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 正文 第一回 铁拐修真求道 点绛唇 流水行云,气清奇,将谁依附?烟云名声,留与幽人付。犬吠天空,鹤唳乘风去,难凭据,八仙何处,演卷从头顾。 说话八仙者,铁拐、钟离、洞宾、果老、蓝采和、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而铁拐先生其首也。铁拐姓李,名玄,钦拐乃其后假身别名也。先生质非凡骨,学有根源。状貌魁梧,挹五行之秀气;心神宣朗,识灭地之玄机。年方弱冠,不务家人生理,即慕大道金丹。以为天地皆虚,人生皆幻。世情嗜欲,悉伐性之斧斤,富贵功名,皆迷心之鸩毒,纵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亦身外之浮云。且无而始有,有而必无,又一定之常理。人生自有乐境,何必维系俗情,羁延岁月。反观在乎自尽,何不觉察夫梦,放浪形骸。于是立志修真。遂别亲友,寻清幽之谷,依深穴之岩,垒石为门,拨茅为席,澄心净虑,服气炼形,寝食屡忘,数载不辍。又思自用私心,终非实际;管窥蠡测,终非大观。一旦思有老君者,吾宗姓之仙祖,有大上老君至道之名,流行于世。闻在华山居住;典型模范,何不倾心师事,任性修真,以毕吾愿?于是束装长往,披星戴月,宿水餐风,一路玩景适情。有诗言志: 谁把红炉大冶调?陶将皮袋出英豪。男儿识得机关巧,脱出风尘便是高。 吟罢,勇往前行。在路非止一日,看看行到华山。那山果然奇妙岧峣,有松柏交翠参天,突兀千寻,云烟掠地。霞鹜齐飞,骚客寄豪吟之兴;岩泉一碧,幽人怀长往之思。当日有诗为证: 泉瀑涓涓净,山花霭霭飞;白云回合处,应是至人栖。 吟罢,家臠晚烟,山印新月。先生自思:暮夜叩门,不敬莫大。乃留宿山下。未知来日进见老君、宛丘何如? 正文 第二回 老君道教源流 却说老君者,太上老君也。自混饨开辟,累世化身而来,有诞生之四,迨商汤、周时,分神化气,始寄胎于妙王女八十一岁,暨武丁庚辰二月十五日丑时,降诞于楚之苦县赖乡曲仁里,从母左腑出,生于李树下,指树曰:“此吾姓也”。生时白首,面黄白色,额有参天纹理,日月角悬,长耳短目,鼻纯骨双柱,耳有三漏,美髭须,广额疏齿,方口,足踏地支,手把天干,姓李名耳,字伯阳,号曰老子,又号曰老聃,周文王为西伯,召为守藏史。武王时,使为柱下史。成王时,仍为柱下史,遨游西极天竺等诸国。康王时,还归于周,后复邀游开化西域。乃以周王三十三年,驾青牛车,出函谷关。守关令尹喜知之,求得真道。 尹喜,字公文,天水人,初母当妊娠,梦天上降赤纹上身。父喜。生时,但见家中陆地自生莲花遍满。及长,眼有白精,安形,长须垂肩下胸膛,似有天神之貌。少好学,善天文。周康王时为大夫,仰观乾象,见东方有紫气相连,知有圣人当度关而西,乃求为函谷关令。预对关吏孙景曰:“若有形容殊俗,车服舆当过关所遇异常,当物色迹之。” 周王三十三年,七月十二甲子,老君果乘白舆,驾青牛,徐甲为御,欲度关。关吏入白喜。喜曰:“今我得见圣人矣!”即朝服出迎,跪伏叩头。邀之曰:“愿请留神驾。”老君谢曰:“吾贫贱老拙,居住关东,今往关西,暂往取薪,君何故见留?且告别。”喜复稽首曰:“大圣岂是取薪人?知圣人当来西游,思慕有日,愿少憩神驾。”老君曰:“间关道路,闻有古先生,善人无为,永有绵绵,是以身就道。经历关,子何故留耶?”喜又曰:“今观大圣,神姿迥绝,乃天上之至尊,边吏何足挂齿?愿不见弃,少垂哀悯。”老君曰:“子何所见而知?”喜曰:“去冬十月,天圣星西行过昂,自今月朔融风三至,东方真气,伏始龙蛇而西及,此大圣人之征,故知必有圣人度关。”老君怡然笑曰:“善哉!子既知吾,吾亦已知子矣。子有神通之见,当得度世也。”喜再拜曰:“敢问大圣姓字,可得闻乎?”老君曰:“吾姓字渺渺,从劫至此,非可尽说。今姓李,字伯阳。”喜于是就官舍,设座供养,行弟子礼。老君乃为喜留关下百余日,尽传以却外修真之法。 时老君之御者徐甲,少倾于老君约曰:“愿言钱至关时,当得七百三十万钱。”甲见老君言,道远迫,亟求索钱,老君谓曰:“吾往而取诸国远,当以黄金为值赏你。”甲如约。及至关,饭青牛于野。老君欲试之,乃以吉祥草化为一美女,行至牧牛之所,欲行以言戏甲。甲惑之,欲留,遂负前约。乃诣关令,讼老君,索佣钱,老君谓甲曰:“汝随我二百余年,汝久应死,吾以太玄生符与汝,所以得生至今日。汝何不念此,而乃讼吾?”言讫,符自甲口中飞出,丹篆如新。甲即成一团白骨。喜乃为甲叩头,请赦其罪,以求更生,老君复以太玄生符投之,甲即立生。喜乃以钱偿甲而礼遣之。 一日,老君谓喜曰:“吾昔告你古先生者,即吾之身,尝化乎竺乾,今将遂有还乎?无,吾于今游矣!”喜叩头请侍行。老君曰:“吾游乎天地之表,游乎冥冥之间,四维八极,上下无际。你欲随吾,焉可得乎?”喜曰:“入火赴汤,下地上天,灰身没命,愿随大仙。”老君曰:“汝难,当相合道法当成,虽然受道日浅,未能通神,安得变化随吾之身?汝当清修此道,日久自然即可成道,行化诸国矣。”于是复以道德五丁言授之,期以千日之外,可寻吾于蜀,青羊之肆也。言讫,耸身空中,坐云华之上,面放五明,身现金光,洞然十方,冉冉丹空光烛,馆舍五色云现,良久乃没。喜目断云霄,涕位纂恋。其日江河泛涨,山川震动,有五色光射天,太微遍及四方。喜遂将老君所说理国修身之法,去奢灭欲之言,叙而编之,为三十六章,名曰《西昇经》。喜乃屏绝人事,三年之内,修炼丹汞,凡所授书,悉臻其妙。乃自著书九篇,号《关尹子》。至二十五年,往西蜀,寻青羊之肆。 老君以甲寅部升天,至乙卯岁复从太微宫分身,降生蜀国大官李氏之家。已先敕青龙化生为羊,色如青金,常在听生婴儿之侧,爱玩无数。忽一日失羊,童子寻觅得于市肆。喜至,遍问居人,无青羊肆者。忽见童子牵羊,因自解曰:“既有青羊,复在市肆,圣师所约其在此耶?”因问:“此谁家羊?牵欲何往?”童子答曰:“我家大人生一子,爱玩此羊。失去两日,儿啼不止。今已复得欲回家。”喜即嘱曰:“愿为告大人之子云,尹喜至矣!”童子如其言,入告儿。儿即振衣而起曰:“令喜前来。”喜入其家,庭宇忽然高大,涌出一莲花之座,见化数丈白金之身,光明如日,顶上回光,建七曜之冠,衣晨精之服,披九色离罗之帔,坐于莲花之上。举家见之俱惊怪。儿曰:“吾老君也。太微是宅,真一为身,太和降精,曜魄为人,主客相因,何乃怪也。”喜欣喜无量,稽首言曰:“不意今日复奉天颜。”老君曰:“吾向留子者,以子修世未久,深染恩爱,初受经诀,未克成功,是以待子于此。今子保形炼气,已造真妙,心结紫络,面有神光;金名表于玄圃,玉札系于紫房;气参太极,解形合真矣。”即命召三界众真,诸天帝君,十方神王,洎诸仙众。顷刻净空而至,各执香花,稽首听命。老君敕五老上市,四极监真,授喜玉册全文,号文始先生,位为无上真人,居二十四天正之上;统领八万仙真,飞腾虚空,参侍龙驾。其家长幼二十余口,即时拔空升天。 至敬王十六年,孔子问道于老聃。老子曰:“良贾深藏若虚,盛德容貌若愚。”孔子退而叹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龙兴风云之中,吾不知其上下。老子其龙乎?” 烈王三年过秦,秦献公问以历数。遂出散关。赧王九年,复出散关,飞升崑崙。秦时降陕河之滨,号河上公,授道于安期生。汉文帝时,号广成子。文帝好老君之旨,遣使诏问之,公曰:“道尊德贵,非可遥问。”帝即命驾诣之。帝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有四大,王居一也。子虽有道,亦朕民也。不能屈,何乃高乎,朕能使人贫贱富贵,子知之乎?”公乃附掌冉冉在虚空中,如云之驾,去地百余尺而止于玄虚。良久,俯而答曰:“今上不在天,中不类人,下不居地,何民之有?陛下焉能令富贵贫贱乎?”帝乃悟,知是神人,下辇稽首谢礼。授帝《道德经》。 成帝时,降曲阳泉,授于吉《天下真录》。章帝时,授于吉一百八十八戒。安帝时降,授刘赦“罪福新科”。顺帝时降,授天师《三洞经录》。桓帝时,降天台,授万年先《上清大宝》八洞诸经。明帝时,降嵩山,授天师冠注之《新科》等经。唐高祖时,降羊角山,语言善行,唐公授命符。玄宗天宝初,降丹凤门,帝亲享之兴庆宫,上又降语田同秀,以函谷所藏金甲相传。又降语王元真妙真符。宋政和二年,降华阳洞天,授梁先生《加句天童护命经》。盖无世不出,先尘劫而待化,后无极而常存;隐显莫测,变化无穷,普度天人,不可具述。史云:老子西升之时,五色光贯紫微。昭王令太史占之云:“当有圣人西去,千年之外,声教返北,此西化之兆也。”自昭王甲寅至汉永平,累千年,为绩博物志云。唐高祖武德二年,普州人告善行于羊角山,见白衣父老呼善行曰:“为我告唐大子言,为老君即其祖也。”高祖因立庙,高宗追尊元玄皇帝;明皇为注《道德真经》。 宛邱先生者,服制命丸得道。至殷汤之末世,已千余岁。以方传弟姜若春服之,至百年,视之如一十岁童于。彭祖师之,受其方三首。此老君、宛邱之出处,开引道教之源流也。 正文 第三回 二仙华山传道 一日,老君与宛邱在华山论道,忽清风一阵,吹入堂中。老君谓宛邱曰:“君知此风平?”宛邱曰:“似有异人来此。”老君曰:“吾观仙箓,李铁拐将欲成道,今日之来,乃铁拐同道也。”即命二童候于山下。二童甫至,忽见一人仙风道骨羽服,飘飘而来。二童趋近问曰:“君得非李先生乎?”李曰:“是也,君何以知我?”二童曰:“吾奉老君命,迎君于此。”先生暗喜曰:“老君知我,谅必于道有缘也。”乃向前行礼称谢,遂同二童登老君之堂。 但见老君在上,毫光照曜,景垦庆云。肌肤绰约,似闺中之处子;精神充溢,犹襁褓之婴儿。次观宛邱,童颜鹤发,碧眼修眉,翩翩有道,意气融融,保真气象,真天上神人,非人间凡骨也。先生趋拜,二仙答礼命坐。先生再拜曰:“弟子山野鄙人,林泉末品,太池欲求上达,精微未臻。来追觅仙踪,仰祈觉悟,幸蒙不弃,得睹仙颜,诚夙世有缘,三生有幸。倘悯弟子斋宿之诚,问道之切,指迷大觉,则佩德殊深,感恩弥厚。方将拜跪,不胜永怀之至,敢望坐乎?”老子曰:“居,吾与汝: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道无所,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毋劳尔形,毋播尔精,毋狎尔性,息虑营营,乃可长生。”先生闻论,心花顿开,尘情冰释,再拜稽首曰:“大仙之道,天地之道也。”转拜宛邱。邱曰:“汝名在仙籍,执此操修,不日可到,何必多求。”因命二童送行。先生再拜辞别。二童送至迎所,相别而归。 正文 第四回 铁拐独步遇师 却说先生自华山别归,复居岩穴深林,深会老子之旨,熟思宛邱之语。运道益坚,用功益力。能出阴神,四方清逸,幽人闻风兴起,相与往来,多求为之徒者。 一日先生与其徒论道,忽见祥光绕其户牖。先生观之良久,乃曰:“此气非常,必有异人降临吾室。”乃独自出斋散步。高山绝顶,见一鹰振羽高岗,喟然叹曰:“诗云:‘绵蛮黄鸟,止于丘隅。’”知其所止也。此鹰独立于此,诚为知止。即有清间弓矢之徒,惟嗟望耳;缯缴之巧,安能施乎?奈何世人营营逐逐,于蜗角之虚名,觅蝇头之微利,自驱陷井,至死方悔,岂不出此鹰之下乎?吾益有自儆矣。因口占一绝云: 知止不求寸,金睛半倦开;振衣千仞岗,何效恋尘埃?吟毕,正见祥云缥渺,清气汪洋,见二人跨鹤而来。向前视之,乃老君、宛邱也。先生急忙迎拜。老子笑谓李曰:“观子今日之游,固然足以发吾昔日之旨矣。”乃与李同至茅斋,先生再拜请教。老子曰:“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游心欲淡,浩气欲养,与物自然无私矣。”因与李约曰:“吾欲游西域诸国,欲偕汝行游。可于十日后,神驰吾侧,毋相违也。”言讫,即同宛邱驾鹤望空而去。先生目送,啧啧称善,乃归茅斋。 不觉光阴易过,十日已周。乃呼其徒杨子嘱曰:“吾将出神,赴老君之约于华山,留魄在此。倘游魂七日而不返。方可符吾魄化之。若七日未满,当好为吾守此魄,勿使倾坏,以违吾言也。”嘱毕,静坐游神而去。 正文 第五回 杨徒守尸误化 却说其徒受命守尸,加意防护,日夜不敢少休。及其六日,忽见家人驰至,促之曰:“母病十分沉重,死而复醒,专待一见,可急驰归。”杨子大哭言曰:“母病危急,师魂未返,如我友,尸谁与守。”家人曰:“人死固无复生之理,况死已六日,其中肺肝必腐,犹望其生,是守胶柱之见也!不亦愚乎?况师以我合,亲以天合,孝与友固不能两全,而亲与师又岂容并大?虽成我之恩,与生我者并重,其中并无缓急之分。纵终事之道,与受命者同,其内不无常变之别。吾以为师六日虽不终期,失信之罪,犹可逭也。倘亲一旦告终,送死不及,终天之恨,其谁逭之,不如便化其尸,速归事母,庶可两全。否则非吾所能及矣?”杨子闻言,一心犹豫。但事既穷迫,不可得兼,只得听之。乃具豆积薪,置尸其上,陈列祭品共輓章,涕位再拜祭之。輓章曰: 母病不可起,师魂犹未归;师言将待践,母命安忍违。舍鱼取熊掌,二者难兼之,涕位辞灵魂,华山好自依。 祭毕,燃火取豆抛撒其中。火烈薪多,尸骨须臾化尽。乃望空大哭一场而归,其母已死。 正文 第六回 铁拐托魂饿莩 却说先生神出华山,随老君西游竺乾诸国,历蓬莱、方丈,遍游三十六洞天。邀游数日之间,多得老君之道,乃欲辞归。老君笑而不答,为之偈而遣之归。偈曰: 辟谷不辟麦,车轻路亦熟;欲得旧形骸,正逢新面目。 先生辞归之期,正当七日,却来茅斋寻魄,毛发无存。徒亦不见。转身见积薪之处。暖气腾腾,幽烟寂寂,始知身尸被化,深怨弟子背盟。游魂到处无依,日夜凭空号叫。遥值饿莩之尸,倒于山侧,猛想老君临别之偈曰:“欲得旧形骸,正逢新面目。”然此饿莩之尸,即吾面目也。数固如此,何必尤人?魂正无依,何暇择体?于是乃附饿莩之尸而起。饿莩者,蓬其首,垢其面,但其腹,跛其足,倚紫色拐杖而行。世传先生之形跛恶者,盖其附饿莩之体,非其本原旧质也。先生既托尸而起,又能辟谷变化;将手中竹杖以水噀之,成铁。人间多不知其姓名,惟以铁拐先生呼之。 正文 第七回 仙丹起死回生 却说先生知其徒之母已死,乃自思曰:“彼守我之尸而不终者,迫于母也。彼之母死而不克送者,累于我也。我不为之起死回生,彼将终身抱恨矣!”于是,手提铁拐,肩背葫芦,迳至杨家。只见杨子哀号哽咽,顿足捶胸,抚棺长恨,欲拔剑自刎。铁拐进前故问曰:“死生有命,不可强求。人子事亲,生尽孝,死尽忠,棺槨衣衾,卜之宅兆,哀戚送之足矣,何必以死继之?”杨子言曰:“我因吾师神出华山,令吾守魄,约以游魂七日不返,方可化之,及守至六日,适吾母以疾闻,势不能待,竟化师魄而归。及归,而吾母已死。是内不能尽孝于母,外不能尽信于师,母必以我慢命为不孝,师必以我之失信为不忠。不孝不忠,众人耻于当时,君子羞于后事。天地罪人,世间废物,速死犹晚,何敢生焉?”言讫复欲同刎。先生持之曰:“忠孝在于立心,君心如此,则忠,所谓不忠不幸者,实大忠大孝也,吾因出游,得异人传授起死灵丹,必待善人方可援救。今子善人也,试与尔母服之,或能回生未可知也。”杨子闻言,急忙拜跪求药。先生于葫芦中取出一丸与之,以水调灌母口中。须臾,气续脸红,长叹一声而起,如素无病者。合家稽首拜谢先生,求其姓名。先生曰:“吾即汝师也。因汝化我尸,我附他形而起。又知汝母已死,恐必相怨于吾,故来相救耳。今闻汝言,吾子之用心不是过也,汝母今日回生,可就终养。”复以一丸遣杨子曰:“服此可以延年,且尚有会日也。”杨子再欲求问,先生忽化清风而去。杨子望空拜谢,服其丸,事母终老,寻李铁拐旧处。二百年后,铁拐引之同升。 正文 第八回 戏放青牛乱宫 却说铁拐自救其徒之母,复旧老君之所。老君曰:“今番汝却了悟也。”乃设宴们款,极欢而罢。 一日,老君出游,铁拐与诸仙童戏曰:“青牛在此,与汝各跨一会,游乐何如?”仙童曰:“可。”于是铁拐向前解其绳锁,将欲跨之,那青牛见其形貌跛恶,打了一惊,脱其缰勒,如天崩地裂,逃出云霄。铁拐同仙童追赶半日不能得。乃两下各相埋怨争论。适老君归,问曰:“何故争嚷?”一童告曰:“铁拐与二童欲骑青牛。牛见铁拐惊恐,逃缰而去,四方寻觅不得,是以争论。”老君呼众责曰:“此牛前番飞下凡间,惹下许多灾殃,遣人力追而得。吾故锁之,今汝等间戏放逸,又不知何如作祸人间,罪过非小也!”因杖其二童,谪降铁拐下凡,将功兑过,方许复归。一而使人寻觅青牛去了。 却说那牛得脱缰锁,如龙归海,似虎还山,跳跃千般,奔腾万状,竟投西域而去。忽闻喜乐喧天,笙歌聒耳,回头一顾,乃大秦国之处,见缓缓灯火,辉太极之林光;袅袅香烟,接九天之云雾。品物极水陆之陈,窈窕尽燕赵之美。翩翩舞袖。百媚春色;婉转歌声,雕梁旋绕。果王家之极乐,人世之大欢。青牛见此,顽心顿生,乃自言曰:“此处快乐如此,我不在此居住,欲何往之?”于是显有神通,竟入官掖。先将国王摄出,置于二十里外虬松岩下。忽宫中鼎沸,王后传旨,不见国王。俄尔,王从空飞下,状貌恰肖,淫乱后宫,无能辨者。惟王后察其举动言谈,非王体态。次早传旨,宫中有怪,群臣皆至观望。牛精慨然冠服临朝,群臣亦莫之辨。惟后力言其非。群臣正无可奈何,值钦天临奏称,妖星犯主星至急。群臣猜疑,然亦未敢明言现在之王为怪,因出榜寻觅真主。俄尔有樵夫报称二十里外,虬松岩下,有一人王冠王服,号叫群臣救援。群臣闻言,悉奔迎驾。牛精在宫内大怒,竟将后收冷宫。诸嫔见其威勇,江其淫辱,莫敢言其非者。 且说群臣救驾,见王立在岩上高峭处,不能得下,乃用架及岩,使大力者以绳系筐,盛王于筐中,渐放而下。群臣拜伏请罪。请问其故。王言:“昨夜二更,有牛头一人,越入宫中,负朕于此。”群臣奏曰:“其人今假陛下容貌,现在宫中。王后指斥其怪,且被囚入冷宫矣。”王曰:“似此可差羽林军进宫擒出斩首。”一声旨下,羽林军士火炮震天,旌旗耀日,望后宫进发。国王、群臣督其阵后。方入宫门,忽宫中大喝声,那妖放出一把火来,烧得羽林军士,七东八西,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群臣急退,国王退入太庙。王曰:“吾观此妖,法术无边,不可以人力敌也。众卿有何高见迟妖,速奏朕知。”言犹未了,一臣出班奏闩:“离此十里有一玄女神庙,其神最灵,四境之内,凡有灾殃,求之必应。况陛下为社稷之主,宫殿根本之区,怪物放恣如此,神女岂容之哉!愿陛下竭诚斋戒致祷,玄女神娘必能显迹驱除也。” 正文 第九回 秦王请祷玄女 却说国王闻奏,竟如其言,沐浴斋宿,传檄亲祷于玄女庙中,檄曰: 朕膺天命,抚有大秦。万几朝夕乾乾,民瘼晨昏切切。深幸民安如堵,灾祸不生;不意变起萧墙,患生宫掖。今有牛头妖怪,潜入深宫,逞异类之雄威,把朕躬于岩穴;起豺狼之毒性,囚朕后于冷宫。淫辱妃娥,污秽宫阃,八方怀怒,七庙含羞。曾敕羽林问罪,反遭屠戮之凶。故宜司马报仇,又乏制御之策。虔心请祷,祈显神灵。倘歼妖物于宫闱,愿敕庙貌于不朽。檄文传至,神明鉴之! 国王既祷庙中,将檄文烧化,自回太庙,与群臣商议破妖之策去了。 却说玄女览过檄文,登云一看,乃知青牛作祸,因自言曰:“老君何故疏虞,致令此怪作祸。本待诛戳,但于老君面上不便。”于是一面差人将简书奉知老君,一面托梦于国王曰:“可于明日点兵攻击,我自有制妖之法。”大喝一声苏醒。国王谅醒,乃是南柯一梦。即起呼群臣曰:“适来梦一女子,教我点兵攻击,彼自有制妖之法,此梦果可信乎?”群臣曰:“此必玄女指示,可依具言行之,必有应验。” 国王次早传令,点兵五十万,围走后宫。那妖正在宫中作法,闻兵四面围壅,即喷一口法水,化成火轮火箭。正待要烧秦兵,忽一女手执净水瓶,从空撒下,其火尽灭。青牛向一望,只见玄女在上,急欲变去,被玄女将剑一指,现出真形,不能得脱。 且说老君在堂上查青牛之事,忽报玄女使至。唤人,使者呈上云笺。老君开读,略曰: 道长静居法界,青牛肆毒大秦。其久不之返也何故? 读罢叹曰:“不意此畜扰害如此!”谓使者曰:“为我拜上玄女,匆匆不及回书,即遣人收拾矣。”随命徐甲曰:“可执符带锁,速往大秦,收取此畜而回。”徐甲领命而往大秦。正值青牛与玄女相战,乃向前大喝一声,投符牛背,锁缚牵出宫门,投东而去。宫中悉平。国王回宫整饬,宫中迎出其后。敕封玄女,大其庙宁,摆其夜宴。余论不题。 正文 第十回 铁拐屡试长房 却说铁拐因放走青牛,老君斥下立功赎罪,乃化身为一老翁,隐其名姓,背一葫芦,施药于汝南市中,病者求之,无不立验。因悬一壶于市头,及罢市,即跳一葫芦,施药于汝南市中,病者求之,无不立验。因悬一壶于市头,及罢市,即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有费长房者,官为市长,一日在楼上静坐,忽看而异焉,因在再拜奉酒。老翁曰:“子明日更来。”长房是日果往,翁乃与俱入壶中。但见正堂厅上,旨洒佳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嘱不可与人言。后乃就长房楼上曰:“我仙人也,以过见责。今事毕当去,子能相随乎?楼下有好酒,与卿为别。”长房使人取之,不能胜举,令十人扛之,又不能举。翁笑而下楼,以一指提上。视其器如有只一升许,而二人饮之终口不尽。长房心彼求道,乃以家人不忍相离为忧。翁知其意,乃折一竹,度长短如长房,使悬之舍后。家人见之乃长房也,以为缢死。大小哀哭,遂殡殓之。氏房立其旁,而众莫之见。 于是遂随翁人深山,践荆棘,于群虎之中,使之独处。长房不惧。又留长房于室,室以朽索悬万斤之石于其上,众鼠竞来啮索欲断,长房亦不移。翁遂曰:“子可教也。”复使食粪,粪中有三虫,臭味特甚,长房心恶之,翁曰:“子儿得道,恨于此不能,奈何!”长房欲归,翁与一杖曰:“骑此任所之,顷刻至矣,至当以竹投草陂中。”又为作一符曰:“以此能驱使鬼神。”长房乘杖,须曳来归,自谓去家甫经甸日,而已十余年。即以杖投葛陂,倾视则龙也。家人谓其死久,惊讶不信。长房曰:“在日所葬竹杖耳。”家人发塚,则竹杖犹存焉。自后遂能医疗百病,鞭笞百鬼,驱使社公。或独坐恚怒,人问其故,曰:“吾责鬼魅之犯法者也。”又尝食客,而使使至宋市鱼,须臾还,乃饮。或一日之间,人见其在千里外者数处。桓景尝学于长房。一日谓景曰:“九月九日,汝家有大灾,可作一囊,盛茱萸系之臂上,登高山饮菊花酒,祸可消。”景如其言,举家登山,至夕方还,见牛羊鸡犬皆暴死焉。一日,长房自失其符,竞为众鬼所杀。 却说铁拐自谪降后,立功满足,复归老君之所谢罪。后来得为上仙,乃乘云琼岛,跨鹤瑶天。每降凡间,则入贫子队中。南中一家,设大功果,老仙至。有谯楼执持牌二童子,忽对语曰:“明日设功果之家,那烂脚贫子,乃铁拐老仙也。当往见之。”一童曰:“诺。”适一守更之夫得知,大异其事。次日往设功果之家观之,果有烂脚贫子,在灶边向火。更夫即拜之求度。贫子曰:“何以知之?”更夫曰:“昨见谯楼二童对言,故知大仙来此。”贫子曰:“但从我来,即度你。”那贫子却从灶中走去。更夫惧火烧身,竟不敢从。后归至途中,复遇贫子在前,两追至求度。贫子曰:“汝今且归,为我钉起谯楼二童,却来桥上会我,那时我自有船来接你,汝可跳于船上,便是度汝之处,毋得恐惧也。”更夫归至谯楼上,果将二童钉起。夜来其童哀叫,痛苦万端,深怨更夫。次早更夫竟往桥上候贫子船只。自辰至午不见贫子,只有一时小舟流至,更夫不敢上。忽贫子亦至,曰:“何不上船。”更夫曰:“叶舟安能重载?”铁拐曰:“汝凡念太重,不可度矣。”乃自跳入舟中,冲风逐浪,驾入云中。有钟离、采和、仙姑等八仙侣,乃从上流指点,援引而去。 正文 第十一回 钟离将兵伐寇 钟离名权,燕台人。后改名觉,字寂道,号和合子,又号王阳子,又号云房先生。父为列侯,官云中。诞生真人之时,异光数丈,状若烈火,侍卫皆惊。真人顶圆额广,耳厚眉长,目深鼻赤,口方颊大,唇脸如丹,乳达臂长,如三岁儿,昼夜不声不哭不食。第七日,跃然而言曰:“身逐紫府,名书玉京。”及壮,仕汉为大将。边报纷纷,言吐蕃率众三十余万,号五十万,侵犯边疆,摽掠妇女,掳劫民财,势如山崩潮涌。守臣抵敌不住,望风而走。乞提大兵退虏,倘若迟缓,边疆莫保,实为紧急。报闻朝廷,京畿震动。天子乃宣群臣议事,敕令大将钟离权,统兵五十余万,号八十万,即日起行。朝内群臣送至郊外饯别,并作诗以状之。诗云: 大将出皇都,腰悬金仆姑;笑谈空丑虏,声誉勒丹青。 钟离自别朝臣,点齐车仗粮草兵甲,一一齐备,乃传令三军曰:“自古中华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事中华。未闻夷狄逞强,侵侮中国者也。大汉开基以来,四海永清。蛮夷效顺。今者吐蕃小丑,侵犯边疆,九庙震惊,社稷摇动,正臣子竭忠之日,军士用力之秋。明天子以大将嘱我,统尔三军,尔三军之士,宜各有勇知,方不负上意。今与尔约,遇敌则鼓勇前进,毋得退缩逡巡。在路则恪守节制,毋得侵掠禾稼,掠取民财,淫乱妇女,凡在此类,有一犯舀,斩首示众。其奋勇克敌者,奏功之日.重赏重用,决不虚示。自钩之后,各宜遵守,毋取罪焉。”令毕,三军肃然。乃遣先锋前行,兵分三队,自将中军,督前后二队,一齐进发。果是旌旗蔽日,金鼓喧天,堂堂大国,威风凛凛,气象当时。有诗为证: 将军西伐阵云高,气壮虹霓耀锦袍;风动角弓鸣塞外,功成丹诏出重霄。 正文 第十二回 钟离不聿交兵 三军倍道而行,早到奇水之上,与吐蕃之兵相对下营。次早,两军各列成阵,只见一声炮响,金鼓齐鸣。汉军阵上,旌旗开处,拥出一员大将,眉如双剑,面若涂朱,红袍金甲,横枪立马阵前。蕃兵阵上拥出一员大将,金盔银甲,执定大刀,立马阵前。二将果是英雄,有诗为证: 二将交兵日,英雄不可伦;气奔天地裂,威震鬼神惊。 金鼓撼山岳,旌旗乱白云;安危凭一击,千古说难分。 汉将钟离大声喝蕃将曰:“中国抚柔四夷,犹之赤子,不廷者置之度外,奉贡者厚往薄来。四海倾心,遐迩仰德。何尔吐蕃,不思倾心归顺,以沾皇仁。顾乃屡怀反侧,扰我边疆,岂谓大国少问罪之师乎?加速归降纳贡,不失封职,倘其执迷不悟,齑粉目前!”蕃将粘不聿答曰:“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高才捷足者,皆可得之。汝汉可得之他人,我亦可得之于汉,乘除有数,无足怪者,且天地生人,犹如一体,固无内外之分,亦无华夷之别。我昔纳贡,自不兴师,今已兴师,必无降理。请决雌雌。以分胜败。”钟离闻言大怒,提枪直取粘不幸。不聿举刀来迎。两马交攻,约斗八十余合,不分胜败。不幸思胜不得钟离,卖个破绽,回马便走。钟离策马赶去,心中亦自提防。不聿挽弓搭箭,扭身一箭射来。钟离急躲,箭从耳边过去。钟离回马便走,不聿赶来,却暗取飞刀望后一掷,不聿眼快,把刀怠架,仅伤面上,一痕如线,不聿吃了一惊,回马便走。钟离不追。两下混战一场,各自鸣金,收回大寨。 正文 第十三回 钟离大败蕃阵 却说钟离回到寨中,点校军士,多有带伤,皆令行军医者医治。自思蕃将英勇,明日决战,力敌难以取胜,必须用计胜之。乃连夜急遣轻骑二万,分四面埋伏,但听连珠炮响,四面齐起,以擒蕃将。又令三军网鼓造饭,五鼓排阵,平明交锋。又令一军但看蕃兵败走,只掠其辎重,据其营寨。分付已定。各军各自去了。 却说蕃将回帐,检点军士,多有折伤。自思汉将武艺高强,不若明日与之斗排阵法,便就阵中擒之,则汉人不敢正视,郡县可破竹而下。乃传令军士,三更造饭,四鼓饱食,五鼓出兵,自骑骏马,横定大刀执绛旗一面,往来指引。布一阵于奇水之西,以待汉兵攻打,那阵布得整整齐齐,重门叠户,按天地自然之秘,藏鬼神不测之机,果是高妙。 及至黎明,汉至陈兵望见蕃将之阵,布得坚如城郭,门户周全。钟离大惊曰:“吾谓不聿一勇夫耳,不意深识兵机,善晓阵法,如之奈何?”乃急上将台观望一遍。良久曰:“原来乃八卦阵也。彼设此阵,欲我攻击,倘不得破,彼就阵中擒我耳。既如此,可将计就计。”乃呼牙将冯己上台问曰:“汝识此阵乎?”己言:“不知。”钟离指点告曰:“此八卦阵耳。其阵内按八门,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也。惟从生、开二门进者则吉,其余皆凶。汝可熟认其门,带精骑二千,从东南青旗角上杀入,绕东北黑旗而出。复从东北杀入,绕过东南,其阵自乱。我以大兵随后攻之,克敌必矣。汝可熟记细心,勿使差迟,以误大事。”冯己领命,细观熟察,下台带领精骑二千,竟从东南角青旗处奋勇杀入,绕出东北,阵且莫敢当。夏从东北杀入,冲过东南,阵中把立不住,一时皆乱,冯己见阵势已乱,大叫士卒曰:“将军算计已定,大丈夫立功正在于此!”士卒大喊冲入,敌军中大乱,钟离见彼阵中旗幡散乱,麾兵大进,一声连珠炮响,四面伏兵齐起,围裹将来,杀得蕃兵尸横遍野,血流成川。不聿弃寨逃走,汉兵追赶二十里而返,获其阵中粮饷兵甲无数,收兵奏凯回营,大劳三军不题。 正文 第十四回 蕃兵劫败汉军 却说钟高原是卜界仙子,因掌书有过,谪下界中。至此复当破阵征战之时,正当铁拐从空而过。一见杀气腾腾,伫空一望,乃钟离与蕃将大战,铁拐曰:“钟离已当遇道超凡,何乃执迷不悟在此?且夷人固不可灭,收功自有其人。设使钟离收其全功,必自封侯加爵,彼时沉溺太深,有误大道。不若使之战败逃回,出迷路而超仙界,岂不美哉!”于是化作老翁,竟投蕃营而去。 却说蕃将大败之后,收兵计数,十万已去八九。正思报复,无计可施,乃愁愁闷闷,坐帐沉思。忽小军报道:“营前有一老翁来见。”不聿自思此翁并无故交,老翁来见,必有说也。命引入。老翁入帐,见不聿揖而不拜。不聿问曰:“翁来何事?”翁曰:“特来贺将军耳。”不聿曰:“吾败将丧兵,羞惭无地,何可贺之?”老翁曰:“将军差矣,胜负兵家之常,若即再战,未可量也。奈何一挫而遂丧其锐乎?吾以为汉兵得胜,其志必骄,今夜劫营,定获全胜。况中国将星隐隐不明,难星侵之至急,今夜彼营必有大灾,其兵必乱。此时将军四面突入,彼皆以为从天而下也。岂有不胜之理哉!”言讫,即辞而去。不聿闻言大喜,便下令一更造饭,二更劫营。有末将必忽进曰:“汉将多谋,老翁之言恐有诈也。何深信之?”不聿曰:“汝言虽是,但老翁之言深合兵法,且吾亦已怀此意矣。汝但鼓勇听令,再勿深疑。”随即点精兵四万,分为四队饱食而进。每路兵分作两队,以防前后救援。一更之后,人啣枚,马摘铃,悄悄往汉营四面埋伏而去。但看火箭四面皆起,其营中之失与否皆勿论也。 却说钟离得胜回营,大劳三军,论功行赏,将近三更方罢,牙将冯己进曰:“敌人虽败,士卒尚多,今夜可防劫寨之患。”钟离曰:“汝言正合兵法,吾自备之,汝在外更宜谨慎。”冯己领诺而出。时至三更,忽后营火起,乃铁拐所为也。值大风骤发,火逞风威,风加火势,连烧大营。”军士急救不能得灭。正值惊慌,蕃兵望见火起,放起火箭,四面伏兵,一齐鼓噪突入。汉兵马不及鞍,人不及甲,望风奔走,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钟离提枪直出,正遇不聿,战十合余,见军士乱逃,又不知敌兵多少,只得落荒而走。行不数十步,又被蕃兵拦住。后面不聿又到。正在危急,却得冯己挺身杀入救出,未及脱身,坐下马却被箭射死。冯己夺蕃兵一马与骑,走上山坡,回头一望,只见营寨皆焚,黑夜如同白昼。全军尽散,左右止得千人。大叫一声,坠于马下,冯己急忙扶起,背后边兵又至,己曰:“将军急行,吾自断后。”钟离乃放马望山谷而去,蕃兵亦不追赶。余话不题。 正文 第十五回 钟离败逃山谷 却说钟离单骑奔逃,望见火光渐远,喊声不起,方自放心。自思:为国大将,统领三军,方欲扫荡丑虏,澄清海宇,功业著于当时,声名垂于后世,以为一代伟人。不意军前败阵,正张逐北之威;营内火灾,竟成败夫之名。全军皆丧,单骑无徒,上负朝廷,下误大事,不唯君上见罪,然亦有何面目以见父老乎?果是天亡我也。语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其然乎?”在路自伤自叹,行至平明,不知去路,又无人家可问。只得纵马前行。看看日中,人饥马饿,细观前路,尽是山蹊小径,并无大道,只得勉强又行数十余里。不觉红日西沉,月轮东上。走入深林之中,隐隐幽幽,草木丛杂,寂寞无边,忧愁愈甚。仰天叹曰:“此绝地也!” 正立马踌躇,进退不定,忽山阿中转出一个胡僧,其人碧眼丰颜,蓬头露顶,身披草结之衣,手执竹篱之杖,大步前来。有忻忻自得之深趣,怀落落不羁之气象。钟离见其不凡,下马拱手问曰:“鄙人为大汉将军,因征北蕃失利,迷道至此,伏望祖师指引宿处,俾寻归路,啣结非浅!”胡僧点头不言,但为之前行。引至数里外,见一村庄曰:“此东华先生成道处,将军可以敬息矣。”言讫揖别而去。钟离见其处清幽寂静,迥别尘凡。异草奇花,桂馥兰芬,娇黄嫩绿,色夺绮罗。一派流泉,两行松柏,细细行来,恍惚三径通开,未审人间天上。乃从容系马庄前,未敢高声惊动。 正文 第十六回 东华传道钟离 却说钟离独立良久,忽闻庄内有人,吟诗一首。诗曰: 自乐平生道,烟萝古洞间; 野情多放旷,身伴白云间。 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扳; 康床孤夜坐,圆月上前山。 听毕曰:“此碧眼胡僧饶舌也。”忽一老人披白袍裘,扶青藜杖,启门拱袖前曰:“来者汉大将军钟离权耶?”钟离闻言大惊,知其人为异人,向前揖而答曰:“是也。”老人曰:“何不寄宿山僧之所?”钟离曰:“不才受命征蕃,因兵失利,单骑奔逃,遍寻客舍僧房,则尽草茅荆棘。沿路寻问,饥馁不堪。幸遇一僧引至庄所,得睹尊颜。乞望容留,自当报答。”老翁延入庄中,饮以麻姑之酒,食以胡麻之饭,因谓之曰:“功名富贵,总是浮云,战斗攻围者,为凶器也。君曾见万古以来,江山有何常主,富贵有何定数?转眼异形犹之黄粱一梦耳。若贫道行年差长,看破世情,闲居自在,远脱樊笼,虽不能入道超凡,庶几不若尘世所羁矣。将军何必苦恋功名,劳心俗虑?”钟离想其言谈情致,意味深长,顿释虎豹之雄心,转为鸾鹤之观念,因请问其养生之诀。翁曰:“养生无他,但虚其心,实其腹足矣。”钟离曰:“何谓虚其心,实其腹?”翁曰:“心为一身之主,念其本末,洞洞空空,原无一物;自人累于物欲,而虚者始实,必却其欲,反其原,则虚者虚,而神在万物之表矣。腹者精之开,究其始生,保合完固,毫无渗漏。自人得形于色,而实者始虚,必固其精,窒其憋,则实者常实,而精在不损之天。二者完全,则老者可童,少者可寿;可以身游紫府,可以名书玉册,岂曰仅仅养生已哉。”钟离闻其言,顿大悟曰:“若非仙翁提醒迷途,几于一身终陷尘网!”即以师事老人。老人以长生秘诀、金丹火诀、青龙剑法,悉授钟离。次日辞归,老人指以路途,回顾庄房,不见其处。钟离叹曰:“真异人也!”乃寻归路望家而去。 正文 第十七回 飞剑山嵎斩虎 却说钟离得老人指示回至家中。先是其家人闻具与北蕃战败,踪迹杳然,皆以其殁于军中,举家号哭挂孝。至此突归,一家欣喜无限。问其败阵根由,离备言其故。及至单骑自逃,迷失山谷,胡僧引路,仙翁传道数端。其家人曰:“当日诞生,曾有异光数丈之端。能言,又有身游紫府,名书玉册之句,固知当有异常之遇,不应死于剑戟之中也。”乃设大筵庆贺,尽欢而罢。 居数日,钟离思败阵私归,朝廷若闻,必深加罪。今得仙剑之道,时刻不离,乃欲问迹修真,适其兄钟离简者,亦仕汉为郎中,性素慕道,弃职旧家。闻权之言,喜而不寐,即欲与之同行。权乃辞家别眷,披道服,执拂尘,两角带髻,二人飘然竟投华山三峰而去。道经小溪,见白鹭立山涧边浴水,权谓简曰:“凫之头何短?鹭之颈何长?欲断彼续此,其可能乎?吾以天下之事,其不可长短者固多也。吾人诚然识破机关,至道即在眼前,天地皆吾掌握。但世人情欲难割,所以大道不达也。”议论未终,忽闻喊声大震。视之乃众人逐虎也。那虎生得肉额金睛,威猛无比,屡屡出山伤人。有一寡妇之子,年十余岁,一日同仆入园取果,为虎噬之,其母痛恨至极,竟讼于县。县令哀其情切,令猎户率居民捕之。众人长枪短械,鸣锣围至山下。其虎在山大吼一声,奔腾下岭,连伤数人。咬牙咆哮,依负南山之阳而立。但见逐虎之人,大半惊倒在地。其中有勇敢之士,亦徒攮臂观望,不敢向前。适二人至其处,众人看见钟离身体魁梧,状貌清奇,乃相谓曰:“若得此人共搏此虎,不难得也。”中有一人曰:“彼道者,以救人为本,何不迎之。”众人皆至权前求助曰:“此虎伤害多人,本县出令剿捕,其虎勇猛难当,见今又在数人,负嵎而立。伏望道长仁慈助力,与民除害。”权闻言未及答,其兄简谓之曰:“孽畜如此作害,汝云已得青龙剑法,何不试之?”权曰:“诺。”即取剑在手,大喝一声,望嵎掷去。那虎大叫一声,鲜血淋漓,坠于山下。众人称异,齐至拜谢。请问其姓名,钟离笑而不答,但收剑归鞘。兄弟自相谈论而去。 正文 第十八回 点金济众成仙 二人行了数日,不觉来到华山。见其山接连天日,吞吐云霞,果是名贤隐迹之乡,仙子传真之处。有诗为证。诗曰: 山耸霄汉外,云里路苕峣; 瀑布流千丈,如铺练一条。 下有栖心窟,横安定命桥; 巍巍镇世俗,华山名独超。 又诗云: 突兀三峰接九天,云霄深处即神仙; 分明指汝超凡路,何事男儿到此边。 兄弟寻至三峰,结草为庐,日夕修炼,期年之内,未见成功。一日出游,见贫人填路,问其故。曰:“乃年岁不登,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之四方。”权叹息久之。回至山中,言于简曰:“饥谨荐至,民不堪生,殊为可悯。”简曰:“济人利物,仁人之心。汝识金丹之道,不度斯世之民,成之何用?”权曰:“吾亦将欲试之。”乃取铜锡之类,于前,少放灵药,以火焚之,皆成至室,广布贫民,因之而得命者,千百万家。 一日,有上伷王玄甫者,知钟离道将有得,降于仙班访之。钟离见其丰神特异,言论奇妙,拜求长生之诀。王曰:“心遑遑而无动,气绵绵而徘徊,精涓涓而遗转,神混混而往来。开昆仑放七窍,敛元气于九垓。凿破玉关,神光方显,寂然圆郭,一任往来。”言毕而去。 一日,又遇华阳真人,传以太极刀法,火符内丹。于是洞晓玄机之道,深明往来之理。一日,别其兄,独游云山,至鲁居郧城之崆峒,于紫金四诰峰居之。忽石壁猛响一声,开若门户。钟离直入其中,见一玉匣,启而视之,乃神仙秘决也。钟离怀之而出。未几,其石复合,居数日乃复归三峰,玩其秘诀,遵而行之。忽五色祥云满户,仙乐频奏,渐入斋中,有仙鹤呼权曰:“玉帝有命,迎汝回天,且转复旧职矣。”权谓简曰:“兄少留此,不久即复会也。”乃授简玉册,乘云仙去。简自与权别,深求秘诀之理,更加修炼之功,臻清净无为之宇,金简玉册之要,遂能察往知来,通玄入妙。一日云房跨鹤到曰:“兄今至道已开,尘缘已满,不可复留此山矣。”乃与之同日升天,度纯阳而去。 正文 第十九回 采和持板踏歌 蓝采和者,乃赤脚大仙之降生也。身虽为人,不昧本性。放荡不羁,玩游一世。常衣破蓝衫大带,墨水腰带,阔三寸余,一脚着靴,一脚赤足。夏则衫内加絮,暴烈日中而不汗;冬则单衣而卧雪,耳口鼻气出如蒸。每于城市乞钱,手持大拍板长二尺余,醉则踏歌,老幼皆随观之。似狂非狂,歌则随口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测。得钱则用绳缚之而行,或散去亦不之顾,见其钱或赠贫者,或与酒家,周游天下。人有自儿童时见之者,及白发之时,复见之,其颜貌如故,衣履如旧。后遇铁拐,相与讲道。一日,于濠梁酒楼上饮酒。闻空中有笙萧之声。忽然乘白鹤而上,落下衣衫靴带,相移冉冉而去。人视其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后复每每见之。采和歌词十二首。 一歌云: 时人想云路,云路杳无踪;高山多险峻,涧涧有真龙。碧草前兼后,白云西复东;欲知云路近,云路在虚空。 二歌云: 我见世间人,生而还复死;昨朝犹二八,壮气胸襟土。如今七十过,困苦形憔悴;恰似春回花,朝开暮落矣。 三歌云: 白鹤那肯化,千里作一息;欲往蓬莱山,将此无粮食。未达毛羽落,离群心惨恻;却归旧来巢,妻子不相识。 四歌云: 垂柳暗如烟,飞花飘似雪;夫居离妇州,妇在思夫县,各在天一涯,何时复相见?寄语明月楼,莫栖观飞燕。 五歌云: 骝马珊瑚鞭,驱驰荡荡道;自怜美少年,不信有衰老。白发应会生,红颜岂长保;但看见邱山,介是蓬莱岛。 六歌云: 本志慕道伦,道伦常护亲,时逢桃源客,每接话神宾。谈玄明月夜,穷理日临晨;万机但泯迹,方识本来人。 七歌云: 铁笔大纵横,身材极魁梧;生为有胆身,死作无名鬼。自古如此多,君今争奈何?可来白云里,教你紫芝歌。 八歌云: 浩浩黄河水,东流长不息;悠悠不见清,人人寿有极。我俗乘白云,曷由我生翼;唯当少壮时,行住须努力。 九歌云: 我今有一襦,非罗复非绮;借问作何色?不红亦不紫。夏天将作衫,冬天将作被,冬夏递互用,长年只如是。 十歌云: 世事何悠悠,贪心未肯休;听尽天地名,何时得歇头?四时凋变易,八节急如流;为报大宅主,云地骑白牛。 十一歌云: 高高山顶上,四顿极无极;独坐无人知,孤月寒照泉。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本是仙。 十二歌云: 东家一老婆,富来三五年;昔日贫于我,今笑我无钱。渠笑我在后,戏笑渠在前;相笑倘不止,东边复西边。 正文 第二十回 张果骑驴应召 张果者,混沌以来白蝙蝠也。其受天地之气,得日月之精,历岁久远,化而为人。后隐于恒州中条山,得受宛丘、铁拐诸仙论道说法,往来汾晋间,长生不老,父老云:“自为儿童时见之,已言数百余岁。”常乘一白驴,每倒骑之,日行数百里,休息之时,虽折叠之,其厚如纸,藏于箱巾中。欲骑,则以水噀之,复成为驴,倒骑于其上,奔跃而去。唐太宗、高宗征之皆不起;武后召之,乃出山,佯死于妒女庙前。时方炎热,须臾臭烂生虫,于是时人方信其死。后有人于山中复见之。 开元二十三年,明皇诏通事舍人裴晤,驰诏于恒州迎之,果对晤气绝而死。晤乃焚香宣天子求迎之意,俄而渐苏,晤不敢逼,驰还京中奏其事。明皇复命中书舍人徐喻、通事舍人卢重玄,齐敕书迎果。果见其意诚,竟到东京。命迎之于集贤院安置,备加敬礼,公卿皆往拜谒。帝问神仙之事,果不答,但息气至累日不食。 一日见帝,帝赐之酒,果辞曰:“小臣饮不过三升,有一弟子可饮一斗。”明皇闻之言,令召之。俄顷,一小道士自殿帘飘下,年可十五六岁,姿容俊美,步趋闲雅。拜见上,言语清雅,礼数中度。明皇爱之,命坐。果曰:“弟子当侍立。”明皇愈喜,赐酒饮及一小斗。果辞曰:“不可再赐,过饮心有所失。此特致龙颜一笑耳。”明皇固赐之醉,酒从顶上涌出,冠冲落地,忽化为金榼。上及嫔妃皆惊,笑视之,失道士矣。但金榼在地,验之乃集贤院金榼也。其榼贮酒一斗矣。又能指鸟鸟落,指花花落,指锁门开,复指之如故。又能徙宫殿于他处,复能徙故处。入水不沉,入火有莲花托之而出,屡试仙术,不可穷述。常自言:“我生尧丙子岁。”其貌如六七十许。时有邢和璞,善知人寿夭,帝命推果年,则懵然莫知。有师夜光善见,明皇使夜光视果,竟不见果之所在焉。 正文 第二十一回 果老殿中辨鹿 一日,明皇谓力士曰:“吾闻饮酒而无醉者,奇士也。”时天寒,因取以饮果。三进,颓然曰:“非佳酒也。”乃缩颈,视齿皆焦,顾左右取如意一试,因出药傅之,良久,其齿复灿然如玉。明皇偶于咸阳获一大鹿,将令大官烹之,果曰:“此仙鹿也,已满千岁。昔汉武帝元符五年,有曾侍从数于上林护此鹿,乃放之。”明皇曰:“吾囿中之鹿多矣,况时代变迁,岂能常存乎?”果曰:“汉武帝放时,以铜牌志于左角上。”上命验之,果有铜牌长二寸许,但文字凋落耳。上曰:“元符是何甲子?至此年数凡儿?”果曰:“是岁癸亥,始开昆明池,合算成八百五十二年矣。”帝向太史校其历,略无差忒。时有叶法善者,嘉禾入,世为道士,尝游白马山古室,遇二仙人授以正一二三之法,能伏劾鬼怪。帝尝征诣京师,欲宠以官,不拜。时适在朝,上问之曰:“张果何如?”不敢言。上固诘之,对曰:“若陛下能免冠跣足救臣,臣方言其实。”上许之。法善曰:“混沌初分白蝙蝠也。”言未绝,忽七窍流血,僵仆于地。上急诣果所,免冠跣足,请赦其罪。张果曰:“此道多口,若不罚之,恐泄天地之机耳。”上复哀恳久之,果以水噀其面,法善即时复生。帝益重之,诏图形于集贤院,号通玄先生。果屡陈老病乞归恒州,帝赐绢三匹,命随从弟子二人,给以肩舆。到恒州弟子一人发回,一人相随入山。天宝初,明皇又遣使征果,果闻之,竟卒,尸解而入仙班。弟子葬之。后发棺视之,乃空棺而已。帝立栖霞观祀之。后有人题其图一绝,诗云: 举世多少人,无如这老汉;不是倒骑驴,万事回头看。 正文 第二十二回 仙姑得梦成仙 何仙姑者,广州增城县何素女也。生而顶上有六毫。唐武后时,住云母溪,年十四五岁时,梦一神人云:“食云母粉,当轻身不死。”黎明醒觉,乃自思曰:“神人之言,岂欺我也。”于是口食云母粉,方知果是轻身。其母因其时当已及笄,欲议择婿。姑坚执立誓不嫁,母竟不能强。二日,于溪上遇铁拐、采和,授以仙诀,常往来山谷,其行如飞,每日朝去暮回,持山果归。遣其母。母问其故,但云去名山仙境,与女仙论道耳。后渐长成,论说异常。武后闻其特异非常,遣使召之到阙,至于中途,忽然失增,使臣四下寻觅,竟不能得。景龙中,铁拐引之,白日升仙而去。天宝九年,见于麻姑坛,立五色云中。大历中,人见其于广州小石楼,刺史高皇目击之,乃上其事于朝。 正文 第二十三回 洞宾店遇云房 洞宾姓吕名岩,字洞宾,号纯阳子,乃东华真人之后身也。原因东华度化钟离之时,误有寻你作师之语。故其后降凡,钟离果为其师,而度之。一云其为华阳真人后身,以其喜顶华阳中也。洞宾,唐蒲州永乐县人。祖渭,礼部侍郎,父谊,海州刺史。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时生。初母就妊时,异香满室,天乐并奏,白鹤自天而下,飞入怀中不见。真人生而金形玉质,道骨仙凤,鹤顶猿背。虎体龙腮;凤眼朝天,双眉入鬓;颈修颧露,身材雄伟;鼻梁耸直,面色白黄。左眉有一点黑子,足下纹如龟。少聪明,日记万言,矢口成文。身长八尺二寸,顶中阳巾,衣黄褴衫,系八皂绦,状类处子,年二十不娶。始在襁褓,异人马祖相之曰:“此儿生相非凡,自是风尘外物,他时遇庐则居,见钟离采和,牢心记取。”后游庐山,遇大龙真人。传授遁剑祛魔。会昌中,两举进士不第,时年六十四岁。还长安,酒肆见一羽士,青巾白袍,偶书三绝于壁: 其一曰:坐卧常携酒一壶,不教双眼识皇都;乾坤许久无名姓,疏散人间一丈夫。” 其二曰:传道真仙不易逢,几时归去愿相从;自言住处连东海,别是蓬莱第一峰。 其三曰:寞厌追欢笑话频,寻思离乱可伤神;闲来屈指从头数,得到清平有几人。 洞宾讶其状貌奇古,诗意飘逸,因揖问姓氏,且延羽士坐下。士曰:“可吟一绝,余欲观子之志。”洞宾援笔书之。其诗曰: 生在儒家遇太平,悬缨垂带布衣衿;谁能世上争名利,欲事天宫上帝神。 羽士见诗曰:“吾云房先生也。居在终南鹤峰顶上,子能同我游乎?”洞宾未应。云房知其意,因与同煮黄粱,云房自为执炊。洞宾忽就店中昏睡,梦以举子赴京,状元及第,始自节署擢台谏翰苑秘阁,及指挥使,无不备历;两娶富贵家女,生子婚嫁早毕,孙甥云绕,簪笏满门。如此几四十年。又独相十年,权势颇赫。偶被重罪,抄没家资,分散妻孥,流于岭表。一身孑然,辛苦憔悴,立马风雪中,方兴浩叹。忽然梦觉,炊尚未熟。云房笑吟曰: 黄粱犹未熟,一梦到华胥。 洞宾谓曰:“先生知我梦乎?”云房曰:“子这来之梦,千形万状,荣悴多端,五十年间一瞬耳。得不足喜,丧何足悲。世有人乐,而后知人世一大忧也。”洞宾感情,遂向云房求度世之术也。云房试之曰:“子骨肉未完,须待数世可也。”云房别去,洞宾暗想云房之言,遂弃儒归隐,云房自是设十难以试之。 正文 第二十四 云房十试洞宾 第一试:洞宾一日自外归,忽见家人皆病死。洞宾委之大数,心无懊恨,但厚备葬具而已。须臾死者皆复生,而洞宾亦不之怪。 第二试:洞宾一日卖货于市,议定其值,市者反悔,止酬其值之半,洞宾无所争论。 第三试:洞宾元日出门,遇丐者到门求施,洞宾与以物,而丐者索取不厌,且加谇焉。洞宾惟再三笑谢。 第四试:洞宾牧羊山中,遇一饿虎奔逐群羊:洞宾牧羊下山,独以身当之,虎乃释去。 第五试:洞宾居山中道舍读书,忽一女子年可十七八,容貌绝色,美可媚人,自言归宁母家,今以日暮无处安身,借此少息;既而调弄百端,夜逼同寝,洞宾竟不为动。如是者三日始去。 第六试:洞宾一日外出,及归,则家资为盗劫尽,殆无以供朝夕,洞宾略无愠色;乃躬耕自给,忽锄下见金数十锭,洞宾以上掩之,一无所取。 第七试:一日洞宾遇卖铜器者,买之而归,见其器皆金也,即去寻卖主而还之。 第八试:有疯狂道士陌上市药,自言服者立死,再世可以得道。旬日无人敢买,惟洞宾买之。道士曰:“子速备后事也。”洞宾服之,全然无恙。 第九试:春水泛溢,洞宾与众共涉,方至中流,风涛波涌,众皆危惧,而洞宾端坐不动。 第十试:洞宾独坐一室,忽见奇形怪状鬼魅无数,有欲斩洞宾者,有欲杀洞宾者,洞宾但危坐,毫无所惧。复有夜叉数十,解一死囚,血肉淋漓,号泣言曰:“汝宿世杀我,今当偿我命。”洞宾曰:“杀人偿命理也。”遂起索刀欲自刎偿之,忽闻空中大吼一声,鬼神皆不复见,一人鼓掌大笑而下,视之乃云房也。曰:“吾十试子,子坚心无所动,得道必矣。但功行尚未完足,今授子黄白之术,济世利物,使三千功满,八百行圆,方来渡子。”洞宾曰:“铁作黄金有变异乎?”曰:“三千年后始还本质耳。”洞宾戚然曰:“误三千年后,人不愿为也。”云房笑曰:“子惟心如此,三十八百悉在是矣。”乃引洞宾至鹤岭论道而去。 正文 第二十五回 钟吕鹤岭传道 却说洞宾在岭问曰:“仙可为乎?”钟离曰:“修之则为仙,不修则为鬼,顾仙有五等,功有三成,在人修持何如耳。”吕曰““何为三成五等?”曰:“凡行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之不同也。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也。”吕曰:“何谓鬼仙。”钟曰:“鬼仙者,五行之下,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间无性,三山无名,虽不入轮回,亦难如蓬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吕曰:“鬼仙有何术何功而至?”钟曰:“修持之人,始也不悟大道,而但求速成,形如槁木,色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真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吕曰:“何谓人仙?”钟曰:“修真之士,不悟上乘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改,神气日清,形骸日固,人间之疫不能为害,乃曰人仙。”吕曰:“何谓地仙?”钟曰:“始也,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数,身中用年月,日中用时刻,先识龙虎,次配坎离,辨水源清浊,分气候早晚,察二仪,判三元,分四象,判五行,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五,炼形注世,而得长生,故曰地仙。”吕曰:“何谓神仙?”钟曰:“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用功不已,而精金炼质,玉液还丹,炼形成气,而五气朝元,三阳聚顶,功满形忘。入仙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趔凡入圣,灭绝尘俗,以返三山,乃曰神仙。”吕曰:“何谓天仙?”钟曰:“神仙厌居三岛,而传道人间,道德有功,而入道有行,功行满足,受天书以往三十六洞天,而返八十一阳;天在八十二阳,天而返三清虚无自然之界。故曰天仙。”吕曰:“鬼侧不求,天仙亦不敢望也。地仙、人仙、神仙之法,可得闻乎?”钟曰:“凡人仙不出小成法,凡地仙不出中成法,凡神仙不出大成法,此是三成之数,其实一也。用汝求道,人固不难,以道求仙,仙不出远。”二人相语,累日不倦。钟于是悉传以上真秘诀。 有郑思远者,善律历,晚师葛孝先受诸经,并丹法,居乌迹山中。山有虎生二子,虎母为人杀,虎父惊逸,虎子号,郑思远持归养之。后虎父来至思远家,跪谢之,即依思远不去。后思远每出行,即骑虎父,虎子负其医书。有友人许亿患牙痛,因请思远来医,欲远以虎须数条置牙间,则思远为授之,虎伏不动。后仙去为丹阳真人,是时同太上施真人由东南远虚而至,相揖而坐。施真人曰:“侍者何人?”云房曰:“海州吕谊之子。”因命洞宾拜二仙。思远曰:“形清神在,目秀精全,真心学道也。”去后,云房谓曰:“吾朝元有期,当奏汝功行于仙籍。汝亦不久居于此,后十年洞庭湖相见。吾门金简玉符,及金丹数粒,传授于汝。”少间,有一仙奉金简玉符,语云房曰:“上帝用汝为九重金阙上仙,当即行。”云房谓洞宾曰:“吾赴帝诏,汝好在人间修真功德,他时亦当如我。”洞宾再拜曰:“吕之志异于先生,必须度尽天下众生,方愿上界也。”于是云房乘云冉冉而去。 正文 第二十六回 洞宾酒楼画鹤 洞宾既得云房之道,火龙真人又授以剑法,使游江淮。时有蛟精出没淮水,或作雷雨,沉去州具民房;或乘风鼓浪,覆往来客船;或化为人,淫乱良家女子,乱者即病多死。人甚苦之。官府百计驱逐,不能制治。是时府县正设醮出榜,求异人降服蛟精。适洞宾至,自言于府县曰:“我能除此,汝勿多忧。”府县甚喜,即请行法。洞宾拔剑挥舞,大喝一声,望水中一掷,须臾淮水皆红,一大蛟死于水面。其剑复跃入鞘中,众皆惊异,求其姓名。曰:“吾回道人也。”府县酬以金帛,皆不受而去。自是江淮间悉定。 洞宾斩蛟之后,游至岳阳,或施果于街中,或玩游于乡村。欲得正心好善者而度之,通县无有其人。适有辛氏素业酒肆,洞宾往其家,大饮而去,竟不以钱偿之。辛氏亦不向索。明日又至,饮之而去。如此者饮之而半年,而辛氏终不与之索钱。一日复去其肆饮之,乃呼主人谓之曰:“多负酒债,未能一偿。”命取桔皮画一鹤于壁上。曰:“但有客至此饮者,呼而歇之,彼自能舞,以此报汝,数年之内,可以富汝矣。”主人留之饮,乃竟别而去。后人至饮者但呼之,其鹤果从壁上飞下,跳舞万状,止则复居壁上,人皆奇之,于是远近来观,饮者填肆,不数年果大富。一日洞宾复至。主人见其入,延归拜谢,大饮。洞宾问之曰:“来者可多否?”主人曰:“富足有余矣。”洞宾乃三弄其笛,其鹤自壁上飞至宾前,乃跨之乘空而去。主人神异其事,于跨鹤之处,筑一楼,名黄鹤楼,以记其事。后来有诗题其上云: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正文 第二十七回 洞宾调戏白牡丹 洞宾既辞辛氏之酒,又慕洛阳之花。一日游至洛阳,见一女子游玩而至,年方二八,轻盈秀雅,窈窕妖娆,眼含秋波,眉如新月,过处人人注意,行来个个皆思。李白有诗可以赞之。诗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洞宾思曰:“广寒仙子,水月观音,吾曾见过,未有如此妖态动人者。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宜颂矣。”不觉心动,前近问之。曰:“乃歌舞名妓山牡丹也。”吕曰:“良家女子则不可妄议,彼花柳中人,吾可得而试之。况此妇飘飘出尘,已有三分仙气,观其颜色艳丽,独钟天地之秀气,而取之大有理益。”于是自化为绝样才子,以剑作随行童子,丹点白金一锭,竟往牡丹之家,纳其物而拜之。那女子露朱唇以答礼,启皓齿以陈词,更兼洞宾少年美貌,天称其心,注意频观,妖态毕露;含情凝笑,百媚俱生。比乍遇之时,又增十倍矣。请问洞宾姓名,洞宾以回道人答之。洞宾更通赂艳,牡丹深加眷恋。俄尔酒至,对饮剧欢。酒至半酣,牡丹持酒醉劝,呈婉转之喉,歌新艳之曲。此时洞宾以为掌上之舞,般般出众,种种动人。洞滨忘却仙凡,不觉大醉。醉而就寝,牡丹媚态百端,洞宾温存万状,鱼水相投,不为过也。云雨之际,各呈风流,女欲罢而男不休,男欲止而女不愿。且洞宾本是纯阳,岂肯为此一泄;牡丹正当阴盛,终无求免之心。自夜达旦,两相采战,皆至倦而始息。自此洞宾连宿数晚,云雨多端,并不走泄。牡丹深怪,以为有此异人,吾今尽其技之所长以迎之,不怕彼不降也。是夜呈飞鸾之势,效舞凤之形,尽春意之作为,竟不能得其一泄。牡丹自觉困倦,乃谓之曰:“君异人也。吾今骨软神疲矣。”洞宾以久恋风尘,恐道友知觉,乃托言欲归。牡丹极留之,至涕泣不忍舍。洞宾乃为之约而去。 正文 第二十八回 仙侣戏弄洞宾 且说铁拐老仙,一日下游凡界,正在江淮外海等处,偶遇何仙姑飘飘而来。铁拐招之同行。因问仙姑曰:“汝从何来?”仙姑曰:“有唐广贞,因血疾别夫修道,吾从而度之。”铁拐戏之曰:“惟汝无夫,亦欲他人无夫耶?”仙姑答曰:“人皆有妻,汝何独无妻乎?”拐笑曰:“独留与卿作配耳。”二人正戏语间,忽蓝采和骑张果之驴至,喝曰:“好好做甚事来?道友之中,一人宿娼妓,你二人又私相调戏,大玷仙教清规,吾将妆等奏帝去也。”铁拐曰:“汝从何来?”采和曰:“吾见蝙蝠老儿息歇,吾盗其驴,周游八极耳。”铁拐曰:“好,好,我等并无作贼,汝盗张果老之驴,赃物现在,乃欲强曰奏人耶?我等当先奏汝矣。”铁拐向前故夺其驴,三人相与大笑。铁拐徐问曰:“何人宿娼?”采和曰:“汝果不知耶?吕洞宾嫖淫白牡丹,绸缪特甚,今暂相别,日复至矣。”铁拐曰:“钟离每称其徒资质高迈,却用如此功夫,不如同往戏之何如?”仙姑曰:“可。”采和曰:“汝二人先往,吾当送驴还果老去也。”于是铁拐作丐夫,仙姑作丐妇,商议如此如此,竟往白牡丹家去。 却说白牡丹自别回道人,终夜思其所动所为,必非凡品。正在独坐沉吟,忽有贫子来乞。牡丹曰:“何故到此?”贫子曰:“医汝心病。”牡丹极有眼力,见其人言语古怪,神气非常,与他人面目不同,与以酒食,二人求益则益之,以财物求,又与之。仙姑乃谓牡丹曰:“汝曾思回道人乎?”牡丹曰:“然。”又曰:“汝知其不泄精之故乎?”答曰:“正不知其故耳。”姑曰:“彼仙人也。吾今教汝,候其再至,交感正浓之时,故以手忽指其两肋,彼一时惊觉,必泄其精,此谓迅雷不及掩耳,乃夺生之奇方也。汝得之可不死矣,切勿露其机。”牡丹欲再问,忽不见二人。牡丹曰:“彼皆仙人也,其言不可不信。”次日洞宾果践约至其家。牡丹喜甚,置酒共饮。夜来与云雨,大展其能。至洞宾恣意之时,以手指其两肋,洞宾忽然惊觉。不及提防,一泄其精。洞宾起曰:“谁教汝如此?”牡丹曰:“昨有贫子教我。”洞宾曰:“此二仙何饶舌至此。”牡丹细问其故,洞宾曰:“吾乃纯阳也。彼二贫子铁拐,何仙姑耳。”牡丹再恳求度。洞宾曰:“汝尘缘未满,须当满足。”因与牡丹一物曰:“服此可以脱凡。”乃呼童子至前,喝声复成剑,佩腰间腾空而起。后来牡丹亦仙去。 正文 第二十九回 三至岳阳飞度 洞宾在牡丹家泄后,一别不敢复至。因自念曾有度尽世人之言,今何未能?乃复游于岳阳之间,以卖油为名,暗想有买不求添者度之。卖几一年,所遇皆过求利己者。惟一老妪持一壶市油。洞宾与之,即持去。洞宾讶之,问曰:“凡买物者皆求益,汝独不求何也?”妪曰:“所意惟一壶,今已满足,君之功多矣。何敢求益。”复以酒谢洞宾。洞宾欲度之,见其屋间有井。乃以米数粒投井中,谓姥曰:“卖此可以致富。”老妪留之,不答而去。姥回视井中水皆酒也。卖之一年,果大富。一日洞宾又至其家,老妪不在家中,问其子曰:“数年卖酒何如?”其子曰:“好则好矣,但苦于猪无糟耳。”洞宾叹曰:“人心贪得无厌,一致于此。”乃取其米而行。老妪归视之,井皆水矣。姥急追之。洞宾从岳阳度洞庭,同钟离度湘子而去。留诗其上云: 朝游篷岛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至岳阳人不识,吟诗飞过洞庭湖。 后至宋政和中,宫中有人曰,尝见邪姿类王妃嫔,屡为祟。上多设计较,竟莫能除。自二月至三月初九,六十日。一夜,梦见金甲丈夫,形类道士,碧莲刀,紫藕柄,手执水晶如意,谒上曰:“臣奉上帝命,来治此祟。即召一金甲丈夫祛祟,捉而斩之且尽。”上问:“丈夫何人?”道士曰:“此乃陛下所封义勇真君关羽也。”上勉劳再三。因问:“张飞何在。”羽曰:“张飞为臣累,却世世劳苦一身,今已为陛下生于湘州家矣。”上问道士姓名,道士曰:“我乃吕纯阳,四月十四日生。”由是知其为洞宾也。自此宫禁安然。遂诏天下有洞宾香火处,皆加妙通真人之名。其神通妙用,不能尽述。仍有诗词歌诀皆存留于世。后岳武穆父果梦张飞托世。故以飞为名云。 正文 第三十回 湘子造酒开花 韩湘子,字清夫,唐人韩文公之犹子也。生有仙骨,索性不羁,厌繁华浓丽,喜恬淡清幽,佳人美女,不能荡其心,旨酒甘肴,不能溺其志。惟刻意修炼之法,潜心黄白之术。文公屡勉之学。湘曰:“湘之所学与公异。”文公怒而叱之。一日,出外访道寻师,正与纯阳、云房相遇,乃弃家从之游,得传其道。后到一处,见仙桃红熟,湘子缘树而摘之,忽枝断堕地,身死而尸解。 湘子欲度文公,因其人持正,故先以术动之。适其年天旱,帝命文公出南坛祈祷雨雪,久祷不得,将罢官。湘子化作道士,立一招牌曰:“出卖雨雪。”人报文公,文公使人请之祈祷,道人登台作法,俄尔天大雪雨。文公未信其妙,谓道士曰:“此雪我所祈乎,汝所祈乎?”道士曰:“我所祈也。”公曰:“何以凭据?”道士曰:“平地雪厚三尺三寸。”公使人度之,果然,公略信其异。一日,文公寿诞,亲友盈门称贺,设席大宴。忽湘子归,与公祝寿。公且喜且怒,湘坐席间,公问曰:“汝久游在外,不知所学问事,试作一诗,以观汝志。”湘子启口便吟,诗曰: 青山云水隔,此地是吾家;手扳云霞液,宾晨唱落霞。琴弹碧玉洞,炉炼白朱砂;宝鼎存金虎,芝田养白鸦,一瓢藏造化,三尺新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有人能学我,同共看仙葩。 公览之曰:“子能夺造化之权耶?”公即命造酒开花。湘子取樽至庵前,以金盆盖之。少顷开看,果成美酒。又聚土成堆,不移时开碧花一朵,似牡丹差大,颜色更丽。花开拥出金字二行云:“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文公读之,不解其意。湘曰:“他日自验,天机不可预泄也。”众皆称异。于是饮酒极欢。饮罢,湘复辞公游去。 正文 第三十一回 救叔蓝关扫雪 却说唐宪宗素性好佛,一日两蕃遣僧进佛骨,其色红润光焰。宪宗惑之,欲迎之入宫,诸臣莫敢言其非。文公以为异端不祥之兆,乃上表谏之。以为:“佛乃夷狄之法,自黄帝以来,禹、汤、文、武皆享寿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迨汉明帝时,始有佛法,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在位四十八年,三舍身为佛家奴,竟为侯景所迫,饿死台城。内此观之,则佛不足信明矣。如其身在,奉命来朝,陛下容纳,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袋,卫而出境,不令惑众。况具身死枯朽之骨,岂宜入宫?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罪,臣实矜之。悉付有司,投诸水火,以断天下之疑,绝后世之惑,佛如有灵,能作祸福,凡有灾咎,宜加臣身。”表上,宪宗大怒,议降潮州,限日起行。文公别家,遂往潮州而去。行不数日,彤云四起,寒风急飘,纷纷雪下。文公行至一处,雪深数尺,马不能进,路不可知,又无人家可问。约马退转,亦无归路。风紧雪飘,衣衫尽湿,冻馁难禁,愁苦无诉。忽一人冲寒寻路,扫雪而来,视之乃湘子也。向前谓公曰:“公忆昔日花间之语乎!”公问:“此地何处?”湘子曰:“此蓝关耳。”公嗟叹久之,乃曰:“事固有数如此,吾为汝足前日之句。”诗曰: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朝阳路八千;本为圣朝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障江边。 乃与湘至蓝关傅舍中宿焉,公方信湘之言不诬也。是夜公与湘论往来之事,修真其道,公深悦服。次日湘辞行,出药一瓢与公曰:“服一粒,可以御寒暑。”公恍然。湘曰:“公不久即西归,不惟无恙,且将复用于朝。”公曰:“此后复有相见之期乎。”湘曰:“前期未可知也。”乃飘然而逝,后复度文公仙去。 正文 第三十二回 钟吕弈棋斗气 却说钟、吕自引湘子登仙之后,闲居蓬岛。取棋对奔,数局之间,忽钟谓吕曰:“汝曾记岳阳楼贪恋白牡丹之事乎?”洞宾答曰:“嗜欲之心,人皆有之,而遇美色,犹为难禁。彼时弟子尚且脱胎换骨,其如花似朵,绝世无双,顿觉留意,虽得采其英华,然不免为其迷恋。以此观之,凡人之流溺,无怪其然也。”钟又曰:“此固然也,黄鹤酒肆,汝留饮半年何也?”吕曰:“虽是饮洒,本为欲践昔日度尽世人之言,故久留人间,借此以迷人耳目,亦为炼气存神之助耳。”钟离笑曰:“饮酒恋花,二者并用,铁拐诸友笑汝为仙家酒色之徒。非虚语也。”洞宾闻言自觉惭愧。但师弟之间,分有所拘,未敢深辩。忽见南北地道杀气冲入云汉。洞宾令仙童拨云视之,乃是南朝龙祖,与北蕃龙母鏖战,杀气冲入于此。钟曰:“吾以气数推之,尚有二年杀运未除,俾黎民无故遭此荼毒之苦,为可怜耳。”吕曰:“师父既以气数知之,还是龙母战胜,还是龙祖战胜!”钟曰:“龙母妖类,走下北蕃,但一国已出外郊。尤祖奉天应运而王,以为万民之王,本非妖类可抗。今彼实不知天数,逞强犯分,虽能扰乱一时,不久当为龙祖所灭。”吕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二龙争斗,无辜受害。仙家以救人为本,顺父何不降凡,辅龙母以不争,扶宋室于不替,庶宇宙无尘,万民安堵,岂不为美?”钟曰:“世界纷纷,自有分定,我仙家只好清净无为,优游风月,那有许多心绪,与之分解?”言毕,飘然望洞中而去。 正文 第三十三回 洞宾私遣椿精 却说洞宾见钟离已去,自思师父今日之言,似觉太过,谓众仙以嗜酒悦色目我,是以我为无道行也。师父谓推之气数,龙祖必胜,是自逞其先见之明也。我今不若私降凡间,扶得萧后,以败宋兵,一见气数不足为凭,二见酒色不足为累,三则杜师父之口于无言,绝众仙之笑于不争乎。既而又思曰:“众仙可以出气,师弟终难拂情。近见碧罗山下有万年椿,今已成精。不若使人遣之,脱身降世,先助萧后进兵,我却于暗中调度阵法。事成则乘势进发,摧陷宋师;不成则亦收伏椿精,俺众耳目。斯则我之所志既行,师弟之情无碍,一举两得,有何不可?”于是即命仙童招至椿精,谓曰:“汝历年已久,今已通神,隐见变化,为福为祸,汝悉能矣。吾今有事,欲汝一行,果能赴吾之望乎?”椿精谓曰:“大仙有命,水火不辞,斧钺不避。”洞宾曰:“近日萧太后与宋君争强,吾欲使汝强萧弱宋,以显神通耳。”椿精曰:“他事祸福,某可能作之,但兵凶战危,权在天地,事关气势,恐小妖法浅术微,不能夺造化之权,彼时有误钧旨,深为不便,请辞!”洞宾曰:“汝勿过虑,吾有六甲兵书三卷,上卷仰观天文,中卷参道变化,下卷尽藏阴阳、迷魂、妖遁之事,人难测度。上二卷汝不必学,吾今教汝下卷,精求熟练,不日萧后出榜招募英雄,汝持此卷行之,以敌中国。功成之日,与汝同入仙道,决不食言。”椿精曰:“小妖素性愚蠢,兵书意味,玄远深长,一时恐不能透彻,万一为人测破,如之奈何?”洞宾曰:“汝且先去揭榜,吾亦随降助汝施为,汝好生在念,勿推托也。”椿精领命,即日拜别,大喝一声,化道金光,投北蕃幽州而去。 正文 第三十四回 萧后吕客谈兵 却说萧太后者,北蕃君后也。每进强兵侵宋疆界。先是太宗驾游五台等寺,被其知觉,暗地陈兵,将太宗围困,赖令公杨业与子六郎杨延昭定计,力救得脱,自是累累结仇,至真宗即位,彼乘新君初立,国计未定,便长驱深入。宋帝使王全节拒之。萧后闻南兵勇盛,即出榜招贤,忽一人走至榜前,大喝一声曰:“众人不必徒观榜义,还是我揭。”众视之,见具面如镔铁,跟着金殊,身长一丈有余,两臂筋肉突起,凶勇奇异,遂同挂榜守臣叩见萧后。萧后视之大喜曰:“有此怪异之人,何愁军容不振!”因问壮士姓名。椿精答曰:“小人祖居南罗,姓椿名岩。”后问曰:“汝来投军,有何武艺?”岩曰:“兵书战阵机谋,无所不通,一十八般武艺,无所不晓。”萧后大悦,即与文武议封其官。萧天佐奏曰:“壮士初进,未见其能,但当以中职封之,待其建立奇功,再加升擢,亦未为晚。”后允奏,封岩为幽州团都统使。岩谢恩而退。 忽报宋兵将近幽州。萧后曰:“将有椿岩,威武绝伦,不惧南兵矣,欲更得一奇士以为军师,则智勇俱备,可以战必胜,攻必取。惜军中乏此一人,令吾睡不安枕。”椿岩向前奏曰:“娘娘勿忧,臣举一人,足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后问为谁。岩曰:“臣之业师姓吕名客。”后曰:“彼有何能?”岩曰:“天文地理,典籍诗书,六韬三略,神术妖术,无不备晓,即周之吕望,汉之子房,三国之孔明,未能出其有也。”后曰:“其人安在?”岩曰:“现在宫门外。”后命宣入。吕客立于阶下,长揖不拜。后见其人,仪容端雅,举动端详,知其人必非凡品,乃从容问曰:“卿至此者,但求富贵而来乎?非有利吾国而来乎?”客曰:“富贵非吾愿,闻姐娘与南朝争衡,特来助一臂之力,以取中原之天下耳。”后曰:“中国兵马颇多,战将颇勇,将以何计破之?”答曰:“南兵虽精勇祷战,臣惟以阵法胜之。然幽州军马,不足调遣,以臣愚见,须借鲜卑、森罗、黑水、西夏、长沙五国之兵,各五万到此,然后仗臣平生所学,排下南天七十二阵。宋之君臣,必暗然莫知,将碎心裂胆,计无所出矣。”萧厉闻言大悦曰:“以卿之才,真子牙重见,孔明复生,何忧宋之君臣哉!”即拜吕客为辅国军师,总理内外军马,又遣使臣赍书帛金宝,往鲜卑五国借兵而去。 正文 第三十五回 洞宾大排天阵 却说五国之兵,不日皆到。吕军师乃提椿岩、韩延寿等出军,离幽州望九龙谷而进。吩咐离九龙谷一望之地,架七十二座将台,每台令五千军守之。又设立五坛,上立旗号,按青黄赤白黑之色,内开七十二路,往来通达。台既筑成,众兵排列。 吕军师令鲜卑国黑袒令公马管,率领部属列在九龙正路,作铁门金锁阵。分一万军各执长枪把为铁门,把守将台七座。又分一万军各执铁箭,按为铁栓,把守将台七座。又分一万军各执利剑,按为铁棍,把守将台七座。马令公领军去了。 吕军师令黑水国铁头太岁,率所部军,靠九龙山左排作青龙阵。分一万军手执黑旗,按为龙须,把守将台七座。又一万军分为四队,各执宝剑,按为四个龙爪,把守将台七座。铁太岁亦领军而去。 吕军师令长沙国苏何庆,以部下靠九龙谷,排作白虎阵。分军一万各执宝剑,按为虎身,把守将台七座。分军一万各执短枪,按为虎爪,把守将台七座。又分耶律休哥,屯兵一万,把守将台六座,于前按朱雀阵,耶律奚底,领兵一万,守将台六座于后按玄武阵。四国左右,作倚角之势。苏何庆、耶律休哥等各领勇兵。 吕军师令森罗国金龙太子,以所部军耑守将台中座,按作玉皇大帝,坐镇通明殿。蕃夫人代作黎山老母,再统中营,分军一万,各穿青黄赤白黑服色,按为四斗星君。另军各二十八名,披头散发统中台前,人按二十八宿,仍令上金牛装为玄帝,上金秀手执黑旗,排成龟蛇,把守天门之北。 日军师令西夏国黄琼女,以所部女兵,手执宝剑,按为太阴星。萧挞赖率所部各穿红袍,按为太阳星。仍令黄琼女赤身裸体,立于旗下,手执骷髅骨,遇战大哭,按为月孛星。耶律沙率所部巡视四方,按东两南北,结为长蛇之势。 吕军师令萧后、单阳公主,率兵五千,各穿五色袈裟,为迷魂阵。内杂蕃僧五百,为迷魂长老。密取七个怀孕妇人倒埋旗下,遇交锋之际,观取敌人精神。吕军师又令那律明选五千健僧,手执弥陀珠,装为天雷音寺诸佛。另以五百和尚屯列左右,按为阿罗偈帝,居七十二天门之首,以吞敌人威势。 吕军师阵势已定,使椿岩、韩延寿督战,每阵中观红旗为号,未知宋兵如何迎敌? 正文 第三十六回 宗保论阵漏机 却说宋师王全节等出军迎敌,望见九龙谷边,阵势排得重重叠叠,似那城郭。全节谓军士曰:“自战争以来,阵势多曾经历,未有如此之坚固变化者。萧后军中必有能者,若造次与战,必有所败。先须申奏朝廷,使遣能将到此商议,然后进兵。”李明曰:“事不宜迟。”乃即写表,并阵图遣人奏之真宗。真宗见奏大惊,急聚文武商议,即调三边杨六郎来敌。六郎来到阵前细观。不知其阵,乃请御驾亲征,并调杨老令婆来观,亦不知其阵之所出。六郎正在忧闷,其子宗保年十四岁,忽至军中曰:“此阵吾能破之。”六郎不信令婆曰:“汝试言之。”保曰:“九龙谷自东北起直至西南,皆按各把守,内有七十二座将台,中间路路相通,名为七十二座天门阵。靠右侧黑旗之下,阴暗天光,埋有妖妇在内,乃吞迷敌人之所。此处颇觉难破,其余尚有不全之处。中台玉皇殿前,缺少天灯四十九盏。青龙阵下少黄河九曲水。白虎阵少金锣二面为虎眼。少黄旗二面为虎耳。玄武阵上欠珍珠日刀皂罗旗一面。吾依法破之,如风扫叶,彼上将之头可悬麾下矣。”令婆等大喜,问其何因知此。宗保曰:“昨因赶令婆遂至一处,有大圣母授我兵书,故知之耳。”六郎即奏真宗,来日出战,不意奸臣上枢密漏此消息于萧后,后即召吕客言阵有不全之故。客曰:“果有未全,当按法添起,即使轩辕复起,不能破矣。”吕军师辞出场中,令于玉皇阵上添起四十九盏明灯,青龙阵上布起九曲黄河,白虎、玄武等处各布齐备。次日宗保领兵出阵,望得天阵布得完全,无路可破,大惊,谓其父曰:“不知何人泄此玄机?令彼天阵添设完备,永无可破之机,即神仙无所措手矣。”六郎听罢,大叫一声,昏绝于地。众官具奏于帝不题。 正文 第三十七回 铁拐大怒洞宾 却说铁拐与钟离弈棋,并争胜负,忽果老自外至,曰:“前番弈棋,师徒不睦,致令惹出大祸,今复相尚斗气那?”铁拐曰:“有何大祸?”果老曰:“洞宾向者不服钟友之论,忍气下凡,以椿精为将,己为军师,扶助萧后,今排七十二天门阵于九龙谷,宋兵不能得破。六郎命在同夕,宋室危如垒卵,岂不是惹出大祸?”钟离闻言默然。铁拐乃大怒曰:“天下有大数,岂得妄为!华夷有定分,何敢相挟!洞宾逆理犯分,有干天条,若不惩戒,后将效尤,是败仙家之规矩者,自此子始也。汝等不加攻击,吾当表之天庭,贬此小畜,不得托生。”言讫,推棋而起。时采和、仙姑知此,皆怀不平。惟湘子与洞宾有引度之情,力相劝解。少顷钟离言曰:“众友息怒,吾当自往收之,如其执迷抗拒,彼时众友共攻,犹未为晚。”此时铁拐怒气未消。果老曰:“如此汝当速行,不然外国大捷,宋室必受灾多矣。”钟离亦安慰铁拐等友,顷刻驾云向九龙谷而来。铁拐又使仙姑探听钟离消息,以决行止去了。 正文 第三十八回 钟离医疾调兵 却说众官表奏六郎得疾原由,帝命出榜招医调治。忽报有老翁揭取榜文。帝命宣进,问曰:“卿何方人氏?”老翁答曰:“臣祖居蓬莱山,姓钟名离,人称为钟道士。因杨将军为阵图得病,特来救之。”帝见道士仪表非凡,而言语清亮,知其必不凡之器,即命往视六郎。钟离奏曰:“疾病臣能治,但要得龙母头上发,龙公倾下须,二味和药方可。”帝曰:“何处可求?”钟曰:“龙须出于陛下,龙发出于萧后,啼沉吟半晌,命孟良细往求之。道士谓良曰:“汝去彼处,得其发后,萧后苑中有白马一匹,汝可偷回。又有九眼琉璃井,可塞其当中一眼。” 孟良至蕃数日,果干三事而回。道士将须发调药,六郎一饮而愈。真宗欲拜道士官职,道士曰:“世外闲散之性,不愿得官,但此来实欲为陛下破阵而来也。”帝曰:“卿能如此。当勒名金石,以垂不朽。”道士曰:“此阵变化多端,一件不全,难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帝允奏,即拜道士为军师。六郎命宗保拜道士为师,道土令胡延显往太行取金头马氏,率所部来营听候。又令焦赞取八姊、九妹,又令岳胜往汾州调回大将来此。又令孟良往五台山取杨五郎。分遣已定,各自去了。 数日之间,五处兵马皆至。宗保又得穆桂英为妻,商议出兵破阵。道士曰:“天阵气势甚难,必得细心大胆者,先往巡视一番,方可攻击。”焦赞领命,假作萧后敕者巡过一遍,归言阵图奇异,有太阴阵妖气逼人,更是难打。宗保问道士曰:“太阴阵中有妖人赤身裸体,此主何意?”钟曰:“彼按月孛星,手执骷髅,遇交战哭声一动,则敌将昏迷坠马,今破阵必须先去此人。”宗保曰:“谁人可往?”钟曰:“金头马氏前去必能成功。”乃差金头马氏率兵二万从第九座天门攻入,又差八娘引马军一万,靠大阵而入,接应马氏之兵。道士登台观望。 却说金头马氏,从第九天门杀入,正遇黄琼女,赤身裸体来敌。马氏见而骂曰:“汝乃一国贵介之女,助逆远来,且居下贱之职,披露形体,羞耻不知,而且扬威耀武;纵使事成,异日有何面目,以见父母兄弟乎?”琼女闻言惭愧,即慌忙回阵,且约里应外合。次日闻宋兵至,杀出归降。 正文 第三十九回 大破金锁青龙阵 却说当日既胜北蕃一阵,又得黄琼女归降,真宗大喜。钟道士又令穆桂英破铁门金锁阵,令柴太郡破青龙阵。宗保曰:“桂英可往,吾母怀孕在身,如何可去?”钟道士云:“统兵一万攻阵,再令人接应,谅亦无妨。”即令一万兵用火炮火箭之类,候交锋之际,炮箭齐发,又令一万兵从九龙谷正北打入,绕出青龙阵后,接应柴太郡之兵。众听计,桂英扬声大喊,分左右攻入铁门金锁阵,恰遇蕃将马荣,交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桂英部下各望角道而进,铁锁阵军,被宋兵放起炮箭,死者无数。蕃阵中铁栓铁棍,二十四门精兵皆起,宋兵奋力攻打,北兵队伍不整,其阵遂乱。桂英奋勇前进,大喝一声,斩马荣于马下。宋兵乘势大杀,遂破其阵。 又说柴太郡率所部三万来到青龙阵下,吩咐孟良引劲兵一万,先夺其九曲黄河水,后从龙爪而出,却引兵打出龙头,绕出后阵,与穆桂英合兵。孟良领计先行。郡主大喊,攻进左阵。蕃将铁头太岁率本部来敌郡主。二人正在大战,忽阵后一声炮响,孟良以劲军从龙腹截出,太岁复兵来敌。孟良、太郡乘势进击彼龙须龙爪,十四门精兵齐出,郡主与孟良前后力战。将近日哺,郡主力乏,冲动其胎,在马上叫声疼痛,一时坠下儿子,昏倒阵中。铁头太岁回马来抢,正在危急,忽阵侧一彪军马如风似电来到,乃穆桂英也。力战太岁,方二合,太岁化道金光而走,却被血气冲住。桂英抛起飞刀,斩于阵中,蕃兵大乱;孟良又从后阵杀到,遂破其阵。桂英向前救起太郡,纳儿怀中,合兵一处而返。 正文 第四十回 钟离令破白虎阵 却说北兵见宋军连破二阵,即请吕军师商议。尚余数阵甚固。钟军师又命六郎,亲破白虎阵。次日,六郎率骑军二万,杀入白虎阵中。椿岩在将台上,手执红旗,麾动蕃将。苏何庆遂开正座阵门迎敌。恰六郎勒骑相交,成立三十余合,何庆佯偷,勒马而走。宋兵乘势杀进,忽将台边铜锣响处,黄旗闪闪,及成八卦阵,丹阳公主引精兵围合将来。何庆复兵回杀,将六郎困在阵中,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败兵报知宗保。宗保大惊。钟军师曰:“急令焦赞从旁道攻入,打破其锣,使虎无眼,则不能视。又令黄琼女从右门攻人,砍倒二面黄旗,使虎无耳,则不能听,其阵必乱矣。”宗保又唤桂英率劲骑一万,当中杀入,以救其父。 却说焦赞听知六郎被困,声如雷吼,率兵从南道杀入,正遇蕃将来迎。交马二合,被赞一刀砍死,杀散其众,向前打破二面铜锣。适黄女与赞合兵,抄出白虎阵后。保庆见其势摧动;慌忙来应,正遇桂英,二人交锋,不二合,何庆绕阵而走,桂英拈弓搭箭,射着何庆,坠马而死。宫主见夫有失,急来报仇,不防阵后黄琼女一骑杀至,手执钢鞭,从背后打落马下,口吐鲜血,迷归本国。六郎闻听金鼓之声,知是宋兵来救,从内奋勇杀出,正遇焦赞,四处交会,遂破白虎阵。 正文 第四十一回 钟离令破玉皇阵 却说白虎阵已破,钟军师又令老令婆,同八娘、九妹,攻打玉皇阵。语之曰:“此阵按有梨老母,若能先擒此人,其阵易破。”宗保又令王贵率所部,从正殿打入,为三路救应。令婆领兵鼓噪,杀奔玉皇殿来。椿岩摇动红旗,梨山老母董夫人拍马来迎,两骑相交,斗到数合,夫人勒马便走。八娘、九妹两翼绕进,忽阵内金鼓齐鸣,蕃兵围合将来,把令婆等困在垓心。王贵闻知,急引兵杀入救之,被蕃将韩延寿射中心窝而死。败兵归报,宗保大惊。钟曰:“急令桂英前去救应。”又令杨七姐中兵抄入殿前,灭其红灯,使敌人不知变动。 却说桂英杀入阵中,正遇董夫人力战八娘、九妹,势在危急。桂英一弦发矢,正中夫人之身,落马而死,乘势杀散围兵,救出令婆、八娘等,正遇着七姐破了红灯,遂合兵一处杀回。韩延寿见兵势难锐,不战而退,遂破玉皇阵。 正文 第四十二回 大破迷魂太阳阵 却说玉皇阵既破,钟军师谓宗保曰:“迷魂阵最为惨毒,可急令五郎破之。”宗保曰:“吾观正中营中,吕军师自在,其人变化不测,恐难取胜。”钟曰:“此处吾自当之。”即吩咐五郎谓曰:“可带小儿四十九个,各执柳条一枝,阵中但遇妖气,则令小儿向前打之。复从旗下掘去孕妇之尸,其阵自破。”又令孟良打入太阳阵,抄出其后,接应五郎。 且说五郎鼓噪杀入迷魂阵中,正遇萧天佐,交马战上十合,天佐败走。又遇单阳公主舞刀来迎,不数合,单阳拨马而走。五郎赶入阵中。又见耶律休哥播动红旗,妖气并起,一群阴军号哭而来,宋军各自昏乱。五郎令小儿扬威,手执柳条,御风而进,妖气渐散。宋军赶至麾下,掘出孕妇。耶律休哥慌乱,弃阵退走。五郎赶上一刀劈死,杀战蕃僧无数。单阳公主措手不及,被宋兵刺于马下。萧天佐见了提兵来救,五郎冲出阵前,相战二十余合,胜负不分。五郎暗把降龙棒打中其肩,化作黑龙而去。 却说孟良冲入太阳阵中,正遇蕃将萧达赖,交马二合斩之。直冲阵后,会着五郎合兵一处,迷魂、太阳二阵遂破。 正文 第四十三回 钟吕对阵回天 钟军师又谓宗保曰:“玉皇殿乃金龙太子所守,必定天子东征以压之。其阵中四十盏天灯、相形珠、白凉金、日月珍珠皂罗旗,皆其阵之号,必先令人去之,其阵一战可破。”于是一面使天子亲证,一面令孟良、焦赞等破阵。 却说次早,鼓罢三通,孟良与焦赞领兵杀至玉皇殿侧。孟良夺下相形珠、白凉金,焦赞砍倒日月皂罗旗。正遇着蕃将土金牛、土金秀,两下杀至。孟良奋勇,一斧劈死金牛。焦赞斩落金秀。蕃兵大乱。队后六郎却反拍马攻入,射落号灯,其阵遂乱。二十八员星官杀出,被孟良等戮之殆尽。金龙太子见势危迫,勒马欲走,被宋帝追射杀之,举火焚其通明殿,蕃兵死者不计其数。自此兵威大振,势如破竹。孟良攻入朱雀阵,蕃将耶律休哥弃台而走。焦赞攻入玄武阵,耶律休哥又败走,焦赞追上斩之。呼延赞攻入长蛇阵,耶律沙见阵俱乱,不敢迎敌,拖刀便走。恰遇宗保阻战,两马相交,背后孟良等兵又至,耶律进退无路,自刎而亡。 韩延寿见天阵十破八九,急召吕军师问计。军师亦觉惭愧,乃怒曰:“汝去,吾当自往擒之。”即率本营劲兵,向前奋恨而来。椿岩作动妖法,一阵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宋人不敢开眼。正在黑暗之际,钟道士奔至阵前,将袍袜一拂,其风逆吹,蕃兵自乱,日月复明。椿精看见钟离,翻身便走,报知洞宾曰:“钟仙长来矣,可急趋避。”言讫,化道金光先去。洞宾犹未收兵,钟离向前喝曰:“何不便止!开言相戏,汝乃成仇,干犯天数,荼毒下民,可速归仙,师徒如故。倘若少忤,祸在目前。”洞宾默然曰:“一时过误,伏望含容。”于是钟、吕二仙,就阵上腾云而去,军中人皆称异不题。 正文 第四十四回 湘子设筵和好 却说铁拐诸仙,专候钟离消息,忽仙姑至。铁拐问曰:“汝探钟离、洞宾之事如何?”仙姑曰:“钟离已自收伏洞宾,今皆回矣。”铁拐曰:“洞宾虽归,理不可纵,必须面责其非,今自谢罪,庶几长幼之分不紊,仙家之礼不乱。不然,彼将以天下事,皆可玩弄矣。”果老曰:“老仙之言,正合吾意。”言犹未了,钟、吕皆到。铁拐正色谓洞宾曰:“嗜酒贪花,皆汝事实。钟离言及于此,于汝何伤?汝乃逞能挟仇,播弄大祸,以今观之,果能逆气数以逞才能乎。无知小子,犯分欺天,若非众友解劝,奏汝天庭,永坠尘凡,不得超生矣!”洞宾曰:“非是我抗师父之言,但因椿精凡同作孽,欲往收之。及至今见此阵纷纭,一时技痒,聊试阵法于军中,不意利害至此!”铁拐大怒曰:“椿精本汝所使,欲逆气数,是汝本心。今乃借此为言,迷众耳目,利口奸心,全不可与入道矣。此匹夫,留此必为云为雨。”乃拂抽而起。众皆向前劝住。铁拐大骂不休。 果老谓洞宾曰:“汝既作事轻狂,便当小心领罪,乃饰辞掩护,安得老仙不怒?可听吾言,向前谢罪。”果老乃引洞宾于铁拐、钟离之前,下拜请罪。众复为之告兔。湘子乃为开筵把盏,铁拐怒气乃息,然后和好如初。于是开怀畅饮,酒至半酣,铁拐曰:“上界八洞诸仙,而今七人于此。但再得一人,可配足矣!诸友何不推举一人,以足其数。”众言见曹后有弟一人,真是仙骨,异日当成正果,可引入班。钟离曰:“另日待我亲往试之,如有道行,引之不难。”众皆曰:“可。”至是铁拐离席,劝勉洞宾数杯,众仙各相酬饮,大醉而罢。 正文 第四十五回 国舅学道登仙 曹国舅者,宋曹太后之弟也,名友。其弟曹二,恃帝室之亲,逞豪梁之性,夺民田地以自益,古人子女以自娱,且每不法,趋走小人,多出其门。国舅始力诲之,不能易其恶,终力惩之,而反为其仇。国舅曰;“天下之理,积善者昌,积恶者亡,此一定不可易者。吾家累积阴功,故有今日之富贵。今吾弟积恶极矣,虽能明逃典刑,不能暗逃天纲。倘一旦祸起,家破身亡,彼时欲牵黄犬出东门,不可得也,吾耻之惧之。”于是尽散家赀,周济贫乏之人,不问所为。乃辞家别友,只身道服,隐迹山岩,修心炼性。数载之间,心与道合,形随神化。忽一日,钟离、洞宾游至其处,问曰:“闲居修养何事。”国舅曰:“其他无所作为,欲修此道耳。”二仙曰:“道安在?”国舅指天。二仙曰:“天安在?”国舅指心。钟离笑曰:“心即天,天即道,却识本来面目矣。”遂引入仙班。 正文 第四十六回 八仙求文老子 却说男子登仙,光拜金公;女子登仙,先拜金母。一日,何仙姑见诸仙友曰:“往者金公奋诞,众女仙亦往称觞,今金母寿诞在迩,众友亦将往为祝寿乎?”钟离、采和曰:“我辈虽各有所统,然大礼所在,凡在天者,皆言往贺,吾等安可不往。但用无佳物以为敬耳。”张果老曰:“彼居极乐之乡,何物不备?必得名人之文以寿之,亦不落于俗套。”铁拐曰:“此言正是。”洞宾曰:“他人之文不足为奇,若得老君之作方妙。”仙姑曰:“老君待李仙长最厚,何不往彼求之?”铁拐曰:“吾意正如此。”又曰:“求文系众人之事,若吾独往,似欠至诚,还要众友同往何如?”果老曰:“可。”乃驾祥云齐至老君门外。 仙童报道,八仙来谒。老君披衣出见,命坐。八仙动问起居一遍。老君曰:“近来有事,言之可笑。”八仙再问:“何事?”老君曰:“因下界诸生,盗吾文字,来取功名。有文昌下界,持正文衡,大厌书生文字深刻,以为皆主佛老诸经,乃斥吾道等经,置而不用,深为可恼。吾今将原著经典,尽行跋录,藏之九重天外,不复与世人作舟楫矣。”众仙曰:“还当出之,矜式天下。”铁拐自思曰:“今日之来本为求文,值彼正以文字为怒,如之奈何?”八仙面面相视,未敢发言。忽老君复问曰:“诸仙长公降小斋,必有见论,请言何妨?”铁拐曰:“因王母寿诞,诸友往贺,无以为敬,持借重老师大文,书之于轴,以为寿耳。”老君曰:“吾正恶此,汝又求之,不将又为世人作话柄耶?”众仙曰:“天凡迥隔,安得便知。”老君曰:“书生极善模仿,上字不作,庶免议论。第诸君来此,不可终辞。我为作一词以寿之何如?”八仙曰:“更妙,更妙。”老君援笔书之,乃《千秋岁》一调。词曰: 昆仑日暖,阆苑风光好。玉楼醉,玄女傅朱颜,顿觉乌云晓,增纤巧; 人在也,荣华南极祥光绕。位比东王老,历万劫而不朽,瑶池台上司阴教。 钧天诸品,就赞乾坤自悠久;今朝海鹤添筹,莫惜金樽倒。 八仙读之,称赞不止,于是辞别。老君送至云端。八仙驾云而返。乃求天孙之绵为轴,编星为字,剪霞为彩,且度王母宅宇之宽广而为之。即日完备,乃令仙重持轴,并仙桃仙酒前行。八仙盛服乘云,望王母庆寿而去。 正文 第四十七回 八仙蟠桃大会 却说王母者,即龙堂金母也。以西华至妙之气,化大生于伊川,姓猴氏之乡;名回,字婉于,一字太虚。位于西方,与东王公者理二气,调成天地,陶钧高品。凡上天下地,女子之登仙得道者,咸所属焉。居昆仑之山,闻风之易玉枝,王台九属,左带瑶池,右环翠水。有女五人,名华林、媚娴、青娥、瑶姬、王扈。周厉王骑八骏西巡,乃执白圭玄璧谒见西王母,觞母于瑶池之上。王母为之诗曰: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万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迨至后汉元封元年,降武帝殿,进蟠桃七枚于帝,帝食其二,欲留其核。母曰:“此桃非世间所有,三千年一结实耳。”偶值东方朔在其间窥之,母指而言曰:“吾桃三熟,此儿已二窃之矣。”至是又其寿诞,诸佛、玉皇、诸神、诸仙,皆致礼来贺,宾客满庭,大开筵宴。但有送礼物旗帐之类,皆未有可意者。忽仙童报道:“八洞神仙来贺。”母命接入。八仙把盏、礼毕,送上云轴。母命张挂,展之云霞灿烂,光辉满堂,诵其词句琳琅,有味隽永。且其制合堂之宽广,尺寸不逾。王母大喜,命开阆苑同游。但见其中奇花交发,异卉丛生,珍禽逐客飞鸣,灵兽迎入盘舞,蟠桃红熟,正垂方朔之涎;青鸟相鸣,欲集武帝之殿。处处有异香随拥,步步有仙乐相从。万异千奇,不能尽述。且又台殿回旋屈曲,不知东西,直抵九层,高增无算。上窥无极,下彻四方,仍见插青点黛,拖山曳练者。令人目不暇接。果如古诗所谓: 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有田俱种玉,无地不栽花。 又设官瑶池之上,以酌八仙,但见筵中摆列交梨火枣,玉液琼浆,胡麻紫芝。珍异之品,无不备陈;水陆所有,无不悉至。又见其女五人,仪容绝世,丰度飘扬,目湛盈盈秋水,眉开淡淡春山。飘飘次第前来,迎接八仙就席。八仙等众,谦让致恭。坐定,母命五女互相持觞酬劝。饮至半酣,母呼侍女董双成等与曰:“前武帝为吾命汝歌舞,今久不闻汝等之音,可歌今日之乐,吹弹一番,以快众仙之耳,不得有违!侍女领命,董双成乃吹云和之笛,王子弹八琅之璈,许飞琼鼓太虚之簧,安法其歌妙初之曲。四人更喝叠和,高卑互陈,陆续不绝,果是钧天广乐,余韵悠扬。八仙听之心旷神怡,不觉鼓舞。蓝采和持觞母前为寿。母曰:“久闻贤弟,善能踏歌,今日正当行乐之会,何不为我一试。”采和曰:“阳春白雪之后,恐难为和耳。”母曰:“各适其意,何必过谦。”采和乃出庭前,扣衣盘舞,俯仰纡徐,仍执云阳之板,颠狂跳跃。大踏步歌曰:景毕具。众大笑。母曰:“此吾戏臣之中所未及者。”乃以大觞连酌之。众仙又推湘子唱道情一曲,湘子离席鼓笛唱之,鼓音语句,并皆奇绝。母曰:“此曲逼真仙景。”因命安法其记而效之。忽仙童捧蟠桃至,母命众仙各食其二,又命五女持巨觞劝众仙饮。八仙乐极兴高。饮之不觉大醉。果老率众辞谢,王母命五女送出云端。正在辞别,忽望见东海白浪滔天,风涛拍岸,浩浩荡荡,并无涯际。洞宾曰:“久闻东洋广阔,其中蜃气楼台时出,不如今日乘兴东游,以观其景何如?”铁拐曰:“可。”果老曰:“今日醉矣,还待另日再行。”钟离曰:“人不易齐,兴不易起,况龙华会在近,便从此游之,即赴龙华会而返,岂不一举两得?”众皆曰:“然。”乃辞别五女,八仙飘飘东游而去。 正文 第四十八回 八仙东游过海 却说八仙来至东海,停云观望。只见潮头汹涌,巨浪惊人。洞宾言曰:“今日乘云而过,不见各家本事。试以一物投之水面,各显神通而过如何?”众曰:“可。”铁拐即以铁拐投水中,自立其上,乘风逐浪而渡。钟离以拂尘投水中而渡。果老以纸驴投水中而渡。洞宾以萧管投水中而渡。湘子以花篮投水中而渡。仙姑以竹罩投水中而渡。采和以拍板投水中而渡。国舅以玉版投水中而渡。 却说龙王在宫议事,忽见水面一派白光,照耀水晶诸宫,透明天地。龙王不知何故,急令太子摩揭巡视。太子得令,即带兵将,绕海巡视,只见采和脚踏玉板,浮海而过。太子曰:“我在龙宫,万宝俱备,未见如此物之奇妙可爱者,求之决不可得,不如使人夺之。”乃命手下向前夺其玉板,连采和皆没于海中。太子将采和囚在幽室,持宝归宫。一时宫殿光明,如添日月,龙王大喜,设宴庆贺。 且说众仙登岸,不见采和,等待多时,杳无踪迹,众仙惊讶。铁拐曰:“此必龙王作怪,不当寻之。”果老曰:“吾谓酒后不必逞兴,不意果有此祸。”钟离谓洞宾曰:“此事系汝创议,今采和之失,须当汝往寻之,我等先往会上专听消息。”洞宾应声,前往海滨遍寻不得,乃高声叫曰:“龙王好好送人还我,如其不然,举火烧干汝海。”有夜叉闻得,报知太子曰:“有人在岸叫骂,若不还人与他,便将此海烧干。”太子听罢大怒,即出海上问曰:“何人大胆,在此放肆出言?”洞宾曰:“吾乃上仙吕纯阳也。因道友蓝采和没汝海中,故来寻回,可报龙王,急送还我。”太子曰:“不还汝将如何?”洞宾曰:“举火烧干汝海。”太子曰:“休得狂言,可速回去,不然连汝擒下。”洞宾大怒,拔剑赶去。太子复入水中去了。洞宾乃把火葫芦投入海中,须臾变出千百葫芦,烧得水面皆红,海中鼎沸。龙王问曰:“外面如何喧嚷?”左右禀道:“前者太子夺得玉板,并擒其人,囚于幽室,今吕纯阳在外要人,太子不还,彼将葫芦烧红水面,大众惊恐,所以喧嚷。”龙王曰:“既夺其物,不当更囚其人,传令即放还之。”左右送采和上岸,正遇洞宾,略言被擒之故。洞宾收了葫芦,与采和同见仙友商议去了。 正文 第四十九回 洞宾二败太子 却说仙友见采和、洞宾皆至,欣喜无限。惟采和涕泪潜然。众问曰:“汝何故被擒?”采和曰:“适因玉板光焰,照耀龙王宫殿,被太子摩揭逞强,率众从下夺之,擒我囚于幽室,无路可脱。今幸吕兄烧海,龙王惊觉,如今放还。玉板留在龙宫,不能得出。自采忝在仙班,只道逍遥自在,不意今日无故被擒,受尽耻辱,伏望众友为我复仇!”言讫大哭。众仙皆怒。铁拐曰:“水族小妖,何得如此无礼?众友不必用力,只凭我这葫芦,烧干其海取之,不愁不得玉板也。”果老曰:“目待洞宾再往索取一遍。如其不还,烧之未迟。”洞宾乃同仙姑再往,大声索取。夜叉又报之太子。太子曰:“此子又来,前者出言无状,且烧吾海。父王不合放还其人。今复来此取宝,如此大胆,我便点兵擒之。”即令蝦兵蟹将十员,一齐上岸,来擒洞宾。 洞宾与战数合,太子败走海中。仙姑把竹罩放海中罩住,太子走不能脱。复鼓勇向前来战。洞宾大喝一声,将剑望空一掷,正中太子头额而死。蝦兵蟹将逃奔,又被仙姑罩住,斩首无数。败兵报知龙王,言太子被杀。龙王大惊,急令二太子点兵点将鸣鼓来战。仙姑、洞宾向前挺身力斗。忽太子把枪一招,海中兵将四面围裹将来,把洞宾、仙姑皆围在垓心,一时冲突不出,洞宾着急,忙取飞剑望空掷去,化作千百万把,从上飞落,杀得四面围兵,鲜血淋漓,死者无数。二人冲出阵前,正遇二太子挺枪纵马来到,洞宾拔剑一挥,断其左臂,太于负痛逃入海中,余兵俱皆逃命。洞宾、仙姑亦自退去。彼时龙王正在探听消息,忽见太子断去其臂,奔回大叫一声,昏绝于地。左右扶起,半晌言曰:“可恨洞宾损吾二子,今吾切齿痛心,若不报复此仇,枉居王位!”乃即传令,尽起海中十万精兵,亲自督战,扫除仙党,以报二子之仇。令出,乃自披挂点兵去了。 正文 第五十回 八仙火烧东洋 却说洞宾、仙姑回见众仙,备言龙王不还玉板,反令其子统兵来战,被吾杀其长子,又断其二子一臂,败兵逃入海中。采和闻言大喜。独果老怒曰:“彼虽逞强,汝只当以言语化之。今杀其二子,龙王岂肯灰心?不久大兵至矣!”钟离已“事既如此,亦当准备以待之,莫使噬脐无及。”铁拐曰:“汝本善战,试以此战当用何策以胜之?”钟离曰:“以我愚见,汝等须当听吾调度,则可一当百,百当千,敌兵虽众,管教片甲不回。”铁拐曰:“当战斗之时,安危所系,敢不唯命是听。”钟离曰:“今日不必他处借兵,贝我八人,分作四路,各人变化些少军马,以故迷人耳目。但设军中令旗一面,摇动之时,四面齐出,足以破敌人矣。”众仙曰:“此计大妙。” 言犹未了,只见尘头蔽日,喊杀连天,龙王引兵来到,列成阵势。龙王出阵,大骂洞宾,欲报二子之仇。钟离即令洞宾、湘子居左,采和、仙姑居右,铁拐、国舅殿后,果老管旗,但见我斗他不胜,便可摇旗,招动四面之兵。分遣已毕,钟离自作先锋,舞剑出到阵前。龙王见了,更不打话,提枪直取钟离。钟离挥剑骤马迎敌。二人战至五十余合,不分胜负。龙王阵上兵将,见战不下钟离,乱出助战。果老见了,摇动号旗,忽四面喊声大起,左有洞宾、湘子之兵杀到,右有采和、仙姑之兵杀到,后有铁拐、国舅之兵杀到,龙王正不知四面之兵多少,其兵不战而乱,自相践踏,死者无数。钟离督战愈急,龙王见势不利,落荒而走。钟离四处急追,龙王奔入海中。铁拐、洞宾放出葫芦之火,烧干海水,烟焰腾天。钟离又以拂尘蘸水洒之四方,仙姑又以竹罩盛水灌于葫芦之内,须臾之间,东洋火炽,竟成一片白地。龙王挈其妻子逃于南海,其他鱼龙等类皆为煨烬。八仙收兵,奏凯,皆入龙王水晶宫殿驻扎去了。 正文 第五十一回 龙王奔投南海 却说南海龙王敖闰升殿,问左右曰:“东海何故烟腾尘起?”有巡海水官奏曰:“东海龙王与八仙交战,所以如此。”龙王曰:“彼既有事,何不通知?”急令点兵看守南洋,又令哨军打探东海消息。言来了,忽殿门外鼎沸,左右报道:“东海龙王带妻子来投。”敖闰大惊,急令接入殿中问故。东海龙王大哭曰:“近因八仙过海,有蓝采和脚踏玉板,光照宫殿,长子摩揭不合夺彼玉板,致令吕纯阳统兵来取,长子与死战焉。次子率兵往救,又被断其一臂而死。吾心恨极,亲自往战,又被四路埋伏战败。急忙退回龙宫,又被将水激运,放火烧干,据住龙宫。人亡国破,无处可依,挈家特投贤弟,伏望垂念同气,容留孤穷,振兵报复,以雪大耻,万幸万幸。”敖闰听罢,大怒曰:“大多既夺玉板,亦当理讨,何得如此纵横,杀人放火!大王勿忧,吾当统兵与汝报仇。”且问:“八仙兵有多少?”龙王曰:“兵不多,但精勇耳。”又问:“见屯何处?”对曰:“据住我龙宫。”敖闰喜曰:“彼既屯此,是自送死矣。”龙王曰:“与以何计破之?”敖闰曰:“彼居高旱之处,必须提兵遣将,列阵与战,破之颇难。今既龙宫被占,是失其地利,吾决四方之水以灌之,彼即有百万雄兵,通天本领,亦无所用其武矣。”东海龙王曰:“此计大妙,但事在即行。”敖闰急令写告急文书二纸,以达西、北两龙王,约以来日五更,准听连珠号炮,决水助战。差亲信二人持书往西海北海去了。 二王接得文书,开看一遍,令来使回报,来日灌水伺候,惟听号炮进发。敖闰得了二处回音,仍令河海水官四十员,各带领兵去,一齐接应四面之水,务宜张威,须各用心。各官领命去了。又点精兵十万,以助厮杀。又令东海龙王提督各处军务,催军造饭饱食,乃自披挂,坐待五更进发,且看胜负如何? 正文 第五十二回 龙王水灌八仙 却说八仙烧干东海,夺得龙宫,见其中富贵非常,珍宝满地。入后宫观看,只见所失玉板亦在,众仙得之大喜。各相谓曰:“此畜富贵如此,何不知足,夺此玉板何用?今日国破人亡,果是自作孽,不可活也。”言论之间,不觉天晚。众仙战斗困倦,皆曰:“便在此处一宿。明日早赴龙华。”言罢众仙皆睡。 果老终是春秋高大,更兼有事在心,夜卧不寐,醒至四更,听得外面轰轰有炮响,谓众仙曰:“外面人声大作,想有敌兵复来,可作准备。”众曰:“彼已大败,安敢再来?”铁拐曰:“兵法有虚有实;善战者敌不其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又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数者皆兵家之所不可忽者也。况彼素善于水,而吾侪又居海下,倘决水一灌,不其皆为鱼鳖乎?”钟离猛省曰:“此言极是。”急令洞宾出视,未及回报,只见一声炮响,喊杀震天,四面潮头,如山似练,滚滚而来。八仙急欲登岸,并无去路,举火烧海,水气从上逼下,火皆无光,水溺至身,无计可脱。正在惊慌,只见国舅一人不溺,行即水开,往即水止。众视之,其腰间宝带,乃辟水犀为的。众仙大喜曰:“执此可复此仇矣。”乃各取其犀带一片在乎,水即分开一路,众仙登岸逃出。 四海龙王督兵决水,专待八仙溺水擒获报仇。但见水溺东洋,并无八仙动静,皆以为溺死海中。敖闰报令收兵,乃与三海龙王相会,致谢救援之意。东海龙王亦自向前答谢,传令宫中备下筵席,款待三位龙王,须臾完备,四海龙王皆入宫饮宴去了。 正文 第五十三回 八仙推山筑海 却说八仙逃至海岸,思量返去,又忍一场恶气。思量再战,龙王羽翼又盛。正无计可应,忽洞宾曰:“一不做二不休,我有一计,可胜百万之兵。”众问其计安在?洞宾曰:“彼能以水溺我,我便以土掩之。方今四海龙王皆在东洋饮宴,不如推倒泰山以填之,此亦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彼兵将虽众,方救之不暇,焉能与我开战乎!此回虽压不死龙王,亦可必然胜矣。”众仙贺曰:“此计甚妙,甚妙。”于是八人竟上泰山,先将余土沙石搬入东洋,然后八人分作八面,齐力将泰山一抬,震天响了一声,那山倒入海中去了。只见沦海变我桑田。八仙拍掌大笑曰:“此可以雪被溺之耻矣。”视之良久,乃投龙华会而去。 却说四海龙王正在饮宴,忽报沙石乱坠,南海龙王曰:“此必八仙走脱,又来攻击也。”四王出视,只见泰山将崩。急令军马走时,泰山已倒海中,敖闰所领雄兵全军皆没。仅脱得四王,并左右数十骑耳。东海龙王回头一望,宫殿皆陷泥沙,海面尽成平地,槌胸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于马下,左右救起,同三位龙王皆投南海商议而去。 正文 第五十四回 龙王表奏天庭 却说四王来至南海,只见东海龙王闷闷无言,流泪不止。敖闰寻思半晌,从容谓曰:“大王勿忧,吾用一计,已致八仙无地矣。”东海龙王忙起问曰:“吾弟既有奇计,何不令我知之?”敖闰曰:“以吾等之见,八仙已有四罪。”王同曰:“何谓四罪!”敖闰曰:“擅杀命子,焚烧龙宫,妄移泰山,筑塞东海。凡此四者,有犯天条,罪所不容。王今息甲休兵,惟以正理奏之天庭,玉帝必怒,怒则必遣将征讨,吾以精兵继之攻进,彼时杀之,则是奉命征讨,有罪不及于我。彼若战胜,又得抗命之罪,愈触玉帝之怒。只此一表,便足致之死地,大王何必多忧?”东海龙王大喜曰:“吾弟神谋妙计,非吾所能及也。”即命写表文。其略曰: 东海龙王臣某表:为八仙纵横,四犯天条,不法大变事。臣奉命东海, 恪守天规,波浪不兴,鱼龙咸若。洛阳千种,不乏灌溉,良田万顷,悉皆滋 润。今有八仙某等,不守清教,放纵人间,用术矜能,翻江搅海。臣长子摩 揭奉命巡海,劝谕不从,反逞飞剑之雄,戮臣二子。又发葫芦之欠,烧臣龙 宫。然犹怒气未平,推泰山犹如压卵。雄心不改,塞东海以绝流通。伏念二 子被诛,将王位于谁继?龙宫被压,将此身于谁依?泰山其颓,谁作土壤之 主?东海其塞。谁为细流之归?罪犯天条,望正法于不赦。事关切己,敢冒 死以上闻。臣稽首顿首,不胜痛心战兢之至! 敖闰写毕,递与东海龙王,即日伏阙上奏玉帝。玉帝阅表,果然大怒,即命大将赵元帅勘视,且喝之曰:“若果然有此四事,随即征讨八仙。”元帅领旨,却往东海而来。四海龙王迎接,备言八仙之害。即引元帅渡海登山,细勘一遍。只见泰山成地,东海成田。元帅大怒,即问八仙现居何处。龙王对曰:“现在龙华会上。”元帅辞别龙王,率众天兵,往投龙华会而来。四梅龙王皆以大喜,各归点兵,伺候厮杀而去。 正文 第五十五回 八仙天兵大战 却说八仙正在龙华会上,同众天仙饮宴,忽门外喊声大起。天兵一字排开,当先一员大将乃赵元帅,立马提刀,高叫:“玉帝有命征讨,八仙可急向前受缚勿迟,不然刀斧无情。”会上众仙听得,并皆失色。铁拐曰:“此必是龙王先奏知玉帝也,然我等未曾奏辨,安得便加受缚。”洞宾曰:“天将既至,我当出与言之,俟明日亦奏玉帝,然后听其论罪。”众仙齐曰:“然。”洞宾乃出阵前言曰:“天将请先回天,待至来日某等亦奏天庭,然后领罪。”元帅怒曰:“汝等罪恶重大,时刻尚且不能容之,安待来日?”洞宾曰:“安见罪恶重大?”元帅曰:“平山塞海,放火杀人,罪恶不大,更有谁大?”洞宾曰:“有谁见证?”元帅曰:“东海龙王有表奏汝。”洞宾曰:“安得听其一面之辞?”元帅曰:“吾只奉玉帝圣旨,那管汝等是非!”言罢举刀直取洞宾。 洞宾不敢与战,绕阵而奔。钟禽看见龙王陈兵在后,心中大怒;又见天将追迫洞宾,挺枪便出。天将见钟离出马,舍了洞宾,便取钟离。两马相交,约斗二百余合不分胜负。忽天兵阵后东海龙王出马助战,八仙队中洞宾亦出敌住。龙王回马夹攻,又约二十余合。天兵阵后南海龙王又出,八仙队中湘子出马敌住,天兵阵后四海龙王齐出,八仙队中采和、仙姑亦出敌住。两边擂鼓摇旗,步骑相攻,尘飞烟起,从午至申,胜败不分。会上众仙看见,暗暗称奇。忽阵中大响一声,钟离坐下马倒,将钟离掀在地上。赵元帅纵马赶至,提刀正要砍落,不防铁拐从后奔来,举杖正中元帅手腕,弃刀于地而走。铁拐提起钟离,乘势力攻。龙王大败而逃,余兵四散奔走。八仙追至海边而还。会上诸仙持酒庆贺,果老曰:“今日虽则胜之,却是有忏玉旨,明日必有大兵至矣,如之奈何?此骑虎之势,不可下矣!诸位仙友在此,万望扶持。”时有齐天大圣,亦与其会,乃大笑言曰:“诸友放心!某虽不才,愿当一面。天兵若至,管教片甲不回。”八仙称谢,再三嘱托一遍,又向会上饮酒去了。 正文 第五十六回 观音和好朝天 却说赵元帅被伤手腕,回至天庭奏曰:“臣某承命巡视山海之中,泰山果倒于海,东梅果系填塞,杀人放火,事事皆真。臣率天兵征讨,八仙仍复逞强,杀伤臣手,追迫龙王。伏望再派强将剿除,以肃天威。”是时龙王一面往如来借兵,一面又有告急表至。玉帝大怒,即命关、温二将,统领天兵二十余万,漫空布野,往龙华会来擒捉八仙。又令马、赵二将,统兵二十余万助阵。途中关元帅谓温元帅曰:“此行虽当助力,亦须问明是非,若龙王不得罪于八仙,彼八仙又安能逞此强乎?况此事又非小可,八仙交结亦多。吾看此番必有人来和解。昨赵元帅过于刚暴,所以败与他人。今吾与汝去,当临时观变,先礼后兵可也。”温元帅曰:“此言正合吾意。”兵至龙华,列成阵势。温、关出马,令人通报,请八仙答话。铁拐曰:“此关、温先礼后兵之意,然其军容强盛,不可轻敌,我往老君处求救,汝等可战则战,可守则守,须度量行之。”众曰:“然。”铁拐驾云去了。 钟离与果老曰:“汝与国舅、仙姑同理军务,采和、湘子辅助大圣救援,吾与洞宾与关、温对阵。”吩叫已毕,乃出马阵前,躬身与温、关施礼。温、关亦躬身答礼毕。关元帅从容言曰:“昨何抗拒天兵?”钟曰:“非敢抗拒大兵,因赵元帅刚猛不容分理,所以未及承旨耳。”关曰:“然则汝何故推山塞海?”钟曰:“因过海赴会,龙王无故强夺玉板,且擒仙友蓝采和,拘囚幽室,某等再三往取不还。更恃四海之兵,以此凌弱。某等含屈无伸,以致如此。”言犹未绝,忽喊声震天,乃马、赵二将从后杀到。温、关、钟、吕四人对阵,全然不动。马、赵侵掠八仙后阵至急,忽八仙阵中突出一员大将,手执铁棒,势猛过人,英雄无敌,众视之乃齐天大圣也。更不打话,直取马、赵二将。马、赵迎敌,斗至数合,大圣手起,一棒打下,二十万天兵没其一半。众皆失色。马、赵欲退,大圣又起一棒,马、赵挺刀齐隔,二刀皆折。 正在危急,忽见老君、如来皆到,大叫:“敌将休斗,待我讲和。”大圣方才住手。老君、如来忙至阵前,劝开二阵。唤八仙、龙王向前问故。忽见一人驾云到来,众视之,乃是观音见二处战争,来此看理。老君,如来二人以手招观音相见曰:“大士正来得好,不然亦将遣人相迎,以和解一事。”观音曰:“何事?”老君曰:“八仙与龙王之争!欲大士同为之分解耳。”观音曰:“此事不敢如命。”老君、如来曰:“何故?”观音笑曰:“洞宾那生最是轻薄。我向在洛阳造桥,彼常多方调戏。”老君、如来大笑曰:“今有我二老在,却不妨事也。”三人坐定,龙王、八仙各来陈说其理。如来终是大果,听了只念“阿弥陀佛”,老君终是老世,听了只说“也罢也罢”,全无是非可否。八仙与龙王又在争论不息。观音十分心焦,只得向前谓老君、如来曰:“此事如何分剖?”二人曰:“全凭大士主张。”观音曰:“以弟之愚见,处此不难。但玉帝既怒,必须先见玉帝,然后处之。”二人曰:“大士之言有理。”三人乃同见玉帝曰:“特来讲和八仙、龙王之争。”玉帝曰:“八仙十分无状,既推出塞海,放火杀人,又伤吾大将,其罪难逃。”三人曰:“八仙固是有罪,然其初起于龙王,无故夺其渡海玉板,又且囚困采和,两个忿争,以致如此。及其问罪兵至,以未有辨奏之故,非敢抗拒天兵也。”玉帝曰:“既然如此,惟三位之命是听。” 二人齐出,再至阵前,观音谓八仙、龙王曰:“天下无久争而不和之理,若必力争,两必有伤,自古如此。吾等见过玉帝,特为汝和解,须当皆听吾言。”龙王、八仙曰:“大士处得其平,无有不听。”观音问:“玉板何在?”龙王曰:“烧海之时,又被八仙夺去。”观音令八仙取玉板至。八片之中,选其至美无暇二片,付与龙王,以偿二子之命。且慰之曰:“汝子为此而死,今已死之,不可复生矣,惟将二物偿汝,留之宫中如见二子也。”龙王涕泣哽咽称谢。且禀曰:“此事从命矣,但龙宫被塞,何处安身?”大士默然,请之于老君、如来。二人曰:“前事处之当极,此事还要大士主张。”观音曰:“此亦不难。”乃向前将手指一伸,便入海中一挑,把那泰山挑起,放在原处,海中殿宇景物如故。众皆悦服称贺。老君、如来曰:“今日若非大士至此,吾二老全无主张矣。”于是二人领八仙、龙王至帝庭谢罪。帝曰:“事如何处?”老君、如来曰:“大士将玉板二片以偿龙王二子之命,复整理山海如故,众皆悦服交。”玉帝关云一望,见泰山益高,东洋益深。乃大笑曰:“人言观音神通广大,至今果然。”乃召八仙、龙王曰:“汝等无故扰乱乾坤,本当重罪;但看在老道、老佛分上,并皆从宽,龙王罚俸一年,八仙嫡降一等,俱限一年满足复常。”八仙、龙王谢罪,帝即命四将班师。老君三人辞别玉帝而出。龙王、八仙在外拜谢。三人乃一齐辞别,驾云各在本处而去。自此天渊迥别,天下太平。 诗曰: 八仙踪迹居岛蓬,会罢蟠桃过海东;大士不为扶山海,龙王安得就深宫。 自后八仙屡屡出见人间,但凡人肉眼多不识得者。彼亦必待有缘者而方度也。又将诸仙近事以及神通列述于后。 国朝时,忽有道士卖木圈于市,其圈连环,并无刀斧痕迹。人皆奇之。有一书生悟曰:“神仙多戏术,今二圈连环,似一吕字,意老是吕洞宾也。”出拜之求度。道士曰:“何故如此?”书生曰:“语圈中之意,知师为吕祖也。”道士曰:“后面之人叫我卖耳。”书生回头,不见道士。 长安一人家,造酱一大缸,有毒蛇淹死其中,主人不知。忽有老者骑驴而过,直入其家,打破酱缸而去,主人出视之,有毒蛇一条在内。大惊,奔往谢之,其老骑驴缓缓而行,主人力追不及。人以为张果老也。 南中有烂脚丐者,卧于桥上,终日呼人替其摩摩脚。三日呼,无其人知。忽大笑,腾云而去,人以为李铁拐也。然其摩摩脚者,谕言能为之摩者,即度之也,但无人识。 广中新造一寺,本寺僧建一石碑,欲书钟、王之名家字。一日寺僧出,令徒守之。忽一道士至其寺,就笔欲写其碑。小徒不从,夺去其碑。道士即以笔染水写诗一首,其字流动如珠,今存焉。诗中有“自别岳阳曾到此”之句,盖纯阳所为也。 山东鲁王好道,殿前有一大槐,已死数年,王深惜之,不忍代砍,一日斋僧、一道士后至,坐其树下。内臣持斋与之。道士从手上束以一黑丸含其口,内臣恶之。道士将树钻一孔,纳丸其中,书以吕字于地而去。次日其树复生,枝叶皆茂盛如故。 又三日,鲁王设醮,有一尼怀胎求食,而鲁王笑与之食。俄而腹痈欲产,鲁王命居一室,忽产一子,王命育之,其夜子母皆不见。仅留二口字于壁上。 此皆近闻,录之终篇,其余仿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