,忝厥祖。”《诗》云:“无忘尔祖,聿修厥德。”然则为人而怠于德,是忘其祖也,岂不重哉!

    【译述】《尚书》说:“人如果有罪过就会使他的祖上蒙羞。”《诗经•大雅•文王》说:“不要忘记你的祖先,要继承发扬先人的德业。”这样说来,做人如果不修德行,是忘记了他的祖宗。这难道不重要吗?

    【原文】晋李密,犍为人,父早亡,母何氏改醮。

    密时年数岁,感恋弥至,烝烝之性,遂以成疾。祖母刘氏躬自抚养。

    密奉事以孝谨闻,刘氏有疾则泣,侧息,未尝解衣。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仕蜀为郎,蜀平,泰始诏征为太子洗马。密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遂不应命。上疏曰:“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私情区区,不敢弃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氏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而报养刘氏之日短也。乌鸟私情,乞愿终养。”武帝矜而许之。

    【译述】西晋的李密,犍为人,父亲早死,母亲何氏改嫁。这时李密只有几岁,他性情淳厚,恋母情深,思念成疾。祖母刘氏亲自抚养他。李密侍奉祖母以孝顺和恭敬闻名当时,祖母刘氏一有病,他就哭泣,侍候祖母,夜里未曾脱衣。为祖母端饭菜、端汤药,他总要尝过之后才让祖母用。

    他后来在蜀汉做郎官。蜀中平定后,泰始初年,晋武帝委任他为太子洗马。他因为祖母年高,无人奉养,没有接受官职。他上书武帝说:“我如果没有祖母,也就不能活到今天。祖母如果没有我,就不能安度晚年。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因为我的区区私情,我不敢离开祖母而远行。

    我今年四十四岁,祖母今年九十六岁,我为陛下效劳的时日还很长,可是我报恩于祖母的日子却很短。因奉养老人的私情,我请求皇上准许我为祖母养老送终。”武帝同情他,并同意了他的请求。

    【原文】齐彭城郡丞刘,有至性,祖母病疽经年,手持膏药,溃指为烂。

    【译述】齐彭城郡丞刘,性情至孝,祖母身患毒疮,经年不愈,他就手拿膏药,亲自为祖母敷药治疮,以致于手指都溃烂了。

    【原文】后魏张元,芮城人,世以纯至为乡里所推。元年六岁,其祖以其夏中热甚,欲将元就井浴,元固不肯。祖谓其贪戏,乃以杖击其头曰:“汝何为不肯浴?”元对曰:“衣以盖形,为覆其亵。元不能亵露其体于白日之下。”祖异而舍之。年十六,其祖丧明三年,元恒忧泣,昼夜读佛经礼拜,以祈福佑。每言“天人师乎?元为孙不孝,使祖丧明,今愿祖目见明,元求代暗。”夜梦见一老翁,以金鎞疗其祖目,元于梦中喜跃,遂即惊觉,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其后,祖卧疾再周,元恒随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没,号踊,绝而复苏。复丧其父,水浆不入口三日。乡里咸叹异之。县博士杨辄等二百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此皆为孙能养者也。

    【译述】后魏时候的张元,芮城人,以性格纯厚为乡里所推崇。张元六岁的时候,他的祖父认为夏天的中午非常炎热,想把他带到水池边洗澡,可是张元坚决不肯。祖父以为他贪玩,就用手杖打他的头,问他:“你为什么不愿意洗澡?”他回答说:“穿衣服是为了遮体避羞。我不能在大天白日袒露自己的身体。”祖父听了他的话觉得惊异,就放过了他。到他十六岁的时候,祖父已失明三年,张元为此忧愁、哭泣,日夜诵经拜佛,祈求神灵保佑。他常常这样说:“是天人师如来吗?我为孙而不孝,使祖父失明,现在我愿意让祖父重见光明,让我来代替他失明。”这天夜晚,他梦见有个老头,用金鎞治疗祖父的眼睛,张元在梦中高兴得跳起来,于是惊醒。他将这个梦告诉了家里的每一个人。过了三天,祖父的眼睛果然重见光明。此后,祖父卧病在床,持续了两周,张元一直侍候着祖父的饮食,而且衣不解带,昼夜不离。等祖父病死,他哭得死去活来。接着又丧父,他三天水米未进,乡里的人们都为之赞叹称奇。县博士杨辄等二百多人上书皇帝,陈述张元的孝行,皇帝便下诏表彰。这些事例都是为人之孙能够赡养祖父的典范。

    【原文】唐仆射李公,有居第在长安修行里,其密邻即故日南杨相也。丞相早岁与之有旧,及登庸,权倾天下。相君选妓数辈,以宰府不可外馆,栋宇无便事者,独书阁东邻乃李公冗舍也,意欲吞之。垂涎少俟,且迟迟于发言。忽一日,谨致一函,以为必遂。及复札,大失所望。又逾月,召李公之吏得言者,欲以厚价购之。或曰:水竹别墅交质。李公复不许。又逾月,乃授公之子弟官,冀其稍动初意,竟亡回命。有王处士者,知书善棋,加之敏辩,李公寅夕与之同处,丞相密召,以诚告之,托其讽谕。王生忭奉其旨,勇于展效。然以李公褊直,伺良便者久之。一日,公遘病,生独侍前,公谓曰:“筋衰骨虚,风气因得乘间而入,所谓空穴来风,枳枸来巢也。”生对曰:“然,向聆西院,枭集树杪,某心忧之,果致微恙。空院之来妖禽,犹枳枸来巢矣。且知赍器换缗,未如鬻之,以赡医药。”李公卞急,揣知其意,怒发上植,厉声曰:“男子寒死,馁死,鵩窥而死,亦其命也。先人之敝庐,不忍为权贵优笑之地。”挥手而别。自是,王生及门,不复接矣。

    【译述】唐代仆射李公,有一所居住的宅第在长安修行里,紧挨着他们的邻居就过去的南杨相。丞相先前与李公就有来往,等到他一朝成为宰相,权倾天下。丞相从各地挑选来了许多歌妓舞女,他认为宰相的府第不适合让这些歌女居住,而且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房舍,惟独东邻李公家有多余的房舍,他很想夺过来。丞相对李公的房子垂涎欲滴,现在只不过是在等待机会,而且迟迟没敢张嘴。一天,丞相很客气地给李公写了一封书信,而且自认为肯定一锤定音。等到李公回信后,令他大失所望。

    过了一个多月,丞相派人对李公说,丞相想出大价钱购买李公的房子。

    还说,用丞相的水竹别墅作为抵押也可以。李公再次拒绝。又过了一个多月,丞相提拔李公的子弟做官,希望李公能改变初衷。然而,竟没有回音。当地有一个王处士,知书善棋,而且能说会道,李公与他经常在一起。丞相悄悄将王处士叫去,把事情告诉他,让他给想办法成全此事。王处士很痛快地接受了请托,而且立刻去积极地张罗此事。然而,他知道李公这个人不好说话,他寻找机会已经很长时间了。有一天,李公病了,王处士独自陪伴李公。李公对他说:“我筋衰骨虚,冷风寒气于是能够乘虚而入。这就像是人们所说的,空穴容易来风,有枳枸就会有鸟来筑巢。”王处士答道:“对呀,先前我听到你的西院里,有枭鸟齐集树梢的声音,我当时就很为此忧心,不想你果真就病了。我分析,空着的院落容易招来这些怪鸟,就好象枳枸会招来鸟筑巢一样。而且你现在拿家里的东西去换钱,倒不如将西院的房舍卖掉,用来为你治病。”不料,李公一下子急了眼,他揣摩王处士可能是为丞相做说客,因此大怒,以致头发都竖了起来。他厉声说:“男子汉即便是受冻受饿而死,那也听天由命去吧!祖先留下的房舍,我怎么忍心让它变成权贵的歌妓舞女调笑的地方呢?”于是他挥手与王处士作别。从此之后,王处士再来做客,他不去接待。

    【原文】平庐节度使杨损,初为殿中侍御史,家新昌里,与路岩第接。岩方为相,欲易其厩以广第。损宗族仕者十余人议曰:“家世盛衰,系权者喜怒,不可拒也。”损曰:“今尺寸土,皆先人旧物,非吾等所有,安可奉权臣邪!穷达,命也。”卒不与。岩不悦,使损按狱黔中。年余还。彼室宅,尚以家世旧物,不忍弃失,况诸侯之于社稷,大夫之于宗庙乎?为人孙者,可不念哉!

    【译述】平庐节度使杨损,起先担任殿中侍御史时,家住在新昌里,与路岩的住宅相邻。路岩当时刚担任宰相,想买杨损家的马圈来扩大庭院。杨损家族的十多个当官的子弟商议说:“家世的盛衰,都决定于当权者的喜怒好乐,我们不能拒绝这件事。”杨损说:“我们家的尺土寸地,都是祖先留给我们的遗产,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怎么能将它奉送给权臣呢?穷困与发达,那都是命。”最终还是没有把马圈卖给路岩。路岩不高兴,就派杨损到贵州去巡视监狱。一年之后杨损才得以回来。就连房屋住宅,他们都因为是祖传的资产,不忍舍弃,更何况诸侯对于社稷、大夫对于宗庙呢?为人子孙后辈,能不念及祖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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