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录卷之十四 传习录卷二

类别:子部 作者:明·王守仁 书名:阳明先生文集

    先生曰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岂有工夫□闲话管闲事

    澄问主一之功如读书则一心在读书上接客则一心在接客上可以为主一乎先生曰好色则一心在好色上好货则一心在好货上可以为主一乎是所谓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专主一个天理

    问立志先生曰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久则自然心中凝聚犹家道所谓结圣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驯至于美大圣神亦只从此一念存飬旷充去耳

    曰问工夫觉纷扰则静坐觉懒看书则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

    处朋友务相下则得益相上则损

    问后世著述之多恐亦有乱正学先生曰人心天理浑然圣贤笔之书如写真传神不过示人以形状大略使之因此而讨求其真耳其精神意气言笑动止固有所不能传也后世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摩仿誊写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其失真愈远矣

    问圣人应变不穷莫亦是预先讲求否先生曰如何讲求得许多圣人之心如明镜只是一个明则随感而应无物不照未有已往之形尚在未照之形先具者若后世所讲却是如此是以与圣人之学大背周公制礼作乐以文天下皆圣人所能为尧舜何不尽为之而待于周公孔子删述六经以诏万世亦圣人所能为周公何不先为之而有待于孔子是知圣人遇此时方有此事只怕镜不明不怕物来不能照讲求事变亦是照时事然学者却须先有个明的工夫学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不患事变之不能尽曰然则所谓冲漠无朕而万象森然已具者其言何如曰是说本自好只不善看亦便有病痛

    义理无定在无穷尽吾与子言不可以少有所得而遂谓止此也再言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未有止也他日又曰圣如尧舜然尧舜之上善无尽恶如桀纣然桀纣之下恶无尽使桀纣未死恶宁止此乎使善有尽时文王何以望道而未之见

    问静时亦觉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先生曰是徒知静飬而不用克已工夫也如此临事便要倾倒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问上达工夫先生曰后儒教人纔涉精微便谓上达未当学且说下学是分下学上达为二也夫目可得见耳可得闻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学也目不可得见耳不可得闻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上达也如木之裁培灌溉是下学也至于日夜之所息条达畅茂乃是上达人安能预其力哉故凡可用功可告语者皆下学上达只在下学里凡圣人所说虽极精致俱是下学学者只从下学里用功自然上达去不必别寻个上达的工夫

    千古圣人只有这些子又曰人生一世惟有这件事

    问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工夫非惟精之外复有惟一也精字从来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纯然洁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如舂簸筛拣惟精之功则不能纯然洁白也舂簸筛拣是惟精之功然亦不过要此米到纯然洁白而已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所以为惟精而求惟一也他如博文者即约礼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诚意之功道问学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诚身之功无二说也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一个工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夫子说之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曾点言志夫子许之圣人之意可见矣

    问宁静存心时可为未发之中否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气当其宁静时亦只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工夫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工夫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宁静不宁静若靠那宁静不惟渐有喜静厌动之弊中间许多病痛只是潜伏在终不能绝去遇事依旧滋长以循理为主何尝不宁静以宁静为主未必能循理

    问孔门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礼乐多少实用及曾晳说来却是耍的事圣人却许他是意何如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着一边能此□必能被曾点这意思却无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无入而不自得矣三子所谓汝器也曾点便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无实者故夫子亦皆许之

    问知识不长进如何先生曰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僊家说婴儿亦善譬婴儿在母腹时只是纯气有何知识出胎后方始能啼既而后能笑又既而后能认识其父母兄弟又既而后能立能行能持能负卒乃天下之事无不可能皆是精气日足则筋力日强聦明日开不是出胎日便讲求推寻得来故须有个本原圣人到位天地育万物也只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上飬来后儒不明格物之说见圣人无不知无不能便欲于初下手时讲求得尽岂有此理又曰立志用功如种树然方其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初种根时只管裁培权溉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作实想悬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

    问看书不能明如何先生曰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如此又不如为旧时学问他倒看得多解得去只是他为学虽极解得明晓亦终身无得须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便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盖四书五经不过说这心体这心体即所谓道心体明即是道明更无二此是为学头脑处

    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或问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此语如可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与字恐未免为二此在学者善观之

    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何以有为善有为不善先生曰恶人之心失其本体

    问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此言如何先生曰恐亦未尽此理岂容分析又何须凑合得圣人说精一自是尽

    省察是有事时存飬存飬是无事时省察

    澄尝问象山在人情事变上做工夫之说先生曰除了人情事变则无事矣喜怒哀乐非人情乎自视听言动以至富贵贫贱患难死生皆事变也事变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谨独

    澄问仁义礼智之名因已发而有曰然他日澄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是性之表德邪曰仁义礼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已自其形体也谓之天主宰也谓之帝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犹人一而已对父谓之子对子谓之父自此以往至于无穷只一人而已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万理灿然

    曰论为学工夫先生曰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初学时必猿意马栓縳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稿木死灰亦无用须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求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犹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纔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到得无私可克自有□拱时在虽曰何思何虑非初学时事初学必学□省察克治即是思诚只思一个天理到得天理□全便是何思何虑矣

    澄问有人夜怕鬼者柰何先主曰只是平日不能集义而心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于神明何怕之有子莘曰正直之鬼不须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恶故未免怕先生曰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货即是货鬼迷怒所不当怒是怒鬼迷惧所不当惧是惧鬼迷也

    定者心之本体天理也动静所遇之时也

    澄问学康同异先生曰子思括大学一书之义为中康首章

    问孔子正名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辄立郢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难如此岂有一人致敬尽礼待我而为政我就先去废他岂人情天理孔子既肯与辄为政必已是他能倾心委国而听圣人盛德至诚必已感化卫辄使知无父之不可以为人必将痛哭奔走往仰其父父子之爱本于天性辄能悔痛真切如此蒯聩岂不感动底豫蒯聩既还辄乃致国请戮聩已见化于子又有夫子至诚调和其间当亦决不肯受仍以命辄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辄为君辄乃自暴其罪恶请于一子告于方伯诸侯而必欲致国于父聩与群臣百姓亦皆表辄悔悟仁孝之羙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必欲得辄而为之君于是集命于辄使之复君卫国辄不得已乃如后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聩为太公备物致飬而始退复其位焉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顺一举而可为政于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澄在鸿胪寺仓居忽家信至言儿病危澄心甚忧闷不能堪先生曰此时正宜用功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时磨炼父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个中和处过即是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爱则一向忧苦不知已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才过便非心之本体必须调停适中始得就如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死方快于心然却曰毁不灭性非圣人强制之也天理本体自有分限不可过也人但要识得心体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不可谓未发之中常人俱有盖体用一源有是体即有是用有未发之中即有发而皆中节之和今人未能有发而皆中节之和须知是他未发之中亦未能全得

    易之辞是初九潜龙勿用六字易之象是初画易之变是值其画易之占是用其辞

    夜气是就常人说学者能用功则日间有事无事皆是此气翕聚发生处圣人则不消说夜气

    澄问操存舍亡章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虽就常人心说学者亦须是知得心之本体亦元是如此则橾存工夫始没病痛不可便谓出为亡入为存若论本体元是无出无入的若论出入则其思虑运用是出然主宰常昭昭在此何出之有既无所出何入之有程子所谓腔子亦只是天理而已虽终日应酬而不出天理即是在腔子里若出天理斯谓之放斯谓之亡又曰出入亦只是动静动静无端岂有乡邪

    王嘉秀问佛以出离生死诱人入道僊以长生久视诱人入道其心亦不是要人做不好究其极至亦是见得圣人上一截然非入道正路如今仕者有由科有由贡有由传奉一般做到大官毕竟非入仕正路君子不由也仙佛到极处与儒者略同但有了上一截遗了下一截终不似圣人之全然其一截同者不可诬也后世儒者又只得圣人下一截分裂失真流而为记诵词章功利训诂亦卒不免为异端是四家者终其劳苦于身心无分毫益视彼仙佛之徒清心寡欲超然于世累之外者反若有所不及矣今学者不必先排仙佛且当笃志为圣人之学圣人之学明则仙佛自泯不然则此之所学恐彼或有不屑而反欲其俯就不亦难乎鄙见如此先生以为何如先生曰所论大略亦是但谓上一截下一截亦是人见偏了如此若论圣人大中至正之道彻上彻下只是一贯更有甚上一截下一截一阴一阳之谓道但仁者见之便谓之仁智者见之便谓之智百姓又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仁智岂可不谓之道但见得偏了便有弊病

    蓍固是易龟亦是易

    问孔子谓武王未尽善恐亦有不满意先生曰在武王自合如此曰使文王未没毕竟如何曰文王在时天下三分已有其二若到武王伐商之时文王若在或者不致兴兵必然这一分亦来归了文王只善处纣使不得纵恶而已

    问孟子言执中无权犹执一先生曰中只是天理只是易随时变易如何执得须是因时制宜难预先定一个规矩在如后世儒者要将道理一一说得无罅漏立定个格式此正是执一

    唐诩问立志是常存个善念要为善去恶否曰善念存时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思何善此念非恶更去何恶此念如树之根芽立志者长立此善念而已从心所欲不踰矩只是志到熟处

    精神道德言动大率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天地人物皆然

    问文中子是如何人先生曰文中子庶几具体而微惜其蚤死问如何却有续经之非曰续经亦未可尽非请问良久曰更觉良工心独苦

    许鲁斋谓儒者以治生为先之说亦误人

    问仙家元气元神元精先生曰只是一件流行为气凝聚为精妙用为神

    喜怒哀乐本体自是中和的纔自家着些意思便过不及便是私

    问哭则不歌先生曰圣人心体自然如此克己须要扫除廓清一毫不存方是有一毫在则众恶相引而来

    问律己新书先生曰学者当务本原筭得此数熟亦恐未有用必须心中先具礼乐之本方可且如其书说多用管以候气然至冬至那一刻时管灰之飞或有先后须臾之间焉知那管正值冬至之刻须自心中先晓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处学者须先从礼乐本原上用功

    曰仁云心犹镜也圣人心如明镜常人心如昏镜近世格物之说如以镜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镜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镜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了后亦未尝废照

    问道之精粗先生曰道无精粗人之所见有精粗如这一间房人初进来只见一个大规模如此处久便柱壁之类一 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细细都看出来然只是一间房

    先生曰诸公近见时少疑问何也人不用功茵不自以为已知为学只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尘一日不扫便又有一层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

    问知至然后可以言诚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尽如何用得克己工夫先生曰人若真实切已用功不已则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见一日私欲之细微亦日见一日若不用克已工夫终日只是说话而已天理终不自见私欲亦终不自见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叚走到岐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方渐能到得欲到之处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尽知只管闲讲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无私可克方愁能尽知亦未迟在

    问道一而已古人论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先生曰道无方体不可执着却拘滞于文义上求道远矣如今人只说天其实何尝见天谓日月风雷即天不可谓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道即是天若识得时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见认定以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向里寻求见得自己心体即无时无处不是此道亘古亘今无终无始更有甚同异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又曰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求始得

    问□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心体则用在其中如飬得心体果有未发之中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自然无施不可苟无是心虽预先讲得世上许多名物度数与已原不相干只是装缀临时自行不去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为如夔之乐稷之种是他资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体纯乎天理其运用处皆从天理上发来然后谓之才到得纯乎天地处亦能不器使夔稷易艺而为当亦能之又曰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皆是不器此惟飬得心体正者能之

    与其为数顷无源之塘木不若为数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穷时先生在塘边坐傍有非故以之喻学云

    问世道日降太古时气象如何复见得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人平且时起坐未与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时游一般

    问心要逐物如何则可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职天下乃治心统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视时心便逐在色上耳要听时心便逐在声上如人君要选官时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调军时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岂惟失却君体六卿亦皆不得其职

    善念发而知之而充之恶念发而知之而遏之知与充与遏者志也天聪明也圣人只有此学者当存此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闲思杂虑如何亦谓之私欲先生曰毕竟从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寻其根便见如汝心中决知是无有做刦盗的思虑何也以汝元无是心也汝若于货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刼盗之心一般都消灭了光光只是心之本体看有甚闲思虑此便是寂然不动便是未发之中便是廓然太公自然感而遂通自然发而中节自然物来顺应

    问志至气次先生曰志之所至气亦至焉之谓非极至次贰之谓持其志则飬气在其中无暴其气则亦持其志矣孟子救告子之偏故如此夹持说

    问先儒曰圣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贤人之言则引而自高如何先生曰不然如此却是伪也圣人如天无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大何尝有降而自卑此所谓大而化之也贤人如山岳守其高而已然百仭者不能引而为千仭千仭者不能引而为万仭是贤人未尝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则伪矣

    问伊川谓不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延平却教学者看未发之前气象何如先生曰皆是也伊川恐人于未发前讨个中把中做一物看如吾向所谓认气定时做中故令只于涵飬省察上用功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处故令人时时刻刻求未发前气象使之正目而视惟此硕耳而听惟此即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工夫皆古人不得已诱人之言也

    澄问喜怒哀乐之中和其全体常人固不能有如一件小事当喜怒者平时无有喜怒之心至其临时亦能中节亦可谓之中和乎先生曰在一时一事固亦可谓之中和然未可谓之大本达道人性皆善中和是人人原有的岂可谓无但常人之心既有所昏蔽则其本体虽亦时时发见终是暂明暂灭非其全体大用矣无所不中然后谓之大本无所不和然后谓之达道惟天下之至诚然后能立天下之大本曰澄于中字之义尚未明曰此须自心体认出来非言语所能喻中只是天理曰何者为天理曰去得人欲便识天理曰天理何以谓之中曰无所偏倚曰无所偏倚是无等气象曰如明镜然全体莹彻略无纤尘染着曰偏倚是有所染着如着在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上方见得偏倚若未发时羙色名利皆未相着何以便知其有所偏倚曰虽未相着然平日好色好利好名之心原未尝无既未尝无即谓之有既谓之有则亦不可谓无偏倚譬之病疟之人虽有时不发而病根原不曾除则亦不得谓之无病之人矣须是平日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一应私心扫除荡涤无复纤毫留滞而此心全体廓然纯是天理方可谓之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方是天下之大本

    问颜子没而圣学亡此语不能无疑先生曰见圣道之全者惟颜子观喟然一叹可见其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是见破后如此说博文约礼如何是善诱人学者须思之道之全体圣人亦难以语人须是学者自修自悟颜子虽欲从之未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见意望道未见乃是真见颜子没而圣学之正派遂不尽传矣

    问身之主为心心之灵明是知知之发动是意意之所著为物是如此否先生曰亦是

    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学过去未来事思之何益徒放心耳

    言语无序亦足以见心之不存

    尚谦问孟子之不动心与告子异先生曰告子是硬把捉着此心要他不动孟子却是集义到自然不动又曰心之本体原自不动心之本体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动理出不动集义是复其心之本体

    万象森然时亦冲漠无朕冲漠无朕即万象森然冲漠无朕者一之父万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心外无物如吾心发一念孝亲即孝亲便是物

    先生曰今为吾所谓格物之学者尚多流于口耳况为口耳之学者能反于此乎天理人欲其精微必时时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渐有见如今一说话之间虽口讲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间已有多少私欲盖有窃发而不知者虽用力察之尚不易见况徒口讲而可得尽知乎今只管讲天理来顿放着不循讲人欲来顿放着不去岂格物致知之学后世之学其极至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的工夫

    问格物先生曰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也

    问知止者知至善只在吾心元不在外也而后志定曰然

    问格物于动处用功否先生曰格物无问动静静亦物也孟子谓必有事焉是动静皆有事

    工夫难处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诚意之事意既诚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工夫亦各有用力处修身是已发边正心是未发边心正则中身修则和

    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

    只是明明德而不说亲民便似老佛

    至善者性也性元无一毫之恶故曰至善止之是复其本然而已

    问知至善即吾性吾性且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之地则不为向时之纷然外求而志定矣定则不扰扰而静静而不妄动则安安则一心一意只在此处千思万想务求必得此至善是能虑而得矣如此说是否先生曰大略亦是

    问程子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何墨氏兼爱反不得谓之仁先生曰此亦甚难言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虽弥漫周遍无处不是然其流行发生亦只有个渐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阳生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若无一阳之生岂有六阳阴亦然惟其渐所以便有个发端处惟其有个发端处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抽芽然后发干发干然后生枝生叶然后是生生不息若无芽何以有干有枝叶能抽芽必是下面有个根在有根方生无根便死无根何从抽芽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爱物便是发干生枝生叶墨氏兼爱无差等将自家父子兄弟与途人一般看便自没了发端处不抽芽便知得他无根便不是生生不息安得谓之仁孝弟为仁之本却是仁理从里面发生出来

    问延平云当理而无私心当理与无私心如何分别先生曰心即理也无私心即是当理未当理便是私心若析心与理言之恐亦未善又问释氏于世间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似无私心但外弃人伦却似未当理曰亦只是一统事都只是成就他一个私己的心

    右门人陆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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