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十五 张曹郑列传第二十五

类别:史部 作者:(南朝*宋)范晔 书名:后汉书

    原文:

    张纯字伯仁,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父安世,宣帝时为大司马卫将军,封富平

    侯。父放,为成帝侍中。纯少袭爵士,哀、平间为侍中,王莽时至列卿。遭值篡

    伪,多亡爵士,纯以敦谨守约,保全前封。

    建武初,先来诣阙,故得复国。五年,拜太中大夫,使将颍川突骑安集荆、

    徐、杨部,督委输,监诸将营。反又将兵屯田南阳,迁五官中郎将。有司奏,列

    侯非宗室不宜复国。光武曰:“张纯宿卫十有余年,其勿废,更封武始侯,食富

    平之半。”

    纯在朝历世,明习故事。建武初,旧章多阙,每有疑议,辄以访纯,自郊庙

    婚冠丧纪礼仪义,多所正定。帝甚重之,以纯兼虎贲中郎将,数被引见,一日或

    至数四。纯以宗庙未定,昭穆失序,十九年,乃与太仆朱浮共奏言:“陛下兴于

    匹庶,荡涤天下,诛锄暴乱,兴继祖宗。窃以经义所纪,人事众心,虽实同创革,

    而名为中兴,宜奉先帝,恭承祭祀者也。元帝以来,宗庙奉祠高皇帝为受命祖,

    孝文皇帝为太宗,孝武皇帝为世宗,皆如旧制。又立亲庙四世,推南顿君以上尽

    于舂陵节侯。礼,为人后者则为之子,既事大宗,则降其私亲。今禘祫高庙,陈

    序昭穆,而舂陵四世,君臣并列,以卑厕尊,不合礼意,设不遭王莽,而国嗣无

    寄,推求宗室,以陛下继统者,安得复顾私亲,违礼制乎?昔高帝以自受命,不

    由太上,宣帝以孙后祖,不敢私亲,故为父立庙,独群臣侍祠。臣愚谓宜除今亲

    庙,以则二帝旧典,愿下有司博采其议。”诏下公卿,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窦融

    议:“宜以宣、元、成、哀、平五帝四世代今亲庙,宣、元皇帝尊为祖、父,可

    亲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别为南顿君立皇考庙。其祭上至舂陵节侯,群臣

    奉祠,以明尊尊之敬,亲亲之恩。”帝从之。是时宗庙未备,自元帝以上,祭于

    洛阳高庙,成帝以下,祠于长安高庙,其南顿四世,随所在而祭焉。

    明年,纯代朱浮为太仆。二十三年,代杜林为大司空。在位慕曹参之迹,务

    于无为,选辟椽史,皆知名大儒。明年,上穿阳渠,引洛水为漕,百姓得其利。

    二十六年,诏纯曰:“禘、祫之祭,不行已久矣。‘三年不为礼,礼必坏;

    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宜据经典,详为其制。”纯奏曰:“《礼》,三年一祫,

    五年一禘。《春秋传》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毁庙及未毁庙之主皆登,合

    食乎太祖,五年而再殷。汉旧制三年一祫,毁庙主合良高庙,存庙主未尝合祭。

    元始五年,诸王公列侯庙会,始为禘祭。又前十八年亲幸长安,亦行此礼。礼说

    三年一闰,天气小备;五年再闰,天气大备。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为言

    谛,谛定昭穆尊卑之义也。禘祭以夏四月,夏者阳气在上,阴气在下,故正尊卑

    之义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谷成孰,物备礼成,故合聚饮食也。斯典之废,

    于兹八年,谓可如礼施行,以时定议。”定从之,自是禘、祫遂定。

    时,南单于及乌桓来降,边境无事,百姓新去兵革,岁仍有年,家给人足。

    纯以圣王之建辟雍,所以崇尊礼义,既富而教者也。乃案七经谶、明堂图、河间

    《古辟雍记》、孝武太山明堂制度,及平帝时议,欲具奏之。未及上,会博士桓

    荣上言宜立辟雍、明堂,章下三公、太常,而纯议同荣,帝乃许之。

    三十年,纯奏上宜封禅,曰:“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禅,以告

    成功焉。《乐动声仪》曰:‘以《雅》治人,《风》成于《颂》。’有周之盛,

    成、康之间,郊配封禅,皆可见也。书曰:‘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

    则封禅之义也。臣伏见陛下受中兴之命,平海内之乱,修复祖宗,抚存万姓,天

    下旷然,咸蒙更生,恩德云行,惠泽雨施,黎元安宁,夷狄慕义。《诗》云:

    “受天之祜,四方来贺。’今摄提之岁,仓龙甲寅,德在东宫。宜及嘉时,遵唐

    帝之典,继孝武之业,以二月东巡狩,封于岱宗,明中兴,勒功勋,复祖统,报

    天神,禅梁父,祀地祇,传祚子孙,万世之基也。”中元元年,帝乃东巡岱宗,

    以纯视御史大夫从,并上元封旧仪及刻石文。三月,薨,谥曰节候。

    奋字稚通。父纯,临终敕家丞曰:“司空无功于时,猥蒙爵士,身死之后,

    勿议传国。”奋兄根,少被病,光武诏奋嗣爵,奋称纯遗敕,固不肯受。帝以奋

    违诏,敕收下狱,奋惶怖,乃袭封。永平四年,随例归国。

    奋少好学,节俭行义,常分损租奉,赡恤宗亲,虽至倾匮,而施与不怠。十

    七年,儋耳降附,奋来朝上寿,引见宣平殿,应对合旨,显宗异其才,以为侍祠

    侯。建初元年,拜左中郎将,转五官中郎将,迁长水校尉。七年,为将作大匠,

    章和元年,免。永元元年,复拜城门校尉。四年,迁长乐卫尉。明年,代桓郁为

    太常。六年,代刘方为司空。

    时岁灾旱,祈雨不应,乃上表曰:“比年不登,人用饥匮,今复久旱,秋稼

    未立,阳气垂尽,岁月迫促。夫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政之急务,忧之重者

    也。臣蒙恩尤深,受职过任,夙夜忧惧,章奏不能叙心,愿对中常侍疏奏。”即

    时引见,复口陈时政之宜。明日,和帝召太尉、司徒幸洛阳狱,录囚徒,收洛阳

    令陈歆,即大雨三日。

    奋在位清白,无他异绩。九年,以病罢。在家上疏曰:“圣人所美,政道至

    要,本在礼乐。《五经》同归,而礼乐之用尤急。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

    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又曰:‘揖让而化天下者,礼乐之谓也。’先王之

    道,礼乐可谓盛矣。孔子谓子夏曰:‘礼以修外,乐以制内,丘已矣夫!’又曰:

    ‘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厝其手足。’臣以为汉当制作礼

    乐,是以先帝圣德,数下诏书,愍伤崩缺,而众儒不达,议多驳异。臣累世台辅,

    而大典未定,私窃惟忧,不忘寝食。臣犬马齿尽,诚冀先死见礼乐之定。”十三

    年,更召拜太常。复上疏曰:“汉当改作礼乐,图书著明。王者化定制礼,功成

    作乐。谨条礼乐异议三事,愿下有司,以时考定。昔者孝武皇帝、光武皇帝封禅

    告成,而礼乐不定,事不相副。先帝已诏曹褒,今陛下但奉而成之,犹周公斟酌

    文武之道,非自为制,诚无所疑。久执谦谦,令大汉之业不以时成,非所以章显

    祖宗功德,建太平之基,为后世法。”帝虽善之,犹未施行。其冬,复以病罢。

    明年,卒于家。

    子甫嗣,官至津城门候。甫卒,子吉嗣。永初三年,吉卒,无子,国除。自

    昭帝封安世,至吉,传国八世,经历篡乱,二百年间未尝谴黜,封者莫与为此。

    曹褒字叔通,鲁国薛人也。父充,持《庆氏礼》,建武中为博士,从巡狩岱

    宗,定封禅礼,还,受诏议立七郊、三雍、大射、养老礼仪。显宗即位,充上言:

    “汉再受命,仍有封禅之事,而礼乐崩阙,不可为后嗣法。五帝不相沿乐,三王

    不相袭礼,大汉当自制礼,以示百世。”帝问:“制礼乐云何?”充对曰:“

    《河图括地象》曰:‘有汉世礼乐文雅出。’《尚书璇机钤》曰:‘有帝汉出,

    德洽作乐,名予。’”帝善之,下诏曰:“今且改太乐官曰太予乐,歌诗曲操,

    以俟君子。”拜充侍中。作章句辩难,于是遂有庆氏学。

    褒少笃志,有大度,结发传充业,博雅疏通,尤好礼事。常感朝廷制度未备,

    慕叔孙通为汉礼仪,昼夜研精,沉吟专思,寝则怀抱笔札,行则诵习文书,当其

    念至,忘所之适。

    初举孝廉,再迁圉令,以礼理人,以德化俗。时它郡盗徒五人来入圉界,吏

    捕得入,陈留太守马严闻而疾恶,风县杀之。褒敕吏曰:“夫绝人命者,天亦绝

    之。皋陶不为盗制死刑,管仲遇盗而升诸公。今承旨而杀之,是逆天心,顺府意

    也,其罚重矣。如得全此人命而身坐之,吾所愿也。”遂不为杀。严奏褒耎弱,

    免官归郡,为功曹。

    征拜博士。会肃宗欲制定礼乐,元和二年下诏曰:“《河图》称‘赤九会昌,

    十世以光,十一以兴’。《尚书璇机钤》曰:‘述尧理世,平制礼乐,放唐之文。’

    予末小子,托于数终,曷以缵兴,崇弘祖宗,仁济元元?《帝命验》曰:‘顺尧

    考德,题期立象。’且三五步骤,优劣殊轨,况予顽陋,无以克堪,虽欲从之,

    末由也已。每见图书,中心恧焉。”褒知帝旨欲有兴作,乃上疏曰:“昔者圣人

    受命而王,莫不制礼作乐,以著功德。功成作乐,化定制礼,所以救世俗,致祯

    祥,为万姓获福于皇天者也。今皇天降祉,嘉瑞并臻,制作之符,甚于言语。宜

    定文制,著成汉礼,丕显祖宗盛德之美。”章下太常,太常巢堪以为一世大典,

    非褒所定,不可许。

    帝知群僚拘挛,难与图始,朝廷礼宪,宜时刊立,明年复下诏曰:“朕以不

    德,膺祖宗弘烈。乃者鸾凤仍集,麟龙并臻,甘露宵降,嘉谷滋生,赤草之类,

    纪于史官。朕夙夜祗畏,上无以彰于先功,下无以克称灵物。汉遭秦余,礼坏乐

    崩,且因循故事,未可观省,有知其说者,各尽所能。”褒省诏,乃叹息谓诸生

    曰:“昔奚斯颂鲁,考甫咏殷。夫人臣依义显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当仁不

    让,吾何辞哉!”遂复上疏,具陈礼乐之本,制改之意。拜褒侍中,从驾南巡,

    既还,以事下三公,未及奏,诏召玄武司马班固,问改定礼制之宜。固曰:“京

    师诸儒,多能说礼,宜广招集,共议得失。”帝曰:“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

    成’。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互生疑异,笔不得下。昔尧作《大章》,一夔足矣。”

    章和元年正月,乃召褒诣嘉德门,令小黄门持班固所上叔孙通《汉仪》十二

    篇,敕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族行。于南宫、东观

    尽心集作。”褒既受命,及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

    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篇,写以二尺四寸简。其年十二月

    奏上。帝以众论难一,故但纳之,不复令有司平奏。会帝崩,和帝即位,褒乃为

    作章句,帝遂以《新礼》二篇冠。擢褒监羽林左骑。永元四年,迁射声校尉。后

    太尉张酺、尚书张敏等奏褒擅制《汉礼》,破乱圣术,宜加刑诛。帝虽寝其奏,

    而《汉礼》遂不行。

    褒在射声,营舍有停棺不葬者百余所,褒亲自履行,问其意故。吏对曰:

    “此等多是建武以来绝无后者,不得埋掩。”褒乃怆然,为买空地,悉葬其无主

    者,设祭以祀之。迁城门校尉、将作大匠。时有疾疫,褒巡行病徒,为致医药,

    经理饘粥,多蒙济活。七年,出为河内太守。时春夏大旱,粮谷踊贵。褒到,

    乃省吏并职,退去奸残,澍雨数降。其秋大孰,百姓给足,流冗皆还。后坐上灾

    害不实免。有顷征,再迁,复为侍中。

    褒博物识古,为儒者宗。十四年,卒官。作《通义》十二篇,演经杂论百二

    十篇,又传《礼记》四十九篇,教授诸生千余人,庆氏学遂行于世。

    论曰:“汉初天下创定,朝制无文,叔孙通颇采经礼,参酌秦法,虽适物观

    时,有救崩敝,然先王之容典盖多阙矣,是以贾谊、仲舒、王吉、刘向之徒,怀

    愤叹息所不能已也。资文、宣之远图明懿,而终莫或用,故知自燕而观,有不尽

    矣。孝章永言前王,明发兴作,专命礼臣,撰定国宪,洋洋乎盛德之事焉。而业

    绝天算,议黜异端,斯道竟复坠矣。夫三王不相袭礼,五帝不相氵公乐,所以

    《咸》、《茎》异调,中都殊绝。况物运迁回,情数万化,制则不能随其流变,

    品度未足定其滋章,斯固世主所当损益者也。且乐非夔、襄,而新音代起,律谢

    皋、苏,而制令亟易,修补旧文,独何猜焉?礼云礼云,曷其然哉!

    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哀帝时尚书仆射。玄少为乡啬夫,

    得休归,尝诣学官,不乐为吏,父数怒之,不能禁。遂造太学受业,师事京兆第

    五元先,始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又从东

    郡张恭祖受《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以

    山东无兄问者,乃西入关,因涿郡卢植,事扶风马融。

    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融素骄贵,玄在门下,三年不得见,

    乃使高业弟子传授于玄。玄日夜寻诵,未尝怠倦。会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玄善

    算,乃召见于楼上,玄因从质诸疑义,问毕辞归。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

    吾道东矣。”

    玄自游学,十余年乃归乡里。家贫,客耕东莱,学徒相随已数百千人。及党

    事起,乃与同郡孙嵩等四十余人俱被禁锢,遂隐修经业,杜门不出。时任城何休

    好《公羊》学,遂著《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废疾》;玄乃发《墨

    守》,针《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

    乎!”初,中兴之后,范升、陈元、李育、贾逵之徒争论古今学,后马融答北地

    太守刘瑰及玄答何休,义据通深,由是古学遂明。

    灵帝末,党禁解,大将军何进闻而避之。州郡以进权威,不敢违意,遂迫胁

    玄,不得已而诣之。进为设几杖,礼待甚优。玄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见。一宿逃

    去。时年六十,弟子河内赵商等自远方至者数千。后将军袁隗表为侍中,以父丧

    不行。国相孔融深敬于玄,履履造门。告高密县为玄特立一乡,曰:“昔齐置

    ‘土乡’,越有‘君子军’,皆异贤之意也。郑君好学,实怀明德。昔太史公、

    廷尉吴公、谒者仆射邓公,皆汉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园公、夏黄公,潜光隐耀,

    世嘉其高,皆悉称公。然则公者仁德之正号,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郑君乡宜曰

    ‘郑公乡’。昔东海于公仅有一节,犹或戒乡人侈其门闾,矧乃郑公之德,而无

    驷牡之路!可广开门衢,令容高车,号为‘通德门’。”

    董卓迁都长安,公卿举玄为赵相,道断不至。会黄巾寇青部,乃避地徐州,

    徐州牧陶谦接以师友之礼。建安元年,自徐州还高密,道遇黄巾贼数万人,见玄

    皆拜,相约不敢入县境。玄后尝疾笃,自虑,以书戒子益恩曰:

    吾家旧贫,不为父母群弟所容,去厮役之吏,游学周、秦之都,往来幽、并、

    兖、豫之域,获觐乎在位通人,处逸大儒,得意者咸从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

    《六艺》,粗览传记,时睹秘书纬术之奥。年过四十,乃归供养,假田播殖,以

    娱朝夕。遇阉尹擅势,坐党禁锢,十有四年,而蒙赦令,举贤良方正有道,辟大

    将军三司府。公车再召,比牒并名,早为宰相。惟彼数公,懿德大雅,克堪王臣,

    故宜式序。吾自忖度,无任于此,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亦庶几

    以竭吾才,故闻命罔从。而黄巾为害,萍浮南北,复归邦乡。入此岁来,已七十

    矣。宿素衰落,仍有失误,案之礼典,便合传家。今我告尔以老,归尔以事,将

    闲居以安性,贾思以终业。自非拜国君之命,问族亲之忧,展敬坟墓,观省野物,

    胡尝扶杖出门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咨尔焭々一夫,曾无同生相依。其

    勖求君子之道,研钻勿替,敬慎威仪,以近有德。显誉成于僚友,德行立于已志。

    若致声称,亦有荣于所生,可不深念邪!可不深念邪!吾虽无绂冕之绪,颇有让

    爵之高。自乐以论赞之功,庶不遗后人之羞,末所愤愤者,徒以亡亲坟垄未成,

    所好群书率皆腐敝,不得于礼堂写定,传与其人。日西方暮,其可图乎!家今差

    多于昔,勤力务时,无恤饥寒。菲饥食,薄衣服,节夫二者,尚令吾寡恨。若忽

    忘不识,亦已焉哉!

    时,大将军袁绍总兵冀州,遣使要玄,大会宾客,玄最后至,乃延升上坐。

    身长八尺,饮酒一斛,秀眉明目,容仪温伟。绍客多豪俊,并有才说,见玄儒者,

    未以通人许之,竞设异端,百家互起。玄依方辩对,咸出问表,皆得所未闻,莫

    不嗟服。时汝南应劭亦归于绍,因自赞曰:“故太山太守应中远,北面称弟子何

    如?”玄笑曰:“仲尼之门考以四科,回、赐之徒不称官阀。”劭有惭色。绍乃

    举玄茂才,表为左中郎将,皆不就。公车征为大司农,给安车一乘,所过长吏送

    迎。玄乃以病自乞还家。

    五年春,梦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岁在辰,来年岁在巳。”既寤,以

    谶合之,知命当终,有顷寝疾。时袁绍与曹操相拒于官度,令其子谭遣使逼玄随

    军,不得已,载病到元城县,疾笃不进,其年六月卒,年七十四。遗令薄葬。自

    郡守以下尝受业者,縗绖赴会千余人。

    门人相与撰玄答诸弟子问《五经》,依《论语》作《郑志》八篇。凡玄所注

    《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

    《尚书大传》、《中候》、《乾象历》,又著《天文七政论》、《鲁礼禘祫义》、

    《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凡百余

    万言。

    玄质于辞训,通人颇讥其繁。至于经传洽孰,称为纯儒,齐、鲁间宗之。其

    门人山阳郗虑至御史大夫,东莱王基、清河崔琰著名于世。又乐安国渊、任嘏,

    时并童幼,玄称渊为国器,嘏有道德,其余亦多所鉴拔,皆如其言。玄唯有一子

    益恩,孔融在北海,举为孝廉;及融为黄巾所围,益恩赴难损身。有遗腹子,玄

    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论曰:自秦焚《六经》,圣文埃灭。汉兴,诸儒颇修艺文;及东京,学者亦

    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滞固所禀,异端纷纭,互相诡激,遂令经有数家,家有数

    说,章句多者或乃百余万言,学徒劳而少功,后生疑而莫正。郑玄括囊大典,网

    罗众家,删裁繁诬,刊改漏失,自是学者略知所归。王父豫章君每考先儒经训,

    而长于玄,常以为仲尼之门不能过也。及传授生徒,并专以郑氏家法云。

    赞曰:富平之绪,承家载世。伯仁先归,厘我国祭。玄定义乖,褒修礼缺。

    孔书遂明,汉章中辍。

    译文:

    张纯字伯仁,京兆杜陵人。

    高祖父安世,宣帝时任大司马卫将军,封富平侯。

    父亲张放,任成帝侍中。

    张纯年少时继承封号土地,哀帝、平帝年间为侍中,王莽当政时位至列卿。

    正遇上王莽篡位,很多人失去封号土地,惟有张纯因敦厚谨慎遵守制度,得以保全原有封号封地。

    建武初期,张纯先来到朝廷,因此得以恢复封国。

    五年,拜为太中大夫,派他统领颖川突骑安抚剂、徐、杨部,督促他们转运物资,监督各兵营。

    后来又率兵在南阳屯田,迁升为五官中郎将。

    有司上奏说,列侯如不是宗室则不应该恢复封国。

    光武帝说:“张纯宿卫十几年,还是不要废除,改封为武始侯,享有富平一半的租税。”张纯在朝延经历了几代,很熟悉过去的事情。

    建武初期,旧的典章缺少许多,因此每当有疑难之处,就去询问张纯,从郊祭、庙堂、婚姻、加冠、丧葬、纪年等方面礼仪,有许多匡正、确定。

    光武帝很器重他,让他兼任虎贲中郎将,多次被引见,有时一天召见多次。

    张纯认为宗庙没有安定,昭穆的顺序不正确,建武十九年,张纯便与太仆朱浮共同上奏说:“陛下从平民起家,平定天下,消除暴乱,振兴承继祖宗的基业。

    我们私下认为经书大义所记载的都是人情世故及众人的愿望,虽然实际是与创建革新相同,而名义上却是中兴,所以应该供奉先帝,敬奉祭祀。

    元帝以来,宗庙供奉祭祀高皇帝为受命祖,孝文皇帝为太宗,孝武皇帝为世宗,都与旧制相同。

    又建立宗亲庙四世,推南顿君以上到舂陵节侯。

    按照礼仪,继他人之位便要行他人之子的礼,已经奉祀大宗了,那么自己亲族的地位就要下降。

    现在碲袷祭高庙,按顺序排列昭穆位置,可是舂陵四世,君臣一同排列,以低位排在尊位的行列中,这是不合礼仪的。

    假设不遇王莽篡权,而国家没有继承者,如果在宗室中寻找,由陛下继承皇位,难道还能再照顾私家亲族,违背礼制吗?从前高帝因为是自己取得天下,不是来自太上皇,宣帝是以孙子的辈份继承的帝位,因而不敢偏护自己的宗亲,所以为父亲另立庙,只有群臣侍奉祀祠。

    我们认为应除去现在的宗亲祠庙,效仿高帝、宣帝旧制,希望能将我们的奏议交有司商议。”光武下诏给公卿,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窦融议说:“当用宣、元、成、哀、平五帝四世代替现在的亲庙,尊童、五皇帝为祖、父,可以亲自供奉祭祀,成帝以下,命有司供奉,另为南顿君建立皇父庙。

    其中祭祀上至舂陵节侯各位祖先,群臣供奉祭祀,用来表明尊重尊长的敬意,亲近亲族的恩泽。”帝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此时宗庙不完备,从元帝以上,在洛阳的商庙祭祀,成帝以下,在长安高庙祭祀,至于南顿四世,则在光武帝所在的地方祭祀。

    建武二十年,张纯代替朱浮任太仆。

    二十三年,代杜林任大司空。

    在位时敬慕曹参的功绩,实行无为而治,挑选推举的掾史官,都是当时有名的大儒。

    二十四年,从地面上挖开阳渠,引进洛水成为漕运,百姓从中得到好处。

    建武二十六年,光武帝下诏给张纯说:“柿、袷之祭祀,已经很久没有进行了。

    ‘三年不实行礼,礼必然损坏;三年不举行乐,乐肯定破败’。

    应该根据经典,详细地制定祭祀的规则。”张纯上奏说:“《礼》上说,三年一袷祭,五年一椅祭。

    《春秋传》说:‘大袷是什么?就是合祭。

    ’毁庙和未毁庙的庙主都上升,与太祖一同祭祀,五年再盛祭。

    漠旧制是三年一袷祭,毁的庙主与高庙一同祭祀,没有毁的庙主没有合祭。

    元始五年,各位王公列侯庙会,开始进行稀祭。

    又有在建武十八年光武帝亲临长安,也举行这种祭礼。

    礼认为三年有一闰,天气稍具备条件;五年再闰,则天气条件完全具备。

    因此三年一袷祭,五年一稀祭。

    柿之为言谛,就是明确确定昭穆尊卑的大义。

    补祭在夏天四月举行,夏天阳气在上,阴气在下,因此匡正尊卑礼仪。

    袷祭在冬天十月,冬天五谷成熟,物品完备礼制完成,因此聚集饮食之物。

    此典制废弃后,至今八年了,我认为可以按礼制实行,按时商议确定。”光武帝听从了张纯的建议,从此碲祭、袷祭便确定下来。

    当时南单于及乌桓前来投降,边境无战事,百姓新近远离战争,每年常有收获,家给人足。

    张纯认为圣明君王建立辟雍,是用来尊重崇尚礼义,富裕之后施行教育的。

    于是按七经谶、明堂图、河闲《古辟雍记》、孝武太山的阴堂制度,以及平帝时的建议,想要全部上奏给光武帝。

    还未上奏时,正赶上博士桓荣上奏主张应该建立辟雍、明堂,奏章下给三公、太常,而张纯所建议与桓荣相同,于是光武帝便同意了。

    建武三十年,张纯上奏认为应该封禅,说:“自古受天命为皇帝,治国兴盛,一定要进行封禅,用来告诉上天事业成功了。

    《乐动声仪》说:用《雅》治人,《风》靠《颂》成。

    ’周代盛世成王康王之间,郊祭配祭封禅,都可以见到。

    《书经》上说‘每年二月,向东巡察,直到岱宗,烧柴焚燎祭祀天神’,这就是封禅的大义。

    我在下面见到陛下接受中兴的天命,平定海内动乱,修正恢复祖宗的顺序,安抚慰问百姓,天下平静,百姓都蒙受再生之德,陛下出恩德像云行那样遍布,陛下的仁爱恩泽像雨露那样洒落,百姓安宁,夷狄敬慕陛下的高义。

    《诗经》上说:‘蒙受上天之福,四方同来庆贺。

    ’现在是摄提年,太岁星宿位在甲寅,岁德在束宫。

    应该在美好的时日,遵循唐帝典制,继承孝武的功业,在二月向东巡视,在岱宗封禅,表明中兴,刻写功绩,恢复祖先的制度,报答天神的恩德,封禅梁父,祭祀地神,传福给子孙,这是万世的基业呀。”中元元年,光武帝便向东巡视直到岱宗,让张纯以与御史大夫相等的身份跟从,共同献上元封时采用过的仪式和刻石文。

    三月,张纯薨,谧号为节侯。

    他的儿子张奋继承他的封号。

    张奋字穉通。

    他的父亲张纯临终前告诫管家说:“我对时事没有什么功劳,愧受爵号土地,我死之后,不要议论继承封国的事情。”张奋的哥哥张根,年少时就有病,光武帝下诏让张奋继承爵位,张奋说父亲有遗嘱,因而坚决不肯接受。

    帝因为张奋违抗诏命,要将他收捕下狱,张奋很害怕,就继承了封号。

    永平四年,按照规定回到自己的封国。

    张奋年少好学,节制俭朴施行仁义,常常从自己的租俸里分出一些,赡养抚恤宗族亲属,即使到了倾倒柜子的地步,也不停止施与。

    十七年,儋耳投降归附,张奋到朝廷来祝寿,在宣平殿被引见,应对很符合皇帝心意,显宗对他的才能很惊异,封他为侍祠侯。

    建初元年,拜左中郎将,转五官中郎将,迁升长水校尉。

    七年,任将作大匠,章和元年,被免职。

    永元元年,再次拜任城门校尉。

    四年,迁长乐卫尉。

    五年,代替桓郁任太常。

    六年,代替刘方任司空。

    此时正遇旱灾,求雨不下,于是张奋上表说:“连年歉收,人民饥饿财用缺乏,如今又长期干旱,秋种不成,阳气将尽,时间紧迫。

    国家以百姓为根本,百姓以粮食为生命,这是最紧迫的政务,最重的忧患。

    我深受皇恩,担任的职务超过丁我的能力,因而常常担心害怕,奏章不能表明我的心意,希望能让我面对中常侍一条条陈述。”张奋马上受到引见,再次口述当时应该办的政务。

    第二天,和帝召太尉、司徒一起驾临洛阳监狱,审查记录囚徒的罪状,收捕洛阳令陈歆,随即下了三天大雨。

    张奋在位很廉洁,没有其它特殊的功绩。

    九年,因病罢官。

    他在家中上疏说:“圣人所赞美的事,政体最主要的目标,根本在于礼乐。

    《五经》主旨相同,而礼乐的功用最为迫切。

    孔子说:‘统治者安稳及治理百姓,最好的方法是礼;移风易俗,最好的办法是乐。

    ’又说:‘用文德教化天下的意思,也就是指礼乐。

    ’先王为政,礼乐可以算是很兴盛了。

    孔子对子夏说:‘如能用礼修饰外在行为,用乐陶冶心性情操,我就满足了!’又说:‘礼乐兴办不起来,那么刑罚就不会适度;刑罚不适度,百姓就会不知如何行动。

    ’我认为汉应当制定礼乐,所以先帝圣明有德,多次下诏.怜悯哀伤礼乐的损坏残破,可是众儒生不通达,奏议之中有很多异议。

    我家几世为朝廷台属辅臣,而大典未确定,我对此十分忧虑,寝食时也不忘此事。

    我已年老将死,真诚希望能在死前见到礼乐确定下来。”十三年,帝重又召拜他为太常。

    张奋又上疏说:“漠应当改制礼乐,有关图及文字已经著作说明。

    作为王者教化稳定后制作礼仪,功绩成就后制作音乐。

    我现在列出三条关于礼乐的不同意见,希望交给有司,在适当的时候加以考察审定。

    从前孝武皇帝、光武皇帝封禅时告诉上天大功告成,可是礼乐没有确定,因而事实是不相符合的。

    先帝已下诏曹襃,让他修订礼制,如今您只管奉行完成它,如同周公采取文王武王的为政方式,不是自己所制定的,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长久保持谦逊,使大汉宏业不能及时完成,这是不能用来传扬祖宗的功德,建立太平盛世的根基,作为后世楷模的。”皇帝虽认为他的意见很好,但还是没有施行。

    这年冬天,张奋又因病罢官。

    第二年,死在家中。

    张奋之子张甫继承封号,官至津城门候。

    张甫死后,儿子张吉继承。

    永初三年,张吉死,他没有儿子,因此取消封国。

    从昭帝封安世,到张吉,传封国八代,经历了王莽篡政,这二百年问,没有受遇贬官罢职,受遇封土封爵的人没有能舆他张家相比的。

    曹裹字叔通,是鲁国薛地人。

    他的父亲曹充,掌握《庆氏礼》,建武中期任博士,跟从皇帝巡视岱宗,制定封禅礼仪,回来后,受诏命商帝巡视岱宗,制定封禅礼仪,回来后,受诏命商后,曹充向皇帝进言说:“汉又一次受天命,仍有封禅之事,可是礼乐败坏缺损,不能让后代效仿。

    五帝不互相沿袭乐法,三王不相互沿袭礼仪,大汉应当自己制定礼制,用来显示给百世后代。”帝问道:“制礼乐叫什么?”曹充回答说:“《河图括地象》说:‘汉代礼乐技艺文学出现。

    ’《尚书旋机钤》说:‘有帝汉代出现,道德融洽作乐,起名为予。”’帝认为不错,下诏说:“如今姑且改太乐官为太予乐,唱歌赋诗作曲,以此等待君子。”拜曹充为侍中。

    曹充创作章句论辩反驳,于是便有了庆氏学。

    曹裹年少志向专一,很豁达,童年时期就开始继承曹充的学业,渊博儒雅通达,尤其喜好礼仪之事。

    常常感叹朝廷制度没有完备,仰慕叔孙通为汉制定礼仪,经常不分白天黑夜地钻研,聚精会神地思索,睡觉时怀抱着笔和记录本,走路则背诵文章,由于心思太遇专一,常常忘记该去的是什么地方。

    曹裹最初被推举为孝廉,又迁升为圉令,用礼仪治理百姓,用恩德转化习俗。

    当时别的郡有五名盗贼进入圉境内,被官吏捕捉到,陈留太守马严听说后非常痛恨这些盗贼,劝说圉县令杀了他们。

    曹襃告诫官吏说:“杀人命的人,上天也会杀他。

    皋陶不给盗贼制定死刑,管仲遇见盗贼而把他们迁升为公臣n现茌听从太守旨意杀人,是违背天意,顺从官府的心意,那惩罚太重了,假如能保全这些人性命而我受到连累,这也是我情愿的。”于是官吏没有杀他们。

    马严上奏说曹襃软弱,因而他被免官回到薛,担任功曹。

    后来又被皇帝征召拜为博士。

    正赶上肃宗想要制定礼乐,元和二年下诏说:“《河图》声言‘赤九昌盛,十世光大,十一世兴旺,。

    《尚书旋机钤》声言道:‘遵循尧治理世事的方法,评议制定礼乐,仿照唐的文治。

    ’我是未成器的晚辈,先帝辞世时托给重担,我怎样纔能继承中兴,尊崇弘扬祖宗的基业,仁爱赈济百姓?《帝命验》说:‘顺承尧完成的德泽,题写五德要求,树立将起景象。

    ’而且三皇、五帝步骤,好坏快慢不同,何况我愚蠢见识浅薄,没有能力可以担当得起,虽然想遵从他们可却不知从何开始。

    每次见到《河图》、《洛书》,心中便感到惭愧。”曹襃知道肃宗的心意是想要有所作为,于是便上书说:“从前圣人受天命而为王,没有不制定礼乐的,用来彰显功德。

    功业完成制作乐,教化完成制定礼,是为了拯救世俗,达到吉祥,为百姓能从上天获得恩泽。

    如今皇天降福,美好的吉兆都已经出现,制作礼乐的征兆,比言语还要明显。

    应该制定文治制度,定成汉礼,大显祖宗美好众多的功德。”奏章被交给太常,太常巢堪认为一朝大典,不是曹褒所能确定的,于是没有同意。

    帝知道群臣之间相互制约,很难与他们商议初始之举,而朝廷礼仪宪法,应该实时制定确立,于是第二年又下诏说:“朕凭不才,继承祖宗功业。

    从前,鸾乌凤凰多次聚集,麒麟飞龙并至,甘露夜降,好谷滋长,以及朱草之类的事物,史官都记录下来。

    朕日夜恐惧担心,上没有什么彰显先帝的功绩,下没有什么能够配得上灵物。

    漠继承秦朝遗存,礼仪败坏乐仪残损,而且因循守旧,不值得借鉴察看,如有知道这方面事情的人,各尽所能帮助朕。”曹褒察看诏害后,对诸生叹息说:“从前奚斯颂扬鲁,考甫咏赞殷。

    大臣依据礼义彰明君主的功德,竭尽忠心显示君主的德行,是大臣的美好行为。

    当仁不让,我还有什么可推辞的呢?”于是又一次上疏,具体陈述礼乐的根本,制定修改的意义。

    帝拜曹襃为侍中,跟从皇帝向南巡视,回来后,将此事下交三公,尚未来得及上奏,帝下诏召见玄武司马班图,询问修改确定礼制事宜。

    班固说:“在京师的各位儒生,很多都能讲礼制,应该广泛召集,共同商议得失。”帝说:“谚语说得好,‘在路边盖房,三年也盖不成’。

    懂礼制的人,名义上是相互争论不定,实际是互相猜疑,以致无从落笔。

    从前尧作《大章》,有夔一人就足够了。”章和元年正月,帝召曹褒到嘉德门来,命令小黄门带来班固所上叔孙通的《汉仪》十二篇,嘱曹褒说:“这些制度简略,很多不符合经义,如今应该依据礼制一条条修正,使它们可以施行。

    你在南宫、束观尽心尽力编写制作。”曹襃受命之后,便按次序修订礼制内容,依据过去的典章,加进《五经》谶记之文,撰写了从天子到庶人的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一共一百五十篇,写在二尺四寸的简上。

    当年十二月奏给皇帝。

    皇帝借口众论难以统一,因而只管接受,不再嘻有司讨论。

    此时正赶上帝崩,和帝即位,曹褒便为《汉仪》作章句,和帝便以《新礼》二篇放在前面。

    擢升曹褒为监羽林左骑。

    丞五四年,迁射声校尉。

    后来太尉张醋、尚书张敏等上书说曹褒擅自制定《漠礼》,破坏搞乱圣人之术,应该加以刑罚惩处。

    和帝虽然扣住奏书不发,但《漠礼》也因此没有实行。

    曹裹担任射声校尉时,营房里有一百多口棺材停放在那里役下葬,曹襃亲自巡视,并问其中的原因。

    吏回答说:“这些多数是建武以来没有后代的人,因而得不到掩埋。”曹襃十分悲伤,为他们购买空地,将无人管者全部埋葬,并设祭坛进行祭祀。

    迁城门校尉、将作大匠。

    当时疾病、瘟疫流行,曹褒巡视有病之人,为他们购医买药,料理病人提供稠粥,许多人因受到他的救济而活了下来。

    七年,出任河内太守。

    当时春夏大旱,粮食越来越贵。

    曹襃到任,便精简官吏合并职官,辞退奸邪凶残之人,及时雨降下多次。

    这年秋天粮食大丰收,百姓家给人足,流离失所的人全都回来了。

    后来因上报灾害不确实获罪而被免职。

    不久又被征召,再次迁升,又任侍中。

    曹褒知识广博熟知历史,成为学者宗师。

    十四年,死在任上。

    他曾作《通义》十二篇,演义经史及杂论一百二十篇,又为《礼记》作传四十九篇,教授学生一千多人,度氏学遂流行于世。

    论曰:汉初天下刚刚安定,朝廷制度没有明文确定,叔孙通采用经传有关内容,参考秦朝法律,虽然适应当时的情况,对败坏凋敝的现状有所帮助,但是缺少很多先王的礼容法则,所以贾谊、仲舒、王吉、刘向等人,心怀不满感慨万千没个完。

    采用文帝、宣帝的深谋远虑,却最终没有采用贾谊等人的建议,因此知道从燕地来观下葬孔子,是有不完备之处。

    孝章长言前王,日夜想着有所作为,特命令司礼之臣,制定国家宪法,这是美好盛德的事情啊。

    可是功业在意料之外断绝,评议排挤不同意见的人,使制礼仪之事不再继续了。

    三王不相互沿袭礼制,五帝不相互继承乐制,因此《咸》、《茎》不同旋律,中都礼乐断绝。

    何况时过境迁,物换星移,制定法则却不能随其变化,品评法度不足以确定其好坏,这本来是君主应当有所兴革的。

    况且乐不是夔、襄所专擅,而新乐不断兴起,律制在皋、苏之后凋落,而律令制度多变,修改补充从前的文献,有什么可猜疑的呢?礼呀礼,怎么这么难确定啊!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

    八世祖郑祟,在哀帝时为尚书仆射。

    郑玄年少时任乡啬夫,等到休息回家后,常常到学官那里,不喜欢当官吏,父亲多次对此生气,却仍不能制止他。

    郑玄于是到太学去学习,在京兆第五元先门下做学生,开始掌握《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

    又跟从东郡张恭祖学习《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

    他认为山东没有值得再请教的人,便向西入关,通过涿郡卢植,做扶风马融的学生。

    马融有门徒四百余人,学问精深的有五十多个。

    马融平常很傲慢尊贵,郑玄在他的门下三年,竟没有见过马融一面,而是让自己的高材生传授郑玄学业。

    郑玄日夜苦读,从未感到疲倦遇。

    有一次遇上马融召集各位门生讨论图谶纬书,听说郑玄善于计算,便召他到楼上相见,郑玄于是趁机请教一些他有疑问的问题,问完后便告辞回家。

    马融叹息着对门人说:“郑生如今离去,我的学术也就束传。”郑玄独自游学,十多年纔回乡里。

    家中贫困,他在东莱租种别人田地,而跟随他的学生已有数百上千人。

    到党争之祸发生时,他与同郡孙嵩等四十多人都被勒令禁止做官,不再启用,于是便隐居在家研究经书学业,闭门不出。

    当时任城何休喜好《公羊》学,于是着有《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瘢疾》;郑玄便阐发《墨守》,针砭《膏肓》,兴举《痒疾》。

    何休见到后感叹说:“康成进入我的家,拿着我的矛来讨伐我啊!”最初,中兴之后,范升、陈元、李育、贾逵等人争论古今文经学,后来马融回答北地太守刘瓖及郑玄回答何休,义理有据且通达深奥,从此古文之学开始昌盛。

    灵帝末年,党争带来的禁锢放松了,大将军何进听说郑玄很有才能便请他出来做官。

    州郡的官员因为何进是有权势的外戚,不敢违背他的心意,便逼迫威胁郑玄,郑玄不得已而来到何进府。

    何进为他设置矮桌拐杖,待遇很优厚。

    郑玄不接受朝廷的服饰,而是穿戴着普通文人的衣服接受引见。

    然后第二天就逃走了。

    当时郑玄六十岁,河内弟子赵商等几千人从远方来到郑玄门下。

    后将军袁隗上表请封他为侍中,郑玄借口父亲去世而没有接受。

    国相孔融非常敬重郑玄,急急忙忙拖着鞋登门拜访。

    他告诉高密县令给郑玄单独建立一个乡,他说:“从前齐设置‘士乡’,越有‘君子军’,都是为了推崇贤才的意思。

    郑君好学,确实怀有光明的德行。

    从前太史公、廷尉昊公、谒者仆射邓公,都是汉代名臣。

    另外南山四皓有园公、夏黄公,隐藏起光芒,世人都称赞他们的高义,都称他们为公。

    如此,那么公是仁义道德的称尊号,不需要再三担任大夫之职。

    现在郑君的乡应该叫做‘郑公乡’。

    从前束海于公仅有一种名节,还有人告诫他的同乡加大于公家的大门,况且是郑公这样的德望,却没有可烈四马并行的路!应该扩大府门和道路,使之可以容纳高大的马车,称为‘通德门’。”董卓迁都长安,公卿们推举郑玄为赵相,由于道路阻断而没有到任。

    正赶上黄巾军进攻青部,于是便躲避到徐州,徐州牧陶谦按照师友的礼节接待了他。

    建安元年,郑玄从徐州回高密,路遇黄巾军数万人,他们见到郑玄都对他行礼,相互说定不许进入高密县境内。

    郑玄后来曾得重病,自己很担心,他写信告诫儿子益恩说:“我家从前很贫穷,我不被父母及诸位弟弟所宽容,辞去贫贱的小官职,到周、秦的都城去游学,来往于幽、并、充、豫地区,得以觐见在位的显贵,隐居的大儒,对我满意的人我都跟从并表示敬佩,从他们那里有所收益。

    于是广泛考证《六燕》,泛泛地浏览传记,时常观察谶纬图录中深奥的事理。

    四十岁过后,便回来供养父母,租田地播种,以此愉快地度日。

    赶上宦官专政,受到党祸牵连,被禁止做官十四年,而后承蒙大赦,被推举为贤良方正有道之人,受到大将军三司府的召请。

    朝廷一再召请,同在名册名次并列的人早就成为了宰相。

    这些公卿,具有善德和高尚操守,完全可以担任王臣,因此应该受到重用。

    我自己考虑,无意担任这些,只思念阐述先圣的初始之意,想调整不一致的思想百家,也大概可以竭尽我的才能,因此不听从官府任职的命令。

    由于黄巾军为害,我四处漂泊,重又回到故乡。

    到今年我已七十岁了。

    平素衰败零落,常常有失误,根据礼制典章,符合将家事传给后代。

    如今我告诉你我老了,将家事交给你负责,我将要安闲地修养性情,深思以完成我的事业。

    既然不是做王臣的命,安慰亲族的忧虑,察看致礼祖先的坟墓,观赏自然之物,何不扶杖出门呢!家中无论大事小事,你全部承担。

    你孤单一人,竟也没有同胞兄弟相互依靠。

    还是努力寻求君子之道,仔细钻研不要放弃,恭敬谨慎地对待礼仪细节,接近有德之人。

    显赫的荣誉靠同僚亲友成就,道德操行靠自己的意志树立。

    如果追求声名,也使生身父母有荣耀,可要深思呵!可要深思啊!我虽然没有做官的心意,却有辞官不做的高义。

    我对自己论赞成就感到高兴,大概可以不使后人感到羞愧了。

    不很重要的感到不满意的只是亡故亲人的坟地没有修成,所爱好的书籍都腐蚀败坏,不能够在讲学习礼之处修定,传给好学之人。

    太阳西落天色将晚,难道还可以再去考虑吗?如今家境不如从前,你要勤奋工作不误农时,不要担心饥寒之事。

    微薄的饮食衣服,节省二者,可以使我少有遗憾。

    如果忘记没有记住,也已经过去了!”当时大将军袁绍统兵冀州,派使者邀请郑玄,大宴宾客,郑玄最后纔到,便请到上座。

    郑玄身高八尺,能喝一斛酒,眉目清秀,仪容温和高大。

    袁绍的客人中有许多豪爽俊杰之士,并且很有口才。

    他们见郑玄是个儒生,不认为他是个学识渊博的人,竞相设置奇异的问题,百家交替提问。

    郑玄依次辩论答对,都出乎问者的意料之外,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他们全都惊叹佩服。

    当时汝南应劭也归顺袁绍,自我夸赞说:“从前的太山太守应中远,做您的学生怎么样?”郑玄笑着说:“仲尼之门考察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回、赐等人不自称官职。”应劭脸上带有惭愧之色。

    袁绍于是推举郑玄焉茂才,上表推荐他为左中郎将,郑玄都没有接受。

    朝廷征召他任大司农,赠给他安车一辆,他所经过的地方官吏要亲自迎送。

    郑玄便借口有病自己请求回家。

    五年春,郑玄梦见孔子对他说:“起来,起来,今年太岁星在辰位,明年在巳位。”醒来以后,用谶纬进行核对,得知性命到了终结之时,不久便生病。

    当时袁绍与曹操在官度相互对抗,袁绍命他的儿子袁谭派人逼迫郑玄跟随军队。

    郑玄不得已,带病来到元城县,病重不能前进,当年六月去世,年七十四岁。

    按他的遣嘱将他薄葬。

    从郡守以下曾经做遇他的弟子的,穿着丧服赶来参加葬礼的有一千多人。

    郑玄的门人共同撰写郑玄回答诸位弟子关于《五经》的提问,依据《论语》作《郑志》八篇。

    郑玄共注释《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继记》、《论语》、《孝经》、《尚书大傅》、《中候》、《干象历》,又着《天文七政论》、《鲁礼柿袷义》、《六燕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苔临孝存周礼难》,共一百多万字。

    郑玄注重文辞训释,学识广博之人很看不起他的繁琐。

    至于经传的广博熟悉,被人们称为纯粹的儒者,齐鲁地区都以他为宗师。

    郑玄的门人山阳郗虑官至御史大夫,束莱王基、清河崔琰在当时很有名望。

    又有乐安国渊、任嘏,当时都还是儿童,郑玄称国渊是国器,任嘏有道德,还有其它许多他鉴别提拔的,这些人后来都与郑玄判断的相同。

    郑玄只有一个儿子益恩,孔融在北海时,推举他为孝廉;到孔融被黄巾军包围,益恩往救危难身亡。

    他有个遣腹子,郑玄因为他手掌中的纹路像自己的,于是便给他起名叫“小同”。

    论曰:自从秦朝焚毁《六经》,圣人文章泯灭。

    汉朝建立,各位儒生修定许多艺文;到了束京时期,学者们也自成一家。

    而墨守旧说的人,固执自己所奉行的见解,各种说法纷纭杂出,互相之间偏激且背离常理,于是使得经学有许多家,每家又有多种说法,章句有的多达一百多万字,学习的人辛劳却没有什么效果,后来之人疑惑而不知谁是正确的。

    郑玄囊括大典,汇集众派学说,删除繁琐及错误的内容,改正刊登遣漏失误之处,从此学习者稍微知道该学什么。

    祖父豫章君每次研究先儒的经义训释,认为郑玄的见解是比较好的,常常认为即使是仲尼的门徒也不能超过郑玄。

    至于他传授学生门徒,则祇采取郑氏的学说。

    赞曰:富平的开端,继承了家传。

    伯仁先归附朝廷,修整我国的祭礼。

    郑玄括定不同的义理,曹褒修定残缺的礼制。

    孔门的著作开始明确,而汉的典章却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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