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书 与林益轩

类别:子部 作者:明·王畿 书名:龙溪王先生全集

    不肖浪迹,求友东南,访匡庐,历鹅湖,道出信州,过承教款。承询孔门“可与共学”之旨,往复商究,若有契于中者。非执事乐取人善、不存畛域,能若是耶?

    夫有必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吾人为世情功利所染着,自开方便门,悠悠度日,不肯出头担荷,只是无志。纵使要好,亦只在世情功利上拣得些好事去做。且如守官清白,岂非好事?若未忘得要做好官之心,虽不为富,却亦为贵也。纵使忘得富贵之心,汲汲然要求好声誉、好勋业,只此便是功名之心未忘得在。此必为圣人之志所以为难能也!

    吾人今日,且未说到可与权地位,只可与共学亦未易能。若果可与共学,从前种种世情功利熟路便须头头斩断,一心一意只在道德上讨入头。此可与共学之志,方是适道之基。譬如有志要到长安,不得不寻大路走,寻得大路,一心一意只在此大路上行,方是可与适道。力行不息,脚跟下站得定,不复为世情功利所移夺,方是可与立。到此已能强立不反矣,然犹未忘得固守坚持之意。到得可与权地位,方能从容自在、变动不居、无可无不可,珠走盘中,了无滞碍,此是入圣究竟受用处。

    吾人于圣人之志且未归一,便欲悬想究竟受用,何异孩提之童,初学行步,未免倚墙傍壁,放步且未能,而遂使之纵补远适,不至倾踣而仆者,几希矣!虽然,始学之与圣人,只有先后浅深生熟之殊,本无二事。只如学步之步与纵步之步,先后阶级,一毫不容自紊,然足之所履,实未尝有异也。自圣学不明,道术为天下裂,谓无可无不可为圣人事,初间且要有可有不可。夫伊尹夷惠岂不是学?孟子以为不同道,而所愿学乃在孔子。孔子无可无不可,自谓异于逸民,逸民固有可有不可者矣。

    夫无可无不可者,良知也;有可有不可者,意见也。良知变动周流,惟变所适;意见可为典要,即有方所。意见者,良知之蔽,如火与元气不容以并立也。学者初间良知致不熟,未免用力执持,勉而后中,思而后得。到得工夫熟后,神变无方,不思不勉而自中道。浅深诚有间矣,然此中所得无所滞碍之体实未尝不同也。若忧良知不足以尽天下之变,必假意见以助发之,是忧元气之不足,而反藉于火以为之用,非徒无益,其为害有甚焉者矣!盖不知浅深生熟,是谓凌躐;不知始终只是一事,是谓支离。衡之有权,造衡自权始,非至于终而后有权,亦非用权之始,必假一物以益之而后能也。发端既殊,归宿亦别。孔子之于三子,始终条贯,可以默识矣!

    吾执事与中离丈相友善,志于圣学盖有年矣!同善之心,盎然一体,故不惜狂言,用致交修之怀,以期共进此道,固非敢薄望于门下也。

    迩者属下士友方兴开讲之会,首揭先师《立志说》、《拔本塞源论》以为学的。鹅湖之后,此风寥寥,今日之举,岂必人人皆有真志?淘金于沙,亦为之兆焉耳。夫成己成物原非两事,尽人物之性只是尽己之性,在执事既秉风化之权,贞教淑人,恐不能忘情于振德之助,在加之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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