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 ◎好奇售伪

类别:子部 作者:清·佚名 书名:杌近志

    近代收藏家,往往胸无点墨,而自矜博雅。牟利之辈,遂不惮多方增饰,即以其矜者绐之,使之人其彀中而不觉焉,亦可嗤矣。南昌贾人钱子明,饶于资,好藏古器。尝以巨镪置案头曰:“世有奇珍,余岂惜此?”或以彝鼎书画来者,则曰:“此纵佳,犹恒有物,何取乎?”一日客携一古锦匣至,内有物,其形似茧,而大如瓢,长尽许,色白,微见青斑,摇之内有声。云:“系某宦家藏,传世既久,子孙不知其名,并不识其用,惟承上世之嘱,以故宝藏至今。闻君精于鉴古,特假一观,冀有所示。”钱因笑置之。越日有同好某来访,钱言及之。某曰:“尝观《异物志》,载员峤山有冰蚕,长七寸,色黑,有鳞角,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茧。茧长一尺,织为文锦,入水不濡,投火不燎,唐尧时海人献之。尧以为黼黻,此其是乎?若然,真无价物也。”钱检书阅之,良是。乃邀客,欲破茧以验,客不可,钱曰:“验之若合,愿以千金为赠,否则亦以数缣之值偿之可乎?”客遂商于物主,议既定,乃破之。内果蚕腊,色纯黑,麟角可辨,入水不濡。客曰:“今惟投诸火矣,两家其勿悔。”物主请置于金于前而后验。时某亦在座,私谓钱曰:“今已试数端,谅非伪物,盍减厥值而不竟其验乎?”钱然其说,遂以半价得之。既得视为至宝,终亦不敢入火。后泄其谋,盖同好者因其言夸,故绐之。入水不濡者,涂以白蜡也。

    又某邑富室詹某,胥人子也。或讥其不学,乃出资市书,不数年而东观西园之富,不是过矣。惟是牙纤锦帙,藉以饰观,曾未寓目。同邑某羡书贾之获殊厚也,乃于郡中觅得抄本书百卷,以五十金得之。冀售善价,而詹竟不阅,却其书。某窘,乃商于詹之戚全某。全固稍通文墨,为詹所信任者。问某需价几何?曰:“得三百金足矣。”全曰:“然,则当售八百金耳,以四百金与我,尚有百金,分给其司籍者。书当假我一观,缓七日来取。”某唯唯。及期,全令易一人将书去,并授其言,且曰:“如我教,价可得矣。”其书詹本未阅,置而不疑。越日,全至詹处,翻阅诸本,检得是书。佯诧曰:“此籍何来?”詹曰:“亦欲售者。”全曰:“索价几何?”曰:“未之问也。”全曰:“速与议价,迟恐为识者所得。”詹问:“是书何所奇?”全曰:“书成某代,素无刊板,世惟二部。一藏内府,一在民间。前朝某相国,悬万金求之不得,不意今入贾人之手。”因于架上取四库书目,检示詹,果如所语。詹喜曰:“余费金巨万,藏书虽充栋,恰愧无秘本,今始得矣。”未几,某往取书。詹问值,某曰:“事不谐矣,此书系郡宦家藏,为其子弟所窃,昨已有人踪迹至,急欲收归,不能售也。”詹曰:“既不欲售,何来我家,余有例,来书不售者,照书价罚其半,是书价几何也?”某乞免,詹靳不许。某曰:“若此势必成讼,事将不可解矣。”时全亦在旁,从容言曰:“窃书者,谅不敢归,今姑厚赂来人,但言无踪迹可耳。”詹令某即往商,价固勿论。某再往返,始言非千金不可。全劝给八百金而成。詹既得书,全曰:“此宦家物,若泄于人,必滋讼累。”詹遂秘之,其谋终不泄。闻四库书目所载,全盖阴抽其架上之书,嵌钞本名,伪撰提要,仿原样镌页以易之耳。噫!是与冰蚕茧何以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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