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七 释难第二十九

类别:子部 作者:王符(东汉) 书名:潜夫论

    【 题解】

    释难:解释疑难。文章主要针对古人一些有失偏颇的说法在当时所引起的思想混乱和疑惑问难,以问答的形式作了解释和开导,阐明了问题的实质,同时也宣扬了作者的政治思想。文章可分三个层次。首先,王符针对韩非关于尧、舜不可两誉的说法作了辩驳。他认为,矛要伤人,盾要保护人,它们的本质属性是相互对立的。而尧与舜的关系根本不同于矛与盾,他们都奉行仁爱之道,不但互不妨害,而且能相辅相成以“致太平之功”,所以他们都是值得赞美的圣贤。韩非用矛盾的比喻来责难尧、舜,实在是“不知难而不知类”。其次,王符针刘陈贾关于周公非不仁即不智的论调作了辩解。他认为,周公任用管、蔡而又诛之,类似于上天让茱、封做了帝王而又灭之,无所谓不仁不智。周公为了维护王室而秉公执法、大义灭亲,实是遵循了正确的政治原则。再次,王符针对秦子将学习与耕作对立起来而轻视学习的想法作了开导。他认为:“君子劳心,小人劳力。”耕作虽是“食之本”,但学习又是“耕之本”,所以贤人君子应该去学习,去培养自己的德行而成为仁义之人,从而“推其仁义之心”, “忧君之危亡,哀民之乱离”“赛赛匪懈”,致力于使天下太平,让君臣百姓都能安定。当然,这也是为了君子自己的幸福,因为“一国尽乱,无有安身”, “栋折攘崩,惧有厌患”,只有“兼护人家”,才能同时保护自己。王符就是这样来开导人们,鼓动贤人君子肩负起这利国利民又利己的治国重任,将混乱的国家治理好。

    【 原文】

    释难〔一〕第二十九

    庚子〔二〕问于潜夫曰:“尧、舜道德,不可两美,实若韩子戈伐之说邪〔三〕?”

    〔一〕 ○铎按:此篇所明者大要有四:尧、舜俱贤,非矛盾之说,一也;周公尊王,故诛管、蔡,二也;耕者食之本,学又耕之本,三也;贤人忧国爱民,亦为身作,四也。盖时人有疑者,故设为客难而答之。

    〔二〕 王先生云:‘“庚”疑“唐 ”字之误。唐,空也。“唐子”,设词,即亡是公、子虚之类。’○铎按:小邾子后有庚氏,见路史。且下文问者又有秦子,当何说?

    〔三〕 韩非子难一“戈伐”作“矛楯”。诗小戎云:“蒙伐有苑”,毛传:“伐,中干也。”按“伐”为“●”之借。方言云:“盾,自关而东或谓之●,或谓之干;关西谓之盾。”○铎按:下文亦作“

    矛盾”。

    潜夫曰:“是不知难而不知类。今夫伐者盾也,厥性利;戈者矛也,厥性害。是戈〔一〕为贼,伐为禁也,其不俱盛,固其术也。夫尧、舜之相于〔二〕,人也,非戈与伐也,其道同仁,不相害也〔三〕。舜、伐何如弗得俱坚?尧、伐何如不得俱贤哉〔四〕?且夫尧、舜之德,譬犹偶烛之施明于幽室也〔五〕,前烛即尽照之矣,后烛入而益明。此非前烛昧而后烛彰也,乃二者相因而成大光,二圣相德而致太平之功也〔六〕。是故大鹏之动,非一羽之轻也〔七〕;骐骥之速,非一足之力也。众良相德〔八〕,而积施乎无极也。尧、舜两美,盖其则也〔九〕。”

    〔一〕 “戈”旧作“伐”。

    〔二〕 相于,两相加被之辞。文五年左传疏引郑康成箴膏肓云:“

    礼,天子于二王后之丧,含为先,襚次之,赗次之,赙次之。于诸侯,含之,赗之。小君亦如之。于诸侯臣,襚之。诸侯相于,如天子于二王后。”仪礼聘礼郑注:“大问曰聘,诸侯相于久无事,使卿相问之礼。”易林蒙之巽:“患解忧除,王母相于,与喜俱来,使我安居。”艺文类聚五十三孔融与韦林甫书曰:“疾动,不得复与足下岸帻广坐,举杯相于,以为邑邑。”急就篇有尚自于。一人言“自于”,二人言 “相于”。吕氏春秋不侵篇云:“豫让,国士也,而犹以人之于己也为念。”高诱注:‘“于”犹“厚”也。 ’“相于”亦“相厚”之意矣。○铎按:“相于”亦见下篇。

    〔三〕 伐、害韵。

    〔四〕 坚、贤韵。两“伐”字有一误。

    〔五〕 礼记仲尼燕居云:“譬如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见?”

    〔六〕 “德”何本作“得”。德、得古字通。汉书王褒传圣主得贤臣颂云:“若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获稷、契、皋陶、伊尹、吕望,明明在朝,穆穆列布,聚精会神,相得益章。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德。”

    〔七〕 庄子逍遥游篇云:“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诗简兮疏引五经异义云:“公羊说,乐万舞以鸿羽,取其劲轻,一举千里。”抱朴子广喻篇云:“六翮之轻劲。”

    〔八〕 “德”与“得”同。

    〔九〕 力、极、则韵。

    伯叔曰〔一〕:“吾子过矣〔二〕。韩非之取矛盾以喻者,将假其不可两立,以诘尧、舜之不得并之势。而论其本性之仁与贼,不亦失是譬喻之意乎?”

    〔一〕 王先生云:‘“伯叔”是“ 唐子”之误。“伯”是“唐”之坏,“叔”字草书如“ 子”也。’○铎按:此篇诘者不一人。此人盖氏伯字叔,继庚子起而相难也。伯益之后为伯氏,见风俗通。

    〔二〕 仪礼士冠礼郑注:“吾子,相亲之辞。吾,我也。子,男子之美称。”

    潜夫曰:“夫譬喻也者,生于直告之不明,故假物之然否以彰之〔一〕。物之有然否也,非以其文也,必以其真也。今子举其实文之性以喻,而欲使鄙也释其文,鄙也惑焉。且吾闻问阴对阳,谓之彊说;论西诘东,谓之彊难。子若欲自必以则昨反思,然后求,无苟自彊〔二〕。”

    〔一〕 墨子小取篇云:“辟也者,举物而以明之也。”“辟”即“

    譬”之省。荀子非相篇云:“谈说之术,分别以喻之,譬称以明之。”淮南子要略云:“ 假象取耦,以相譬喻。”

    〔二〕 “自必”以下,文有脱误。

    庚子曰:“周公知管、蔡之恶,以相武庚〔一〕,使肆厥毒,从而诛之,何不仁也?若其不知,何不圣也?二者之过,必处一焉〔二〕。”

    〔一〕 旧脱,孙侍御补。史记管蔡世家云:“二人相纣子武庚、禄父,治殷遗民。”

    〔二〕 本孟子。○铎按:公孙丑下篇:‘陈贾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

    潜夫曰:“书二子挟庚子父以叛〔一〕,然未知其类之与?抑抑相反〔二〕?且天知桀恶而帝之夏,又知纣恶而王之殷,使虐二国,残贼下民,多纵厥毒,灭其身〔三〕,亦可谓不仁不知乎?”

    〔一〕 王先生云:‘“庚子父”当是武庚禄父,“庚”上脱“武”字,“子”是“禄”之蚀而仅存者。’继培按:管蔡世家云:“管叔、蔡叔疑周公为之不利于成王,乃挟武庚以作乱。”汉书翟方进传云:“昔成王幼,周公摄政,而管、蔡挟禄父以叛。 ”

    〔二〕 文有脱误。

    〔三〕 “灭”上脱一字。韩诗外传十:‘公子晏子曰:“昔者,桀残贼海内,赋敛无度,万民甚苦。是故汤诛之,为天下戮笑。”’白虎通礼乐篇云:“殷纣为恶日久,其恶最甚,斫涉刳胎,残贼天下。”孟子云:“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

    庚子曰:“不然。夫桀、纣者,无亲于天,故天任之〔一〕而勿忧〔二〕,诛之而勿哀。今管、蔡之与周公也,有兄弟之亲,有骨肉之恩〔三〕,不量能而使之,不堪命而任之,故曰异于桀、纣〔四〕之与天也。 ”

    〔一〕 旧脱。

    〔二〕 晋语云:“轻其任而不忧其危。”

    〔三〕 汉书五行志:‘董仲舒云: “多兄弟亲戚骨肉之连。”’

    〔四〕 旧脱。

    潜夫曰:“皇天无亲〔一〕,帝王继体之君〔二〕,父事天。王者为子,故父事天也〔三〕。率土之民,莫非王臣也〔四〕。将而必诛〔五〕,王法公也。无偏无颇〔六〕,亲疏同也〔七〕。大义灭亲〔八〕,尊王之义也。立弊之天为周公之德因斯也〔九〕。过此而往者,未之或知〔一0〕。”

    〔一〕 僖六年左传引周书。

    〔二〕 “继体”注见五德志。

    〔三〕 汉书郊祀志:‘王莽奏言: “王者父事天,故爵称天子。”’白虎通爵篇云:“爵所以称天子者何?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四〕 诗北山。

    〔五〕 昭元年公羊传。

    〔六〕 书洪范。

    〔七〕 公、同韵。

    〔八〕 隐四年左传。

    〔九〕 文有脱误。

    〔一0〕易系辞下传。义、斯、知韵。

    秦子问于潜夫曰:‘耕种,生之本也;学问,业之末也。老聃有言:“大丈夫处其实,不居其华。”而孔子曰:“耕也,馁在其中;学也,禄在其中〔一〕。 ”敢问〔二〕今使举世之人,释耨耒而程相群于学,何如〔三〕?’

    〔一〕 论语。

    〔二〕 “敢”旧作“敦”,据程本。

    〔三〕 ○铎按:“程”、“群”二字疑当互易。家语儒行解:“程功积事”,王肃注:‘ “程”犹“效”也。’“群相程于学”,言群起而相效于学也。

    潜夫曰:‘善哉问!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一〕。故孔子所称,谓君子尔。今以目所见,耕,食之本也。以心原道,即〔二〕学又耕之本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三〕。”天反德者为灾〔四〕。’

    〔一〕 襄九年左传知武子语。

    〔二〕 “即”与“则”同。

    〔三〕 说卦传。

    〔四〕 此语上下有脱误。当设为问辞,下乃答之。宣十五年左传云:“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此文盖用其说。

    潜夫曰:‘呜呼!而未之察乎?吾语子。夫君子也者,其贤宜君国而德宜子民也〔一〕。宜处此位者,惟仁义人,故有仁义者,谓之君子。昔荀卿有言:“夫仁也者爱人,爱人,故不忍危也;义也者聚人,聚人,故不忍乱也〔二〕。”是故君子夙夜箴规,蹇蹇匪懈者,〔三〕忧君之危亡〔四〕,哀民之乱离也〔五〕。故贤人君子,推其仁义之心,爱〔六〕之君犹父母也,爱居世之民犹子弟也。父母将临颠陨之患,子弟将有陷溺之祸者〔七〕,岂能墨乎哉〔八〕!是以仁者必有勇〔九〕,而德人必有义也〔一0〕。

    〔一〕 注见三式篇。

    〔二〕 荀子议兵篇作“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

    〔三〕 易蹇六二:“王臣蹇蹇。” 诗烝民云:“夙夜匪解。”“箴规”见明闇篇注。

    〔四〕 毛诗山有枢序云:“政荒民散,将以危亡。”

    〔五〕 诗四月云:“乱离瘼矣。”

    〔六〕 “爱”下脱二字。

    〔七〕 孟子云:“陷溺其民。”

    〔八〕 墨,读为“默”。说文云: ‘默,读若“墨”。’汉书李陵传:“陵墨不应。”田蚡传:“婴墨墨不得意。”“墨”皆“默”之省。

    〔九〕 论语。

    〔一0〕文子微明篇云:“次五有德人。”

    ‘且夫一国尽乱,无有安身〔一〕。诗云:“莫肯念乱,谁无父母〔二〕。”言将皆为害,然有亲者忧将深也。是故贤人君子,既忧民,亦为身作〔三〕。夫盖满于上〔四〕,沾溥在下〔五〕,栋折榱崩,惧有厥患〔六〕。故大屋移倾〔七〕,则下之人不待告令,各争其柱之〔八〕。仁者兼护人家者,且自为也。易曰: “王明并受其福〔九〕。”是以次室倚立而叹啸〔一0〕,楚女揭幡而激王〔一一〕。仁惠之恩,忠爱之情,固能已乎〔一二〕?’

    〔一〕 吕氏春秋谕大篇云:“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亦见务大篇。

    〔二〕 沔水。○铎按:此二句爱日篇亦引。毛传云:“京师者,诸侯之父母也。”陈奂诗毛氏传疏云:“此不以父母为京师,本三家诗。”陈乔枞谓鲁诗义,说见鲁诗遗说考十。

    〔三〕 “作”字误。○铎按:尔雅释言:“作,为也。”“亦为身作”,与下文“且自为也”义同。

    〔四〕 ○铎按:满,读为“漫”。方言十三:“漫,败也。湿敝为漫。”郭注:“漫,谓水潦漫涝坏屋也。”或曰:“满”当为“漏”,字之误也。说文:“□,屋穿水下也。”书传皆以“漏”为之。

    〔五〕 ○铎按:“溥”当为“濡” 。隶书“濡”字或作“●”,因误为“溥”。“沾濡” 即“沾濡”。屋漏于上,则人沾濡在下矣。

    〔六〕 鲁语:‘叔孙穆子曰:“夫栋折而榱崩,吾惧压焉。”’

    〔七〕 说文云:“陊,落也。●,仄也。”“移倾”即“陊●”假借字。

    〔八〕 “其”当作“共”。柱,谓榰柱之。太玄经上次七:“升于颠台,或柱之材。”或云:“其”当为“榰”,声之误也。亦作“枝柱”,后汉书崔骃后实传云:“枝柱邪倾。”杨震传云:“宫殿垣屋倾倚,枝柱而已。”又章帝纪元和元年诏云:“支柱桥梁。”“支”与“枝”同。○铎按:或说是也。俗音讹。

    〔九〕 井九三。

    〔一0〕“立”当作“柱”。列女传云:“鲁漆室女,当穆公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啸。旁人闻之,莫不为之惨者。”续汉书郡国志:“东海郡兰陵有次室亭”,刘昭注:‘地道记曰:“故鲁次室邑。”列女传“漆室之女”或作“次室”。’按论衡实知篇亦作“次室”。○铎按:御览四百八十八引列女传作“七室”,注云:“一邑七宫也。”古以“漆”为 “七”,见墨子贵义篇。梁端列女传校注云:“漆、次一声之转。”

    〔一一〕亦见列女传。“揭幡”作“ 持帜”。按汉书鲍宣传:‘王咸举幡太学下,曰:“欲救鲍司隶者会此下。”’后汉书虞 诩传:“诩子顗与门生百余人,举幡候中常侍高梵车,诉言枉状。”○铎按:此见列女传辩通传楚处庄侄传。

    〔一二〕○铎按:“固”与“顾”同。“顾”犹“岂”也。训见助字辨略。

    【 译文】

    庚先生问潜夫说:“尧、舜两人的道德,不可以同时受到赞美,真像《 韩非子》 中关于戈矛和盾麟不可以同时被赞美的说法一样么?"

    潜夫说:“韩非这个人,既不懂得辩难,也不懂得类比。那默嘛,就是盾,它的本质属性就是给人好处;戈嘛,就是矛,它的本质属性就是伤害人。这样看来,戈矛是进行杀害的,盾麒是禁止杀害的。它们不能同时强过对方,本来就是它们的技能所决定了的。至于那尧、舜的相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戈矛与盾献的关系。他们的思想原则同是仁爱,是不会互相妨害的。盾、麟为什么不能都坚固?尧、舜为什么不能都贤能?再说那尧、舜的道德,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两支蜡烛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亮光一样,前一支蜡烛就把它全照亮了,后一支蜡烛拿进去以后房间就更加明亮。这并不是前一支蜡烛昏暗而后一支蜡烛明亮,而是两支蜡烛相加才形成了强大的亮光。尧、舜两位圣人也是互相配合才取得了天下太平的功业啊。所以大鹏的飞动,并不是只靠了一片羽毛的轻便;骏马的飞奔,并不是只靠了一只脚的力量。众多的优秀人才互相配合,那么功绩就会流传到无穷。尧、舜两人同时受到赞美,大概是由于这种法则吧。”

    伯叔说:“您错了。韩非之所以拿矛和盾来作比喻,是要借它们的势不两立来责备尧、舜不得有并列的权势,而您却谈论其本性的仁爱与伤害,不也违背了这比喻的旨意了么?"

    潜夫说:“比喻这种东西,产生于直截了当地述说不能使人明白,所以借助事物的是非来显示那述说中所蕴含的道理。事物有是非,并不是取决于对它的文辞解说,而必须依据它的本质。现在您举出它的实质及对它的解说这两方面的特性来作比喻,却要让鄙人只去解释其中的文辞解说,鄙人对此实在感到困惑不解。况且我听说:‘别人询问阴而你回答阳,这叫做牵强的解说;别人议论西而你责问东,这叫做牵强的辩难。’您如果想要用比喻方面的规则来肯定自己的说法,那还是提前一天好好反省一下,然后再去寻求其结论吧。不要苟且地自高自大来强辩!"

    庚先生说:“周公知道管叔、蔡叔的邪恶,还让他们去辅佐武庚,使他们放肆作恶,然后再去惩罚他们,这是多么地不仁慈啊!如果他不知道管叔、蔡叔的邪恶,那又是多么地不英明啊!这两种过错,必居其一。”

    潜夫说:“据书上记载,管叔、蔡叔二人挟持武庚禄父来叛乱。但不知道他们类似于武庚呢?还是和武庚相反?再说,上天知道夏莱邪恶而让他在夏朝做了帝王,又知道商封邪恶而让他在殷朝做了帝王,让他们肆虐两国,残害天下民众,放纵他们作恶多端,然后消灭了他们,这也可以说是不仁慈不明智吗?"

    庚先生说:“不对。夏莱、商封这种人,和上天没有什么亲属关系,所以上天任用他们而不为他们担忧,惩罚他们而不哀怜。现在我说的管叔、蔡叔和周公嘛,有着兄弟间的血缘关系,有着骨肉般的恩情,周公不衡量一下他们的才能而使用他们,他们经不起差遣却委任他们,所以我认为他们跟夏茱、商封和上天的关系是不同的。”

    潜夫说:“上天对人无所谓亲疏。帝王和继承王位的君主,像对待父亲一样来侍奉上天。帝王被称为天子,就是上天的儿子,所以像对待父亲一样来侍奉上天。依附于陆地的民众,无不是帝王的臣民。‘谁图谋帝王就一定要惩处’,是说帝王制定的法律是为公的。‘没有偏袒、无不公正’,是说对亲疏一视同仁。‘大义灭亲夕,是强调尊重帝王的正确原则。上天将确立这些原则呢?还是破坏它们呢?周公的德行便是遵循了这些原则。除此以外的东西,我还没有了解到。”

    秦先生问潜夫说:“耕种,是关系到生活的根本大事;学问,是事业中的末等小事。老耽说过这样的话:‘大丈夫立身于朴实,不立身于浮华。夕而孔子却说:‘去耕作嘛,就会挨饿;去学习嘛,就能得到傣禄。夕我大胆地问一下:如果让全社会的人都放下农具而将互相结伴去做学问作为自己的行动准则,那将会怎样?"

    潜夫说:“问得好啊!君子从事脑力劳动,小人从事体力劳动。所以孔子说的话,不过是对君子而言的。现在根据眼睛所看见的,耕作,的确是关系到吃饭问题的根本大事。但如果用脑子去推究那道理,那么学习又是耕作的根本。《 周易》 说:‘圣人确立了上天的道理,叫做阴和阳;确立了大地的道理,叫做柔和刚;确立了人类社会的道理,叫做仁和义。’那些违反道德规范的人一定会遭殃。”

    潜夫说:“唉呀!你还没有弄清楚这些道理吧?我告诉你。君子这种人嘛,他的贤能适合于当国家的君主而他的德行适合于统治民众。适宜于呆在这种地位上的人,只能是仁义兼备的人。所以具有仁义之德的人,才可称之为君子。从前荀子说过这样的话:‘那具有仁德的人疼爱人民,疼爱人民,所以不忍心危害他们;那讲究道义的人团结人民,团结人民,所以不忍心扰乱他们。’所以君子日夜劝谏君主、忠贞正直而不懈怠,是因为担忧君主的危险灭亡、哀怜民众的动荡流亡啊。所以有德才的贤人君子,将自己的仁义之心扩展出去,爱当代的君主就像爱自己的父母一样,爱世上的民众就像爱自己的子弟一样。父母面临跌倒坠落的祸患,子弟将有陷落沉没的灾难,难道能沉默不喊吗?因此仁爱的人一定具有勇敢的品质,而有道德的人一定信守节义。再说,一个国家全都不太平,那就不会有安定的个人。《 诗经》 上说:‘没有人肯考虑一下这动乱,是谁没有父母而如此置若阅闻?’这是说人们即将全部遭受损害,而有父母的人忧虑会更深。所以贤人君子,一方面是为民担忧,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而做。那茅草屋顶在上面渗漏,在它下面就会全部淋湿。正梁折断椽子崩裂,就怕有被庄的祸患。所以众人聚会的房屋走样倾斜了,那么房屋下的人不等发号施令,便各自抢着去支撑它了。仁爱之人全面地保护别人,同时也为了保护自己啊。《 易经》 上说:‘帝王英明,臣民都享受到他的福分。’因此次室的女子因为担忧祖国危亡而靠着柱子长吁短叹,楚国的少女高举旗帜去激励楚王。仁慈的恩爱,忠爱的情感,难道能抑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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