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菴笔记> 正文 卷一 徽宗南幸至润,郡官迎驾于西津。及御舟抵岸,上御棕顶轿子,一宦者立轿旁呼曰:“道君传语,众官不须远来!”卫士胪传以告,遂退。 徽宗南幸还京,服栗玉并桃冠、白玉簪、赭红羽衣,乘七宝辇。盖吴敏定仪注云。 高宗在徽宗服中,用白木御倚子。钱大主入觐,见之,曰:“此檀香倚子耶?”张婕妤掩口笑曰:“禁中用烟脂皂荚多,相公已有语,更敢用檀香作倚子耶?”时赵鼎、张浚作相也。 建炎苗、刘之变,内侍遇害至多。在秦同老者,自扬州被命至荆楚,前一日还行在,尚未得对,亦死焉。又有萧守道者,日侍左右,忽得罪,绌为外郡监当,前一日出城,遂免。 临安父老言,苗、刘戕王渊在朝天门外,今都进奏院前。然《日历》及诸公记录皆不书,但云“死于路衢”而已。邵彪所录谓“死于第”,尤非也。 鼎澧群盗如钟相、杨么(乡语谓幼为么),战舡有车船、有桨船、有海鳅头,军器有子(其语谓为铙),有鱼叉,有木老鸦。子、鱼叉以竹杆为柄,长二三丈,短兵所不能敌。程昌禹部曲虽蔡州人,亦习用子等,遂屡捷。木老鸦一名不藉木,取坚重木为之,长才三尺许,锐其两端,战船用之尤为便习。官军乃更作灰炮,用极脆薄瓦罐,置毒药、石灰、铁蒺藜于其中,临阵以击贼船,灰飞如烟雾,贼兵不能开目。欲效官军为之,则贼地无窑户,不能造也,遂大败。官军战船亦仿贼车船而增大,有长三十六丈、广四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未及用而岳飞以步军平贼。至完颜亮入寇,车船犹在,颇有功云。初,张公之行,赵元镇丞相以诗送之云:速宜净埽妖氛了,来看钱塘八月潮。 鼎澧群盗,惟夏诚、刘衡二砦据险不可破。二人每自咤曰:“除是飞过洞庭湖。”其后卒为岳飞所破,盖语谶云。 赵元镇丞相谪朱崖,病亟,自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 靖康二年,浙西路勤王兵,杭州二千人,湖州九百一十五人,秀州七百一十六人,平江府一千七百三十八人,常州七百八十五人,镇江府六百人,一路共六千七百五十四人,以二月七日起发,东都之陷已累月矣。 集英殿宴金国人使,九盏:第一肉咸豉,第二爆肉双下角子,第三莲花肉油饼骨头,第四白肉胡饼,第五群仙炙太平毕罗,第六假圆鱼,第七柰花索粉,第八假沙鱼,第九水饭咸豉旋瓜姜。看食:枣子、髓饼、白胡饼、饼(淳熙)。 绍兴辛酉与虏交兵,虏遁。议者谓当取寿、颍、宿三州屯重兵,然后淮可保,淮可保然后江可固,惜其不果用也。 建康城,李景所作。其高三丈,因江山为险固,其受敌惟东北两面,而壕堑重复,皆可坚守。至绍兴间,已二百余年,所损不及十之一。 汉人入仕,有以赀为郎者,司马相如、张释之是也;有入钱入谷赏以官者,卜式、黄霸是也。入钱谷则今买官之类,以赀则非也。 秦会之在山东欲逃归,舟辑已具,独惧虏有告者,未敢决。适遇有相识稍厚者,以情告之。虏曰:“何不告监军?”会之对以不敢。虏曰:“不然,吾国人若一诺公,则身任其责,虽死不憾。若逃而获,虽欲贷,不敢矣。”遂用其言,告监军,监军曰:“中丞果欲归耶?吾契丹亦有逃归者,多更被疑,安知公归而南人以为忠也。公若果去,固不必顾我。”会之谢曰;“公若见诺,亦不必问某归后祸福也。”监军遂许之。 黄元晖为左司谏,论事忤蔡氏,谪昭潭,后复管勾江州太平观。谢表曰:言之未尽,悔也奚追。 张芸叟作《渔父》诗曰:“家住耒江边,门前碧水连。小舟胜养马,大罟当耕田。保甲元无藉,青苗不著钱。桃源在何处?此地有神仙。”盖元丰中谪官湖湘时所作,东坡取其意为《鱼蛮子》云。 张德远诛范琼于建康狱中,都人皆鼓舞;秦会之杀岳飞于临安狱中,都人皆涕泣:是非之公如此! 政和中大傩,下桂府进面具,比进到,称“一副”。初讶其少,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乃大惊。至今桂府作此者,皆致富,天下及外夷皆不能及。 京师承平时,宗室戚里岁时入禁中。妇女上犊车,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而袖中又自持两小香球。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尘土皆香。 明州江瑶柱有二种:大者江瑶,小者沙瑶。然沙瑶可种,逾年则成江瑶矣。海桧亦有二种。海桧夭矫坚瘦皆天成。又有刻削蟠屈而成者,名土(音杜)桧。海桧绝难致,凡人家所有,大抵土桧也。 晁以道为明州船场,日日平旦,具衣冠焚香占一卦。一日,有士人访之,坐间小雨,以道语之曰:“某今日占卦有折足之象,然非某也,客至者当之,必验无疑,君宜戒之。”士人辞去,至港口,践滑而仆,胫几折,疗治累月乃愈。 国初士大夫戏作语云:“眼前何日赤,腰下几时黄?”谓朱衣吏及金带也。宣和间,亲王公主及他近属戚里,入宫辄得金带关子。得者旋填姓名卖之,价五百千。虽卒伍屠酤,自一命以上皆可得。方腊破钱塘时,朔日,太守客次有服金带者数十人,皆朱家奴也。时谚曰: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坏。 仁宗赐宗室名,太祖下曰“世”,太宗下曰“仲”,秦王下曰“叔”,皆兄弟行。“世”即长也。其后“世”字之曾孙又曰“伯”,则失之。 淳熙己酉十月二十八日,车驾幸候潮门外大校场大阅。是日,上早膳毕出郊,从驾臣僚及应奉官并戎服带子著靴。大阅毕,丞相、亲王以下赐茶。是日,驾出丽正门,入和宁门,沿路官司免起居。 建炎中,平江造战船,略计其费四百料。八战船长八丈,为钱一千一百五十九贯。四海鹘船长四丈五尺,为钱三百二十九贯。 荆公素轻沈文通,以为寡学,故赠之诗曰:“悠然一榻枕书卧,直到日斜骑马归。”及作文通墓志,遂云:“公虽不常读书。”或规之曰:“渠乃状元,此语得无过乎?”乃改“读书”作“视书”。又尝见郑毅夫《梦仙》诗曰:“授我碧简书,奇篆蟠丹砂。读之不可识,翻身凌紫霞。”大笑曰:“此人不识字,不勘自承。”毅夫曰:“不然,吾乃用太白诗语也。”公又笑曰:“自首减等。” 秘阁有端砚,上有绍兴御书一“顽”字。唐有准敕恶诗,今又有准敕顽砚耶。 潘子贱《题蔡奴传神》云:“嘉中,风尘中人亦如此。呜呼盛哉!”然蔡实元丰间人也。仇氏初在民间,生子为浮屠,曰了元,所谓佛印禅师也。已而为广陵人国子博士李问妾,生定;出嫁郜氏,生蔡奴。故京师人谓蔡奴为郜六。 绍圣、元符间,汪内相彦章有声太学。学中为之语曰:“江左二宝,胡伸、汪藻。”伸字彦时,亦新安人,终符宝郎。 曾文清夙兴诵《论语》一篇,终身未尝废。 先左丞言,荆公有《诗正义》一部,朝夕不离手,字大半不可辨。世谓荆公忽先儒之说,盖不然也。 靖康国破,二帝播迁。有小崔才人与广平郡王(道君幼子,名■)俱匿民间,已近五十日,虏亦不问。有从官馈以食,遂为人所发,亦不免,不十日虏去矣。城中士大夫可罪至此。 金贼劫迁宗室,我之有司不遗余力。然比其去,义士匿之获免者,犹七百人,人心可知。 国初,《韵略》载进士所习有《何论》一首,施肩吾《及第敕》亦列其所习《何论》一首。《何论》盖如“三杰佐汉孰优”、“四科取士何先”之类。 嘉兴人闻人茂德,名滋,老儒也。喜留客食,然不过蔬豆而已。郡人求馆客者,多就谋之。又多蓄书,喜借人。自言作门客牙,充书籍行,开豆腐羹店。予少时与之同在敕局,为删定官。谈经义滚滚不倦,发明极多,尤邃于小学云。 张芸叟过魏文贞公旧庄,居者犹魏氏也。为赋诗云:“破屋居人少,柴门春草长。儿童不识字,耕稼郑公庄。”此犹未失为农。神宗夜读《宋传》,贤其人,诏访其后,得于河朔,有裔孙曰宋立,遗像、谱牒、告身皆在。然宋立者,已投军矣。欲与一武官,而其人不愿,乃赐田十顷,免徭役杂赋云。其微又过于魏氏,言之可为流涕。 政和末,议改元,王黼拟用“重和”,既下诏矣,范致虚间白上曰:“此契丹号也。”故未几复改宣和。然宣和乃契丹宫门名,犹我之宣德门也,年名则实曰重熙。建中靖国后,虏避天祚嫌名,追谓重熙曰重和耳,不必避可也。 建炎维扬南渡时,虽甚仓猝,二府犹张盖搭狨坐而出,军民有怀砖狙击黄相者。既至临安,二府因言:“方艰危时,臣等当一切贬损。今张盖搭坐尚用承平故事,欲乞并权省去,候事平日依旧。”诏从之,实惩维扬事也。 林自为太学博士,上章相子厚启云:“伏惟门下相公,有猷有为,无相无作。”子厚在漏舍,因与执政语及,大骂云:“遮汉敢乱道如此!”蔡元度曰:“无相无作,虽出佛书,然荆公《字说》尝引之,恐亦可用。”子厚复大骂曰:“荆公亦不曾奉敕许乱道,况林自乎!”坐皆默然。 靖康末,括金赂虏,诏群臣服金带者权以通犀带易之,独存金鱼。又执政则正透,从官则倒透。至建炎中兴,朝廷草创,犹用此制。吕好问为右丞,特赐金带。高宗面谕曰:“此带朕自视上方工为之。”盖特恩也。绍兴三年,兵革初定,始诏依故事服金带。 建炎初,按景德幸澶州故事,置御营使,以丞相领之,执政则为副使。上御朝,御营使、副先上奏本司事,然后三省、密院相继奏事。其重如此。 张晋彦才气过人,然急于进取。子孝祥在西掖时,晋彦未老,每见汤岐公自荐。岐公戏之曰:“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是公合作底官职。余何足道。”所称之官,盖辅臣赠父官也,意谓安国且大用耳。晋彦终身以为憾。 绍兴末,臣公于丑生者数人。或戏以衰健放榜,陈福公作魁,凌尚书景夏末名,张魏公黜落。 绍兴末,朝士多饶州人。时人吾曰:“诸公皆不是痴汉。”又有监司发荐京官状,以关节欲与饶州人。或规其当先孤寒,监司者愤然曰:“得饶人处且饶人。”时传以为笑。 王嘉叟自洪召为光禄丞,李德远亦召为太常丞。一日相遇到景灵幕次,李谓王曰:“见公告词云:其镌月廪,仍褫身章。”谓通判借牙绯,入朝则服绿,又俸薄也。王答之曰:“亦见君告词矣。”李曰:“云何?”曰:“具官李浩,但知健羡,不揆孤寒。既名右相之名,又字元枢之字。”盖谓史丞相、张魏公也,满座皆笑。 予去国二十七年复来,自周丞相子充一人外,皆无复旧人,虽吏胥亦无矣。惟卖卜洞微山人亡恙,亦不甚老,话旧怆然。西湖小昭庆僧了文,相别时未三十,意其尚存,因被命与奉常诸公同检视郊庙坛,过而访之,亦已下世。弟子出遗像,乃一老僧。使今见其人,亦不复省识矣。可以一叹。 晏尚书景初作一士大夫墓志,以示朱希真。希真曰:“甚妙。但似欠四字,然不敢以告。”景初苦问之,希真指“有文集十卷”字下曰:“此处欠。”又问:“欠何字?”曰:“当增不行于世四字。”景初遂增“藏于家”三字,实用希真意也。 秦会之丞相卒,魏道弼作参政,委任颇专,且大拜矣,翰苑欲先作白麻,又不能办,假手于士人陈丰。丰以其姓魏,遂以“晋绛和戎”对“郑公论谏”。久之,道弼出典藩,而沈守约、万俟元忠并拜左右揆。翰苑者仓猝取丰所作制以与沈公,而忘易晋绛、郑公之语。《实录》例载拜相麻,予在史院,欲删此一联,会去国不果。 陈福公长卿重厚粹美,有天人之相,然议者拟其少英伟之气。予为编修官时,一日,与沈持要、尹少稷见公于都堂阁。公忽盛怒曰:“张德远以元枢辄受三省枢密院诉牒,虽是勋德重望,亦岂当如此!”方言此时,精神赫然,目光射人。退以告朝士,皆云平生未尝见此公怒也。古人有贵在于怒者,此岂是耶? 李庄简公泰发奉祠还里,居于新河。先君筑小亭曰千岩亭,尽见南山。公来必终日,尝赋诗曰:“家山好处寻难遍,日日当门只卧龙。欲尽南山岩壑胜,须来亭上少从容。”每言及时事,往往愤切兴叹,谓秦相曰咸阳。一日来坐亭上,举酒属先君曰:“某行且远谪矣,咸阳尤忌者,某与赵元镇耳。赵既过峤,其何可免?然闻赵之闻命也,涕泣别子弟。某则不然,青鞋布袜,即日行矣。”后十余日,果有藤州之命。先君送至诸暨,归而言曰:“泰发谈笑慷慨,一如平日。问其得罪之由,曰不足问,但咸阳终误国家耳。” 张枢密子功,绍兴末还朝,已近八十,其辞免及谢表皆以属予。有一表用“飞龙在天”对“老骥伏枥”,公皇恐,语周子充左史,托言于予,易此二句。周叩其故,则曰:“某方丐去,恐人以为志在千里也。”周笑解之曰:“所谓志千里者,正以老骥已不能行,故徒有千里之志耳。公虽筋力衰,岂无报国之志耶?”子功亦笑而止。盖其谨如此。又尝谓予曰:“先人有遗稿满箧,皆诸经训解,字画极难辩,惟某一人识之。若死,遂皆不传,岂容不亟归耶。” 汪廷俊从梁才甫辟为大名机幕,专委以修北京宫阙,凡五年乃成。岁一再奏功,辄躐迁数官。五年间,自宣教郎转至中奉大夫,其滥赏如此。 予在南郑,见西邮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小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建炎初,宗汝霖留守东京,郡盗降附者百余万,皆谓汝霖曰宗爷爷,盖此比也。 陈莹中迁谪后,为人作石刻,自称“除名勒停送廉州编管陈某撰”。刘季高得罪秦氏,坐赃废。后虽复官,去其左字,季高缄题及作文皆去左字,不以为愧也。孙仲益亦坐以赃罪去左字,则但自称“晋陵孙某”而已,至绍兴末复左朝奉郎,乃署衔。 予尝与查元章读《太宗实录》,有侯莫陈利用者。予问有对否,元章曰:“昨虏使有乌古论思谋可对也。”予曰:“虏人姓名,五字者固多矣。”元章曰:“不然,侯莫陈可析为三姓,乌古论亦然,故为工也。” 毛德昭名文,江山人。苦学,至忘寝食,经史多成诵。喜大骂剧谈,绍兴初,招徕,直谏无所忌讳。德昭对客议时事,率不逊语,人莫敢与酬对,而德昭愈自若。晚来临安赴省试,时秦会之当国,数以言罪人,势焰可畏。有唐锡永夫者,遇德昭于朝天门茶肆中,素恶其狂,乃与坐,附耳语曰:“君素号敢言,不知秦太师如何?”德昭大骇,亟起掩耳,曰:“放气!放气!”遂疾走而去,追而不及。 北方多石炭,南方多木炭,而蜀又有竹炭,烧巨竹为之,易然无烟耐久,亦奇物。邛州出铁,烹炼利于竹炭,皆用牛车载以入城,予亲见之。 杜少陵在成都有两草堂,一在万里桥之西,一在浣花,皆见于诗中。万里桥故迹湮没不可见,或云房季可园是也。 蜀人爨薪,皆短而粗,束缚齐密,状如大饼。不可遽烧,必以斧破之,至有以斧柴为业者。孟蜀时,周世宗志欲取蜀,蜀卒涅面为斧形,号“破柴都”。 谢景鱼(名沦)涤砚法:用蜀中贡余纸,先去墨,徐以丝瓜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 青城山上官道人,北人也,巢居,食松,年九十矣。人有谒之者,但粲然一笑耳。有所请问,则托言病聩,一语不肯答。予尝见之于丈人观道院。忽自语养生曰:“为国家致太平,与长生不死,皆非常人所能。然且当守国使不乱,以待奇才之出,卫生使不夭,以须异人之至。不乱不夭,皆不待异术,惟谨而已。”予大喜,从而叩之,则已复言聩矣。 吕周辅言:东坡先生与黄门公南迁,相遇于梧、藤间。道旁有鬻汤饼者,共买食之,粗恶不可食。黄门置箸而叹,东坡已尽之矣。徐谓黄门曰:“九三郎,尔尚欲咀嚼耶?”大笑而起。秦少游闻之曰:“此先生饮酒,但饮湿法已。” 魏道弼参政使金人军中,抗辞不挠。虏酋大怒,欲于马前斩之,挥剑垂及颈而止,故道弼头微偏。 使虏,旧惟使副得乘车,三节人皆骑马。马恶则蹄啮不可羁,钝则不能行,良以为苦。淳熙己酉,完颜嗣伪位,始命三节人皆给车,供张饮食亦比旧加厚。 淳熙己酉,金国贺登宝位使,自云悟室之孙,喜读书。著作郎权兵部郎官邓千里馆之。因游西湖,至林和靖祠堂,忽问曰:“林公尝守临安耶?”千里笑而已。 谢子肃使虏回云:“虏延群臣自徒单相以下,大抵皆白首老人。徒单年过九十矣。”又云:“虏姓多三两字,又极怪,至有姓斜卵者。”己酉者,虏移文境上曰:“皇帝生日,本是七月。今为南朝使人冒暑不便,已权改作九月一日。”其内乡之意,亦可嘉也。 杨廷秀在高安,在小诗云:“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予语之曰:“此意古已道,但不如公之详耳。”廷秀愕然问:“古人谁曾道?”予曰:“荆公所谓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书是也。”廷秀大喜曰:“便当增入小序中。” 正文 卷二 张延老名珙,唐安江原人。年七十余,步趋拜起健甚。自言夙兴必拜数十,老人血气多滞,拜则支体屈伸,气血流畅,可终身无手足之疾。 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予在蜀见其稿。今俗本改“笛”为“曲”以协韵,非也。然亦疑“笛”字太不入韵,及居蜀久,习其语音,乃知泸戎间谓“笛”为“独”。故鲁直得借用,亦因以戏之耳。 秦会之初得疾,遣前宣州通判李秀设醮于天台桐柏观。季以善奏章自名。行至天姥岭下,憩小店中,邂逅一士人,颇有俊气,问季曰:“公为太师奏章乎?”曰:“然。”士人摇首曰:“徒劳耳。数年间,张德远当自枢府再相,刘信叔当总大兵捍边。若太师不死,安有是事耶!”季不复敢与语,即上车去,醮之。明日而闻秦公卒。 英州石山,自城中入钟山,涉锦溪,至灵泉,乃出石处,有数家专以取石为生。其佳者质温润苍翠,叩之声如金玉,然匠者颇秘之。常时官司所得,色枯稿,声如击朽木,皆下材也。 叶相梦锡,尝守常州。民有比屋居者,忽作高屋,屋山覆盖邻家。邻家讼之,谓他日且占地。叶判曰:“东家屋被西家盖,仔细思量无利害。他时折屋别陈词,如今且以壁为界。” 蜀人任子渊好虐。郑宣抚刚中自蜀召归,其实秦会之欲害之也。郑公治蜀有惠政,人犹觊其复来,数日乃闻秦氏之指,人人太息。众中或曰:“郑不来矣!”子渊对曰:“秦少恩哉!”人称其敢言。 秦会之以孙女嫁郭知运,自答聘书曰:“某人东第华宗,南宫妙选,乃肯不卑于作赘,何辞可拒于盟言。”其夫人欲去“作赘”字,曰:“太恶模样。”秦公曰:“必如此乃束缚得定。”闻者笑之。 张子韶对策,有“桂子飘香”之语。赵明诚妻李氏嘲之曰:“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 王荆公作相,裁损宗室恩数,于是宗子相率马首陈状诉云:“均是宗庙子孙,且告相公看祖宗面。”荆公厉声曰:“祖宗亲尽,亦须祧迁,何况贤辈!”于是皆散去。 吕正献平章军国时,门下客因语次,或曰:“嘉问败坏家法,可惜。”公不答,客愧而退。一客少留,曰:“司空尚能容吕惠卿,何况族党?此人妄意迎合,可恶也。”公又不答。既归,子弟请问二客之言如何,公亦不答。 西山十二真君各有诗,多训戒语,后人取为签,以占吉凶,极验。射洪陆使君庙以杜子美诗为签,亦验。予在蜀,以淳熙戊戌春被召,临行,遣僧则华往求签,得《遣兴》诗曰:“昔者庞德公,未曾入州府。襄阳耆旧间,处士节独苦。岂无济时策,终竟畏网罟。林茂鸟自归,水深鱼知聚。举家隐鹿门,刘表焉得取?”予读之惕然。顾迫贫从仕,又十有二年,负神之教多矣。 李知几少时,祈梦于梓潼神。是夕,梦至成都天宁观,有道士指织女支机石曰:“以是为名字,则及第矣。”李遂改名石,字知几。是举过省。 伯父通直公,字元长,病右臂,以左手握笔,而字法劲健过人。宗室不微亦然,然犹是自幼习之。梁子辅年且五十,中风,右臂不举,乃习用左手。逾年,作字胜于用右手时,遂复起作郡。 赵广,合淝人,本李伯时家小史。伯时作画,每使侍左右,久之遂善画,尤工作马,几能乱真。建炎中陷贼。贼闻其善画,使图所掳妇人,广毅然辞以实不能画,协以白刃,不从,遂断右手拇指遣去。而广平生实用左手,乱定惟画观音大士而已,又数年乃死。今士大夫所藏伯时观音,多广笔也。 禁中旧有丝鞋局,专挑供御丝鞋,不知其数。尝见蜀将吴珙被赐数百,皆经俸御者。寿皇即位,惟临朝服丝鞋,退即以罗鞋易之。遂废此局。 今上初即位,诏每月三日、七日、十七日、二十七日皆进素膳。 旧制:皇帝曰“御膳”,中宫曰“内膳”。自寿成皇后初立,恳辞内膳,诏权罢。今中宫因之。 驾头,旧以一老宦者抱绣裹兀子于马上。高庙时犹然,今乃代以阁门宫,不知自何年始也。 王圣美子韶,元末以大蓬送北客至。赐宴罢,有振武都头卒,不堪一行人须索,忽操白刃入斫圣美。其子冒死直前护救,中三刀,左臂几断。虞候卒继至,伤者六人,死者一人,圣美脑及耳皆伤甚。明日,不能与虏使相见,告以冒风得疾。虏使戏之曰:“曾服花蕊石散否?” 前辈传书,多用鄂州蒲圻县纸,云厚薄紧慢皆得中,又性与面黏相宜,能久不脱。 刘韶美在都下累年,不以家行,得俸专以传书。书必三本,虽数百卷为一部者亦然。出局则杜门校,不与客接。既归蜀,亦分作三船,以备失坏。已而行至秭归新滩,一舟为滩石所败,馀二舟无他,遂以归普慈,筑阁贮之。 隆兴中,议者多谓文武一等,而辄为分别,力欲平之。有刘御带者,辄建言谓门状、榜子,初无定制,且僧道职医皆用门状,而武臣非横行乃用榜子,几与胥史卒伍辈同。虽不施行,然哓哓久之乃已。 饶德操诗为近时僧中之冠。早有大志,既不遇,纵酒自晦,或数日不醒。醉时往往登屋危坐,浩歌恸哭,达旦乃下。又尝醉赴汴水,适遇客舟,救之获免。 徐师川长子璧,字待价,豪迈能文辞。尝作书万言,欲投匦,极言时政,无所讳避。师川偶见之,大惊,夺而焚之。早死。 王性之读书,真能五行俱下,往往他人才三四行,性之已尽一纸。后生有投贽者,且观且卷,俄顷即置之。以此人疑其轻薄,遂多谤毁,其实工拙皆能记也。既卒,秦方恃其父气焰熏灼,手书移郡,将欲取其所藏书,且许以官其子。长子仲信,名廉清,苦学有守,号泣拒之曰:“愿守此书以死,不愿官也。”郡将以祸福诱胁之,皆不听。亦不能夺而止。 先君言,旧制,朝参,拜舞而已,政和以后,增以喏。然绍兴中,予造朝,已不复喏矣。淳熙末还朝,则迎驾起居,阖门亦喝唱喏,然未尝出声也。又绍兴中,朝参止磬折遂拜。今阖门习仪,先以笏叩额,拜拜皆然,谓之瞻笏。亦不知起于何年也。 德寿宫、德寿殿二额,皆寿皇御书,旁署“臣某恭书”四字。今重华宫、重华殿二额,亦用此故事,今上御书。 予初见梁欧阳传,称在岭南,多致铜鼓,献奉珍异。又云铜鼓累代所无。及予在宣抚司,见西南夷所谓铜鼓者,皆精铜,极薄而坚,文镂亦颇精,叩之冬冬如鼓,不作铜声。秘阁下古器库亦有二枚。此鼓南蛮至今用之于战阵、祭享,初非古物,实不足辱秘府之藏。然自梁时已珍贵之如此,不知何理也。 杜牧之作《范阳卢秀才墓志》曰:“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盖谓世虽农夫、卒伍,下至臧获,皆能言孔夫子,而卢生犹不知,所以甚言其不学也。若曰周公、孔子,则失其指矣。 《酉阳杂俎》云:“茄子一名落苏”,今吴人正谓之落苏。或云钱王有子跛足,以声相近,故恶人言茄子,亦未必然。 钱王名其居曰握发殿,吴音“握”、“恶”相乱,钱塘人遂谓其处曰:“此钱大王恶发殿也”。 乾道末,夔路有部使者作《中兴颂》,刻之瞿塘峡峭壁上。明年峡涨,有龙起硖中,适碎石壁,亦可异也。方刻石时,有夔州司理参军以恩榜入官,权教授,出赋题曰:“歌颂大业刻金石。”或恶其佞,谓之曰:“韵脚当云:老于文学乃克为之。”闻者为快。 秦会之当国,有殿前司军人施全者,伺其入朝,持斩马刀,邀于望仙桥下斫之,断轿子一柱而不能伤,诛死。其后秦每出,辄以亲兵五十人持挺卫之。初,斩全于市,观者甚众,中有一人,郎言曰:“此不了事汉,不斩何为!”闻者皆笑。 吕元直作相,治堂吏绝严,一日有忤意者,遂批其颊。吏官品已高,惭于同列,乃叩头曰:“故事,堂吏有罪,当送大理寺准法行遣,今乃如苍头受辱。某不足言,望相公存朝廷事体。”吕大怒曰:“今天子巡幸海道,大臣皆著草履行泥泞中,此何等时,汝乃要存事体?待朝廷归东京了,还汝事体未迟在。”吏相顾称善而退。 秦会之问宋朴参政曰:“某可比古何人?”朴遽对曰:“太师过郭子仪,不及张了房。”秦颇骇,曰:“何故?”对曰:“郭子仪为宦者发其先墓,无如之何,今太师能使此辈屏息畏惮,过之远矣。然终不及子房者,子房是去得底勋业,太师是去不得底勋业。”秦拊髀太息曰:“好。”遂骤荐用至执政。秦之叵测如此。 洪驹父窜海岛,有诗云:“关山不隔还乡梦,风月犹随过海身。” 《北户录》云:“岭南俗家富者,妇产三日或足月,洗儿,作团油饭,以煎鱼虾、鸡鹅、猪羊灌肠、蕉子、姜、桂、盐豉为之。”据此,即东坡先生所记盘游饭也。二字语相近,必传者之误。 护圣杨老说:“被当令正方,则或坐或睡,更不须觅被头。”此言大是。又云:“平旦粥后就枕,粥在腹中,暖而宜睡,天下第一乐也。”予虽未之试,然觉其言之有味。后读李端叔诗云:“粥后复就枕,梦中还在家。”则固有知之者矣。 陂泽惟近时最多废。吾乡镜湖三百里,为人侵耕几尽。阆州南池亦数百里,今为平陆,只坟墓自以千计,虽欲疏浚复其故,亦不可得,又非镜湖之比。成都摩诃池、嘉州石堂溪之类,盖不足道。长安民契券,至有云“某处至花萼楼,某处至含元殿”者,盖尽为禾黍矣。而兴庆池偶存十三,至今为吊古之地云。 故都时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 遂宁出罗,谓之越罗,亦似会稽尼罗而过之。耀州出青瓷器,谓之越器,似以其类余姚县秘色也。然极粗朴不佳,惟食肆以其耐久,多用之。 故都李和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绍兴中,陈福公及钱上阁恺出使虏庭,至燕山,忽有两人持炒栗各十裹来献,三节人亦人得一裹,自赞曰:“李和儿也。”挥涕而去。 往时执政签书文字卒,著帽,衣盘领紫背子,至宣和犹不变也。 予童子时,见前辈犹系头巾带于前,作胡桃结。背子背及腋下,皆垂带。长老言,背子率以紫勒帛系之,散腰则谓之不敬。至蔡太师为相,始去勒帛。又祖妣楚国郑夫人有先左丞遗衣一箧,霸有绣者,白地白绣,鹅黄地鹅黄绣,裹肚则紫地皂绣。祖妣云:“当时士大夫皆然也。” 先左丞平居,朝章之外,惟服衫帽。归乡,幕客来,亦必著帽与坐,延以酒食。伯祖中大夫公每赴官,或从其子出仕,必著帽,遍别邻曲。民家或留以酒,亦为尽欢,未尝遗一家也。其归亦然。 成都诸名族妇女,出入皆乘犊车。惟城北郭氏车最鲜华,为一城之冠,谓之“郭家车子”。江渎庙西厢有壁画犊车,庙祝指以示予曰:“此郭家车子也。” 吴几先尝言:“参寥诗云:‘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五月非荷花盛时,不当云‘无数满汀州’。”廉宣仲云:“此但取句美,若云‘六月临平山下路’,则不佳矣。”几先云:“只是君记得熟,故以五月为胜,不然止云六月,亦岂不佳哉!” 仲翼有书名,而前辈多以为俗,然亦以配周越。予尝见其飞白大字数幅,亦甚工,但诚不免俗耳。 慈圣曹太后工飞白,盖习观昭陵落笔也。先人旧藏一“美”字,径二尺许,笔势飞动,用慈寿宫宝。今不知何在矣。 贾表之名公望,文元公之孙也。资禀甚豪,尝谓仕宦当作御史,排击奸邪,否则为将帅攻讨羌戎,馀不足为也。故平居惟好猎,常自饲犬。有妾焦氏者,为之饲鹰鹞。寝食之外,但治猎事,曰:“此所以寓吾意也。”晚守泗州。翁彦国勤王不进,久留泗上。表之面叱责之,且约不复饷其军。彦国愧而去。及张邦昌伪赦至,率郡官哭于天庆观圣祖殿,而焚其赦书伪命,卒不能越泗而南。所试才一郡,而所立如此。许、颍之间猎徒谓之贾大夫云。 淮南谚曰:鸡寒上树,鸭寒下水。验之皆不然。有一媪曰:“鸡寒上距,鸭寒下嘴耳。”上距谓缩一足,下嘴谓藏其喙于翼间。 陈亚诗云:“陈亚今年第及第,满城人贺李衙推。”李乃亚之舅,为医者也。今北人谓卜相之士为巡官。巡官,唐、五代郡僚之名。或谓以其巡游卖术,故有此称。然北方人市医皆称衙推,又不知何谓。 《字说》盛行时,有唐博士耜、韩博士兼,皆作《字说解》数十卷,太学诸生作《字说音训》十卷,又有刘全美者,作《字说偏旁音释》一卷,《字说备检》一卷,又以类相从为《字会》二十卷。故相吴元中试辟雍程文,尽用《字说》,特免省。门下侍郎薛肇明作诗奏御,亦用《字说》中语。予少时见族伯父彦远《和霄字韵诗》云:“虽贫未肯气如霄。”人莫能晓。或叩之,答曰:“此出《字说》霄字,云:凡气升此而消焉。”其奥如此。乡中前辈胡浚明尤酷好《字说》,尝因浴出,大喜曰:“吾适在浴室中有所悟,《字说》直字云:在隐可使十目视者直。吾力学三十年,今乃能造此地。”近时此学既废,予平生惟见王瞻叔参政笃好不衰。每相见,必谈《字说》,至暮不杂他语;虽病,亦拥被指画诵说,不少辍。其次晁子止侍郎亦好之。 先伯祖中大夫平生好墨成癖,如李庭、张遇以下,皆有之。李黄门邦直在真定,尝寄先左丞以陈赡墨四十笏,尽以为伯祖寿。晚年择取尤精者,作两小箧,常置卧榻,爱护甚至。及下世,右司伯父举箧以付通判叔父,曰:“先入所宝,汝宜谨藏之。”不取一笏也。 承平时,滑州冰堂酒为天下第一,方务德家有其法。 亳州太清宫桧至多。桧花开时,蜜蜂飞集其间,不可胜数。作蜜极香而味带微苦,谓之桧花蜜,真奇物也。欧阳公守亳时,有诗曰:“蜂采桧花村落香。”则亦不独太清而已。 柳子厚诗云:“海上尖山似剑,秋来处处割悉肠。”东坡用之云:“割愁还有剑山。”或谓可言“割愁肠”,不可但言“割愁”。亡兄仲高云:“晋张望诗曰:‘愁来不可割’。此‘割愁’二字出处也。” 字所以表其人之德,故儒者谓夫子曰仲尼,非也。先左丞每言及荆公,只曰介甫。苏季明书张横渠事,亦只曰子厚。 唐道士侯道华喜读书,每语人曰:“天上无凡俗仙人。”此妙语也。仙传载:有遇神仙,得仙乐一部,使献诸朝,曰:“以此为大唐正始之音。”又有僧契虚遇异境,有人谓之曰:“此稚川仙府也。”正始乃年号,稚川乃人字,而其言乃如此,岂道华所谓“凡俗仙人”耶? 崇宁间初兴学校,州郡建学,聚学粮,日不暇给。士人入辟雍,皆给券,一日不可缓,缓则谓之害学政,议罚不少贷。已而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所费尤大。朝廷课以为殿最,往往竭州郡之力,仅能枝梧。谚曰:“不养健儿,却养乞儿。不管活人,只管死尸。”盖军粮乏,民力穷,皆不问,若安济等有不及,则被罪也。其后少缓,而神霄宫事起,土木之工尤盛,郡道士无赖,官吏无敢少忤其意。月给币帛、砂、纸笔、沉香、乳香之类,不可数计,随欲随给。又久之,而北取燕蓟,调发非常,动以军期为言。盗贼大起,驯至丧乱,而天下州郡又皆添差,归明官一州至百余员,通判、钤辖多者至十余员云。 本朝废后入道,谓之“教主”。郭后曰金庭教主,孟后曰华阳教主,其实乃一师号耳。政和后,群黄冠乃敢上道君尊号曰教主,不祥甚矣。孟后在瑶华宫,遂去教主之称,以避尊号。吁,可怪也! 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幡、灯球、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而靖康纪元果止一年,盖服妖也。 正文 卷三 任元受事母尽孝,母老多疾病,未尝离左右。元受自言:“老母有疾,其得疾之由,或以饮食,或以燥湿,或以语话稍多,或以忧喜稍过。尽言皆朝暮候之,无毫发不尽,五脏六腑中事皆洞见曲折,不待切脉而后知,故用药必效,虽名医不迨也。”张魏公作都督,欲辟之入幕。元受力辞曰:“尽言方养亲,使得一神丹可以长年,必持以遗老母,不以献公。况能舍母而与公军事耶?”魏公太息而许之。 僧法一、宗杲,自东都避乱渡江,各携一笠。杲笠中有黄金钗,每自检视。一伺知之。杲起奏厕,一亟探钗掷江中。杲还,亡钗,不敢言而色变。一叱之曰:“与汝共学了生死大事,乃眷眷此物耶!我适已为汝投之江流矣。”杲展坐具作礼而行。 今人谓贱丈夫曰汉子,盖始于五胡乱华时。北齐魏恺自散骑常侍迁青州长史,固辞之。宣帝大怒,曰:“何物汉子,与官不受!”此其证也。承平日,有宗室名宗汉,自恶人犯其名,谓汉子曰兵士,举宫皆然。其妻供罗汉,其子授《汉书》,宫中人曰:“今日夫人召僧供十八大阿罗兵士,大保请官教点《兵士书》。”都下哄然传以为笑。 会稽天宁观老何道士喜栽花酿酒以延客,居于观之东廊。一日,有道人状貌甚伟,款门求见。善谈论,喜作大字,何欣然接之,留数日乃去。未几,有妖人张怀素号落托者谋乱,乃前日道人也。何亦坐系狱,以不知谋得释。自是畏客如虎,杜门绝往还。忽有一道人,亦美风表,多技术,观之西廊。道士曰:“张若水介之来谒。”何大怒曰:“我坐接无赖道人,几死于囹圄,岂敢复见汝耶!”因大骂,阖扉拒之。而此道人盖永嘉人林灵噩也。旋得幸,贵震一时,赐名灵素,平日一饭之恩必厚报之。若水乘驿赴阙,命以道官,至蕊珠殿校藉,视殿修撰,父赠朝奉大夫,母封宜人。而老何以尝骂之,朝夕忧惧。若水为挥解,且以书慰解之,始少安。观中人至今传笑。 老叶道人,龙舒人。不食五味,年八十七八,平生未尝有疾。居会稽舜山,天将寒,必增屋瓦,补墙壁,使极完固。下帷设帘,多储薪炭,杜门终日,及春乃出。对客庄敬,不肯多语。弟子曰小道人,极愿悫,尝归淮南省亲。至七月望日,邻有住庵僧,召老叶饭。饭已,亟辞归。问其故,则曰:“小道人约今日归矣。”僧笑曰:“相去二三千里,岂能必如约哉!”叶曰:“不然,此子平日未尝妄也。”僧乃送之归。及门,小道人者已弛担矣。予识之已久,每访之,殊无他语。一日,默作意,欲叩其所得,才入门,即引入卧内,烧香,具道其遇师本末,若先知者,亦异矣夫。 韩退之诗云:“夕贬潮阳路八千。”欧公云:“夷陵此去更三千。”谓八千里、三千里也。或以为歇后,非也。《书》:“弼成五服,至于五千。”注云:五千里。《论语》冉有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注亦云:六七十里,五六十里也。 秦会之有十客:曹冠以教其孙为门客,王会以妇弟为亲客,郭知运以离婚为逐客,吴益以爱婿为娇客,施全以刃为刺客,李季以设醮奏章为羽客,某人以治产为庄客,丁以出入其家为狎客,曹泳以献计取林一飞还作子为说客。初止有此九客耳。秦既死,葬于建康,有蜀人史叔夜者,怀鸡絮,号恸墓前,其家大喜,因厚遗之,遂为吊客,足十客之数。 乡里前辈虞少崔言,得之傅丈子骏云:“《洪范》‘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八句,盖古帝王相传以为大训,非箕子语也。至‘曰皇极之敷言’,以‘曰’发之,则箕子语。”傅丈博极群书,少崔严重不妄。恨予方童子,不能详叩尔。 辛参政企李守福州,有主管应天启运宫内臣武师说,平日郡中待之与监司等。企李初视事,谒入,谓客将曰:“此特竖耳,待以通判,已是过礼。”乃令与通判同见。明日郡官朝拜神御,企李病足,必扶掖乃能拜。既入,至庭下,师说忽叱候卒退曰:“此神御殿也。”企李不为动,顾卒曰:“但扶,自当具奏。”雍容终礼。既退,遂奏待罪。朝廷为降师说为泉州兵官云。 秦会之初赐居第时,两浙转运司置一局曰箔场,官吏甚众,专应副赐第事。自是讫其死,十九年不罢,所费不可胜计。其孙女封崇国夫人者,谓之童夫人,盖小名也。爱一狮猫,忽亡之,立限令临安府访求。及期,猫不获,府为捕系邻居民家,且欲劾兵官。兵官惶恐,步行求猫。凡狮猫悉捕致,而皆非也。乃赂入宅老卒,询其状,图百本,于茶肆张之。府尹因嬖人祈退乃已。其子,十九年间无一日不锻酒器,无一日不背书画碑刻之类。 张文潜言:“王中父诗喜用助语,自成一体。”予按,韩少师持国亦喜用之,如“酒成岂见甘而坏,花在须知色即空”;“居仁由义吾之素,处顺安时理则然”;“不尽良哉用,空令识者伤”;“用舍时焉耳,穷通命也欤”。 岑参在西安幕府,诗云:“那知故园月,也到铁关西。”韦应物作郡时,亦有诗云:“宁知故园月,今夕在西楼。”语意悉同,而豪迈闲澹之趣,居然自异。 童贯既有诏诛之命,御史张达明持诏行。将至南雄州,贯在焉。达明恐其闻而引决,则不及正典刑,乃先遣亲事官一人,驰往见贯,至则通谒拜贺于庭。贯问故,曰:“有诏遣中使赐茶药,宣诏大王赴阙,且闻已有河北宣抚之命。”贯问:“果否?”对曰:“今将帅皆晚进,不可委寄,故主上与大臣熟议,以有威望习边事,无如大王者,故有此命。”贯乃大喜,顾左右曰:“又却是少我不得。”明日达明乃至,诛之。贯既伏诛,其死所忽有物在地,如水银镜,径三四尺,俄而剑缩不见。达明复命函贯首自随,以生油、水银浸之,而以生牛皮固函。行一二日,或言胜捷兵有死士欲夺贯首,达明恐亡之,乃置首函于竹轿中,坐其上。然所传盖妄也。 张达明虽早历清显,致位纲辖,然未尝更外任。奉祠居临川,郡守月旦谒之,达明见其驺导,叹曰:“人生五马贵。” 阮裕云:“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吕居仁用此意作诗云:“好诗正似佳风月,解赏能知已不凡。” 汤岐公自行宫留守出守会稽,朝士以诗送行甚众。周子充在馆中,亦有诗而亡之。岐公以书再求曰:“顷蒙赠言,乃为或者藏去。”子充极爱其遣辞之婉。 黄鲁直有日记,谓之《家乘》,至宜州犹不辍书。其间数言信中者,盖范寥也。高宗得此书真本,大爱之,日置御案。徐师川以鲁直甥召用,至翰林学士。上从容问信中谓谁。师川对曰:“岭外荒陋无士人,不知何人。或恐是僧耳。”寥时为福建兵钤,终不能自达而死。 范寥言:鲁直至宜州,州无亭驿,又无民居可僦,止一僧舍可寓,而适为崇宁万寿寺,法所不许,乃居一城楼上,亦极湫隘,秋暑方炽,几不可过。一日忽小雨,鲁直饮薄醉,坐胡床,自栏间伸足出外以受雨,顾谓寥曰:“信中,吾平生无此快也。”未几而卒。 华州以华山得名,城中乃不见华山,而同州见之。故华人每曰:“世间多少不平事,却被同州看华山。”张芸叟守同,尝用此语作绝句,后二句云:“我到左冯今一月,何曾得见好孱颜。”盖同州亦登高乃见之尔。 淳化中,命李至、张洎、张、宋白修《太祖国史》。久之,仅进《帝纪》一卷而止。咸平中,又命宋白、宋、舒雅、吴淑修《太祖国史》,亦终不成。元丰中,命曾巩独修《五朝国史》,责任甚专,然亦仅进《太祖纪叙论》一篇,纪亦未及进,而恐以忧去,史局遂废。 僧行持,明州人,有高行,而喜滑稽。尝住余姚法性,贫甚,有颂曰:“大树大皮裹,小树小皮缠。庭前紫荆树,无皮也过年。”后住雪窦,雪窦在四明,与天童、育王俱号名刹。一日,同见新守,守问天童觉老:“山中几僧?”对曰:“千五百。”又以问育王谌老,对曰:“千僧。”末以问持,持拱手曰:“百二十。”守曰:“三刹名相亚,僧乃如此不同耶?”持复拱手曰:“敝院是实数。”守为抚掌。 处士李璞居寿春县,一日登楼,见淮滩雷雨中一龙腾■而上。雨霁,行滩上,得一蚌颇大。偶拾视之,其中有龙蟠之迹宛然,鳞鬣爪角悉具。先君尝亲见之。 晏安恭为越州教授,张子韶为佥判。晏美髯,人目之为晏胡。一日,同赴郡集,晏最末至,张戏之曰:“来何晏乎?”满座皆笑。 晏景初尚书请僧住院,僧辞以穷陋不可为。景初曰:“高才固易耳。”僧曰:“巧妇安能作无面汤饼乎?”景初曰:“有面则拙妇亦办矣。”僧惭而退。 蜀俗厚。何耕类省试卷中有云:“是何道也夫。”道夫,耕字也。初未必有心,耕有时名,会有司亦自奇其文,遂以冠蜀士。士亦皆以得人相贺,而不议其偶近暗号也。师浑甫本名某,字浑浦。既拔解,志高退,不赴省试。其弟乃冒其名以行,不以告浑甫也。俄遂登第,浑甫因以字为名,而字伯浑,人人尽知之。弟仕亦至郡,无一人议之者。此事若在闽、浙,讼诉纷然矣。 杜起莘自蜀入朝,不以家行。高庙闻其清修独处,甚爱之。一日因得对,褒谕曰:“闻卿出局,即蒲团、纸帐,如一行脚僧,真难及也。”起莘顿首谢。未几,遂擢为谏官。张真父戏之曰:“吾蜀人如刘韶美、冯圜仲及仆,盖皆无妻妾,块然独处,与君等耳。君乃独以此见知得拔擢,何也?当挝登闻鼓诉之。”因相与大笑而罢。起莘方为言事官,而真父戏之如此,虽真父豪气盖一时,亦可见向来风俗之厚。 吴人谓杜宇为“谢豹”。杜宇初啼时,渔人得虾曰“谢豹虾”,市中卖笋曰“谢豹笋”。唐顾况《送张卫尉》诗曰:“绿树村中谢豹啼。”若非吴人,殆不知谢豹为何物也。 徽宗南幸还,至泗州僧伽塔下,问主僧曰:“僧伽旁白衣持锡杖者何人?”对曰:“是名木义,盖僧伽行者。”上曰:“可赐度牒与披剃。” 宣和中,保和殿下种荔枝成实,徽庙手摘以赐燕帅王安中,且赐以诗曰:“保和殿下荔枝丹,文武衣冠被百蛮。思与近臣同此味,红尘飞过燕山。” 泸州自州治东出芙蕖桥,至大楼曰南定,气象轩豁。楼之右,缭子城数十步,有亭,盖梁子辅作守时所创,正面南下临大江,名曰来风亭。亭成,子辅日枕簟其上,得末疾,归双流。蜀人谓亭名有徵云。 筇竹杖蜀中无之,乃出徼外蛮峒。蛮人持至泸、叙间卖之,一枝才四五钱。以坚润细瘦,九节而直者为上品。蛮人言语不通,郡中有蛮判官者为之贸易。蛮判官盖郡吏,然蛮人慑服,惟其言是听。太不直则亦能群讼于郡庭而易之。予过叙,访山谷故迹于无等佛殿。西庑有一堂,群蛮聚博其上。骰子亦以骨为之,长寸余而匾,状若牌子,折竹为筹,以记胜负。剧呼大笑,声如野兽,宛转毡上,其意甚乐。椎髻獠面,几不类人。见人亦不顾省。时方五月中,皆被毡毳,臭不可迩。 孔安国《尚书序》言:“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之。”隶为隶书,古为科斗。盖前一简作科斗,后一简作隶书,释之以便读诵。近有善隶者,辄自谓所书为隶古,可笑也。 宣和间,虽风俗已尚谄谀,然犹趣简便,久之,乃有以骈俪笺启与手书俱行者。主于笺启,故谓手书为小简,然犹各为一缄。已而或厄于书吏,不能俱达,于是骈缄之,谓之双书。绍兴初,赵相元镇贵重,时方多故,人恐其不暇尽观双书,乃以爵里或更作一单纸,直叙所请而并上之,谓之品字封。后复止用双书,而小简多其幅至十幅。秦太师当国,有谄者尝执政矣,出为建康留守,每发一书,则书百幅,择十之一用之。于是不胜其烦,人情厌患,忽变而为札子,众稍便之。俄而札子自二幅增至十幅,每幅皆具衔,其烦弥甚。而谢贺之类为双书自若。绍兴末,史魏公为参政,始命书吏镂版从邸吏告报,不受双书,后来者皆循为例,政府双书遂绝。然笺启不废,但用一二矮纸密行细书,与札子同,博封之,至今犹然。然外郡则犹用双书也。 元丰中,王荆公居半山,好观佛书,每以故金漆版书藏经名,遣人就蒋山寺取之。人士因有用金漆版代书帖与朋侪往来者。已而苦其露泄,遂有作两版相合,以片纸封其际者。久之,其制渐精,或又以缣囊盛而封之。南人谓之简版,北人谓之牌子。后又通谓之简版,或简牌。予淳熙末还朝,则朝士乃以小纸高四五寸、阔尺余相往来,谓之手简。简版几废,市中遂无卖者。而纸肆作手简卖之,甚售。 士大夫交谒,祖宗时用门状,后结牒“右件如前谨牒”,若今公文,后以为烦而去之。元丰后,又盛行手刺,前不具衔,止云“某谨上。谒某官。某月日”。结衔姓名,刺或云状。亦或不结衔,止书郡名,然皆手书,苏、黄、晁、张诸公皆然。今犹有藏之者。后又止行门状,或不能一一作门状,则但留语阍人云:“某官来见。”而苦于阍人匿而不告,绍兴初乃用榜子,直书衔及姓名,至今不废。 石藏用名用之,高医也。尝言今人禀赋怯薄,故按古方用药多不能愈病;非独人也,金石草木之药亦皆比古力弱,非倍用之不能取效。故藏用以喜用热药得谤,群医至为谣言曰:“藏用檐头三斗火。”人或畏之。惟晁之道大喜其说,每见亲友蓄丹,无多寡,尽取食之,或不待告主人。主人惊骇,急告以不宜多服。之道大笑不顾,然亦不为害。此盖禀赋之偏,他人不可效也。晚乃以盛冬伏石上书丹,为石冷所逼,得阴毒伤寒而死。 予族子相,少服兔丝子凡数年,所服至多,饮食倍常,气血充盛。忽因浴,去背垢者告以背肿。急视之,随视随长,赤异常,盖大疽也。适四、五月间,金银藤开花时,乃大取,依良方所载法饮之。两日至数斤,背肿消尽。以此知非独金石不可妄服,兔丝过饵亦能作疽如此,不可不戒。 初虞世字和甫,以医名天下。元符中,皇子邓王生月余,得痫疾,危甚,群医束手,虞世独以为必无可虑。不三日,王薨。信乎医之难也。 佛经戒比丘非时食,盖其法过午则不食也。而蜀僧招客,暮食谓之非时。董仲舒三年不窥园,谓勤苦不游嬉也。馆中著庭有园,每会饭罢,辄相语曰:“今日窥园乎?”此二事甚相类。 范丞相觉民,拜参知政事时,历任未尝满一考。 宣和中,百司庶府悉有内侍官为承受,实专其事,长贰皆取决焉。梁师成为秘书省承受,坐于长贰之上。所不置承受者,三省、密院、学士院而已。 赵高为中丞相,龚澄枢为内太师,犹稍与外庭异。童贯真为太师,领枢密院,振古所无。 吴守蜀,如和尚原、杀金平、仙人原、潭毒阙之类,皆创为控扼之地,古人所未尝知,可谓名将矣。 蜀孟氏时,苑中忽生百合花一本,数百房,皆并蒂。图其状于圣寿寺门楼之东颊壁间,谓之《瑞百合图》,至今尚存。乃知草木之妖,无世无之。 曹孝忠者,以医得幸。政和、宣和间,其子以翰林医官换武官,俄又换文,遂除馆职。初,蜀人谓气风者为云,画家所谓赵云子是矣。至是京师市人亦有此语。馆中会语及宸翰,或谓曹氏子曰:“计公家富有去汉之章也。”曹忽大怒曰:“尔便云汉!”坐皆惘然,而曹肆骂不已。事闻,复还右选,除阁门官。 宣和末,妇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错到底”;竹骨扇以木为柄,旧矣,忽变为短柄,止插至扇半,名“不彻头”。皆服妖也。 种彝叔,靖康初以保静节钺致仕,居长安村墅。一夕,旌节有声,甚异,旦而中使至,遂起。五代时,安重诲、王峻皆尝有此异,见《周太祖实录》,二人者皆得祸。彝叔虽自是登枢府,然功名不成,亦非吉兆也。方彝叔赴召时,有华山道人献诗曰:“北蕃群犬窥篱落,惊起南朝老大虫。” 崇宁中,长星出,推步躔度长七十二万里。 正文 卷四 谒丞相,虽三公亦入客次。故相入朝,以经筵或内祠奉朝请;班退,亦与从官同,卷班而出。三公无班,若不秉政,惟立使相班,与贵戚诸人杂立。 故相、前执政入朝,当张盖,史魏公始撤去。见任执政为宣抚使,旧用札子,关三省、枢密院押字而已,王公明参政始改用申状。 百官入殿门,阁门辄仲之曰:“那行。”(那去声,若云糯)予去国二十七年复还,朝仪有不同,唯此声尚存。 四川宣抚使置司利州或兴元府,以见任执政为之,而成都自置四川制置使。制置使移文宣抚司,当用申状,而倔强不伏。又以见任执政无用牒之理,于是但为申宣抚某官,不肯申宣抚司。此当拒而不受,或闻之朝廷,而宣抚使依违不能问也。 李公择、孙莘老平时至相亲厚,皆终于御史中丞。元五年二月二日,公择卒,三日,莘老卒,先后才一日。 曾子宣以大观元年八月二日卒,其弟子开以三日卒,先后才一日。 蔡京祖某、父及京,皆以七月二十一日卒,三世同忌日。 张文潜三子,、秸、和,皆中进士第。、秸在陈死于兵,和为陕府教官,归葬二兄,复遇盗见杀,文潜遂亡后,可哀也。 予年十余岁时,见郊野间鬼火至多,麦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复不见。盖是时去兵乱未久,所谓人血为磷者,信不妄也。今则绝不复见,见者辄以为怪矣。 太母,祖母也,犹谓祖为大父。熙宁、元丰间称曹太皇为太母。元中,称高太皇为太母,皆谓帝之祖母尔。元符中谓向太后为太母,绍兴中谓韦太后为太母,则非矣。 宣和末,郑伸自检校太师,忽落检校为真太师,国初以来所无有也。 曹佾以太皇太后之弟,且英宗受天下于仁祖,故神庙所以养慈圣、光献者,备极隆厚。佾官至中书令,会慈圣上仙,佾解官行服。服阕,当还故官,而官制行使相不带三省长官,例换开府仪同三司,于是特封佾济阳郡王。及薨,追封沂王。外戚封王自佾始。然佾之例,后岂可用哉。 建炎大驾南渡后,每边事危急,则住常程,谓专治军旅,其他皆权止施行。又急则放百司,谓官吏权听自便。幸明州时,吕相欲并从官听自便,高宗不可,乃止。 建炎初,大驾驻跸南京、扬州,而东京置留守司。则百司庶府为二:其一曰“在京某司”,其一曰“行在某司”。其后大驾幸建康、会稽,而六宫往江西,是亦分为二:曰“行在某司”、“行宫某司”。已而大驾幸建康,六宫留临安,则建康为行在,临安为行宫。今东京阻隔,而临安官司犹曰“行在某司”,示不忘恢复也。 郭子仪三十年无缌麻服,人或疑其不然。安厚卿枢密逾二纪无功缌之戚,乃近岁事也。 故都紫霞殿有二金狻猊,盖香兽也。故晏公《冬宴诗》云:“狻猊对立香烟度,交飞组绣明。”今宝玉大弓之盗未得,而奉使至虏庭,率见之,真卿大夫之辱也。 南齐胡谐之谮梁州刺史范柏年于武帝曰:“欲擅一州。”柏年已受代,帝欲不问。谐之曰:“见虎格得而放上山。”于是赐死。绍圣中,谪元大臣过岭,吕吉甫闻之,嘻笑曰:“捕得黄巢,笞而遣之。” 颜夷仲为少蓬,尚无出身,久之乃赐第,除西掖。 予在严州时,得陆海军节度使印,藏军资库,盖节度使郑翼之所赐印也。翼之南渡后死。 辰、沅、靖州蛮有仡伶,有仡僚,有仡榄,有仡偻,有山徭,俗亦土著,外愚内黠,皆焚山而耕,所种粟豆而已。食不足则猎野兽,至烧龟蛇啖之。其负物则少者轻,老者重,率皆束于背,妇人负者尤多。男未娶者,以金鸡羽插髻;女未嫁者,以海螺为数珠挂颈上。嫁娶先密约,乃伺女于路,劫缚以归。亦忿争叫号求救,其实皆伪也。生子乃持牛酒拜女父母,初亦阳怒却之,邻里共劝,乃受。饮酒以鼻,一饮至数升,名钩藤酒,不知何物。醉则男女聚而踏歌。农隙时至一二百人为曹,手相握而歌,数人吹笙在前导之。贮缸酒于树阴,饥不复食,惟就缸取酒恣饮,已而复歌。夜疲则野宿。至三日未厌,则五日,或七日方散归。上元则入城市观灯。呼郡县官曰大官,欲人谓己为足下,否则怒。其歌有曰:“小娘子,叶底花,无事出来吃盏茶。”盖《竹枝》之类也。诸蛮惟仡伶颇强,习战斗,他时或能为边患。 童贯平方寇时,受富民献遗。文臣曰“上书可采”,武臣曰“军前有劳”,并补官,仍许磨勘,封赠为官户。比事平,有司计之,凡四千七百人有奇。 吴元中丞相在辟雍,试经义五篇,尽用《字说》,援据精博。蔡京为进呈,特免省赴廷试,以为学《字说》之功。及作相,上章乞复《春秋》科,反攻王氏。徐择之时为左相,语人曰:“吴相此举,虽汤、武不能过。”客不解。择之曰:“逆取而顺守。”元中甚不能平。 姚平仲谋劫虏寨,饮庙以询种彝叔,彝叔持不可甚坚。及平仲败,彝叔乃请速再击之,曰:“今必胜矣。”或问:“平仲之举为虏所笑,奈何再出?”彝叔曰:“此所以必胜也”然朝廷方上下震惧,无能用者。彝叔可谓知兵矣。 綦翰林叔厚《谢宫祠表》云:“杂宫锦于渔蓑,敢忘君赐;话玉堂于茆舍,更觉身荣。”时叹其工。又有一表云:“欲挂衣冠,尚低回于末路;未先犬马,傥邂逅于初心。”尤佳。 秘书新省成,徽庙临幸,孙叔诸参政作贺表云:“蓬莱道山,一新群玉之构;勾陈羽卫,共仰六飞之临。”同时无能及者。 钱逊叔侍郎,少时溯汴,舟败溺水,流二十里,遇救得不死,旬日犹苦腰痛,不悟其故。视之,有手迹大如扇,色正青,五指及掌宛然可识,若擎其腰间者。此其所以不死也耶? 辽相李俨作《黄菊赋》,献其主耶律弘基。弘基作诗题其后以赐之,云:“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馀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会稽法云长老重喜,为童子时,初不识字,因扫寺郎,忽若有省,遂能诗。其警句云:“地炉无火客囊空,雪似杨花落岁穷。拾得断麻缝坏衲,不知身在寂寥中。”程公辟修撰守会稽,闻喜名,一日召之与游蕺山上方院,索诗。喜即吟云:“行到寺中寺,坐观山外山。”盖戏用公辟体也。 吕吉甫在北都,甚爱晁之道。之道方以元符上书谪官,吉甫不敢荐,谓曰:“君才如此,乃自陷罪籍,可惜也。”之道对曰:“咏之无他,但没著文章处耳。”其恃气不挠如此。 晁之道与其弟季比同应举,之道独拔解。时考试官葛某眇一目,之道戏作诗云:“没兴主司逢葛八,贤弟被黜兄荐发。细思堪羡又堪嫌,一壁有眼一壁瞎。” 张文潜生而有文在其手,曰“耒”,故以为名,而字文潜。 张文潜《虎图诗》云:“烦君卫吾寝,起此蓬荜陋。坐令盗肉鼠,不敢窥白昼。”讥其似猫也。 白乐天有《忠州木莲》诗。予游临邛白鹤山寺,佛殿前有两株,其高数丈,叶坚厚如桂,以仲夏发花,状如芙蕖,香亦酷似。寺僧云:花拆时有声如破竹。然一郡止此二株,不知何自至也。成都多奇花,亦未尝见。 旧制,两省,中书在门下之上,元丰易之。 旧制,丞相署敕皆著姓,官至仆射则去姓。元丰新制,以仆射为相,故皆不著姓。 徐敦立言:往时士大夫家,妇女坐椅子兀子,则人皆讥笑其无法度。梳洗床、火炉床家家有之,今犹有高镜台,盖施床则与人面适平也。或云禁中尚用之,特外间不复用尔。 顷岁驳放秦埙等科名,方集议时,中司误以“驳”为“剥”。众虽知其非,畏中司者护前,遂皆书曰“剥”,可以一笑。 余深罢相,居神州,第中有荔枝,初实绝大而美,名曰亮功红。亮功者,深家御书阁名也。靖康中,深谪建昌军。既行,荔枝不复实。明年,深归,荔枝复如故。乃知世间富贵人皆有阴相之者。 绍圣中,蔡京馆院辽使李俨,盖泛使者,留馆颇久。一日,俨方饮,忽持盘中杏曰:“来未花开,如今多幸。”京即举梨谓之曰:“去虽叶落,未可轻离。” 宣和末,黄安时曰:“乱作不过一二年矣。天使蔡京八十不死,病亟复苏,是将使之身受祸也。天下其能久无事乎!” 唐拾遗耿纬《下喜叔孙主簿郑少府见过诗》云:“不是仇梅至,何人问百忧。”苏子由作绩溪令时,有《赠同官》诗云:“归报仇梅省文字,麦苗含穗欲蚕眠。”盖用纬语也。近岁均州版本,辄改为“仇香”。 僧宗昂住会稽能仁寺。有故相寓寺中,已而复相,宗昂被敕住持。郎官马子约题诗法堂壁间曰:“十年衰病卧林泉,鹭群飞竞刺天。黄纸除书犹到汝,固知清世不遗贤。” 慎东美字伯筠,秋夜待潮于钱塘江,沙上露坐,设大酒樽及一杯,对月独饮,意象傲逸,吟啸自若。顾子敦适遇之,亦怀一杯,就其樽对酌。伯筠不问,子敦亦不与之语。酒尽各散去。伯筠工书,王逢原赠之诗,极称其笔法,有曰:“铁索急缠蛟龙僵。”盖言其老劲也。东坡见其题壁,亦曰:“此有何好,但似篾束枯骨耳。”伯筠闻之,笑曰:“此意逢原已道了。”今惟丹阳有《戴叔伦碑》,是其遗迹。 予为福州德宁县主簿,入郡,过罗源县走马岭,见荆棘中有崖石,刻“树石”二大字,奇古可爱。即令从者除观之,乃“子翁所赏树石”六字,盖苏舜元书也。因以告县令项膺服,善作栏护之云。 铜色本黄,古钟鼎彝器大抵皆黄铜耳。今人得之地中者,岁久色变,理自应耳。今郊庙所制,乃以药熏染令苍黑,此何理也? 曾子开封曲阜县子,谢任伯封阳夏县伯。曲阜今仙源县,阳夏今城父县,方疏封时,已无二县矣,司封殆失职也。 蔡京为太师,赐印文曰“公相之印”,因自称“公相”。童贯亦官至太师,都下人谓之“媪相”。 馆职常苦俸薄,而吏人食钱甚厚。周子充作正字时,尝戏曰:“岂所谓省官不如省吏耶?”都下旧谓馆职为省官,故云。 赵相初除都督中外军事,孙叔诸参政时为学士,当制,请曰:“是虽王导故事,然若兼中外,则虽陛下禁卫三衙皆统之,恐权太重,非防微杜渐之意。”乃改为都督诸路军马。制出,赵乃知之,颇不乐。 吕居仁诗云:“蜡烬堆盘酒过花。”世以为新。司马温公有五字云:“烟曲香寻篆,杯深酒过花。”居仁盖取之也。 茶山先生云:徐师川拟荆公“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云“细落李花那可数,偶行芳草步因迟”。初不解其意,久乃得之。盖师川专师陶渊明者也。渊明之诗,皆适然寓意而不留于物,如“悠然见南山”,东坡所以知其决非望南山也。今云细数落花,缓寻芳草,留意甚矣,故易之。又云:荆公多用渊明语而意异,如“柴门虽设要常关,云尚无心能出岫。”要字能字,皆非渊明本意也。 傅丈子骏奏事,误称名,退而移文阁门,请弹奏。阁门以殿上语非有司所得闻,不受,子骏乃自劾。诏放罪。 从舅唐仲俊,年八十五六,极康宁。自言少时因读《千字文》有所悟,谓“心动神疲”四字也,平生遇事未尝动心,故老而不衰。 永清军者,贝州也,王则据州叛,既平,改州曰恩州,而削其节镇。及宣和中复幽州,乃建为永清军节度,以命郭药师。药师果亦叛,盖不祥也。 绍圣中,贬元人苏子瞻儋州,子由雷州,刘莘老新州,皆戏取其字之偏旁也。时相之忍忮如此。 鲁直诗有《题扇》“草色青青柳色黄”一首,唐人贾至、赵嘏诗中皆有之。山谷盖偶书扇上耳。至诗中作“吹愁去”,嘏诗中作“吹愁却”,却字为是。盖唐人语,犹云“吹却愁”也。 周子充言:退之《黄陵庙碑》辨“陟方”事,非也。古盖谓适远为陟,《书》曰:“若陟遐必自迩。”犹今人言上路也。岂得云南方地势下耶? 常,字子然,河朔人,本农家。一村数十百家皆常氏,多不通谱。子然既为御史,一村之人名皆从玉,虽走史铃下皆然,无如之何。子然乃名子曰任、佚、美、向,谓周任、史佚、子美、叔向也,意使人不可效耳。 汤丞相封庆国公,命下,汤公谓此仁宗赐履之国,自天圣以来,无封者,欲请避之。或曰:“何执中尝封庆国公矣。”汤公曰:“执中不知引避,此何足为法哉!”卒辞之,改封岐。 古所谓长夜之饮,或以为达旦,非也。薛许昌《宫词》云:“画烛烧阑暖复迷,殿帷深密下银泥。开门欲作侵晨散,已是明朝日向西。”此所谓长夜之饮也。 王逸少《笔经》曰:“有人以绿沉漆竹管及镂管见遗。”老杜所谓“苔卧绿沉枪”,盖谓是也。 欧阳公、梅宛陵、王文恭集,皆有《小桃》诗。欧诗云:“雪里花开人未知,摘来相顾共惊疑。便当索酒花前醉,初见今年第一枝。”初但谓桃花有一种早开者耳。及游成都,始识所谓小桃者,上元前后即著花,状如垂丝海棠。曾子固《杂识》云:“正月二十间,天章阁赏小桃。”正谓此也。 王定国素为冯当世所知,而荆公绝不乐之。一日,当世力荐于神祖,荆公即曰:“此孺子耳。”当世忿曰:“王巩戊子生,安得谓之孺子!”盖巩之生与天同节同日也。荆公愕然,不觉退立。 汪彦章草赦书,叙军兴征敛,其词云:“八世祖宗之泽,岂汝能忘;一时社稷之忧,非予获已。”最为精当。人以比陆宣公兴元赦书。然议者谓自太祖至哲宗方七世,若并道君数之,又不应曰“祖宗”,彦章亦悔之。信乎文之难也。 童汪能执干戈以卫社稷,本谓幼而能赴国难耳,非姓童也。翟公巽作童贯告词云“尔祖汪”,误也,或云故以戏之。 刘长卿诗曰“千峰共夕阳”,佳句也。近时僧癞可用之云:“乱山争落日。”虽工而窘,不迨本句。 李后主《落花》诗云:“莺狂应有限,蝶舞已无多。”未几亡国。宋子京亦有《落花》诗云:“香随蜂蜜尽,红入燕泥干。”亦不久下世。诗谶盖有之矣。 《隋唐嘉话》云:“崔日知恨不居八座。及为太常卿,于厅事后起一楼,正与尚书省相望,时号崔公望省楼。”又小说载:御史久次不得为郎者,道过南宫,辄回道望之,俗号拗项桥。如此之类,犹是谤语。予读郑畋作学士时《金莺坡上南望》诗,云:“玉晨钟韵上空虚,画戟祥烟拥帝居。极目向南无限地,绿烟深处认中书。”则其意著矣。乃知朝士妄想,自古已然,可付一笑。 今世所道俗语,多唐以来人诗。“何人更向死前休”,韩退之诗也;“林下何曾见一人”,灵澈诗也;“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罗隐诗也;“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杜荀鹤诗也;“事向无心得”,章碣诗也;“但有路可上,更高人也行”,龚霖诗也;“忍事敌灾星”,司空图诗也;“一朝权入手,看取令行时”,朱湾诗也;“自己情虽切,他人未肯忙”,裴说诗也;“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冯道诗也;“在家贫亦好”,戎昱诗也。 汉隶岁久风雨剥蚀,故其字无复锋芒。近者杜仲微乃故用秃笔作隶,自谓得汉刻遗法,岂其然乎? 曾子宣丞相尝排蔡京于钦圣太后帘前。太后不以为然,曾公论不已,太后曰:“且耐辛苦。”盖禁中语,欲遣之使退,则曰“耐辛苦”也。京已出太原复留。 赵正夫丞相薨,车驾临幸。夫人郭氏哭拜,请恩泽者三事,其一乃乞于谥中带一“正”字。馀二事皆即许可,惟赐谥事独曰:“待理会。”平时徽庙凡言“待理会”者,皆不许之词也。正夫遂谥清宪。 富郑公初请功德院,得敕额曰奉亲。已而乃作两院,共用一名,谓之南奉亲院、北奉亲院。 陈鲁公薨,以其遭际龙飞,又薨于位,与王岐公同,于是诏用岐公元丰末赠典,超赠太师,其他恩数皆视歧公,犹可也,及其家请谥,遂特赐谥曰文恭,盖亦用岐公谥。用他人之谥以为恩数,自古乌有此事哉! 谚有曰“濮州钟”,世不知为何等语。尝有人死,见阴官,濮州人也,问以此,亦不能对。予案:此事见《周世宗实录》。显德六年二月丁丑,幸太清观。先是,乾明门外修太清观成,上闻濮州有大钟,声闻十里,乃命徙之,以赐是观,至是往观焉。 予参成都议幕,摄事汉嘉,一见荔子熟。时凌云山、安乐园皆盛处,纠曹何预元立、法曹蔡迨肩吾皆佳士,日相与同盘桓。薛许昌亦尝以成都幕府来摄郡,未久罢去,故其《荔枝》诗曰:“岁杪监州曾见树,时新入座但闻名。”盖恨不及时也。每与二君诵之。 东坡守杭,法外刺配颜巽父子。御史论为不法,累章不已。苏公虽放罪,而颜巽者竟以朝旨放自便。自是豪猾益甚,以药涂盐钞而用,既毁抹,赂主者浸洗之。药尽去而钞不伤,虽老于其事者不能辨。他不法尤众。有司稍按治,辄劫持之曰:“某官乃元奸党,苏某亲旧,故观望害我。”公形状牒。时治党籍方苛峻,虽临司郡守,得其牒,辄畏缩,解纵乃已。大观中,胡奕修为提举盐事,会计已毁抹盐钞,得其奸,奏之,黥窜化州,籍没赀产,一方称快。 天下名山,惟华山、茅山、青城山无僧寺。青城十里外有一寺,曰布金,洪水坏之,今复葺于旁里许。 僧可遵者,诗本凡恶,偶以“直待众生总无垢”之句为东坡所赏,书一绝于壁间。继之山中道俗随东坡者甚众,即日传至圆通,遵适在焉,大自矜诩,追东坡至前途。而途中又传东坡《三峡桥》诗,遵即对东坡自言:“有一绝,却欲题《三峡》之后,旅次不及书。”遂朗吟曰:“君能识我汤泉句,我却爱君《三峡》诗。道得可咽不可漱,几多诗将竖降旗。”东坡既悔赏拔之误,且恶其无礼,因促驾去。观者称快。遵方大言曰:“子瞻护短,见我诗好甚,故妒而去。”径至栖贤,欲题所举绝句。寺僧方砻石刻东坡诗,大诟而逐之。山中传以为笑。 正文 卷五 种徵君明逸,既隐操不终,虽骤登侍从,眷礼优渥,然常惧谗嫉。其《寄怀》诗曰:“予生背时性孤僻,自信已道轻浮名。中途失计被簪绂,目睹宠辱心潜惊。虽从鸾共班序,常恐青绳微有声。清风满壑石田在,终谢吾君甘退耕。”其忧畏如此。又有《寄二华隐者》诗曰:“我本厌虚名,致身天子庭。不终高尚事,有愧少微星。北阙空追悔,西山羡独醒。秋风旧期约,何日去冥冥?”然其后卒遭王嗣宗之辱,可以为轻出者之戒。世传常夷甫晚年悔仕,亦不足多怪也。 宋太素尚书《中酒》诗云:“中酒事俱妨,偷眠就黑房。静嫌鹦鹉闹,渴忆荔枝香。病与慵相续,心和梦尚狂。从今改题品,不号醉为乡。”非真中酒者,不能知此味也。 绍兴中,有贵人好为俳谐体诗及笺启,诗云:“绿树带云山罨画,斜阳入竹地销金。”《上汪内相启》云:“长楸脱却青罗帔,绿盖千层;俊鹰解下绿丝绦,青云万里。”后生遂有以为工者。赖是时前辈犹在,雅正未衰,不然与五代文体何异。此事系时治,忽非细事也。 承平时,州田氏作泥孩儿,名天下,态度无穷,虽京师工效之,莫能及。一对至直十缣,一床至三十千,一床者或五或七也。小者二三寸,大者尺馀,无绝大者。予家旧藏一对卧者,有小字云:“田制。”绍兴初,避地东阳山中,归则亡之矣。 隆兴间,有扬州帅,贵戚也。宴席间语客曰:“谚谓三世仕宦,方解着衣吃饭。仆欲作一书,言衣帽酒肴之制,未得书名。”通判鲜于广,蜀人,即对曰:“公方立勋业,今必无暇及此。他时功成名遂,均逸林下,乃可成书耳。请先立名曰《逸居集》。”帅不之悟。有牛签判者,京东归正官也,辄操齐音曰:“安抚莫信,此是通判骂安抚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是甚言语!”帅为发怒赧面,而通判欣然有得色。 晁子止云:曾见东坡手书《四州环一岛》诗,其间“茫茫太仓中”一句,乃“区区魏中梁”,不知果否。苏季真云:《寄张文潜桄榔杖》诗,初本云“酒半消”,其下云:“江边独曳桄榔仗,林下闲寻荜拨苗。”“盛孝章”又误为“孝标”。已而悟,故尽易之。虽其家所传,然去今所行亡字韵殊远,恐传之误也。 范致能在成都,尝求亭子名,予曰:“思鲈。”致能大以为佳,时方作墨,即以铭墨背。然不果筑亭也。 临邛夹门镇,山险处,得瓦棺,长七尺,厚几二寸,与今木棺略同,但盖底相反。骨犹不坏。棺外列置瓦器,皆极淳古。时靖康丙午岁也,李知几及见之。 市人有以博戏取人财者,每博必大胜,号“松子量”,不知何物语也,亦不知其字云何。李端叔为人作墓志亦用此三字。端叔前辈,必有所据。 今官制:光禄大夫转银青,银青转金紫,金紫转特进。五代以前,乃自银青转金紫,金紫转光禄,光禄转特进。据冯道《长乐老序》所载甚详。 庄文太子,初封邓王。予为陈鲁公、史魏公言,邓王乃钱归朝后所封;又哲宗之子早薨,亦封邓王,当避此不祥之名。二公曰:“已降诏,俟郊礼改封可也。”庄文竟早世。 东坡《赠赵德麟秋阳赋》云:“生于不土之里,而咏无言之诗。”盖寓字也。 尹少稷强记,日能诵麻沙版本书厚一寸。尝于吕居仁舍人坐上记历日,酒一行,记两月,不差一字。 肃王与沈元用同使虏,馆于燕山愍忠寺。暇日无卿,同行寺中,偶有一唐人碑,辞皆偶俪,凡三千馀言。元用素强记,即朗诵一再。肃王不视,且听且行,若不经意。元用归,欲矜其敏,取纸追书之。不能记者阙之,凡阙十四字。书毕,肃王视之,即取笔尽补其所阙,无遗者,又改元用谬误四五处,置笔他语,略无矜色。元用骇服。 靖康兵乱,宣和旧臣悉已远窜。黄安时居寿春,叹曰:“造祸者全家尽去岭外避地,却令我辈横尸路隅耶!”安时卒死于兵,可哀也。 高宗除丧,予以礼部郎入读祝。至几筵殿,盖帝平日所御处也。殿三间,殊非高大,陈列几席、枷之类,亦与常人家不甚相远。犹想见高庙之俭德也。 “夜凉疑有雨,院静似无僧”,潘逍遥诗也。 田登作郡,自讳其名,触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于是举州皆谓灯为火。上元放灯,许人入州治游观。吏人遂书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 刘随州诗:“海内犹多事,天涯见近臣。”言天下方乱,思见天子而不可得,得天子近臣亦足自尉矣。见天子近臣已足自慰,况又见之于天涯乎!其爱君忧国之意,郁然见于言外。 绍兴间,复古殿供御墨,盖新安墨工戴彦衡所造。自禁中降出双角龙文,或云米友仁侍郎所画也。中官欲于苑中作,取西湖九里松作煤。彦衡力持不可,曰:“松当用黄山所产,此平地松岂可用!”人重其有守。 祖母楚国夫人,大观庚寅在京师病累月,医药莫效,虽名医如石藏用辈皆谓难治。一日,有老道人状貌甚古,铜冠绯氅,一丫髻童子操长柄白纸扇从后。过门自言:“疾无轻重,一炙立愈。”先君延入,问其术。道人探囊出少艾,取一砖灸之。祖母方卧,忽觉腹间痛甚,如火灼。道人遂径去,曰九十岁。追之,疾驰不可及。祖母是时未六十,复二十馀年,年八十三,乃终。祖母没后,又二十年,从兄子楫监三江盐场,偶饮酒于一士人毛氏,忽见道人,衣冠及童子,悉如祖母平日所言。方愕然,道人忽自言京师灸砖事,言讫遽遁去,遍寻不可得。毛君云:其妻病,道人为灸屋柱十馀壮,脱然愈。方欲谢之,不意其去也。世或疑神仙,以为渺茫,岂不谬哉。 《齐民要术》有咸子法,用木皮渍鸭卵。今吴人用虎仗根渍之,亦古遗法。 曹咏为浙漕,一日,坐客言徽州汪王灵异者,咏问汪王若为对。有唐永夫者在坐,遽曰:“可对曹漕。”咏以为工,遂爱之。曾觌字纯甫,偶归正官萧鹧巴来谒。既退,复一客至,其所狎也。因问曰:“萧鹧巴可对何人?”客曰:“正可对曾鹑脯。”觌以为己,大怒,与之绝。然“鹧巴”北人实谓之“札八”。 童贯为太师,用广南龚澄枢事故;林灵素为金门羽客,用闽王时谭紫霄故事。呜呼异哉! 元丰间,建尚书省于皇城之西,铸三省印。米芾谓印文背戾,不利辅臣。故自用印以来,凡为相者,悉投窜,善终者亦追加贬削,其免者苏丞相颂一人而已。蔡京再领省事,遂别铸公相之印。其后,家安国又谓省居白虎位,故不利。京又因建明堂,迁尚书省于外以避之。然京亦窜死,二子坐诛,其家至今废。不知为善而迁省易印以避祸,亦愚矣哉! 王黼作相,请朝假归咸平焚黄,画舫数十,沿路作乐,固已骇物论。绍兴中,秦亦归金陵焚黄,临安及转运司舟舫尽选以行,不足,择取于浙西一路,凡数百艘,皆穷极丹之饰。郡县监司迎饯,数百里不绝。平江当运河,结彩楼数丈,大合乐官妓舞于其上,缥缈若在云间,处之自若。 秦太师聚王禹玉孙女,故诸王皆用事。有王子溶者,为浙东仓司官属,郡宴必与提举者同席,陵忽玩戏,无不至。提举者事之反若官属。已而又知吴县,尤放肆。郡守宴客,初就席,子溶遣县吏呼伎乐伶人,即皆驰往,无敢留者。上元吴县放灯,召太守为客,郡治乃寂无一人。又尝夜半遣厅吏叩府门,言知县传语,必面见。守醉中狼狈,揽衣秉烛出问之。乃曰:“知县酒渴,闻有咸齑,欲觅一瓯。”其陵侮如此。守亟取,遣人遗之,不敢较也。 司马安四至九卿,当时以为善宦,以今观之,则谓之拙宦可也。彼汩丧廉耻,广为道径者,不数年至公相矣,安用四至九卿哉? 蔡京赐第,有六鹤堂,高四丈九尺,人行其下,望之如蚁。 故都里巷间,人言利之小者曰“八文十二”。谓十为谌,盖语急,故以平声呼之。白傅诗曰:“绿浪东西南北路,红栏三百九十桥。”宋文安公《宫词》曰:“三十六所春宫馆,二月香风送管弦。”晁以道诗亦云:“烦君一日殷勤意,示我十年感遇诗。”则诗家亦以十为谌矣。 周宇文护与母阎书曰:“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知萨保如此不孝。”此乃对母自称小名。南齐武帝崩,郁林王即位,明帝谋废立,右仆射王晏尽力相之。从弟思远谓晏曰:“兄荷武帝厚恩,一旦赞人如此事,何以自立?”因劝之引决。及晏拜骠骑,谓思远兄恩徵曰:“隆昌之末,阿戎劝我自裁。若用其语,岂有今日!”思远曰:“如阿戎所见,犹未晚也。”此乃对兄自称小名。毕景儒《幕府燕闲录》载:“苏易简安装及第时,与母书,自称岷岷。”亦小名也。从伯父右司,小名马哥,在京师省祖母楚国夫人。出上马矣,楚国偶有所问,自出屏后呼“马哥”。亲事官闻之,白伯父曰:“夫人请吏部。”盖此辈亦习闻之也。今吴人子弟稍长,便不欲人呼其小名,虽尊者亦以行第呼之矣。风俗日薄,如此奈何。 宋白《石烛》诗云:“但喜明如蜡,何嫌色似。”烛出延安,予在南郑数见之。其坚如石,照席极明。亦有泪如蜡,而烟浓,能熏污帷幕衣服,故西人亦不贵之。 胡基仲尝言:“韩退之《石鼓歌》云‘羲之俗书趁姿媚’,狂肆甚矣。”予对曰:“此诗至云‘陋儒编诗不收入,二雅褊迫无委蛇’,其言羲之俗书,未为可骇也。”基仲为之绝倒。 王广津《宫词》云:“新睡起来思旧梦,见人忘却道胜常。”胜常犹今妇人言万福也。前辈尺牍有云“尊候胜常”者,胜字当平声读。 拄仗,斑竹为上,竹欲老瘦而坚劲,斑欲微赤而点疏。贾长江诗云:“拣得林中最细枝,结根石上长身迟,莫嫌滴沥红斑少,恰是湘妃泪尽时。”善言拄杖者也。然非予有此癖,亦未易赏音。 唐韩诗云:“门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近世晏叔原乐府词云:“门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气格乃过本句,不谓之剽可也。 张文昌《成都曲》云:“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此未尝至成都者也。成都无山,亦无荔枝。苏黄门诗云:“蜀中荔枝出嘉州,其馀及眉半有不。”盖眉之彭山县已无荔枝矣,况成都乎? 先太傅自蜀归,道中遇异人,自称方五。见太傅曰:“先生乃西山施先生肩吾也。”遂授道要。施公,睦州桐庐人,太傅晚乃自睦守挂冠,盖有缘契矣。 张文昌《纱帽》诗云:“惟恐被人偷剪样,不曾闲戴出书堂。”皮袭美亦云:“借样裁巾怕索将。”王荆公于富贵声色略不动心,得耿天骘宪竹根冠,爱咏不已。予雅有道冠、拄杖二癖,每自笑叹,然亦赖古多此贤也。 故都时,御炉炭率斫作琴样,胡桃纹,鹁鸽青。高宗绍兴初,巡幸临安,诏严州进炭,止令用土产,勿拘旧制。 东坡自儋耳归,至广州舟败,亡墨四箧,平生所宝皆尽,仅于诸子处得李墨一丸、潘谷墨两丸。自是至毗陵捐馆舍,所用皆此三墨也。此闻之苏季真云。 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词多不协。晁以道云:“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裁剪以就声律耳。 山谷《水仙花》二绝“淡扫蛾眉一枝”及“只比江梅无好枝”者,见于李端叔集中,然非端叔所及也。贺方回作《王子开挽词》“和璧终归赵,干将不葬吴”者,见于秦少游集中。子开大观己丑卒于江阴,而返葬临城,故方回此句为工,时少游已没十年矣。《水仙花》则不可考,然气格似山谷晚作,不类端叔也。 吴武安葬德顺军陇干县,今虽隔在虏境,松楸甚盛,岁时祀享不辍,虏不敢问也。谥武安,而梁益间有庙,赐额曰“忠烈”。故西人至今但谓之吴忠烈云。 姚福进者,麟之祖也,德顺军人,以挽强名于秦陇间。至今西人谓其族为姚硬弓家。 曲端、吴,建炎间有重名于陕西,西人为之语曰:“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端能书,今阆中锦屏山壁间有其书,奇伟可爱。 成都江渎庙北壁外,画美髯一丈夫,据银胡床坐,从者甚众,邦人云:“蜀贼李顺也。” 邛州僧寺中版壁有赵谂题字。字既凡恶,语亦浅拙,不知当时何以中第如此之高。盖希时事力抵元,故有司不复计其文之工拙也。 永康军导江县迎祥寺有唐女真吴彩鸾书《佛本行经》六十卷。予尝取观之,字亦不甚工,然多阙唐讳。或谓真本,为好事者易去,此特唐经生书耳。 利州武后画像,其长七尺。成都有孟蜀时后妃祠堂,亦极修伟,绝与今人不类。福州大支提山有吴越王紫袍寺,僧升椅子举其领犹拂地,两肩有污迹。 老杜《海棕》诗,在左绵,所赋今已不存。成都有一株,在文明厅东廊前,正与制置司签厅门相直。签厅乃故锦官阁。闻潼川尤多,予未见也。 成都石笋,其状与笋不类,乃累叠数石成之。所谓海眼,亦非妄。瑟瑟,至今有得之者。蜀食井盐,如仙井大宁犹是大穴,若荣州则井绝小,仅容一竹筒,真海眼也。石犀在庙之东阶下,亦粗似一犀。正如陕之铁牛,但望之大概似牛耳。石犀一足不备,以他石续之,气象甚古。 承平日,甚重宫观。宣和中,晁以道知成州,有请,吏部报云:“照会本官,历任已曾住宫观,不合再有陈乞。”遂致仕而归。 唐夔州在白帝城,地势险固。本朝太平兴国中,丁晋公为转运使,始迁于西。西地平不可守,又置瞿唐关使,于白帝屯兵,下临西。使有事,宜多置兵,则夔帅不能亲将,指臂倒置;若少置兵则关先不守,夔州必随以破,可谓失策。大抵当时蜀已平,乃移夔州;晋已平,乃移太原,皆不可晓。若使晋、蜀复为豪杰所得,彼能据一国,独不能复徒一城以就形胜耶?若虽有外寇,而其地尚为我有,乃舍险就易,此何理也。 忠州在陕路,与万州最号穷陋,岂复有为郡之乐?白乐天诗乃云:“唯有绿樽红烛下,暂时不似在忠州。”又云:“今夜酒醺罗绮暖,被君融尽玉壶冰。”以今观之,忠州那得此光景耶?当是不堪司马闲冷,骤易刺史,故亦见其乐尔。可怜哉。 曾子宣、林子中在密院,为哲庙言:“章子厚以隐士帽、紫直摄,系绦见从官,从官皆朝服。其强肆如此。”上曰:“彼见蔡京亦敢尔乎?”京时为翰林学士,不知何以得人主待之如此,真奸人之雄也。 祖宗故事:命官锁厅举进士者,先所属选官考试所业,通者方听取解。至省试程文纰缪者,勒停;不合格者,亦赎铜放,永不得应举。天圣间,方除前制。然未久,又诏文臣许锁厅两次,武臣只许一次,其严如此。近岁泛许人应博学宏辞,遂有妄以此自称。或假手作所业献礼部,亦许试。而程文缪不可读,亦无以惩之,殆非也。 秦所作郑白二渠,在今京兆府之泾阳,皆以泾水为源。白渠灌泾阳、高陵、栎阳及耀州云阳、三原、富平,凡六县。斗门百七十馀所,今尚存,然多废不治。郑渠所灌尤广袤,数倍于白渠。泾水乃绝深,不能复入渠口,渠岸又多摧圮填淤,比之白渠,尤不可措手矣。 唐人喜赤酒、甜酒、灰酒,皆不可解。李长吉云:“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白乐天云:“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杜子美云:“不放香醪如蜜甜。”陆鲁望云:“酒滴灰香似去年。” 李虚己侍郎,字公受,少从江南先达学作诗,后与曾致尧倡酬。曾每曰:“公受之诗虽工,恨哑耳。”虚己初未悟,久乃造入。以其法授晏元献,元献以授二宋,自是遂不传。然江西诸人,每谓五言第三字、七言第五字要响,亦此意也。 沈义伦谥恭惠,其家诉于朝,欲带一“文”字,议者执不可而止。张知白谥文节,御史王嘉言请改谥文正,王孝先为相,亦不肯改。欧阳文忠公初但谥文,盖以配韩文公。常夷甫方兼太常,晚与文忠相失,乃独谓公有定策功,当加忠字,实抑之也。李邦直作议,不能固执,公论非之。当时士大夫相谓曰:“永叔不得谥文公,此谥必留与介甫耳。”其后信然。 本朝进士,初亦如唐制,兼采时望。真庙时,周安惠公起,始建糊名法,一切以程文为去留。 李允则,真庙时知沧州。虏围城,城中无炮石,乃凿冰为炮,虏解去。近时陈规守安州,以泥为炮,城亦终不可下。 信州龙虎山汉天师张道陵后世,袭虚静先生号,蠲赋役,自二十五世孙乾曜始,时天圣八年也。今黄冠辈谓始于三十二代,非也。又独谓三十二代为张虚静,亦非也。 正文 卷六 太宗朝,胡秘监周甫贬坊州团练副使,擅离徙所,至州谒宋太素尚书,被劾,特置不问。元中,陈正,字无己,为徐州教官,亦擅离任至南京别东城先生。谏官弹之,亦不加罪。祖宗优待文士如此。 今上初登极,周丞相草仪注,称“新皇帝”,盖创为文也。 欧阳公记开宝钱文曰“宋通”。予按:周显德钱文曰“周通”,故国初因之,亦曰“宋通”。建隆、乾德中皆然,不独开宝也。至太平兴国以后,乃以年号为钱文,至今皆然。欧公又谓宝元钱文曰“皇宋”。按《实录》所载亦同,然今钱中又有云“圣宋”者,大小钱皆有之。大钱折二,始于熙宁,则此名乃或出于熙宁以后矣。 周世宗时,李景奉正朔,上表自称唐国主,而周称之曰江南国主。国书之制曰:“皇帝致书恭问江南国主。”又发“君”字易“卿”字。至艺祖,于李煜则遂赐诏如藩方矣。仁宗时,册命赵元昊为夏主,盖用江南故事。然亦赐诏,凡言及“卿”字处,即阙之,亦或以“国主”代“卿”字。当时必有定制,然不尽见于国史也。 欧阳文忠公立论《易·系辞》当为《大传》,盖古人已有此名,不始于公也。有黠僧遂投其好,伪作韩退之《与僧大颠书》,引《系辞》谓之《易大传》,以示文忠公。公以合其论,遂为之跋曰:“此宜为退之之言。”予尝得此书石刻,语甚鄙,不足信也。 今僧寺辄作库质钱取利,谓之长生库,至为鄙恶。予按:梁甄彬尝以束苎就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还,于苎束中得金五两,送还之。则此事亦已久矣。庸僧所为,古今一揆,可设法严绝之也。 先君入蜀时,至华之郑县,过西溪。唐昭宗避兵尝幸之。其地在官道旁七八十步,澄深可爱。亭曰西溪亭,盖杜工部诗所谓“郑县亭子涧之滨”者。亭旁古松间,支径入小寺,外弗见也。有木版揭梁间甚大,书杜诗,笔亦雄劲,体杂颜、柳,不知何人书,墨挺然出版上甚异。或云墨着木皆如此。 宗正卿、少卿,祖宗因唐故事,必以国姓为之,然不必宗室也。元丰中,始兼用庶姓。而知大宗正事,设官始于濮安懿王,始权任甚重,颇镌损云。 京师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又谓之“鬼樊楼”。国初至兵兴,常有之,虽才尹不能绝也。 祥符东封,命王钦若、赵安仁并判兖州,二公皆见任执政也。庆历初,西鄙未定,命夏竦判永兴,陈执中、范雍知永兴,一州二守,一府三守,不知当时如何分职事。既非长贰,文移书判之类必有程式,官属胥吏何所禀承,国史皆不载,莫可考也。然当时谏官御史不以为非,诸公受之亦不力辞,岂在其时亦为便于事耶?宣和中复幽州,以为燕山府,蔡靖知府,郭药师同知。既增“同”字,则为长贰,与庆历之制不同。 晁以道读《魏书》,以为魏收独无刑祸,既以寿终,又赠司空、尚书左仆射,谥文贞,以此攻韩退之避修史之说。然收死后,竟以史笔多憾于人。齐亡之岁,冢被发,弃骨于外,得祸亦不轻矣。 王荆公父名益,故其所著《字说》无“益”字。苏东坡祖名序,故为人所序皆用“叙”字;又以为未安,遂改作“引”,而谓“字序”曰“字说”。张芸叟父名盖,故表中云:“此乃伏遇皇帝陛下。”今人或效之,非也。 古谓带一为一腰,犹今谓衣为一领。周武帝赐李贤御所服十三环金带一腰是也。近世乃谓带为一条,语颇鄙,不若从古为一腰也。 黄巢之入长安,僖宗出境。豆卢、崔沆、刘邺、于琮、裴谂、赵、李溥、李汤皆守节,至死不变。郑綦、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缢而死。以靖康京师之变言之,唐犹为有人也。 晋语“儿”、“人”二字通用。《世说》载桓温行经王大将军墓,望之曰:“可儿,可儿。”盖谓“可人”为“可儿”也。故《晋书》及孙绰《与庾亮笺》,皆以为“可人”。又陶渊明不欲束带见乡里小儿,亦是以“小人”为“小儿”耳,故《宋书》云“乡里小人”也。 晋人所谓“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永嘉、正始,乃魏、晋年名。胡武平《上吕丞相启》云:“手提天铎,锵正始之遗音;梦授神椽,摈夺朱之乱色。”盖不悟正始为年名也。 欲说唐、五代间事,每及功臣,多云“赐无畏”,其言甚鄙浅。予儿时闻之,每以为笑。及观韩《金銮密记》云:“面处分,自此赐无畏,兼赐金三十两。”又云:“已曾赐无畏,卿宜凡事皆尽言,直是鄙俚之言亦无畏。”以此观之,无畏者,许之无所畏惮也。然君臣之间,乃许之无所畏惮,是何义理?必起于唐末耳。 国初,举人对策皆先写策题,然策题不过一二十句。其后策题浸多,而写题如初,举人甚以为苦。庆历初,贾文元公为中丞,始奏罢之。 故事,台官无侍经筵者。贾文元公为中丞。仁祖以其精于经术,特召侍讲迩英,自此遂为故事。秦会之当国时,谏官御史必兼经筵,而其子亦在焉。意欲博系击者,辄令于经筵侍对时谕之,经筵退,弹文即上。 予与尹少稷同作密院编修官,时陈鲁公、史魏公为左右相。一日,过堂见鲁公,语少款,少稷忽曰“穑便难活,相公面上人。”又云:“穑是右相荐,右相面上人。”又云:“穑是相公乡人,处处为人关防。”鲁公笑答云:“康伯往年使虏,有李愈少卿者,来迓客,自言汉儿也。云女真、契丹、奚皆同朝,只汉儿不好。北人指曰汉儿,南人却骂作番人。愈之言,无乃与君类耶?”一座皆笑。 吴处厚字伯固,既上书告蔡新州诗事,自谓且显擢。时已为汉阳守,比秩满,仅移卫州。予少时尝见其谢表,曰:“今李常已移成都,则馀人次第复用。臣有两子一婿,俱是选人,到处撞见冤仇,何人更肯提挈?”处厚本能文,而表辞鄙浅如此者,意谓太母见之易晓尔。 王黼在翰苑,尝病疫危甚,国医皆束手。二妾曰艳娥、素娥,侍疾坐于足。素娥泣曰:“若内翰不讳,我辈岂忍独生?惟当俱死尔。”艳娥亦泣,徐曰:“人生死有命,固无可奈何。姊宜自宽。”黼虽昏卧,实俱闻之。既愈,素娥专房燕,封至涉人,艳娥遂辞去。及黼诛,素娥者惊悖,不三日亦死,曩日俱死之言遂验。 蜀老言:绍兴初,漕粟嘉陵,以饷边。每一斛至军中,计其费为七十五斛。席大光、胡承公为帅,始议转船折运,于是费十减六七。向非二公,蜀已大困矣。故至今蜀人谓承公为湖州镜。 王性之记问该洽,尤长于国朝故事,莫不能记。对客指画诵说,动数百千言,退而质之,无一语谬。予自少至老,惟见一人。方大驾南渡,典章一切扫荡无遗,甚至祖宗谥号亦皆忘失,祠祭但称庙号而已。又因讨论御名,礼部申省言:“未寻得《广韵》。”方是时,性之近在二百里内,非独博记可询,其藏书数百箧,无所不备,尽护致剡山,当路藐然不问也。 王伯照长于礼乐,历代及国朝议礼之书悉能成诵,亦可谓一时之杰。绍兴末,为太常少卿,迁礼部侍郎,犹兼少卿事,可谓得人。俄坐台评去。近时不惜人才至此。 都下买婢,谓未尝入人家者为一生人,喜其多淳谨也。予在闽中,与何之同阅报状,见新进骤用者,之曰:“渠是一生人,宜其速进。”予怪而诘之,之曰:“曾为朝士者,既为人所忌嫉,又多谤,故惟新进者常无患。”盖有激也。 杜诗“夜阑更秉烛”,意谓夜已夜矣,宜睡,而复秉烛,以见久客喜归之意。僧德洪妄云:“更当平声读。”乌有是哉! 谢景鱼家有陈无已手简一编,有十馀贴,皆与酒务官托买浮炭者,其贫可知。浮炭者,谓投之水中而浮,今人谓之麸炭,恐亦以投之水中则浮故也。白乐天诗云“日暮半炉麸炭火”,则其语亦已久矣。 四方之音有讹者,则一韵尽讹。如闽人讹“高”字,则谓“高”为“歌”,谓“劳”为“罗”。秦人讹“青”字,则谓“青”为“萋”,谓“经”为“稽”。蜀人讹“登”字,则一韵皆合口。吴人讹“鱼”字,则一韵皆开口,他仿此。中原惟洛阳得天地之中,语音最正,然谓“弦”为“玄”、谓“玄”为“弦”、谓“犬”为“遣”、谓“遣”为“犬”之类,亦自不少。 予游邛州天庆观,有陈希夷诗石刻云:“因攀奉县尹尚书水南小酌回,舍辔筘叩松扃,谒高公。茶话移时,偶书二十八字。道门弟子图南上。”其诗云:“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末书“太岁丁酉”,盖蜀孟昶时,当石晋天福中也。天庆本唐天师观,诗后有文与可跋,大略云:“高公者,此观都威仪何昌一也。希夷从之学锁鼻术。”予是日迫赴太守宇文衮臣约饭,不能尽记,后卒不暇再到,至今以为恨。 予游大邑鹤鸣观,所谓张天师鹄鸣化也。其东北绝顶,又有上清宫,壁间有文与可题一绝,曰:“天气阴阴别作寒,夕阳林下动归鞍。忽闻人报后山雪,更上上清宫上看。” 京口子城西南月观,在城上,或云即万岁楼。京口人以为南唐时节度使每登此楼西望金陵,嵩呼遥拜,其实非也。《京口记》云晋王恭所作。唐孟浩然有《万岁楼》诗,见集中。 “水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王维诗也。权德舆《晚渡扬子江》诗云:“远岫有无中,片帆烟水上。”已是用维语。欧阳公长短句云:“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诗人至是盖三用矣。然公但以此句施于平山堂为宜,初不自谓工也。东坡先生乃云:“记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则似谓欧阳公创为此句,何哉? 世言荆公《四家诗》后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说酒及妇人,恐非荆公之言。白诗乐府外,及妇人者实少,言酒固多,比之陶渊明辈,亦未为过。此乃读白诗不熟者,妄立此论耳。《四家诗》未必有次序,使诚不喜白,当自有故。盖白识度甚浅,观其诗中如“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二千石”、“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金锁贤”、“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一别蹉跎朝市间,青云之交不可攀”、“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高冠佩雄剑,长揖韩荆州”之类,浅陋有索客之风。集中此等语至多,世俱以其词豪俊动人,故不深考耳。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此何足道,遂云:“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亲。”宜其终身坎也。 杜牧之作《还俗老僧》诗云:“雪发不长寸,秋寒力更微。独寻一径叶,犹挈衲残衣。日暮千峰里,不知何日归。”此诗盖会昌寺废佛寺时所作也。又有《斫竹》诗,亦同时作,云:“寺废竹色死,官家宁尔留。霜根渐随斧,风玉尚敲秋。江南苦吟客,何处寄悠悠。”词意凄怆,盖怜之也。至李端叔《还俗道士》诗云:“闻道华阳客,儒衣谒紫微。旧山连药卖,孤鹤带云归。柳市名犹在,桃源梦已稀。还家见鸥鸟,应愧背船飞。”此道士还俗,非不得已者,故直讥之耳。 闻人茂德言:沙糖中国本无之。唐太宗时外国贡至,问其使人:“此何物?”云:“以甘蔗汁煎。”用其法煎成,与外国者等。自此中国方有沙糖。 唐以前书传,凡言及糖者皆糟耳,如糖蟹、糖姜皆是。 汉嘉城西北山麓,有一石洞,泉出其间,时闻洞中泉滴声,良久一滴,清如金石。黄鲁直题诗云:“古人题作东丁水,自古丁东直到今。我为改名方响洞,要知山水有清音。” 成都药市以玉局化为最盛,用九月九日。《杨文公谈苑》云七月七日,误也。 马鞭击猫,筇竹杖击狗,皆节节断折,物理之不可推者也。 亳州出轻纱,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一州惟两家能织,相与世世为婚姻,惧他人家得其法也。云自唐以来名家,今三百馀年矣。 禁中有哲宗皇帝宸翰四大字,曰“罚弗及嗣”,更无他语。此必绍圣、元符间有欲害元党人子孙者,故帝书此言,祖宗盛德如此。 故老言:大臣尝从容请幸金明池,哲庙曰:“祖宗幸西池必宴射,朕不能射,不敢出。”又木工杨琪作龙舟,极奇丽。或请一登之,哲庙又曰:“祖宗未尝登龙舟,但临水殿略观足矣。”后勉一幸金明,所谓龙舟,非独不登,亦终不观也。 唐人本谓御史在长安者为西台,言其雄剧,以别分司东都,事见《剧谈录》。本朝都汴,谓洛阳为西京,亦置御史台,至为散地,以其在西京,号西台,名同而实异也。 唐人本以尚书省在大明宫之南,故谓之南省。自建炎军兴,蜀士以险远,许就制置司类试,与省试同。间有愿赴行在省试者,亦听之。蜀士因谓之赴南省,以大驾在东南也。尤非是。 《北户录》云:“广人于山间掘取大蚁卵为酱,名蚁子酱。”按:按此即《礼》所谓“醢”也,三代以前固以为食矣。然则汉人以蛙祭宗庙,何足怪哉! 祖宗以来至靖康间,文武臣僚罢官,或服阕,或被罪,叙复到阙,皆有期限。如有故,须自陈给假。至建炎初,以军兴道梗,始有三年之限。后有特许从便赴阙,犹降旨云:“候边事宁息日依旧。”然遂不复举行矣。 今人书“某”为“厶”,皆以为俗从简便,其实古“某”字也。《谷梁》桓二年:“蔡侯、郑伯会于邓。”范宁注曰:“邓,厶地。”陆德明《释文》曰:“不知其国,故云厶地,本又作某。” 江邻《嘉杂志》言:“唐告身初用纸,肃宗朝有用绢者,贞元后始用绫。”予在成都见周世宗除刘仁赡侍中告,乃用纸,在金彦亨尚书之子处。 《嘉杂志》云:“峨眉雪蛆治内热。”予至蜀,乃知此物实出茂州雪山。雪山四时常有积雪,弥遍岭谷,蛆生其中。取雪时并蛆取之,能蠕动。久之雪消,蛆亦消尽。 会稽镜湖之东,地名东关,有天花寺。吕文靖尝题诗云:“贺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轩窗向水开。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今寺乃在草市通衢中,三面皆民间庐舍,前临一支港,与诗殊不合,岂陵谷之变遽已如此乎?或谓寺本在湖中,后徙于此。 苏叔党政和中至东都,见妓称“录事”,太息语廉宣仲曰:“今世一切变古,唐以来旧语尽废,此犹存唐旧为可喜。”前辈谓妓曰酒纠,盖谓录事也。相蓝之东有录事巷,传以为朱梁时名妓崔小红所居。 张真甫舍人,广汉人,为成都帅,盖本朝得蜀以来所未有也。未至前旬日,大风雷,龙起剑南西川门,揭牌掷数十步外,坏“南”字,爪迹宛然,人皆异之。真甫名震。或为之说曰:元丰末,贡院火,而焦蹈为首魁,当时语曰“火焚贡院状元焦”,无能对者,今当以“雷起谯门知府震”为对。然岁馀,真甫以疾不起。方未病时,府治堂柱生白芝三,谄者谓之玉芝。予按《酉阳杂俎》“芝白为丧”,真甫当之。 自元丰官制,尚书省复二十四曹,繁简绝异。在京师时,有语曰:“吏勋封考,笔头不倒。户度金仓,日夜穷忙。礼祠主膳,不识判砚。兵职驾库,典了霸。刑都比门,总是冤魂。工屯虞水,白日见鬼。”及大驾幸临安,丧乱之后,士大夫亡失告身、批书者多。又军赏百倍平时,赂贿公行,冒滥相乘,军日滋,赋剑愈繁,而刑狱亦众,故吏、户、刑三曹吏胥,人人富饶,他曹寂莫弥甚。吏辈又为之语曰:“吏勋封考,三婆两嫂。户度金仓,细酒肥羊。礼祠主膳,啖齑吃面。兵职驾库,咬姜呷醋。刑都比门,人肉馄饨。工屯虞水,生身饿鬼。” 高宗行幸扬州,郡人李易为状元。次举驻跸临安,而状元张九成亦贯临安。时以为王气所在。方李易唱第时,上顾问:“此人合众论否?”时相对曰:“易乃杨州州学学正,必合众论。”人笑其敷奏之陋。 唐以来,皇子不兼师傅官,以子不可为父师也。其后失于检点,乃有兼者。治平中,贾黯草《东阳郡王颢检校太傅制》,建明其失。自后皇子及宗室卑行合兼三师者,悉改为三公。政和中,省太尉、司徒、司空之官,而置少师、少傅、少保,皇子乃复兼师傅,自嘉王楷始。 今参和政事恩数比门下、中书侍郎,在尚书左右丞之上,其议出于李汉老。汉老时为右丞,盖暗省转厅,可径登揆路也。吕丞相元直觉此意,排去之。然自此遂为定制。 蔚蓝乃隐语天名,非可以义理解也。杜子美《梓州金华山》诗云:“上有蔚蓝天,垂光抱琼台。”犹未有害。韩子苍乃云:“水色天光共蔚蓝”,乃直谓天与水之色俱如蓝耳,恐又因杜诗而失之。 胡子远之父,唐安人,家饶财,常委仆权钱,得钱引五千缗,皆伪也。家人欲讼之,胡曰:“干仆已死,岂忍使其孤对狱耶?”或谓减其半价予人,尚可得二千馀缗。胡不可,曰:“终当误人。”乃取而火之,泰然不少动心。其家暴贵,宜哉。 杜子美《梅雨》诗云:“南京西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盖成都所赋也。今成都乃未尝有梅雨,惟秋半积阴气令蒸溽,与吴中梅雨时相类耳。岂古今地气有不同耶? 正文 卷七 熙宁癸丑,华山阜头峰崩。峰下一岭一谷,居民甚众,皆晏然不闻,乃越四十里外平川,土石杂下如簸扬,七社民家压死者几万人,坏田七八千顷,固可异矣。绍兴间,严州大水。寿昌县有一小山,高八九丈,随水漂至五里外,而四傍草木庐舍,比水退,皆不坏,则此山殆空行而过也。 韩魏公家不食蔬,以脯醢当蔬盘,度亦始于近时耳。 曾子宣丞相家,男女手指皆少指端一节,外甥亦或然。或云襄阳魏道辅家世指少一节。道辅之姊嫁子宣,故子孙肖其外氏。 故都残暑,不过七月中旬。俗以望日具素馔享先,织竹作盆盎状,贮纸钱,承以一竹焚之。视盆倒所向,以占气候。谓向北则冬寒,向南则冬温,向东西则寒温得中,谓之盂兰盆,盖俚俗老媪辈之言也。又每云:“盂兰盆倒则寒来矣。”晏元献诗云:“红白薇英落,朱黄槿艳残。家人愁溽暑,计日望盂兰。”盖亦戏述俗语耳。 欧阳公谪夷陵时,诗云:“江上孤峰蔽绿萝,县楼终日对嵯峨。”盖夷陵县治下临峡,江名绿萝溪。自此上溯,即上牢关,皆山水清绝处。孤峰者即甘泉寺山,有孝女泉及祠在万竹间,亦幽邃可喜,峡人岁时游观颇盛。予入蜀,往来皆过之。韩子苍舍人《泰兴县道中》诗云:“县郭连青竹,人家蔽绿萝。”似因欧公之句而失之。此诗盖子苍少作,故不审云。 秦会之跋《后山集》,谓曾南丰修《英宗实录》,辟陈无己为属。孙仲益书数百字诋之,以为无此事。南丰虽尝预修《英宗实录》,未久即去,且南丰自为吏属,乌有辟官之理,又无已元中方自布衣命官,故仲益之辨,人多是之。然以予考其实,则二公俱失也。南丰元丰中还朝,被命独修《五朝史实》,许辟其属,遂请秀州崇德县令刑恕为之。用选人已非故事,特从其请,而南丰又援经义局辟布衣徐禧例,乞无已检讨,庙堂尤难之。会南丰上《太祖经叙论》,不合上意,修《五朝史》之意浸缓。未几,南丰以忧去,遂已。会之但误以《五朝史》为《英宗实录》耳,至其言辞无已事,则实有之,有可谓无也。 学士院移文三省名“咨报”,都司移文六曹名“刺”。 前代,夜五更至黎明而终。本朝外延及外郡悉用此制,惟禁中未明前十刻更终,谓之待旦。盖更终则上御盥栉,以俟明出御朝也。祖宗勤于政事如此。 予儿时见宋修撰为先君言:“某艰难中以转饷至行在,时方避虏海道,上大喜,令除待制。吕相元直雅不相乐,乃曰:‘宋系直龙图阁,便除待制,太超躐,欲且与修撰。修撰与待制,亦只争一等。候更有劳,除待制不晚。’遂除秘撰。”宋公言之太息曰:“此某命也。”顷予被命修《高宗圣政》及《实录》,见《日历》所载,实有此事。自昔大臣以私意害人,此其小小者耳。 高庙驻跸临安,艰难中,每出犹铺沙藉路,谓之黄道,以三衙兵为之。绍兴末内禅,驾过新宫,犹设黄道如平时。明日寿皇出,即撤去,遂不复用。 族伯父彦远言:少时识仲殊长老,东坡为作《安州老人食蜜歌》者。一日,与数客过之,所食皆蜜也。豆腐、面筋、牛乳之类,皆渍蜜食之,客多不能下箸。惟东坡性亦酷嗜蜜,能与之共饱。崇宁中,忽上堂辞众。是夕,闭方太门自缢死。及火化,舍利五色不可胜计。邹忠公为作诗云:“逆行天莫测,雉作渎中经。沤灭风前质,莲开火后形。钵盂残蜜白,炉篆冷烟青。空有谁家曲,人间得细听。”彦远又云:殊少为士人,游荡不羁。为妻投毒羹■中,几死,啖蜜而解。医言复食肉则毒发,不可复疗,遂弃家为浮屠。邹公所谓“谁家曲”者,谓其雅工于乐府词,犹有不羁之馀习也。 晏元献为藩郡,率十许日乃一出厅,僚吏旅揖而已。有欲论事,率因亲校转白,校复传可否以出,遂退。吕正献作相及平章军国事时,于便坐接客,初惟一揖,即端坐自若,虽从官亦以次起白。及退,复起一揖,未尝离席。盖祖宗时辅相之尊严如此,时亦不以为非也。 东坡诗云:“大■一弛何缘彀,已觉翻翻不受檠。”《考工记》:“弓人寒奠体。”注曰:“奠,读为定。至冬胶坚,内之檠中,定往来体。”《释文》:“檠,音景。”《前汉·苏武传》:“武能网纺缴,檠弓弩。”颜师古曰:“檠,谓辅正弓弩,音警。又巨京反。”东坡作平声叶,盖用《汉书》注也。 丰相之于舒信道,邹志完于吕望之,其为人似不类,然相与皆厚甚,不以乡里及同僚故也。相之为中司时,犹力荐信道。志完元符中进用,则实由望之荐也。及以直谏远窜,望之坐荐非其人,褫官。谢表云:“臣之与浩,实匪素交。以其尝备学校之选于先朝,能陈诗赋之非于元,比缘荐士,遂取充员。岂期蝼蚁之微,自速雷霆之遣。”其叙陈终不以志完为非,亦不易矣。 《宋白集》有《赐诸道节度观察防团刺史知州以下贺登极进奉诏书》,云:“朕仰承先训,缵嗣丕基。眷命历之有归,想寰区之同庆。卿辍由俸禄,恭备贡输,遥陈称贺之诚,知乃尽忠之节。省览嘉叹,再三在怀。”实真庙登极时诏书也。乃知是时贡物,皆守臣以俸禄自备。今既以库金为贡,而推恩则如故,可谓厚恩矣。 前辈遇通家子弟,初见请纳拜者,既受之,则设席,望其家遥拜其父祖,乃就坐。先君尚行之。 前辈置酒饮客,终席不褫带。毛达可守京口时尚如此。后稍废,然犹以冠带劝酬,后又不讲。绍兴末,胡邦衡还朝,每与客饮,至劝酒,必冠带再拜。朝士皆笑其异众,然邦衡名重,行之自若。 元丰七年秋宴,神庙举御觞示丞相王岐公以下,忽暴得风疾,手弱觞侧,馀酒沾污御袍。是时京师方盛歌《侧金盏》,皇城司中官以为不祥,有歌者辄收系之,由是遂绝。先楚公进《裕陵挽词》有云:“辂从元朔朝时破,花是高秋宴后萎。”二句皆当时实事也。 天圣、明道间,京师盛歌一曲曰《曹门高》。未几,慈圣太后受册中宫,人以为验矣。其后宣仁与慈圣皆垂箔摄政,而宣仁实慈圣之甥,以故选配英庙,则徵兆之意若曰:“曹门之高,当相继而起也。”何其神哉! 赵相挺之使虏,方盛寒,在殿上。虏主忽顾挺之耳,愕然急呼小胡指示之,盖阉也。俄持一小玉合子至,合中有药,色正典,涂挺之两耳周匝而去,其热如火。既出殿门,主客者揖贺曰:“大使耳若用药迟,且拆裂缺落,甚则全耳皆坠而无血。”扣其玉合中药为何物,乃不肯言,但云:“此药市中亦有之,价甚贵,方匕直钱数千。某辈早朝遇极寒,即涂少许。吏卒辈则别有药,以狐溺调涂之,亦效。” 辽人刘六符,所谓刘燕公者,建议于其国,谓:“燕、蓟、云、朔,本皆中国地,不乐属我。非有以大收其心,必不能久。”虏主宗真问曰:“如何可收其心?”曰:“敛于民者十减其四五,则民惟恐不为北朝人矣。”虏主曰:“如国用何?”曰:“臣愿使南朝,求割关南地,而增戍阅兵以胁之。南朝重于割地,必求增岁币。我托不得已受之。俟得币,则以其数对减民赋可也。”宗真大以为然,卒用其策得增币。而他大臣背约,才以币之十二减赋,民固已喜。及洪基嗣立,六符为相,复请用元议。洪基亦仁厚,遂尽用银绢二十万之数,减燕、云租赋。故其后虏政虽乱,而人心不离,岂可谓虏无人哉! 仁宗皇帝庆历中尝赐辽使刘六符飞白书八字,曰:“南北两朝永通和好。”会六符知贡举,乃以“两朝永通和好”为赋题,而以“南北两朝永通和好”为韵,云:“出南朝皇帝御飞白书。”六符盖为虏画策增岁赂者,然其尊戴中国尚尔如此,则盟好中绝,诚可惜也! 王荆公素不乐滕元发、郑毅夫,目为“滕屠”、“郑酤”。然二公资豪迈,殊不病其言。毅夫为内相,一日送客出郊,过朱亥冢,俗谓之屠儿原者,作诗云:“高论唐虞儒者事,卖交负国岂胜言。凭君莫笑金槌陋,却是屠酤解报恩。” 予幼岁侍先君避乱东阳山中,有北僧年五十馀,戆朴无能,自言沈相义伦裔孙,携遗像及告身诏敕甚备。且云义伦之后,惟己独存,欲诉于朝,求一官还俗。不知竟何往也。 《诗正义》曰:“络纬鸣,懒妇惊。”宋子京《秋夜》诗云:“西风已飘上林叶,北斗直挂建章城。人间底事最堪恨,络纬啼时无妇惊。”其妙于用事如此。 孙少述一字正之,与王荆公交最厚。故荆公《别少述》诗云:“应须一曲千回首,西去论心有几人。”又云:“子今此去来何时,后有不可谁予规?”其相与如此。及荆公当国,数年不复相闻,人谓二公之交遂睽。故东坡诗云:“蒋济谓能来阮籍,薛宣真欲吏朱云。”刘舍人贡父诗云:“不负与公《遂初赋》,更传中散《绝交书》。”然少述初不以为意也。及荆公再罢相归,过高沙,少述适在焉。亟往造之,少述出见,惟相劳苦及吊元泽之丧,两公皆自忘其穷达。遂留荆公置酒共饭,剧谈经学,抵暮乃散。荆公曰:“退即解舟,无由再见。”少述曰:“如此更不去奉谢矣。”然惘惘各有惜别之色。人然后知两公之未易测也。 杭僧思聪,东坡为作《字说》者,大观、政和间,挟琴游梁,日登中贵人之门。久之,遂还俗,为御前使臣。方其将冠巾也,苏叔党因浙僧入都送之诗曰:“试诵《北山移》,为我招琴聪。”诗至已无及矣。参寥政和中老矣,亦还俗而死,然不知其故。 陶渊明《游斜川》诗,自叙辛丑岁年五十。苏叔党宣和辛丑亦年五十,盖与渊明同甲子也。是岁得园于许昌西湖上,故名之曰小钭川云。 夏文庄,初谥文正,刘原父持以为不可,至曰:“天下谓竦邪,而陛下谥之正。”遂改今谥。宋子京作祭文,乃曰:“惟公温厚粹深,天与其正。”盖谓夏公之正,天与之,而人不与。当时自有此一种议论。故张文定甚恶石徂徕,诋之甚力,目为狂生。东坡《议学校贡举状》云:“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其言亦有自来。欧公作《王洙源叔参政墓志》曰:“夏竦卒,天子以东宫恩赐谥文献。洙为知制诰,封还曰:‘此僖祖谥也。’于是太常更谥文庄。”与他书异。 壹、贰、■、肆、伍、陆、柒、捌、玖、拾,字书皆有之,正是三字;或读作七南反耳。柒字,晋、唐人书或作漆,亦取其同音也。 三舍法行时,有教官出《易》义题云:“乾为金,坤又为金,何也?”诸生乃怀监本《易》至帘前请云:“题有疑,请问。”教官作色曰:“经义岂当上请?”诸生曰:“若公试,固不敢。今乃私试,恐无害。”教官乃为讲解大概。诸生徐出监本,复请曰:“先生恐是看了麻沙本。若监本,则坤为釜也。”教授皇恐,乃谢曰:“某当罚。”即输罚,改题而止。然其后亦至通显。 老杜《哀江头》云:“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忘城北。”言方皇惑避死之际,欲往城南,乃不能记孰为南北也。然荆公集句,两篇皆作“欲往城南望城北。”或以为舛误,或以为改定,皆非也。盖所传本偶不同,而意则一也。北人谓向为望,谓欲往城南,乃向城北,亦皇惑避死,不能记南北之意。 先夫人幼多在外家晁氏,言诸晁读杜诗:“稚子也能赊”,“晚来幽独恐伤神”,“也”字、“恐”字,皆作去声读。 蜀人石耆公言:“苏黄门尝语其侄孙在庭少卿曰:《哀江头》即《长恨歌》也。《长恨》冗而凡,《哀江头》简而高。”在庭曰:“《常武》与《桓》二诗,皆言用兵,而繁简不同,盖此意乎?”黄门摇手曰:“不然。” 姓“但”者,音若“檀”。近岁有岭南监司曰但中庸是也。一日,朝士同观报状,见岭南郡守以不法被劾,朝旨令但中庸根勘。有一人辄叹曰:“此郡守必是权贵所主。”问:“何以知之?”曰:“若是孤寒,必须痛治,此乃令但中庸根勘,即是有力可知。”同坐者无不掩口。其人悻然作色曰:“拙直宜为诸公所笑!”竟不悟而去。 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如《岳阳楼》诗:“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此岂可以出处求哉?纵使字字寻得出处,去少陵之意益远矣。盖后人元不知杜诗所以妙绝古今者在何处,但以一字亦有出处为工。如《西昆酬倡集》中诗,何曾有一字无出处者,便以为追配少陵,可乎?且今人作诗,亦未尝无出处,渠自不知,若为之笺注,亦字字有出处,但不妨其为恶诗耳。 寿皇时,禁中供御酒名蔷薇露,赐大臣酒谓之流香酒。分数旋取旨,盖酒户大小已尽察矣。 韩魏公声雌,文潞公步碎。相者以为二公若无此二事,皆非人臣之相。 庆历中,河北道士贾众妙善相,以为曾鲁公脊骨如龙,王荆公目睛如龙,盖人能得龙之一体者,皆贵穷人爵。见豫章黄庠手曰:“左手得龙爪,虽当魁天下而不仕,若右手得之,则贵矣。”庠果为南省第一,不及廷对而死。 俞秀老紫芝,物外高人,喜歌讴,醉则浩歌不止。故荆公赠之诗曰:“鲁山眉宇人不见,只有歌辞来向东。借问楼前蹋于,何如云卧唱松风。”又云:“暮年要与君携手,处处相烦作好歌。”不知者以为赋诗也。紫芝之弟清老,欲为僧,荆公名之曰紫琳,因手简目之为琳公,然清老卒未尝祝发也。 临江萧氏之祖,五代时仕于湖南,为将校,坐事当斩,与其妻亡命焉。王捕之甚急。将出境,会夜阻水,不能去,匿于人家■槽中。湘湖间谓“■”为“笕”。天将旦,有扣笕语之曰:“君夫妇速去,捕者且至矣。”因亟去,遂得脱。卒不知告者何人,以为神物,乃世世奉祀,谓之笕头神。今参政照邻,乃其后也。 晁以道《明皇打球图》诗:“宫殿千门白昼开,三郎沈醉打球回。九龄已老韩休死,明日应无谏疏来。”又《张果洞》诗云:“怪底君王惭汉武,不诛方士守轮台。”皆伟论也。 欧阳公《早朝》诗云:“玉勒争门随仗入,牙牌当殿报班齐。”李德刍言:“自昔朝仪,未尝有牙牌报班齐之事。”予考之,实如德刍之说。问熟于朝仪者,亦惘然以为无有。然欧阳公必不误,当更博考旧制也。 王荆公所赐玉带,阔十四掐,号玉抱肚,真庙朝赵德明所贡。至绍兴中,王氏犹藏之。曾孙奉议郎始复进入禁中。 舅氏唐居正(意),文学气节为一时师表。建炎初,避兵武当山中。病殁,遗文散落,无复存者,独《滁州汉高帝庙碑阴》尚存,今录于此:“滁之西曰丰山,有汉高帝庙。或云汉诸将追项羽,道经此山。至今土俗以五月十七日为高帝生日,远近毕集,荐肴觞焉。某尝从太守侍郎曾,祷雨于庙,因读庭中刻石,始知昔人相传,盖以五月十七为高帝忌日。按:《汉书》,高帝十三年四月甲辰崩于长乐宫,五月丙寅葬长陵(注:自崩至葬凡二十三日)。疑五月十七日必其葬日,又非忌日也。以历推之,自上元甲子之岁,至高帝十二年四月晦日(是年岁在丙午),凡积一百九十三万六千三百六十三年,二千三百九十四万九千五百九十一月,七亿七百二十四万六千八十五日。以法除之,算外得五月朔己酉,十七日乙丑。则丙寅葬日,乃十八日也。班固记汉初北平侯张苍所有《颛帝历》晦朔、月见、弦望、满亏,多非是。故高帝九年六月乙未晦日食。夫日食必于朔,而此食于晦,则先一日矣。岂非丙寅乃当时十七日乎?不然,岁月久,传者失之也。遂以告,公命书其碑阴。绍圣二年五月旦记。” 剑门关皆石无寸土,潼关皆土无拳石。虽皆号天下险固,要之潼关不若剑门。然自秦以来,剑门亦屡破矣,险之不可恃如此。 曾子宣丞相,元丰间帅庆州。未至,召还;至陕府,复还庆州,往来潼关。夫人魏氏作诗戏丞相曰:“使君自为君恩厚,不是区区爱华山。” 南丰曾氏享先,用节羹、■鹅、■粥。建安陈氏享先,用肝串子、猪白割、血羹、肉汁。皆世世守之,富贵不加,贫贱不废也。 苏子由晚岁游许昌贾文元公园,作诗云:“前朝辅相终难得,父老咨嗟今亦无。”盖谓方仁祖时,士大夫多议文元,然自今观之,岂易得哉?其感慨如此。 正文 卷八 国初尚《文选》,当时文人专意此书,故草必称“王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晖”。至庆历后,恶其陈腐,诸作者始一洗之。方其盛时,士子至为之语曰:“《文选》烂,秀才半。”建炎以来,尚苏氏文章,学者翁然从之,而蜀士尤盛。亦有语曰:“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 蜀人见人物之可夸者,则曰“呜呼”,可鄙者,则曰“噫嘻”。 秦丞相晚岁权尤重,常有数卒,皂衣持梃立府门外,行路过者稍顾视謦■,皆呵止之。尝病告一二日,执政独对,既不敢他语,惟盛推秦公勋业而已。明日入堂,忽问曰:“闻昨日奏事甚久。”执政惶恐,曰:“某惟诵太师先生勋德,旷世所无。语终即退,实无他言。”秦公嘻笑曰:“甚荷。”盖已嗾言事官上章。执政甫归,阁子弹章副本已至矣。其忮刻如此。 兴元褒城县产■石,不可胜计,与凡土石无异,虽数十百担,亦可立取。然其性酷烈,有大毒,非置瓦窑中煅三过,不可用。然犹动能害人,尤非他金石之比。《千金》有一方,用■石辅以干姜、乌头之类,名匈奴露宿丹,其酷烈可想见也。 阴平在今文州,有桥曰阴平桥。淳熙初,为郡守者大书立石于桥下曰:“邓艾取蜀路。”过者笑之。 建炎三年春,车驾仓卒南渡,驻跸于杭。有侍臣召对者,既对,所陈札子首曰:“恭惟陛下岁二月东巡狩,至于钱塘。”吕相颐浩见之,笑曰:“秀才家,识甚好恶!” 淳熙中,黄河决入汴。梁、宋间欢言,谓之天水来。天水,国姓也。遗民以为国家恢复之兆。 史魏公自少保六转而至太师,中间近三十年,福寿康宁,本朝一人而已。文潞公自司空四转,蔡太师自司空三转,秦太师自少保两转而已。 郑康成自为书戒子益恩,其末曰:“若忽忘不识,亦已焉哉!”此正孟子所谓“父子之间不责善”也。盖不责善,非不示于善也,不责其必从耳。陶渊明《命子》诗曰:“夙兴夜寐,愿尔斯才。尔之不才,亦已焉哉!”用康成语也。 自唐至本朝,中书门下出敕,其敕字皆平正浑厚。元丰后,敕出尚书省,亦然。崇宁间,蔡京临平寺额作险劲体,“来”长而“力”短,省吏始效之相夸尚,谓之“司空敕”,亦曰“蔡家敕”,盖妖言也。京败,言者数其朝京退送及公主改帝姬之类,偶不及蔡家敕。故至今敕字蔡体尚在。 东坡海外诗云:“梦中时见作诗孙。”初不解。在蜀见苏山藏公墨迹《叠韵竹》诗,后题云“寄作诗孙符”,乃知此句为仲虎发也。 绍兴末,谢景思守括苍,司马季思佐之,皆名■。刘季高以书与景思曰:“公作守,司马九作■,想郡事皆如律令也。”闻者绝倒。 东坡《牡丹》诗云:“一朵妖红翠欲流。”初不晓“翠欲流”为何语。及游成都,过木行街,有大署市肆曰“郭家鲜翠红紫铺。”问土人,乃知蜀语鲜翠犹言鲜明也。东坡盖用乡语云。蜀人又谓糊窗曰“泥窗”,花蕊夫人《宫词》云:“红锦泥窗绕四廊。”非曾游蜀,亦所不解。 东坡先生《省试刑赏忠厚之至论》有云:“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梅圣俞为小试官,得之以示欧阳公。公曰:“此出何书?”圣俞曰:“何须出处!”公以为皆偶忘之,然亦大称叹。初欲以为魁,终以此不果。及揭榜,见东坡姓名,始谓圣俞曰:“此郎必有所据,更恨吾辈不能记耳。”及谒谢,首问之,东坡亦对曰:“何须出处。”乃与圣俞语合。公赏其豪迈,太息不已。 宋白尚书诗云:“《风》《骚》坠地欲成尘,春锁南宫入试频。三百俊才衣似雪,可怜无个解诗人。”又云:“对花莫道浑无过,曾为常人举好诗。”大抵宋诗虽多疵,而语意绝有警拔者,故其自负如此。 白乐天诗云:“四十著绯军司马,男儿官职未蹉跎。”“一为州司马,三见岁重阳。”本朝太宗时,宋太素尚书自翰苑谪■州行军司马,有诗云:“■州军司马,也好画为屏。”又云:“官为军司马,身是谪仙人。”盖此音“司”字作入声读。 故事:谪散官虽别驾司马,皆封赐如故。故宋尚书在■■诗云:“经时不巾栉,慵更佩金鱼。”东坡先生在儋耳,亦云“鹤发惊全白,犀围尚半红”是也。至司户参军,则夺封赐。故世传寇莱公谪雷州,借录事参军绿袍拜命,袍短才至膝。又予少时,见王性之曾夫人言,曾丞相谪廉州司户,亦借其侄绿袍拜命云。 绍兴十六七年,李庄简公在藤州,以书寄先君,有曰:“某人汲汲求少艾,求而得之,自谓得计。今成一聚枯骨,世尊出来,也救他不得。”“一聚枯骨”,出《神仙传·老子篇》。“某人”者,前执政,留守金陵,暴得疾卒,故云。 张邦昌既死,有旨月赐其家钱十万,于所在州勘支。曾文清公为广东漕,取其券缴奏,曰:“邦昌在古,法当族诛,今贷与之生足矣,乃加横恩如此,不知朝廷何以待伏节死事之家?”诏自今勿与。予铭文清墓,载此事甚详,及刻石,其家乃削去,至今以为恨。 韩魏公罢政,以守司徒兼侍中、镇安武胜军节度使。公累章牢辞,至以为恐开大臣希望僭忒之阶。遂改淮南节度使。元丰间,文潞公亦加两镇,引魏公事辞,卒亦不拜。绍兴中,张俊、韩世忠乃以捍虏有功,拜两镇,俄又加三镇。二人皆武臣,不知辞。当时士大夫为之语曰:“若加一镇,即为四镇,如朱全忠矣,奈何!” 大驾初驻跸临安,故都及四方士民商贾辐,又创立官府,扁榜一新。好事者取以为对曰;“钤辖诸道进奏院,详定一司敕令所”,“王防御契圣眼科,陆官人遇仙风药”,“干湿脚气四斤丸,偏正头风一字散”,“三朝御裹陈忠翊,四世儒医陆太丞”,“东京石朝议女婿,乐驻泊乐铺西蜀”,“费先生外甥,寇保义卦肆”,如此凡数十联,不能尽记。 高庙谓:“端砚如一段紫玉,莹润无瑕乃佳,何必以眼为贵耶。”晁以道藏砚必取玉斗样,喜其受墨汁多也。每曰:“砚若无池受墨,则墨亦不必磨,笔亦不必点,惟可作枕耳。” 吕吉甫问客:“苏子瞻文辞似何人?”客揣摩其意,答之曰:“似苏秦、张仪。”吕笑曰:“秦之文高矣,仪固不能望,子瞻亦不能也。”徐自诵其表语云:“面折马光于讲筵,延辩韩琦之奏疏。”甚有自得之色,客不敢问而退。 陈师锡家享仪,谓冬至前一日为“冬住”,与岁除夜为对,盖闽音也。予读《太平广记》三百四十卷有《卢顼传》云:“是夕,冬至除夜。”乃知唐人冬至前一日,亦谓之除夜。《诗·唐风》“日月其除”。除音直虑反。则所谓“冬住”者,“冬除”也。陈氏传其语,而失其字耳。 老杜《寄薛三郎中》诗云:“上马不用扶,每扶必怒嗔。”东坡《送乔仝》诗云:“上山如飞嗔人扶。”皆言老人也。盖老人讳老,故尔。若少壮者,扶与不扶皆可,何嗔之有。 宣和末,有巨商舍三万缗,装饰泗洲普照塔,焕然一新。建炎中,商归湖南,至池州大江中。一日晨兴,忽见一塔十三级,水上南来。金碧照耀,而随波倾,若欲倒者。商举家及舟师人人见之,皆惊怖诵佛。既渐近,有僧出塔下,举手揖曰:“元是装塔施主船。淮上方火灾,大师将塔往海东行化去。”语未竟,忽大风作,塔去如飞,遂不见。未几,乃闻塔废于火。舒州僧广勤与商船同行,亲见之。 段成式《酉阳杂俎》言,扬州东市塔影忽倒,老人言海影翻则如此。沈存中以谓大抵塔有影必倒。予在福州见万寿塔,成都见正法塔,蜀州见天目塔,皆有影,亦皆倒也。然塔之高如是,而景止三二尺,织悉皆具。或自天窗中下,或在廊庑间,亦未易以理推也。 唐彦猷《砚录》言:“青州红丝石砚,覆之以匣,数日墨色不干。经夜即其气上下蒸濡,着于匣中,有如雨露。”又云:“红丝砚必用银作匣。”凡石砚若置银匣中,即未干之墨气上腾,其墨乃着盖上。久之,盖上之墨复滴砚中,亦不必经夜也。铜锡皆然,而银尤甚,虽漆匣亦时有之,但少耳。彦酞贵重红丝砚,以银为匣,见其蒸润,而未尝试他砚也。 贺方回状貌奇丑,色青黑而有英气,俗谓之贺鬼头。喜校书,朱黄未尝去手。诗文皆高,不独攻长短句也。潘■老《赠方回》诗云:“诗束牛腰藏旧稿,书讹马尾辨新■。”有二子,曰房、曰禀。于文,“房”从方,“禀”从回,盖寓父字于二子名也。 翟耆年字伯寿,父公巽参政之子也。能清言,工篆及八分。巾服一如唐人,自名唐装。一日往见许彦周。彦周髻,着犊鼻裤,蹑高屐出迎,伯寿愕然。彦周徐曰:“吾晋装也,公何怪。” 元七年,哲庙纳后,用五月十六日法驾出宣德门行亲迎之礼。初,道家以五月十六日为天地合日,夫妇当异寝,违犯者必夭死,故世以为忌。当时太史选定,乃谓人主与后犹天地也,故特用此日。将降诏矣,皇太妃持以为不可,上亦疑之。宣仁独以为此语俗忌耳,非典礼所载,遂用之。其后诏狱既兴,宦者复谓:“若废后可弭此祸。”上意亦不可回矣。 政和以后,斜封墨敕盛行,乃有以寺监长官视待制者,大抵皆以非道得之。晃叔用以谓“视待制”可对“如夫人”,盖为清议贬黜如此。又往往以特恩赐金带,朝路混淆,然犹以旧制不敢坐狨。故当时谓横金无狨鞯,与阁门舍人等耳。 聂山、胡直孺同为都司,一日过堂,从容为蔡京言道流之横。京慨然曰:“君等不知耳,淫侈之风日炽,姑以斋醮少间之,不暇计此曹也。”京之善文过如此。 蔡京赐第,宏敞过甚。老疾畏寒,幕不能御,遂至无设床处,惟扑水少低,间架亦狭,乃即扑水下作卧室。 秦■作状元时,蔡京亲吏高犹在,谓人曰:“看他秦太师,吾主人乃天下至缪汉也。”当蔡氏盛时,官至拱卫大夫,领青州观察使。靖康台评所谓厮养官为横行是也。有王俞者,与之同列,官亦相等。靖康间,俞停废,犹以武功大夫为浙东副总管,遂终其身,不复褫削。议者亦置之,或自有由也。 沈存中辨鸡舌香为丁香,■■数百言,竟是以意度之。惟元魏贾思勰作《齐民要术》,第五卷有合香泽法,用鸡舌香,注云:“俗人以其似丁子,故谓之丁子香。”此最的确,可引之证,而存中反不及之,以此知博洽之难也。 颜延年作《靖节徵士诔》云:“徽音远矣,谁箴予阙?”王荆公用此意作《别孙少述》诗:“子今去此来何时,后有不可谁予规?”青出于蓝者也。 先君读山谷《乞猫》诗,叹其妙。晁以道侍读在坐,指“闻道猫奴将数子”一句,问曰:“此何谓也?”先君曰:“老杜云‘暂止啼鸟将数子’,恐是其类。”以道笑曰:“君果误矣。《乞猫诗》‘数’字当音色主反。‘数子’谓猫狗之属多非一子,故人家初生畜必数之曰:‘生几子’。‘将数子’犹言‘将生子’也,与杜诗语同而意异。”以道必有所据,先君言当时偶不叩之以为恨。 翟公巽参政,靖康初召为翰林学士。过泗州,谒僧伽像,见■忽涌出长寸许,问他人,皆不见,怪之。一僧在旁曰:“公虽召还,恐不久复出。”公扣之,曰:“■出者,须出也。”果验。 唐人诗中有曰无题者,率杯酒狎邪之语,以其不可指言,故谓之无题,非真无题也。近岁吕居仁、陈去非亦有曰无题者,乃与唐人不类,或真亡其题,或有所避,其实失于不深考耳。 翟公巽参政守会稽日,命工塑真武像。既成,熟视曰:“不似,不似。”即日毁之别塑,今告成观西庑小殿立像是也。道士贺仲清在旁亲见之,而不敢问。 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方其时,惟王氏子弟为之。故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即今喏也。 荆公诗云:“闭户欲推愁,愁终不肯去。”刘宾客诗云:“与老无期约,到来如等闲。”韩舍人子苍取作一联云:“推愁不去还相觅,与老无期稍见侵,。比古句盖益工矣。 四月十九日,成都谓之浣花遨头,宴于杜子美草堂沧浪亭。倾城皆出,锦绣夹道。自开岁宴游,至是而止,故最盛于他时。予客蜀数年,屡赴此集,未尝不晴。蜀人云:虽戴白之老,未尝见浣花日雨也。 明州护圣长老法扬,藏其祖郑舍人向所得仁庙东宫日《回贺岁旦书》,称“皇太子某状”,用太子左春坊之印。舍人是时犹为馆职也。 汤岐公初秉政,偶刑寺奏牍有云“生人妇”者。高庙问:“此问法否?”秦益公云:“法中有夫妇人与无夫者不同。”上素喜岐公,顾问曰:“古亦有之否?”岐公曰:“古法有无,臣所不能记。然‘生人妇’之语,盖出《三国志·杜畿传》。”上大惊,乃笑曰:“卿可谓博记矣。”益公阴刻,独谓岐公纯笃不忌也。 北方民家,吉凶辄有相礼者,谓之白席,多鄙俚可笑。韩魏公自枢密归邺,赴一姻家礼席,偶取盘中一荔枝,欲啖之。白席者遽唱言曰:“资政吃荔枝,请众客同吃荔枝。”魏公憎其喋喋,因置不复取。白席者又曰:“资政恶发也,却请众客放下荔枝。”魏公为一笑。“恶发”,犹云怒也。 唐自相辅以下,皆谓之京官,言官于京师也。其常参者曰常参官,未常参者曰未常参官。国初以常参官预朝谒,故谓之升朝官,而未预者曰京官。元丰官制行,以通直郎以上朝预宴坐,仍谓之升朝官,而按唐制去京官之名。凡条制及吏牍,止谓之承务郎以上,然俗犹谓之京官。 唐所谓丞郎,谓左右丞、六曹侍郎也。尚书虽序左右丞上,然亦通谓之丞郎,犹今言侍从官也。俗又谓之两制,指内制而言,然非翰苑。西掖亦曰两制,正如丞郎之称。契丹僭号,有高坐官,亦侍从之比。坐字本犯御嫌名。或谓丞郎为左右丞、中书门下侍郎,亦非也。 《唐高祖实录》:武德二年正月甲子,下诏曰:“释典微妙,净业始于慈悲;道教冲虚,至德去其残暴。况乎四时之禁,毋伐■卵;三驱之礼,不取顺从。盖欲敦崇仁惠,蕃衍庶物,立政经邦,咸率斯道。朕祗膺灵命,抚遂群生,言念亭育,无忘鉴昧。殷帝去网,庶踵前修;齐正舍牛,实符本志。自今每年正月、五月、九月十直日,并不得行刑。所在公私,宜断屠杀。”此三长月断屠杀之始也。唐大夫如白居易辈,盖有遇此三斋月,杜门谢客,专延缁流作佛事者。今法至此月亦减去食羊钱,盖其遗制。 正文 卷九 蜀父老言:王小皤之乱,自言“我土锅村民也,岂能霸一方”?有李顺者,孟大王之遗孤。初,蜀亡,有晨兴过摩诃池上者,见锦箱锦衾覆一襁褓婴儿,有片纸在其中,书曰:“国中义士,为我养之。”人知其出于宫中,因收养焉,顺是也,故蜀人惑而从之。未几,小皤战死,众推顺为主,下令复姓孟。及王师薄城,城且破矣,顺忽饭城中僧数千人以祈福,又度其童子亦数千人,皆就府治削发,衣僧衣。晡后分东西两门出。出尽,顺亦不知所在,盖自髡而遁矣。明日,王师入城,捕得一髯士,状颇类顺,遂诛之,而实非也。有带御器械张舜卿者,因奏事,密言:“臣闻顺已逸去,所献首非也。”太宗以为害诸将之功,叱出将斩之,已而贷之,亦坐免官。及真庙天禧初,顺竟获于岭南。初欲诛之于市,且令百官贺。吕文靖为知杂御史,以为不可,但即狱中杀之。人始知舜卿所奏非妄也。蜀人又谓:顺逃至荆渚,入一僧寺,有僧熟视曰:“汝有异相,当为百日偏霸之主,何自在此?汝宜急去,今年不死,尚有数十年寿。”亦可怪也。又云方顺之作,有术士拆顺名曰:“是一百八日有西川耳,安能久也。”如朝而败。 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平太原,降为并州,废旧城,徙州于榆次。今太原则又非榆次,乃三交城也。城在旧城西北三百里,亦形胜之地。本名故军,又尝为唐明镇。有晋文公庙,甚盛。平太原后三年,帅潘美奏乞以为并州。从之。于是徙晋文公庙,以庙之故址为州治。又徙阳曲县于三交,而榆次复为县。国史所载颇略。方承平时,太原为大镇,其兴废人人能知之,故史亦不备书。今陷没几七十年,遂有不可详者矣。 唐小说载:有人路逢奔马入都者,问何急如此。其人答曰:“应不求闻达科。”本朝天圣中,初置贤良方正等六科,许少卿监以上奏举,自应者亦听,俄又置高蹈丘园科,亦许自于所在投状求试,时以为笑。予少时为福州宁德县主簿,提刑樊茂实以职状举予曰:“有声于时,不求闻达。”后数月,再见之,忽问曰:“何不来取奏状?”予笑答之,曰:“恐不称举词,故不敢。”茂实亦笑,顾书吏促发奏,然予竟不投也。 成都士大夫家法严。席帽行范氏,自先世贫而未仕,则卖白龙丸,一日得官,止不复卖。城北郭氏卖豉亦然。皆不肯为市井商贾,或举货营利之事。又士人家子弟,无贫富皆着芦心布衣,红勒帛狭如一指大,稍异此则共嘲笑,以为非士流也。 《周礼》蝈氏注云:“蝈,今御所食蛙也。”《汉书·霍光传》亦有“丞相擅减少宗庙羔菟蛙”。此何等物,而汉人以供玉食及宗庙之荐耶?古今事不同如此。 真宗御集有《苑中赏花》诗十首,内一首《龙柏花》。李文饶《平泉山居草木记》有“蓝田之龙柏”,宋子京又有《真珠龙柏》诗,刘子仪、晁以道、朱希真亦皆有此作。予长于江南,未尝见也。或云本出■、坊间。 舒焕尧文,东坡公客,建炎中犹在。有子为湖南一县尉,遇盗烧死,尧文年九十矣,忧悸得病而卒。 陈无已子丰,诗亦可喜,晁以道集中有《谢陈十二郎诗卷》是也。建炎中,以无已故,特命官。李邺守会稽,来从邺作摄局。邺降虏,丰亦被系累而去,无已之后遂无在江左者。丰亦不知存亡,可哀也。 刘道原壮舆,载世藏书甚富。壮舆死,无后,书录于南康军官库。后数年,胡少汲过南康,访之,已散落无余矣。 行在百官,以祠事致斋于僧寺,多相与遍游寺中,因游旁近园馆,或斋于道宫亦然。按:张文昌《僧寺宿斋诗》云:“晚到金光门外寺,寺中新竹隔帘多。斋官禁与僧相见,院院开门不得过。”乃知唐斋禁之严如此。今律所云作祀事悉禁是也。 韩子苍诗,喜用“拥”字,如“车骑拥西畴”、“船拥清溪尚一樽”之类。出于唐诗人钱起“城隅拥归骑”也。 政和神霄玉清万寿宫,初止改天宁万寿观为之,后别改宫观一所,不用天宁。若州城无宫观,即改僧寺。俄又不用宫观,止改僧寺。初通拨赐产千亩,已而豪夺无涯。西京以崇德院为宫,据其产一万二千亩,赁舍钱、园利钱又在其外。三泉县以不隶州,特置。已而凡县皆改一僧寺为神霄下院,日张,至宣和未方已。 天下神霄,皆赐威仪,设于殿帐座外,面南。东壁,从东第一架六物:曰锦伞、曰绛节、曰宝盖、曰珠幢、曰五明扇、曰旌;从东第二架六物:曰丝拂、曰幡、曰鹤扇二、曰金铖、曰如意;西壁,从东第一架六物:曰如意、曰玉斧、曰鹤扇二、曰幡、曰丝拂;西壁,从东第二架曰旌、曰五明扇、曰珠幢、曰宝盖、曰绛节、曰锦伞。东南经兵火,往往不复在。蜀中多徒于天庆观圣祖殿,今犹有存者。 神霄以长生大帝君、青华帝君为主,其次曰蓬莱灵海帝君、西元大帝君、东井大帝君、西华大帝君、清都大帝君、中黄大帝君。又有左右仙伯,东西台吏,二十有二人,绘于壁。又有韩君丈人,祀于侧殿,曰此神霄帝君之高宾也。其说皆出于林灵素、张虚白、刘炼。 天禧中,以王捷所作金宝牌赐天下。至宣和末,又以方士刘知常所炼金轮颁之天下神霄宫,名曰神霄宝轮。知常言其法以水炼之成金,可镇分野兵饥之灾。时宣和七年秋也,遣使押赐天下。太常方下奉安宝轮仪制,而虏寇已渡矣。 本朝康保裔,真庙时为高阳关都部署。契丹入寇,战死。祖志忠,后唐明宗时讨王都战死。父再遇,太祖时为将,讨李筠战死。三世皆死国事。 天圣初,宋元宪公在场屋日,梦魁天下。故事,四方举人集京师,当入见,而宋公姓名偶为众人之首,礼部奏举人宋郊等,公大恶之,以为梦徵止此矣,然其后卒为大魁。绍兴初,张子韶亦梦魁天下,比省试,类榜坐位图出,其第一人则张九成也。公殊怏怏。及廷试,唱名亦冠多士,与元宪事正同。 王冀公自金陵召还,不降诏,止于茶药合中赐御飞白“王钦若”三字,而中使口传密旨,冀公即上道。至国门,辅臣以下皆未知。政和中,蔡太师在钱塘,一日中使赐茶药,亦于合中得大玉,环径七寸,色如截肪。京拜赐,即治行。后二日,诏至,即日起发。二事略相似,然非二人者,必无此事也。 《孙策传》:张津常着绛帕头。帕头者,巾帻之类,犹今言幞头也。韩文公云“以红帕首”,已为失之。东坡云“绛帕蒙头读道书”。增一“蒙”字,其误尤甚。 贵臣有疾宣医及物故敕葬,本以为恩,然中使挟御医至,凡药必服,其家不敢问,盖有为医所误者。敕葬则丧家所费,至倾竭赀货,其地又未必善也。故都下谚曰:“宣医纳命,敕葬破家。”庆历中,始有诏:“已降指挥敕葬,而其家不愿者听之。”西人云:“姚麟敕葬乃绝地,故其家遂衰。” 范文正公喜弹琴,然平日止弹《履霜》一操,时人谓之范履霜。 韩子苍《和钱逊叔诗》云:“叩门忽送铜山句,知是赋诗人姓钱。”盖唐诗人钱起赋诗以姓为韵,有“铜山许铸钱”之句。 抚州紫府观真武殿像,设有六丁六甲神,而六丁皆为女子像。黄次山书殿榜曰:“感通之殿。”感通乃醴泉观旧名(至和二年十二月赐名),而像设亦醴泉旧制也。 东坡先生在中山作《戚氏乐府词》最得意,幕客李端叔三百四十余字,叙述甚备。欲刻石传后,为定武盛事,会谪去,不果,今乃不载集中。至有立论排诋,以为非公作者,识真之难如此哉。 予在成都,偶以事至犀浦,过松林甚茂,问驭卒:“此何处?”答曰:“师塔也。”盖谓僧所葬之塔。于是乃悟杜诗“黄师塔前江水东”之句。 南朝词人谓文为笔,故《沈约传》云:“谢玄晖善为诗,任彦升工于笔,约兼而有之。”又《庾肩吾传》,梁简文《与湘东王书》,论文章之弊曰:“诗既若此,笔又如之。”又曰:“谢■、沈约之诗,任■、陆■之笔。”《任■传》又有“沈诗”、“任笔”之语。老杜《寄贾至严武》诗云:“贾笔论孤愤,严诗赋几篇。”杜牧之亦云:“杜诗韩笔愁来读,似倩麻姑庠处抓。”亦袭南朝语尔。往时诸晁谓诗为诗笔,亦非也。 东蒙盖终南山峰名。杜诗云:“故人昔隐东蒙峰,已佩含景苍精龙。故人今居子午谷,独在阴崖结茅屋。”皆长安也。种明《东蒙新居诗》亦云:“登遍终南峰,东蒙最孤秀。”南士不知,故注杜诗者妄引颛臾为东蒙主,以为鲁地。 绍兴初,程氏之学始盛,言者排之,至讥其幅巾大袖。胡康侯力辨其不然,曰:“伊川衣冠,未尝与人异也。”然张文潜元初《赠赵景平主簿诗》曰:“明道新坟草已春,遗风犹得见门人。定知鲁国衣冠异,尽戴林宗折角巾。”则是自元初,为程学者幅巾已与人异矣。衣冠近古,正儒者事,讥者固非,辨者亦未然也。 晁氏世居都下昭德坊,其家以元党人及元符上书籍记,不许入国门者数人,之道其一也。尝于郑、洛道中,遇降羌,作诗云:“沙场尺棰致羌浑,玉陛俱承雨露恩。自笑百年家凤阙,一生肠断国西门。”方是时,士大夫失职如此,安得不兆乱乎? 郑介夫喜作诗,多至数千篇。谪英州,遇赦得归,有句云:“未言路上舟车费,尚欠城中酒药钱。”绝似王元之也。 元初,苏子由为户部侍郎,建言:“都水监本三司之河渠案,将作监本三司之修造案,军器监本三司之甲胄案。三司,今户部也,而三监乃属工部。请三监皆兼隶户部。凡有所为,户部定其事之可否,裁其费之多寡,而工部任其工之良■,程其作之迟速。”朝廷从其言,为立法。及绍圣中,以为害元丰官制,罢之。建中靖国中,或欲复从元,已施行矣,时丰相之为工部尚书,独持不可,曰:“设如都水监塞河,军器监造军器,而户部以为不可则已矣,若以为可,则并任其事可也。今若户部吝其费裁损之,乃令工部任河之决塞。器之利钝,为工部者不亦难乎?”议遂寝。相之本主元政事者,然其言公正不阿如此,可谓贤矣。 徵宗尝乘轻舟泛曲江,有宫嫔持宝扇乞书者。上揽笔亟作草书一联云:“渚莲参法驾,沙鸟犯钩陈。”俄复取笔涂去“犯钩陈”三字,曰:“此非佳语。”此联实李商隐《陈宫诗》,亦不祥也。李耕道云。 东坡在黄州时,作《西捷诗》曰:“汉家将军一丈佛,诏赐天闲八尺龙。露布朝驰玉关塞,捷烽夜到甘泉宫。似闻指麾筑上郡,已觉谈笑无西戎。放臣不见天颜喜,但觉草木皆春容。”一丈佛者,王中正也。以此诗为非东坡作耶,气格如此,孰能办之?以为果东坡作耶,此老岂誉王中正者?盖刺之也。以《三百篇》言之,“君子偕老”是矣。 南朝谓北人曰伧父,或谓之虏父。南齐王洪轨,上谷人,事齐高帝,为青冀二州刺史,励清节,州人呼为虏父使君。今蜀人谓中原人为虏子,东坡诗“久客厌虏馔”是也,因目北人仕蜀者为虏官。晁子止为三荣守,民有讼资官县尉者,曰:“县尉虏官,不通民情。”子止为穷治之,果负冤。民既得直,拜谢而去。子止笑谕之曰:“我亦虏官也,汝勿谓虏官不通民情。”闻者皆笑。 绍兴末,予见陈鲁公。留饭,未食,而杨郡王存中来白事,鲁公留予便坐而见之。存中方不为朝论所与,予年少,意亦轻之,趋幕后听其言。会鲁公与之言及边事,存中曰:“士大夫多谓当列兵淮北,为守淮计,即可守,因图进取中原;万一不能支,即守大江未晚。此说非也。士惟气全乃能坚守,若俟其败北,则士气已丧,非特不可守淮,亦不能守江矣。今据大江之险,以老彼师,则有可胜之理。若我师克捷,士气已倍,彼奔溃不暇,然后徐进而北,则中原有可取之理。然曲折尚多,兵岂易言哉!”予不觉太息曰:“老将要有所长。”然退以语朝士,多不解也。 东坡在岭海间,最喜读陶渊明、柳子厚二集,谓之南迁二友。予读宋白尚书《玉津杂诗》,有云:“坐卧将何物?陶诗与柳文。”则前人盖有与公暗合者矣。 凌霄花未有不依木而能生者,惟西京富郑公园中一株,挺然独立,高四丈,围三尺余,花大如杯,旁无所附。宣和初,景华苑成,移植于芳林殿前,画图进御。 政和、宣和间,妖言至多。织文及缬帛,有遍地桃冠,有并桃香,有佩香曲,有赛儿,而道流为公卿受。议者谓:桃者,逃也;佩香者,背乡也;赛者,塞也;者,戮也。蔡京书神霄玉清万寿宫及玉皇殿之类,玉字旁一点,笔势险急。有道士观之曰:“此点乃金笔,而锋芒侵王,岂吾教之福哉?”侍晨李德柔胜之亲闻其言,尝以语先君。又林灵素诋释教,谓之“金狄乱华”。当时“金狄”之语,虽诏令及士大夫章奏碑版亦多用之,或以为灵素前知金贼之祸,故欲废释氏以厌之。其实亦妖言耳。 近世士大夫多不练故事,或为之语曰:“上若问学校法制,当对曰:“有刘士祥在。”问典礼因革,当对曰:“有齐闻韶在。”士祥、闻韶,盖国子监太常寺老吏也。史院有窃议史官者,曰:“史官笔削有定本,个个一样。”或问何也,曰:“将吏人编出《日历》中,‘臣僚上言’字涂去‘上’字,其后‘奉圣旨依’字亦涂去,而从旁注‘从之’二字,即一日笔削了矣。” 政和后,道士有赐玉方符者,其次则金方符,长七寸,阔四寸,面为符,背铸御书曰:“赐某人,奉以行教。有违天律,罪不汝贷。”结于当心,每斋醮则服之。会稽天宁万寿观有老道士卢浩真者,尝被金符之赐。予少时亲见之。 世传《唐吕府君敕葬碑》。吕名惠恭,僧大济之父。大济,代宗时内道场僧也,官至殿中监,故惠恭赠官为兖州刺史,而官为营葬。宣和中,会稽天宁观道士张若水官为蕊珠殿校籍,赠其父为朝奉大夫,母封宜人。尝见其母赠诰云:“嘉其教子之勤,宠以宜家之号。”诗人林子来亦有《赠道官万大夫焚黄诗》诗。然二人者,品秩犹未高,若林灵素以侍晨,恩数视执政,则赠官必及三代矣。大抵当时道流,滥恩不可胜载,中更丧乱,史皆不得书,此偶因事见之耳。 北都有魏博书度使田绪《遗爱碑》,张弘靖书;何进滔《德政碑》,柳公权书,皆石刻之杰也。政和中,梁左丞子美为尹,皆毁之,以其石刻新颁《五礼新仪》。 近世名士:李泰发(光),一字泰定;晁以道(说之),一字伯以;潘义荣(良贵),一字子贱;张全真(守),一字子固;周子充(必大),一字洪道;芮国器(烨),一字仲蒙;林黄中(栗),一字宽夫;朱元晦(熹),一字仲晦。人称之,多以旧字,其作文题名之类必从后字,后世殆以疑矣。 王荆公熙宁初召还翰苑。初侍经筵之日,讲《礼记》“曾参易箦”一节,曰:“圣人以义制礼,其详见于床第之间。君子以仁行礼,其勤至于垂死之际。姑息者,且止之辞也,天下之害,未有不由于且止者也。”此说不见于文字,予得之于从伯父彦远。 正文 卷十 世多言白乐天用“相”字,多从俗语作思必切,如“为问长安月,如何不相离”是也。然北人大抵以“相”字作入声,至今犹然,不独乐天。老杜云:“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亦从入声读,乃不失律。俗谓南人入京师,效北语,过相蓝,辄读其榜曰大厮国寺,传以为笑。 中贵杨戬,于堂后作一大池,环以廊庑,扃周密。每浴时,设浴具及澡豆之属于池上,乃尽屏人,跃入池中游泳,卒移时而出,人莫得窥,然但谓其性喜浴于池耳。一日,戬独寝堂中,有盗入其室,忽见床上乃一蛤蟆,大可一床,两目如金,光彩射人。盗为之惊仆,而蛤蟆已复变为人,乃戬也。起坐握剑,问曰:“汝为何人?”盗以实对。戬掷一银香球与之曰:“念汝迫贫,以此赐汝,切勿为人言所见也。”盗不敢受,拜而出。后以他事系开封狱,自道如此。 庙讳同音。“署”字常恕反,“树”字如遇反,然皆讳避,则以为一字也。《北史·杜弼传》:“齐神武相魏时,相府法曹辛子炎咨事云:‘取署字。’子炎读‘署’为‘树’,神武怒其犯讳,杖之。”则“署”与“树”音不同,当时虽武人亦知之,而今学士大夫乃不能辨。方嘉、治平之间,朝士如宋次道、苏子容辈,皆精于字学,亦不以为言,何也? 东坡素知李■方叔。方叔赴省试,东坡知举,得一卷子,大喜,手批数十字,且语黄鲁直曰:“是必吾李■也。”及拆号,则章持致平,而■乃见黜。故东坡、山谷皆有诗在集中。初,■试罢归,语人曰:“苏公知举,吾之文必不在三名后。”及后黜,■有乳母年七十,大哭曰:“吾儿遇苏内翰知举不及第,它日尚奚望?”遂闭门睡,至夕不出。发壁视之,自缢死矣。■果终身不第以死,亦可哀也。 杨文公云:“岂朝游岱之魂,遂协生桑之梦。”世以其年四十八,故称其用“生桑之梦”为切当,不知“游岱之魂”出《河东记》韦齐休事,亦全句也。 闽中有习左道者,谓之明教。亦有《明教经》,甚多刻版摹印,妄取道藏中校定官名衔赘其后。烧必乳香,食必红蕈,故二物皆翔贵。至有士人宗子辈,众中自言:“今日赴明教斋。”予尝诘之:“此魔也,奈何与之游?”则对曰:“不然,男女无别者为魔,男女不亲授者为明教。明教,妇人所作食则不食。”然尝得所谓《明教经》观之,诞谩无可取,真俚俗习妖妄之所为耳。又或指名族士大夫家曰:“此亦明教也。”不知信否。偶读徐常侍《稽神录》云:“有善魔法者,名曰明教。”则明教亦久矣。 芰,菱也。今人谓卷荷为罢荷。罢,立也。卷荷出水面,亭亭植立,故谓之罢荷。或作爸,非是。白乐天《池上早秋诗》云:“荷爸绿参差,新秋水满池。”乃是言荷及菱二物耳。 蔡太师作相时,衣青道衣,谓之太师青。出入乘棕顶轿子,谓之太师轿子。秦太师作相时,裹头巾,当面偶作一折,谓之“太师错”;折样第中窗上下及中一二眼作方眼,馀作疏棂,谓之太师窗。 张魏公有重望,建炎以来置左右相多矣,而天下独目魏公为张右相;丞相带都督亦数人,而天下独目魏公为张都督,虽夷狄亦然。然魏公隆兴中再入,亦止于右相领都督,乃知有定数也。 东坡《绝句》云:“梨花澹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阑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绍兴中,予在福州,见何晋之大著,自言尝从张文潜游,每见文潜哦此诗,以为不可及。余按杜牧之有句云:“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东坡固非窃牧之诗者,然竟是前人已道之句,何文潜爱之深也,岂别有所谓乎?聊记之以俟识者。 今人谓后三日为“外后日”,意其俗语耳。偶读《唐逸史·裴老传》,乃有此语。裴,大历中人也,则此语亦久矣。 严州建德县有崇胜院,藏天圣五年内降札子设道场云:“皇太后赐银三十两,皇太妃施钱二十贯,皇后施钱十贯,朱淑仪施钱五贯。”有仁庙飞白御书,今皆存。盖院有僧尝际遇真庙,召见赐衣及香烛故也。犹可想见祖宗恭俭之盛。予在郡初不闻,迫代归,始如之,不及刻石,至今为恨。 徐敦立侍郎颇好谑,绍兴末,尝为予言:“柳子厚《非国语》之作,正由平日法《国语》为文章,看得熟,故多见其疵病。此俗所谓没前程者也。”予曰:“东坡公在岭外特喜子厚文,朝夕不去手,与陶渊明并称二友。及北归,与钱济明书,乃痛诋子厚《时令》、《断刑》、《四维》、《贞符》诸篇,至以为小人无忌惮者。岂亦由朝夕白绎耶?恐是《非国语》之报。”敦立为之抵掌绝倒。 蔡攸初以淮康节领相印,徽宗赐曲宴,因语之曰:“相公公相子。”盖是时京为太师,号公相。攸即对曰“人主主人翁”。其善为谐给如此。 白乐天云:“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晏元宪云:“绿树新蝉第一声。”王荆公云:“去年今日青松路,忆似闻蝉第一声。”三用而愈工,信诗之无穷也。 苏子容诗云:“起草才多封卷速,把麻人众引声长。”苏子由诗云:“明日白麻传好语,曼声微绕殿中央。”盖昔时宣制,皆曼延其声,如歌咏之状。张天觉自小凤拜右揆,有旨下阁门,令平读,遂为故事。 蔡元长当国时,士大夫问轨革,往往画一人戴草而祭,辄指之曰:“此蔡字也,必由其门而进。”及童贯用事,又有画地上奏乐者,曰:“土上有音,童字也。”其言亦往往有验。及二人者废,则亦无复占得此卦。绍兴中,秦会之专国柄,又多画三人,各持禾一束,则又指之曰:“秦字也。”其言亦颇验。及秦氏既废,亦无复占得此卦矣。若以为妄,则绍兴中如黑象辈畜书数百册,对人检之,予亲见其有三人持禾者在其间,亦未易测也。 祖宗时,有知枢密院及同知、签署之类。治平后,避讳改曰签书。政和以后,宦者用事,辄改内侍省都都知曰知内侍省事,都知曰同知内侍省事,押班曰签书内侍省事,盖僭视密院也。建炎中,始复旧。近有道士之行天心法者,自结衔曰知天枢院事,亦有称同知、签书者,又可一笑也。 《考工记》“弓人”注云:“,亦黏也;音职。”今妇人发有时为膏泽所黏,必沐乃解者,谓之,正当用此字。 司马侍郎朴陷虏后,妾生一子于燕,名之曰通国,实取苏武胡妇所生子之名名之,而国史不书,其家亦讳之。 太祖开国,虽追尊僖祖以下四庙,然惟宣祖、昭宪皇后为大忌,忌前一日不坐,则太祖初不以僖祖为始祖可知。真宗初,罢宣祖大忌。祥符中,下诏复之。然未尝议及僖祖,则真宗亦不以僖祖为始祖可知。今乃独尊僖祖,使宋有天下二百四十余年,太祖尚不正东向之位,恐礼官不当久置不议也。 兴国中,灵州贡马,足各有二距。其后灵州陷于西戎。宣和中,燕山府贡马亦然,而北虏之祸遂作。 周越《书苑》云:郭忠恕以为小篆散而八分生,八分破而隶书出,隶书悖而行书作,行书狂而草书圣。以此知隶书乃今真书。赵明诚谓误以八分为隶,自欧阳公始。 太宗时史官张洎等撰太祖史,凡太宗圣谕及史官采摭之事,分为朱墨书以别之,此国史有朱墨本之始也。元、绍圣皆尝修《神宗实录》。绍圣所修既成,焚元旧本,有敢私藏者皆立重法。久之,内侍梁师成家乃有朱墨本,以墨书元所修,朱书绍圣所修,稍稍传于士大夫家。绍兴初,赵相鼎提举再撰,又或以雌黄书之,目为黄本。然世罕传。 先太傅庆历中赐紫章服,赴阁门拜赐,乃涂金鱼袋也。岂官品有等差欤? 史丞相言高庙尝临《兰亭》,赐寿皇于建邸。后有批字云:“可依此临五百本来看。”盖两宫笃学如此。世传智永写《千文》八百本,于此可信矣。 晋人避其君名,犹不避嫌名。康帝名岳,邓岳改名■。 唐初不避二名。太宗时犹有民部,李世、虞世南皆不避也。至高宗即位,始改为户部。世南已卒,世去“世”字,惟名。或者尚如古卒哭乃讳欤? 唐王建《牡丹》诗云:“可怜零落蕊,收取作香烧。”虽工而格卑。东坡用其意云:“未忍污泥沙,牛酥煎落蕊。”超然不同矣。 张继《枫桥夜泊》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欧阳公嘲之云:“句则佳矣,其如夜半不是打钟时。”后人又谓惟苏州有半夜钟,皆非也。按于邺《褒中即事》诗云:“远钟来半夜,明月入千家。”皇甫冉《秋夜宿会稽严维宅》诗云:“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此岂亦苏州诗耶?恐唐时僧寺,自有夜半钟也。京都街鼓今尚废,后生读唐诗文及街鼓者,往往茫然不能知,况僧寺夜半钟乎? 宋文安公《自禁庭谪■■》诗云:“九月一日奉急宣,连忙趋至阁门前。忽为典午知何罪,谪向■州更怃然。”盖当时谪黜者,召至阁门受命乃行也。 宋文安公集中有《省油灯盏》诗,今汉嘉有之,盖夹灯盏也。一端作小窍,注清冷水于其中,每夕一易之。寻常盏为火所灼而燥,故速干,此独不然,其省油几半。邵公济牧汉嘉时,数以遗中朝士大夫。按:文安亦尝为玉津令,则汉嘉出此物几三百年矣。 祥符中,有布衣林虎上书,真庙曰:“此人姓林名虎,必尚怪者也。”罢遣之。宣和中,有林虎者赐对,徽宗亦异之,赐名于“虎”上加“竹”。然字书初无此字,乃自称“埙■”之“■”。而书名不敢增,但作“■”云。 吴中卑薄,断地二三尺辄见水。予顷在南郑,见一军校,火山军人也。言火山之南,地尤枯瘠,锄所及,烈焰应手涌出,故以“火山”名军,尤为异也。 《楚语》曰:“若武丁之神明也,其圣之睿广也,其治之不疚也,犹自为未艾。”荆公尝摘取“睿广”二字入表语中。蔡京为翰林学士,议神宗谥,因力主“睿广”二字,而忘其出《楚语》也。范彝叟折之曰:“此《楚语》所载,先帝言必称尧、舜,今乃舍六经而以《楚语》为尊号,可乎?”京遂屈。韩丞相师朴亦云:“睿广但可作僧法名耳。”时亦以为名言。 今人谓贝州为甘陵,吉州为庐陵,常州为毗陵,峡州为夷陵,皆自其地名也。惟严州有严光钓濑,名严陵濑。严陵乃其姓字,濑是钓处,若谓之严濑尚可,今俗乃谓之严陵,殊可笑也。 唐质肃公参禅,得法于浮山远神师。尝作《赠僧诗》云:“今日是重阳,劳师访野堂。相逢又无语,篱下菊花黄。” 今人谓娶妇为“索妇”,古语也。孙权欲为子索关羽女,袁术欲为子索吕布女,皆见《三国志》。 元丰间,有俞充者,谄事中官王中正,中正每极口称之。一日,充死,中正辄侍神庙言:“充非独吏事过人远甚,参禅亦超然悟解。今谈笑而终,略无疾恙。”上亦称叹,以语中官李舜举。舜举素敢言,对曰:“以臣观之,止是猝死耳。”人重其直。 古所谓路寝,犹今言正厅也。故诸侯将薨,必迁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非惟不渎,亦以绝妇寺矫命之祸也。近世乃谓死于堂奥为终于正寝,误矣。前辈墓志之类数有之,皆非也。黄鲁直诗云:“公虚采■宫,行乐在小寝。”按:鲁僖公薨于小寝。杜预谓“小寝,夫人寝也”。鲁直亦习于近世,谓堂为正寝,故以小寝为妾媵所居耳。不然,既云“虚采■宫”,又云“在小寝”,何耶? 王黼作相,其子闳孚作待制,造朝才十四岁,都人目为“胡孙待制”。 晋人所谓见何次道,令人欲倾家酿,犹云欲倾竭家赀以酿酒饮之也。故鲁直云:“欲倾家以继酌。”韩文公借以作簟诗云:“有卖直欲倾家赀。”王平父《谢先大父赠簟诗》亦云:“倾家何计效。”韩公皆得晋人本意。至朱行中舍人有句云:“相逢尽欲倾家酿,久客谁能散橐金。”用家酿对橐金,非也。 钱勰字穆,范祖禹字淳,皆一字。交友以其难呼,故增“父”字,非其本也。 钱穆父风姿甚美,有九子。都下九子母祠作一巾贮美丈夫,坐于西偏,俗以为九子母之夫。故都下谓穆父为“九子母夫”。东坡赠诗云:“九子羡君门户壮。”盖戏之也。 保寿禅师作《临济塔铭》云:“师受黄蘖印可,寻抵河北镇州城东,临滹沱河侧小院住持,名临济。其后墨君和太尉于城中舍宅为寺,亦以临济为名。”(墨君和名见《唐书》及《五代史》)其事甚详。近见吕元直丞相《燕魏录》载:“真定安业坊临济院,乃昭宪杜太后故宅。”按:保寿与临济乃师弟子,不应有误。岂所谓临济院者,又尝迁徙耶? 谢任伯参政在西掖草蔡太师谪散官制,大为士大夫所称。其数京之罪曰:“列圣诒谋之宪度,扫荡无余;一时异议之忠贤,耕锄略尽。”其语出于张文潜论唐明皇曰“太宗之法度,废革略尽;贞观之风俗,变坏无余”也。 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今人多不能解。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然恨其艺之不传也。魏文帝善弹棋,不复用指,第以手巾角拂之。有客自谓绝艺,及召见,但低首以葛巾角指之,文帝不能及也。此说今尤不可解矣。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 昭德诸晁谓“婿为借倩”之“倩”,云近世方讹为“倩盼”之“倩”。予幼小不能叩所出,至今悔之。 绍圣、元符之间,有马从一者,监南京排岸司。适漕使至,随众迎谒。漕一见怒甚,即叱之曰:“闻汝不职,本欲按汝,何以不亟去,尚敢来见我耶!”从一皇恐,自陈湖湘人,迎亲窃禄,求哀不已。漕察其语南音也,乃稍霁威云:“湖南亦有司马氏乎?”从一答曰:“某姓马,监排岸司耳。”漕乃微笑曰:“然则勉力职事可也。”初盖误认为温公族人,故欲害之。自是从一刺谒,但称监南京排岸而已。传者皆以为笑。 蔡太师父■,葬临平山,为驼形。术家谓驼负重则行,故作塔于驼峰。而其墓以钱塘江为水,越之秦望山为案,可谓雄矣。然富贵既极,一旦丧败,几于覆族,至今不能振。俗师之不可信如此。 《该闻录》言:“皮日休陷黄巢为翰林学士,巢败被诛。”今《唐书》取其事。按:尹师鱼作《大理寺丞皮子良墓志》,称:“曾祖日休,避广明之难,徙籍会稽,依钱氏,官太常博士,赠礼部尚书。祖光业,为吴越丞相。父璨,为元帅府判官。三世皆以文雄江东。”据此,则日休未尝陷贼为其翰林学士被诛也。光业见《吴越备史》颇详。孙仲容在仁庙时,仕亦通显,乃知小说谬妄,无所不有。师鲁文章传世,且刚直有守,非欺后世者,可信不疑也。故予表而出之,为袭美雪谤于泉下。 邹忠公梦徽庙赐以笔,作诗记之。未几,疾不起。说者谓“笔”与“毕”同音,盖杜牧梦改名毕之类。 唐小说载李纾侍郎骂负贩者云:“头钱价奴兵。”“头钱”,犹言“一钱”也。故都俗语云“千钱精神头钱卖”,亦此意云。 杨朴处士诗云:“数个胡皴彻骨干,一壶村酒胶(去声)牙酸。”《南楚新闻》亦云:“一■根数十皴,盘中犹自有红鳞。”不知皴何物,疑是饼饵之属。 白乐天《寄裴晋公诗》云:“闻说风情筋力在,只如初破蔡州时。”王禹玉《送文太师》诗云:“精神如破如州时。”用白语而加工,信乎善用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