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王俊首岳侯状

类别:子部 作者:宋·王明清 书名:挥麈后录馀话

    明清壬子岁仕宁国,得王俊所首岳侯状于其家云:“左武大夫果州防御使差充京东东路兵马钤辖御前前军副统制王俊右。俊于八月二十二日夜二更以来,张太尉使奴厮儿庆童来请俊去说话。俊到张太尉衙,令虞候报覆,请俊入宅,在莲花池东面一亭子上。张太尉先与一和尚何泽,点着烛,对面坐地说话。俊到时,何泽更不与俊相揖,便起向灯影黑处潜去。俊于张太尉面前唱喏。坐间,张太尉不作声。良久问道:‘你早睡也,那你睡得着!’俊道:‘太尉有甚事睡不着?’张太尉道:‘你不知自家相公得出也!’俊道:‘相公得出,那里去?’张太尉道:‘得衢、婺州。’俊道:‘既得衢州,则无事也。有甚烦恼?’张太尉道: ‘恐有后命。’俊道:‘有后命如何?’张太尉道:“你理会不得?我与相公从微相随,朝廷必疑我也。朝廷交更翻朝见,我去则不必来也!’俊道:‘向日范将军被罪,朝廷赐死。俊与范将军从微相随,俊元是雄威副都头,转至正使,皆是范将军。兼系右军统制,同提举一行事务。心怀忠义,到今朝廷何曾赐罪?太尉不须别生疑虑。’张太尉道:‘更说与你。我相公处有人来,交我救他。’俊道:‘如何救他?’张太尉道:‘我遮人马动,则便是救他也。’俊道:‘动后甚意似?’张太尉道:‘这里将人马老小,尽底移去襄阳府不动,只在那驻扎。朝廷知,必使岳相公来弹压抚喻。’俊道:‘太尉不得动。人道若太尉动人马,朝廷必疑,岳相公越被罪也。’张太尉道:‘你理会不得。若朝廷使岳相公来时,便是我救他也。若朝廷不肯交相公来时,我将人马分布,自据襄阳府。’俊道: ‘诸军人马,如何起发得?’张太尉道:‘我虏劫舟船,尽装载步人老小,令马军便陆路前去。’俊道:‘且看国家患难之际,且更消停。’张太尉道:‘我待做,你安排着。待我交你下手做时,你便听我言语。’俊道:‘恐军中不伏者多。’张太尉道:‘谁敢不伏?傅选道伏我不伏?’俊道:‘傅统制慷慨之人,丈夫刚气,必不肯伏。’张太尉道:‘待有不伏者剿杀。’俊道:‘这军马做甚名目起发?’张太尉道:‘你问得我是。我假做一件朝廷文字教发。我须交人不疑。’俊道:‘太尉去襄阳府,后面张相公遣人马来追袭如何?’张太尉道:‘必不敢来赶我。投他人马来到这里时,我已到襄阳府了也。’俊道:‘且如到襄阳府,张相公必不肯休,继续前来收捕,如何?’张太尉道:‘我又何惧!’俊遭: ‘若番人探得知,必来夹攻。太尉南面有张相公人马,北面有番人,太尉如何处置?’张太尉冷笑:‘我别有道理。待我遮里兵才动,先使人将文字去与番人。万一支吾不前,交番人发人马助我。’俊道:‘诸军人马老小数十万,襄阳府粮如何?’张太尉道:‘这里粮尽数着船装载前去。郢州也有粮,襄阳府也有粮,可吃得一年。’俊道:‘如何这里数路应副,钱粮尚有不前?那里些小粮,一年已后无粮,如何?’张太尉道:‘我那里一年已外不别做转动?我那里不一年,交番人必退。我迟则迟动,疾则疾动,你安排着。’张太尉又道:‘我如今动后,背嵬、游奕伏我不伏?’俊道:‘不伏底多。’张太尉道:‘姚观察背嵬王刚、张应、李璋伏不伏?’俊道:‘不知如何。’‘明日来,我这里聚厅时,你请姚观察、王刚、张应、李璋,云你衙里吃饭,说与我这言语。说道张太尉一夜不曾得睡,知得相公得出,恐有后命。今自家懑都出岳相公门下,若诸军人马有语言,交我怎生置御?我东则东,随他人。我又不是都统制,朝廷又不曾有文字交我管。他懑有事,都不能管得。’至三更后,俊归来本家。次日天晓二十三日早,众统制官到张太尉衙前,张太尉未坐衙,俊叫起姚观察,于教场内亭子西边坐地。姚观察道:‘有甚事,大哥!’俊道:‘张太尉一夜不曾睡,知得相公得出,大段烦恼。道破言语,交俊来问观察如何?’姚观察道:‘既相公不来时,张太尉管军事。节都在张太尉也。’俊问观察道:‘将来诸军乱后如何?’姚观察道: ‘与他弹压,不可交乱。恐坏了这军人马。你做我覆知太尉:缓缓地,且看国家患难面。’道罢,各散去,更不曾说张太尉所言事节。俊去见张太尉,唱喏。张太尉道:‘夜来所言事如何?’俊道:‘不曾去请王刚等,只与姚观察说话。来覆太尉道:恐兵乱后,不可不弹压。我游奕一军,钤束得整齐,必不到得生事。’张太尉道:‘既姚观察卖弄道他人马整齐,我做得尤稳也。你安排着。’俊便唱喏出来。自后不曾说话。九月初一日,张太尉起发赴枢密院行府,俊去辞,张太尉道:‘王统制,你后面粗重物事转换了著。我去后,将来必共这懑一处。你收拾,等我来叫你。’重念俊元系东平府雄威第八长。行日本府阙粮,诸营军兵呼千等结连俊,欲劫东平府作过,当时俊食禄本营,不敢负于国家,又不忍弃老母,遂经安抚司告首,奉圣旨补本营副都头。后来继而金人侵犯中原,俊自靖康元年首从军旅于京城下,与金人相敌斩首,及俊口内中箭,射落二齿,奉圣旨特换授成忠郎。后来并系立战功,转至今来官资。俊尽节仰报朝廷。今来张太尉结连俊起事,俊不敢负于国家,欲伺候将来赴枢密行府日,面诣张相公前告首。又恐都统王太尉别有出入,张太尉后面别起事背叛,临时力所不及,使俊陷于不义。俊已于初七日面覆都统王太尉讫。今月初八日纳状告首,如有一事一件分毫不实,   乞依军法施行。乃俊自出官已来,立到战功,所至今来官资,即不曾有分毫过犯。所有俊应干告敕宣札在家收附外,有告首呼千等补副尉都头宣缴申外,庶晓俊忠义,不曾作过不敢负于国家。谨具状披告,伏候指挥。”次岁,明清入朝,始得诏狱全案观之,岳侯之坐死,乃以自言与太祖俱以三十岁为节度使,以为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握兵之日,受庚牌不即出师者凡十三次,以为抗拒诏命。初不究“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之义。又云:“岳云与张宪书,通谋为乱。”所供虽尝移缄,既不曾达,继复焚如,亦不知其词云何,且与元首状了无干涉。锻炼虽极,而不得实情,的见诬罔,孰所为据,而遽皆处极典,览之拂膺!傥非后来诏书湔洗追褒,则没地衔冤于无穷。所可恨者,使当时推鞫酷吏漏网,不正刑典耳!王俊者,初以小兵,徒中反告,而转资,晚以裨将而妄讦主帅,遂饕富贵。驵卒钤奴,一时倾险,不足比数。考其终始之间,可谓怪矣。首状虽甚为鄙俚之言,然不可更一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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