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先进第十一

类别:子部 作者:宋·陈祥道 书名:论语全解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时有先后礼乐有文质先进于礼乐惟其寔而文不足故曰野人后进于礼乐惟其文而已故曰君子惟其文则非躬行者也故欲从先进以救之以其矫枉以直救时以正孔子筮得贲卦其色愀然与此仝意论语之言文质有曰从周从先进有曰彬彬彬彬者道之中从周从先进者时之中洪范三徳其施于爕强平康亦若是而已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徳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门者道之微室者道之竗自门以徂堂入室之理也由微以至妙入道之序也孔子之门渊骞之徒从之也久造之也深其上有至于在寝其下有至于升堂故列之四科于陈蔡者则后其所从皆不及门孔子所以悯之也夫徳则成之以行言则成之以语政则成之以事文则成之以学徳行所以行道言语所以眀道政事则治人而已文学则道学而已由仲弓而上则具体而微者也由仲弓而下则得其一体者也其具体而微则同其所以具体而微则异故先颜闵而后伯牛仲弓其得一体则同而其所以得一体则异故先言语而后政事文学礼曰或以徳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其序与此不同者学道以言语为优取人以政事为先也子张之才与于四友曽子之孝几于徳行而四科不称之者盖论四科之时二子之才未成故也夫以二子之才未成犹不列于四科彼许商以四科论士王莾以四科取士不亦伪哉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孝于徳为本于行为大闵子骞尽孝之道能和睦而无怨者也故人不间于其父母兄弟之言曽参之孝特可语之以和睦无怨而已故或告其杀人而母疑之也亢仓子曰闵子善事父母交逰称其信郷党称其仁宗族称其弟徳行之人溢于天下所以人不间于其父母兄弟之言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传曰一言而非驷马勿追一言而急驷马勿及故在天有卷舌之星在周庙有金人之铭是言者荣辱之主祸福之机不可不慎也南容诵诗至白圭而三复可谓能慎矣此所以邦无道免于刑戮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君子之于天下异之以称物同之以平施与上大夫言至于誾誾与下大夫言则侃侃而已对君与大夫可以同之哉故对哀公则详对康子则畧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君子之于人不以义掩恩不以恩掩义以义掩恩君子之所不忍以恩掩义君子之所不敢颜渊死而子哭之恸者恩也颜路请车以为椁而不与之义也孟子曰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然则颜渊之贫非所谓有财其贱也非所谓得之此孔子所以不与之车而以门人厚葬为不可也回之死门人厚葬之孔子以为不可孔子之死门人以三代之礼撝君子不以为非者盖有孔子之徳然后可撘匀怂不可行之礼若无其徳如孔子而亦可以为师者门人厚撝则过矣孔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则与墨翟爱无差等异曰天丧予则与哀公天祝予天祝予同鲤之死先于颜渊史记以颜渊之死先于鲤妄矣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善教者不陵节善学者不躐等子路问事鬼与知死躐等也孔子不告之不陵节也盖尽事人之道则知事鬼尽知生之理则可以知死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非夫原始要终极物知变孰与此哉然子贡问死者之所知而不告宰予问鬼神之名而告之其不告与此同其告与此异者盖所告者事鬼之事不告者事鬼之道也易以知死生先于鬼神子路之问则先事鬼而后及知死者盖问事鬼而不可得然后及于其次者

    闵子侍侧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老子曰柔弱者生之徒刚强者死之徒周庙之铭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故子路之行行孔子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颜渊曰力猛于徳而得其死者鲜矣然则子路之与盆成括有以异乎曰括不闻道而小有才有必死之道由闻道而不能法有不得其死之道有必死之道不免为小人有不得其死之道无害为君子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利不百者不变法功不十者不易器鲁人为长府于利则不百于功则不十特伤财劳民而已闵子所以言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也言必有中与孔子之言皆中时病者同一意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孔子之意欲子路之进于道也则抑之欲门人之知子路也则又誉之抑之者仁也誉之者义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

    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子曰师也辟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过也子谓子夏曰无为小人儒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不及也由世俗言之则过优于不及由礼义以观之则过犹不及而已是故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而道之不眀一也智者过之愚者不及而道之不行一也墨翟之兼爱杨朱之为我其于害道一也单豹之飬内张毅之养外其于伤生一也或失之多或失之寡皆学者之弊或徐而甘或疾而苦皆轮人之患华无实实无华皆不足以为礼事胜辞辞胜事皆不足以为经然则过与不及岂相逺哉礼记言子夏除丧而见予之瑟弹之而不成声子张除丧而见予之瑟弹之而成声夫子夏善哀于巳三年之内子张忘哀于才三年之际则是商也过师也不及与此不同何也孔子家语毛氏诗传言子夏援琴衎衎而乐损援琴切切而哀盖家语可信而记可疑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喻于义者君子之事喻于利者小人之事冉有学君子之道而为小人之事故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夫隠恶而扬善者孔子之心鸣鼓而攻之者孔子之所不得已也易夬扬于王庭周官戮而罚之皆鸣鼓而攻之之意也礼曰百乗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寜有盗臣盖聚敛之臣倚法以削而其害大盗臣取非其有而其害小其害大者孟子以为民贼其害小者周官以为邦盗而已由此观之则冉求之见恶于孔子宜矣然对季康子之问从政则取之此则攻之何也君子之于人不以所短废所长亦不以所长蔽所短其取之者仁也其攻之者义也孔子不以管仲不知礼为不仁亦不以管仲之仁为知礼春秋不以僖公之有颂而隐其非不以春秋之有贬而没其美亦犹是也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愚则不智鲁则不中喭则不怯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以为贼夫人之子及为成宰犯人之禾而不庚此柴之愚也以子游裼裘而吊为礼以孔子死欲速朽丧欲速贫之言为是此参之鲁也子贡仕于鲁废着鬻财于齐鲁之间此货殖者也邾子执玉髙其容仰定公执玉卑其容俯子贡视之以为皆死焉此亿则屡中者也货殖不受命不足为知天屡中不足为知人惟回之屡空为庶以其安命故也盖柴师参由蔽于性求赐累于物惟回则不然此所以为庶也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荘者乎

    所存者在心所行者在迹心过于迹则于君子为有余迹过于心则于善人为不足盖善人之道未能有诸已者也未能有诸已则必以心践迹然后能入于室子张禹行舜趋夷考其行而不掩迹焉不践迹者也故答之以不践迹亦不入于室然又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荘者乎谓躬行君子则善矣色荘则不足于善论不笃者以色荘为善人论笃者则与君子而已子张能荘而不能诚故告之如此易曰元者善之长君子体仁足以长人是善者仁之体仁者善之用子张未足于善人则其难与并为仁也固矣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善医者之于人补其不足损其有余善教者之于人长其善救其失此所以于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也为人子者无私喜无私怒出必告反必面不有其身不私财不私其食飨不擅于税入有父兄在闻斯行诸其亦可乎曰告于父兄礼也闻斯行诸义也昔舜之娶君子以为犹告则闻斯行诸君子有时为之矣易曰过其祖是也盖由之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故教之以礼而抑其过求悦夫子之道以力不足而自画故教之以义而勉其不及若夫道无二子之蔽则行礼以义守义以礼惟其当而已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弟之于师犹臣之于君臣之于君君在与在君亡与亡故回曰子在回何敢死传曰死者非难处死者难若回可谓知处死矣卫君之难孔子于柴知其来于由知其死及匡之难孔子于回则疑之何也君子之善死义也或不免焉命也义固可知而不可必命则难谌而不可知孔子之于匡畏所不可不畏于颜渊也疑所不可不疑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曽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大臣事君以道具臣事君以才事君以道故能致君于尧舜之隆措世于礼乐之盛及其不可则止而已事君以才则智足以効一官能足以効一軄及其不可则从之而巳仲由足于果不足于艺冉求足于艺不足于果季氏旅于泰山而不能救伐颛臾而不能谏而又不能致之而去是偹位者也故曰具臣然弑父与君而从之则孟子所谓乱臣者也由求于大臣则不能于奸臣则不为故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齐鲁二生汉召之而不至且曰礼乐必百年而后兴是待天下以不仁也杨子谓之大臣过矣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闻学而后从政未闻以政学者也故先人民社稷而学之则事至而办后人民社稷而学之则莅事烦矣孔子喜开点之不愿仕而恶子路以子羔为费宰则学其可忽哉夫有才而不闻道犹足以杀身则不学而仕者不能无害故曰贼夫人之子子产论尹何为邑亦犹是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乗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舎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晳后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加以师旅因以饥馑则困于力而救死不暇矣困于力则不能勇救死不暇则不知为善由也于不知为善者则方之比及三年则能拯已困之民置之安强之地故不能勇者斯有勇不知为善者斯知方此果之效也足民者治之始礼乐者治之终求虽不足于礼乐而使足民此艺之效也由能勇而不知逊求赤知逊而不知道若点可谓知道矣故有志于学无志于仕而孔子与之也孔子无君则皇皇出疆必载质未尝不急于仕也点无志于仕孔子与之可耶君子之于道有余不可以不应不足不可以不求子有余而急于应点不足而急于求此所以为孔子曽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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