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论文二 书《毛诗•关雎序》后

类别:子部 作者:清·包世臣 书名:艺舟双楫

    序《诗》者序《关雎》,通言《诗》之体用,曰四始,曰六义。体为作《诗》之本,用为作《诗》之法。四始体也,六义用也。故《关雎》序以始始之,以义终之。而学者罕能通其说,盖一误于《史记》述夫子正乐之次,因举《关雎》之乱以为风始,而以《鹿鸣》《文王》《清庙》为雅颂始者配为四,后儒遂援为四始之正训;一误于以风雅颂为体裁之名,使六义止存三,而三经三纬之陋说以起。按《序》言后妃之德,风之始,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又申之曰,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者,明未有《关雎》之诗,先有后妃之德,先王所以能风动天下者,以后妃之德实始之,故曰风之始。又以《诗》之用于刺者多,或致疑风之不尽关乎德化,故曰“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止。”而复说之曰“止乎礼义”、“先王之泽”,明风仍自上行也。是故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者,风之始;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者,雅之始;人君以盛德致成功而可告神明者,颂之始;达事变、怀旧俗、吟咏性情以风其上者,变之始。故总而承之曰是谓四始,诗之至也。郑氏之说始曰王道兴衰之所由,斯为深得《序》意矣。是故《序》言: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非明乎四始之谓,安能信《诗》之为至哉。序推明风义备矣。至于雅则说之曰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明以正言其事为雅之义,与风之主文谲谏者殊科。颂则述功德以告神。是风、雅、颂之于《诗》,其用与赋、比、兴同,故曰六义,非体裁之名也。编《诗》者就《诗》中得其义之多者而别其名,然立义在《诗》先,定名在《诗》后,如后世赋物而名为赋耳。郑氏于王风谓其诗不能复雅者,正以诗义适当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者,义异也。崔集注本,于《黍离序》笺:“增犹尊之故称王。”则知《谱》所云“故贬之”者,皆后人羼入,为近世《黍离》降为国风之说之嚆矢矣。《序》于《关雎》《麟趾》言化,明王者以德风天下,而天下自化也;于《鹊巢》《驺虞》言德,明诸侯被先王之教,各修其德,以风一国也。是以正始之道王化之基,《二南》所同,而风始独归《关雎》也。《序》末详说《关雎》,而曰思得淑女,忧在进贤,不淫不伤者,忖度后妃,自微达显。而毛氏以淑女斥后妃,故郑氏破好为和好,破左右为佐佑,破哀为衷者,真能抉经心而通《序》说矣。至于编《诗》者,虽取风、雅、颂之义以名《诗》,而六义实多互见,唯《关雎》为备。雎鸠以物性喻德,兴也;河洲以地势喻境,比也;淑女好仇正言之,雅也;荇菜琴瑟钟鼓铺述之,赋也;诗人深窥后妃之用心,以形容其德,颂也;合五义以风天下后世,风也。故序《诗》者,既推明《关雎》之旨,复发其凡而总结之曰,是《关雎》之义也者示为《诗》之要,必依义以求作者之志于文辞之外,而自得之意中。然则不明六义之用,又乌足与言《诗》乎。同年巴王君劼,以《毛诗绎义》相质,其说四始也,以变诗俪风雅颂为四,余用豁然于数十年之疑,得四于友,得始于《序》,而义从之。故述新知旧闻,推论始义,以著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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