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不读书人有至行

类别:子部 作者:清·陈其元 书名:庸闲斋笔记

    不敢妄为些子事,只因曾读数行书。盖以读书者必明理,不妄为,乃有所为耳。然世之奇节伟行,多出于不读书之人,其故何哉?杭州江小芸观察清骥为余言:里中有钱塘人许大镛者,为水师营卒,饷不足以养母,遂兼业剃工。性极肫挚,而不能识一字。常往来观察家执艺,见壁间悬奚铁生山水小幅,爱之甚。每至,必注视久之乃去。心摹手追者累月,忽纵笔成一画,顾不自信,又惭于示人。一日者见观察,忸怩颜者良久,乃出所画以相质。观察惊为神似,亟相许可,复为指其瑕处,谢而去。去数日,复持一画来,则较前更工矣。由是暇取画,画就,必以质观察。不一年,遂有画名,然业剃如故也。母老矣,思为纳妇,则固谢不愿。盖恐多一人,则母之甘旨或缺也。适有新寡者,母廉其值,不告于子而聘之。大镛大惊,然不敢逆母命,遂成礼,礼成后,询知为寡妇再醮,则又大惊,立与异室寝,而阳共侍母,母不知也。观察闻而询之,则蹙然曰:“吾敢坏孀妇节哉?”未几,母病且甚,大镛医祷皆穷。邻有华陀庙,百叩乞方,终不效。会遇陀诞辰,里众焚香者相属,炉火赫然,大镛忽插中指炉中,众惊问故,曰:“吾将燃以救母。”火烈焰起,指烨爆有声,众相劝相邻,股栗汗流,大镛■◆齿默祷,颜色不变,顷之,中指二节皆成炭,则里炉灰及指炭Ь汤进母,母饮之立愈,众皆叹异,以为神。不数月,母猝以无疾逝,大镛医救莫及,痛绝者数四。既殡其母,乃谓寡妇曰:“我之娶尔者,顺母命也。所以我不与尔处者,全尔节也。今我母殁,尔节全,我行且逝矣。请悉以家之所有予尔,尔可保尔节以终身矣。”遂出门去,自髡其发,为僧于华陀庙中,戒律甚严,人咸敬之。咸丰庚辛之变,城破庙毁,大镛不知所终。观察决其必殉难以死,特无人佐证,不能为之请旌耳。嗟乎!若大镛之所为,有读书土大夫所难为者,而大镛顾率性为之,而不见其难;然大镛固一字不能识之人也。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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