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方技

类别:子部 作者:清·胡承诺 书名:读书说

    汉书云,数术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盖天人之际或异而无感,或感而不可知,惟达者知之,非余人所能识。然而心志在内,形声在外,成败在后,气机在先,相为体用,合而不离,是以未尝不可知也。明道之士得其全体以揆一端,无不合符,故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即术数之家,或假卜筮,或观象数,得其一端以印全体,亦无不合,故卜偃史墨诸人言多奇中。圣人亦为卜筮以通愚智,循其繇词以定犹豫决疑,似皆以教人为善,谨其人事,求合天心也。然圣贤举事,先尽人事而后决诸天命,故尚书洪范,卿士谋其得失,蓍龟决其吉凶。盖以蓍龟通卿士之数,非以卿士徇蓍龟之指也。即蓄龟并陈,亦必先筮后卜。盖筮犹参人事,龟则全用朕兆,即事有渐,故先筮后卜也。筮虽吉,犹必命龟,以人从天而不敢自专。若筮不吉,则不更卜。人事不可,不必问天矣。盖人事之理与天地同也,是以感之而应,问之而答,君子志其善者远者而因以教人,明其事则谓之善,明其义则谓之远。子产天道远人道迩之说,盖既审其事,又明其义,非一切倔强不信术士言也。人事失得,自有常理。上天之縡,无声无臭。方术之士,乃先事而宣言,是为乱常,为诬天。班氏论其彷佛一端,假经设义,依托象类,固有屡中之获,明乎其非圣贤设教之旨,为儒者所当戒,交游所当谨也。春秋沙麓崩,为天下记异,安有发祥之理?元城建公之言,王莽假造以欺人耳。以理论之,沙麓之崩,地之陷也,其占为阴胜阳、子乘母,不祥之繇也。天戒若曰,居此地者慎勿为不善,苟为不善,虽极隆盛,必当族灭,若自高而陷也。以后事观之,元后之祥,乃祖宗活万人之报,人事之得也。其为凶征,则地陷之变,当为族诛,天之告人已久矣。分卦直日之法,用以迹捕盗贼极善,焦延寿为令,小黄用之可也。延寿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正谓此道不可治天下,有尝试者,必害其身。如京房者,朝廷但当术士待之,元帝倚以为治,房亦任之不辞,变更典制,引用党与,强人主以必从,小人造灭身之谋,己亦草不道之章,涌水已见,求进不休,安在其知祸福邪?眭孟既学春秋,岂绝不知忌讳?何以当幼主在位,大臣秉政之日而发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之语?即在莽操之朝,亦必阴用其言而显戮其身矣。且方术技能之士,其始必有至精者出,然后可动人主之听。既启其端,假借依附不旋踵而至者,不必皆有至精之术矣,又可尽信乎?要之杜钦、谷永非不精也,而二赵之恶移诸许后,西门君惠非不验也,而光武之名误以刘歆赤精之谶,当再受命而不能知受命之人,适以是年生于济阳,刘氏当兴,李氏为辅,而李焉诛及其身,李通之父亦不逮其子之富贵。彼术数何能为也?班氏曰,浅为尤悔,深作憝害。焉可忽哉?若刘向撰五行志,推迹行事,连传经术原委归趋,绝非方技之书,故可诵法耳。若终军之对,以为野兽并角,明同本也。众枝内附,示无外也。未几,果有南北率众来降之事,此盖以意忖度,幸而得中,非本占候书也。若东京之初,图谶之谬,当时亦可槩见矣。用孙咸为大司马而人不服,改用吴汉而人始服,是人事可见者也。以王梁为大司空,引洛水灌巩川,渠成而水不流,是天意可见者也。而光武终不悟,至其末年,犹颁图谶于天下,使一代学术功名不敢不用此为门径,桓谭终致流亡,郑兴逊词仅免,贾达附会文致最差贵显,岂非作始之悖哉!范史论方术,以知变而不诡俗者为正,犹为信道不笃,不如魏孝文焚之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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