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七 出处谈

类别:子部 作者:明·周琦 书名:东溪日谈录

    君子之用以道不用以非道其用以非道者则无所不至矣幸而致大贵操大权不滥动声色则亦无他所爲惟深情厚貌小亷曲谨以要誉以谋禄而已于世何补君子行道于进退之间騐之故进欲其缓必以礼焉进不以礼者其道失矣复何望其行道于己进之后哉退欲其急必以义焉退不以义者道亦失矣又何不能考其汚吾道于未退之前哉

    君子学圣贤之道以进至仕于时则舍圣贤之道而不用者是外道德而内功名外功名而内富贵也其操改者志不坚也其志移者见未真也是故行道之力须要识道之真

    大贵者小贵之表帅大贵者奔竞致之小贵者效焉不效者不能进也是故奔竞之风天下亹亹也奔竞以求大贵其状无所不至惟当时未觉耳迨夫老居林下缅想当时之态不厚顔也几希

    科目荐人以文字不荐人以才德才德可全见于文字乎是故举业之习虽庸才劣德善组织先儒传注而成文者皆足以取科目也才德安知于是哉

    有君子之才有小人之才君子之才刚而正其及于民者有实惠小人之才柔而邪其及于民者惟一时声色而已岂能有实惠哉

    君子之才王道也小人之才覇道也君子小人有邪正王覇之别其治法也能无真僞乆速浅深之异哉

    今人不问君子小人其才正与不正皆竒之孰知小人之才柔佞奸邪于世无补爲不足竒故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惟圣贤则有所别

    小人之才诈而多僞奸而多佞者是也

    今人之仕唯以便言语美容貌爲贤祝鮀宋公子何人哉圣人所深恶也时之所尚以爲贤者巧言论美容止也孔子之所不取者也茍言论容止足贤焉臯陶马口面如削尧何用之舜目重瞳其身甚短尧何荐之禹耳三漏面黧色而歩不相过尧舜何用之且荐于天汤臂再肘又体半枯而身不能完长巨姣美之桀何臣之伊尹面无须麋汤何臣之傅说身如鳄鱼之鳍商何召之周公甚短又背偻而断葘闳夭之髪靣不见肤周何重之又公孙吕身长七尺靣长三尺卫灵何臣之叶公子髙身小肤短行不胜衣楚何用之数君子皆建不世之功若秦之美须髯形躯者维持社稷二世而亡视唐虞三代之臣事功逺矣士夫不修于内惟修于外以求就于时其谬甚焉君子遇与不遇时也固不得殉道以从乎人也羲和臯䕫遇尧舜故成伟烈龙逄比干遇桀纣故致杀身禹稷遇有虞之盛故出而成水土之功顔囬遇周室之衰故处而以安箪瓢之乐未尝殉道以干衰世之禄君子出处观此则有术焉

    道德世所重富贵世所轻功名在轻重之间今世之好道德者十一好功名者十五好富贵者十百道德吾不得而见之也得见功名者斯可矣君子其衰已矣

    名者实之符实者名之本务名不务实圣贤之学不如是也非君子之才者也所谓名者无爲国之实功而驾实功之名无及民之实惠而驾实惠之名学圣贤者岂爲是哉

    汲汲于名犹汲汲于利盖名与利其途殊其趋一故以好名之心观好利者可见矣

    权衡者之于才将以私人之进必先誉之誉之不已然后用之将以蔽人之贤必先毁之毁之不已然后黜之故奔竞之风日盛恬退之风日衰则人才之盛衰非贤否之所致实权衡者之所召也

    奔竞者之窃功名富贵不起于下人之无耻起于上人之启是门也

    今之爲道德者僞也立门户以要名也与奔竞以觅功名富贵者无异耳

    世俗称人之贵犹世俗称人之富譬之贫人穿窬一旦与富家翁等人惟爱其富而已穿窬弗较焉天下之盗由是而起奔竞致贵者不犹是乎时俗之流至于如此悲夫

    圣贤之学体用相须求其体于未进之曰变其用于可致之时者多矣

    春秋者圣贤之律令律令者官府之春秋故学道不学春秋则赏罚不明而圣贤律令之威失治民不治律令则赏罚不行而官府春秋之权蔽君子之学不必出之与处当先知此之爲学矣

    谏诤之士当爲君不当爲己爲君则导君于有道而不要誉于时爲己则要誉于当时而置君于有过之地故爲大经大法谋者舍小以言大舍轻以言重务导其君于有道也不爲大经大法谋者则讳大而言小讳重而言轻欺世以盗谏诤之名要一时之誉而已岂谏官之职哉故曰当爲君不当爲己

    无怪乎士之纳交以要誉彼上不植党虽臯䕫稷契姚房丙魏无称下不逢迎虽龚黄卓鲁不顕时使然耳故舍实行以要虚誉得效者多矣夫何怪乎内交以要誉也

    古之谏官以君过爲己过婉而导之使至于无过故君易从谏若不行然后碎首玉阶曵裾折槛也近时之谏声君罪以露己长未为諌官先以死许触君之怒故多难从至于摈斥则又重君之过也非善諌者也

    奔竞之风起于上人以导之茍上之人不受奔竞斥而抑之其风息矣

    上人左右无阿墨毁誉善矣

    养才在己而成就在人故西汉之才开国元勲如韩彭軰者髙祖不能爲之保全则后之效者少东汉之才光武不以贵而少骄严光不以贱而少屈是严光以气节自髙而光武能成就之故士多节义则东汉风俗固非西汉比矣

    君子出处贵两得其道立朝则当致君出牧则当泽民大遇当功铭鼎鼐小遇当求无愧于心退居林下亦当以道自守使生重于乡死祀于社则两全矣

    到头上纔是功名不可妄求到手上纔是事业不可妄爲愚尝以此语人而亦以自守

    吕蓝田所谓当官之法以清慎勤为之首者仕之心也呉草庐所谓廉而不明爲吏所蔽明而不仁流爲深刻等语者仕之才也存是心而用是才资于仕多矣

    宋杜世昌曰作官清一畏人知同列有不谨者皆将谮己爲上者不加明察适足以取祸耳但优游于其间黙而行之无愧于心可也此其法欤

    今人之仕以深情厚貌爲贤以真心真意爲不肖以苛刻爲有才以平易爲无用误甚焉世无正学故不知所取也如是夫

    取士以行不以言三代用此法故治道盛三代以后两汉近之惟东汉光武时尤胜

    成周有乡举里选之法士皆修己以进人才最盛唐制科举建学校增广生员却又似诱人利禄使人奔竞故人才反不及前自后奔竞则又过之无恠乎士失所处上诱之也

    世自唐宋不但冗散官不使任事而已其莅于事者亦然上取于官官取于民海内安得不困穷邪上下以利相尚固不得而禁之矣

    许鲁斋曰贤者以公爲心以爱爲心不爲利回不爲势屈寘之周行则庶事得其正天下被其泽此其出也其曰或遭不偶务自韬晦有举世而人不知者此其处也出处如此亦正当矣

    前古多君子故小人亦变而爲君子后世多小人故君子亦变而爲小人其不变而与世不合者未始不爲流俗排笑排笑而不变者其守之贤者耶

    游定夫曰三代之士多全德战国之士务竒谋而不徇正道西汉之士喜功名而不务竒节东汉之士贵节义而不通时变东晋之士乐恬旷而不务实用皆风俗世变使然也惟古之圣贤不然不以世治而竪其操世乱而改其度矣

    古今之士循道义者多难进而狥势利者多易得故其守道义不狥势利而登大枢要者几人哉惟唐虞之世及三代盛时臯䕫稷契伊傅周召之俦而已三代衰时及汉唐以后间见之矣若春秋儒者孔子以下战国儒者孟子以下至宋周程张朱以下皆圣贤大才守道义之正其人可法万世不能登大枢要是何也不狥势利故也后世守道义之正者当不以大枢要自期以大枢要自期则道义之志移焉将入势利途矣

    士骤进及年少者未尝得圣道陶镕故见理不弘纵知正道无所执持多爲势利所移亦与世儒俗吏等耳执持者几人哉故士贵见理弘守理固也世之沽名者得名要誉者得誉内交者得交阿附者得以附其势故名易立誉易致交易合势易附也天下安能有实名实誉与交以道合势以义附者哉

    世奔竞而无排笑鄙陋之者多故也其不如是者谓无能耳故多者排笑鄙陋其少者其少者不能排笑鄙陋其多者也宜其风日盛而不能使之衰矣今人唾骂排笑鄙陋前人不知后人又唾骂排笑鄙陋今人几何哉古人多畏义理今人多畏法度近来倂法度亦不畏义理何畏哉

    宋周必大从容廊庙引进善类故君子满朝后世卿相立朝惟引进乡人党友与㤙家贿客而已善类何暇及哉故党类满朝一相败一党换一相兴一党进前车覆后车续前后相继而不惮虽有愿治之君末如之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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