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十四 雜傳第四十二

類別︰史部 作者︰歐陽修(宋) 書名︰新五代史

    《傳》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無所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

    予于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學古自名,而享人之祿、任人之國者多矣,然使忠義之節,獨出于武夫戰卒,豈于儒者果無其人哉?豈非高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歟?孔子以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豈虛言也哉!

    予嘗得五代時小說一篇,載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婦人猶能如此,則知世固嘗有其人而不得見也。凝家青、齊之間,為虢州司戶參軍,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李氏攜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見其婦人獨攜一子而疑之,不許其宿。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長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執邪?不可以一手並污吾身!”即引斧自斷其臂。路人見者,環聚而嗟之,或為彈指,或為之泣下。開封尹聞之,白其事于朝,官為賜藥封瘡,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馮道

    馮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也。事劉守光為參軍,守光敗,去事宦者張承業。承業監河東軍,以為巡官,以其文學薦之晉王,為河東節度掌書記。莊宗即位,拜戶部侍郎,充翰林學士。道為人,能自刻苦為儉約。當晉與梁夾河而軍,道居軍中,為一茅庵,不設床席,臥一束芻而已。所得俸祿,與僕廝同器飲食,意恬如也。諸將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遺道,道不能卻,置之別室,訪其主而還之。其解學士居父喪于景城,遇歲饑,悉出所有以鄉里,而退耕于野,躬自負薪。有荒其田不耕者與力不能耕者,道夜往,潛為之耕。其人後來愧謝,道殊不以為德。服除,復召為翰林學士。行至汴州,遇趙在禮作亂,明宗自魏擁兵還,犯京師。孔循勸道少留以待,道曰︰“吾奉詔赴闕,豈可自留!”乃疾趨至京師。莊宗遇弒,明宗即位,雅知道所為,問安重誨曰︰“先帝時馮道何在?”重誨曰︰“為學士也。”明宗曰︰ “吾素知之,此真吾宰相也。”拜道端明殿學士,遷兵部侍郎。歲餘,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天成、長興之間,歲屢豐熟,中國無事。道嘗戒明宗曰︰“臣為河東掌書記時,奉使中山,過井陘之險,懼馬蹶失,不敢怠于餃轡;及至平地,謂無足慮,遽跌而傷。凡蹈危者慮深而獲全,居安者患生于所忽,此人情之常也。”明宗問曰︰“天下雖豐,百姓濟否?”道曰︰“谷貴餓農,谷賤傷農。”因誦文士聶夷中《田家詩》,其言近而易曉。明宗顧左右錄其詩,常以自誦。水運軍將于臨河縣得一玉杯,有文曰“傳國寶萬歲杯”,明宗甚愛之,以示道,道曰︰“此前世有形之寶爾,王者固有無形之寶也。”明宗問之,道曰︰“仁義者,帝王之寶也。故曰︰‘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明宗武君,不曉其言,道已去,召侍臣講說其義,嘉納之。

    道相明宗十餘年,明宗崩,相愍帝。潞王反于鳳翔,愍帝出奔衛州,道率百官迎潞王入,是為廢帝,遂相之。廢帝即位,愍帝猶在衛州,後三日,愍帝始遇弒崩。已而廢帝出道為同州節度使,逾年,拜司空。晉滅唐,道又事晉,晉高祖拜道守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封魯國公。高祖崩,道相出帝,加太尉,封燕國公,罷為匡國軍節度使,徙鎮威勝。契丹滅晉,道又事契丹,朝耶律德光于京師。德光責道事晉無狀,道不能對。又問曰︰“何以來朝?”對曰︰“無城無兵,安敢不來。”德光誚之曰︰“爾是何等老子?”對曰︰“無才無德痴頑老子。”德光喜,以道為太傅。德光北歸,從至常山。漢高祖立,乃歸漢,以太師奉朝請。周滅漢,道又事周,周太祖拜道太師,兼中書令。道少能矯行以取稱于世,及為大臣,尤務持重以鎮物,事四姓十君,益以舊德自處。然當世之士無賢愚皆仰道為元老,而喜為之稱譽。

    耶律德光嘗問道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為俳語以對曰︰“此時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人皆以謂契丹不夷滅中國之人者,賴道一言之善也。周兵反,犯京師,隱帝已崩,太祖謂漢大臣必行推戴,及見道,道殊無意。太祖素拜道,因不得已拜之,道受之如平時,太祖意少沮,知漢未可代,遂陽立湘陰公為漢嗣,遣道迎于徐州。未至,太祖將兵北至澶州,擁兵而反,遂代漢。議者謂道能沮太祖之謀而緩之,終不以晉、漢之亡責道也。然道視喪君亡國亦未嘗以屑意。

    當是時,天下大亂,戎夷交侵,生民之命,急于倒懸,道方自號“長樂老”,著書數百言,陳己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階勛官爵以為榮。自謂︰“孝于家,忠于國,為子、為弟、為人臣、為師長、為夫、為父,有子、有孫。時開一卷,時飲一杯,食味、別聲、被色,老安于當代,老而自樂,何樂如之?”蓋其自述如此。

    道前事九君,未嘗諫諍。世宗初即位,劉F攻上黨,世宗曰︰“劉F少我,謂我新立而國有大喪,必不能出兵以戰。且善用兵者出其不意,吾當自將擊之。”道乃切諫,以為不可。世宗曰︰“吾見唐太宗平定天下,敵無大小皆親征。”道曰︰ “陛下未可比唐太宗。”世宗曰︰“劉F烏合之眾,若遇我師,如山壓卵。”道曰︰ “陛下作得山定否?”世宗怒,起去,卒自將擊F,果敗F于高平。世宗取淮南,定三關,威武之振自高平始。其擊F也,鄙道不以從行,以為太祖山陵使。葬畢而道卒,年七十三,謚曰文懿,追封瀛王。道既卒,時人皆共稱嘆,以謂與孔子同壽,其喜為之稱譽蓋如此。道有子吉。

    李琪 兄

    李琪,字台秀,河西敦煌人也。其兄,唐末舉進士及第,為監察御史。丁內艱,貧無以葬,乞食而後葬。饑臥廬中,聞者哀憐之。服除,還拜御史。荊南成I闢掌書記。吳兵圍杜洪,梁太祖遣I與馬殷等救洪。I以大舟載兵數萬,為I謀曰︰“今一舟容甲士千人,糗糧倍之,緩急不可動,若為敵人縻之,則武陵、武安必為公之後患。不若以勁兵屯巴陵,壁不與戰,吳兵糧盡,則圍解矣。”I不听,I果敗,溺死。趙匡凝鎮襄陽,又闢掌書記。太祖破匡凝,得,喜曰︰“此真書記也。”太祖即位,除考功員外郎、知制誥。度太祖不欲先用故吏,固辭不拜,出知曹州。曹州素劇難理,前刺史十餘輩,皆坐廢,至,以治聞。遷兵部郎中、崇政院直學士。許州馮行襲病,行襲有牙兵二千,皆故蔡卒,太祖懼為變。行襲為人嚴酷,從事魏峻切諫,行襲怒,誣以贓下獄,欲誅之。乃遣代行襲為留後。至許州,止傳舍,慰其將吏,行襲病甚,欲使人代受詔,曰︰“東首加朝服,禮也。”乃即臥內見行襲,道太祖語,行襲感泣,解印以授。乃理峻冤,立出之,還報太祖,太祖喜曰︰“果辦吾事。”會歲饑,盜劫汴、宋間,曹州尤甚,太祖復遣治之。至索賊,得大校張彥珂、甥李郊等,及牙兵百餘人,悉誅之。召拜左諫議大夫。太祖幸河北,至內黃,顧曰︰“何謂內黃?”曰︰“河南有外黃、下黃,故此名內黃。”太祖曰︰“外黃、下黃何在?”曰︰“秦有外黃都尉,今在雍丘;下黃為北齊所廢,今在陳留。”太祖平生不愛儒者,聞語大喜。友立,除右散騎常侍,侍講。袁象先討賊,為亂兵所殺。

    琪少舉進士、博學宏辭,累遷殿中侍御史,與其兄皆以文章知名。唐亡,事梁太祖為翰林學士。梁兵征伐四方,所下詔書,皆琪所為,下筆輒得太祖意。末帝時,為御史中丞、尚書左丞,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蕭頃同為宰相。頃性畏慎周密,琪倜儻負氣,不拘小節,二人多所異同。琪內結趙岩、張漢杰等為助,以故頃言多沮。頃嘗掎摭其過。琪所私吏當得試官,琪改試為守,為頃所發,末帝大怒,欲竄逐之,而岩等救解,乃得罷為太子少保。

    唐莊宗滅梁,得琪,欲以為相,而梁之舊臣多嫉忌之,乃以為太常卿。遷吏部尚書。同光三年秋,天下大水,京師乏食尤甚,莊宗以書御札詔百僚上封事。琪上書數千言,其說漫然無足取,而莊宗獨稱重之,遂以為國計使。方欲以為相,而莊宗崩。明宗入洛陽,群臣勸進,有司具儀,用柩前即位故事。霍彥威、孔循等請改國號,絕土德。明宗武君,不曉其說,問何謂改號,對曰︰“莊宗受唐錫姓為宗屬,繼昭宗以立,而號國曰唐。今唐天命已絕,宜改號以自新。”明宗疑之,下其事群臣,群臣依違不決。琪議曰︰“殿下宗室之賢,立功三世,今興兵向闕,以赴難為名,而欲更易統號,使先帝便為路人,則煢然梓宮,何所依往!”明宗以為然,乃發喪成服,而後即位。以琪為御史中丞。

    自唐末喪亂,朝廷之禮壞,天子未嘗視朝,而入閣之制亦廢。常參之官日至正衙者,傳聞不坐即退,獨大臣奏事,日一見便殿,而侍從內諸司,日再朝而已。明宗初即位,乃詔群臣,五日一隨宰相入見內殿,謂之起居。琪以謂非唐故事,請罷五日起居,而復朔望入閣。明宗曰︰“五日起居,吾思所以數見群臣也,不可罷。而朔望入閣可復。”然唐故事,天子日御殿見群臣,曰常參;朔望薦食諸陵寢,有思慕之心,不能臨前殿,則御便殿見群臣,曰入閣。宣政,前殿也,謂之衙,衙有仗。紫宸,便殿也,謂之閣。其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也,乃自正衙喚仗,由閣門而入,百官俟朝于衙者,因隨以入見,故謂之入閣。然衙,朝也,其禮尊;閣,宴見也,其事殺。自乾符已後,因亂禮闕,天子不能日見群臣而見朔望,故正衙常日廢仗,而朔望入閣有仗,其後習見,遂以入閣為重。至出御前殿,猶謂之入閣,其後亦廢,至是而復。然有司不能講正其事。凡群臣五日一入見中興殿,便殿也,此入閣之遺制,而謂之起居,朔望一出御文明殿,前殿也,反謂之入閣,琪皆不能正也。琪又建言︰“入有待制、次對官論事,而內殿起居,一見而退,欲有言者,無由自陳,非所以數見群臣之意也。”明宗乃詔起居日有言事者,許出行自陳。又詔百官以次轉對。

    是時,樞密使安重誨專權用事,重誨前驅過御史台門,殿直馬延誤沖之,重誨即台門斬延而後奏。琪為中丞,畏重誨不敢彈糾,又懼諫官論列,乃托宰相任圜先白重誨而後糾,然猶依違不敢正言其事。豆盧革等罷相,住圜議欲以琪為相,而孔循、鄭玨沮之,乃止。遷尚書右僕射。琪以狀申中書,言《開元禮》“僕射上事日,中書、門下率百官送上。”中書下太常,禮院言無送上之文,而琪已落新授,復舉上儀,皆不可。

    明宗討王都,已破定州,自汴還洛,琪當率百官至上東門,而請至偃師奉迎。其奏章言“敗契丹之凶黨,破真定之逆城”,坐誤以定州為真定,罰俸一月。霍彥威卒,詔琪撰神道碑文。彥威故梁將,而琪故梁相也,敘彥威在梁事不曰偽,為馮道所駁。

    琪為人重然諾,喜稱人善。少以文章知名,亦以此自負。既貴,乃刻牙版為金字曰“前鄉貢進士李琪”,常置之坐側。為人少持重,不知進退,故數為當時所沮。以太子太傅致仕,卒,年六十。

    鄭玨

    鄭玨,唐宰相綮之諸孫也。其父徽,為河南尹張全義判官。玨少依全義居河南,舉進士數不中,全義以玨屬有司,乃得及第。昭宗時,為監察御史。梁太祖即位,拜左補闕。梁諸大臣以全義故數薦之,累拜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奉旨。末帝時,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唐莊宗自鄆州入汴,末帝聞唐兵且至,惶恐不知所為,與李振、敬翔等相持慟哭,因召玨問計安出,玨曰︰“臣有一策,不知陛下能行否?”末帝問其策如何,玨曰︰“願得陛下傳國寶馳入唐軍,以緩其行,而待救兵之至。”帝曰︰“事急矣,寶固不足惜,顧卿之行,能了事否?”玨俯首徐思曰︰“但恐不易了。”于是左右皆大笑。莊宗入汴,玨率百官迎謁道左。貶萊州司戶參軍,量移曹州司馬。張全義為言于郭崇韜,復召為太子賓客。明宗即位,欲用任圜為相,而安重誨以圜新進,不欲獨相之,以問樞密使孔循。循嘗事梁,與玨善,因言玨故梁相,性謹慎而長者,乃拜玨平章事。

    明宗幸汴州,六軍家屬自洛遷汴,而明宗又欲幸都,軍士愁怨,大臣頗以為言。明宗不省,上下洶洶,轉相動搖,獨玨稱贊,以為當行。趙鳳極言于安重誨,重誨驚懼,入見明宗切諫,乃詔罷其行。而玨又稱贊之,以為宜罷。玨在相位既碌碌無所為,又病聾,孔循罷樞密使,玨不自安,亟以疾求去職。明宗數留之,玨章四上,乃拜左僕射致仕,賜鄭州莊一區。卒,贈司空。

    李愚

    李愚,字子晦,渤海無棣人也。愚為人謹重寡言,好學,為古文。滄州節度使盧彥威以愚為安陵主簿,丁母憂解去。後游關中,劉季述幽昭宗于東內,愚以書說韓建,使圖興復,其言甚壯。建不能用,乃去之洛陽。舉進士、宏詞,為河南府參軍。白馬之禍,愚復去之山東,與李延光相善,延光以經術事梁末帝為侍講,數稱薦愚,愚由此得召。久之,拜左拾遺、崇政院直學士。

    衡王友諒,末帝兄也,梁大臣李振等皆拜之,獨愚長揖,末帝以責愚曰︰“衡王朕拜之,卿獨揖,可乎?”愚曰︰“陛下以家人禮見之,則拜宜也。臣于王無所私,豈宜妄有所屈?”坐言事忤旨,罷為鄧州觀察判官。

    唐莊宗滅梁,愚朝京師,唐諸公卿素聞愚學古,重之,拜主客郎中、翰林學士。魏王繼岌伐蜀,闢愚都統判官。蜀道阻險,議者以謂宜緩師待變而進,招討使郭崇韜以決于愚,愚曰︰“王衍荒怠,亂國之政,其人厭之。乘其倉卒,擊其無備,其利在速,不可緩也。”崇韜以為然,而所至迎降,遂以滅蜀。初,軍行至寶雞,招討判官陳V稱疾請留,愚厲聲曰︰“陳V見利則進,知難則止。今大軍涉險,人心易搖,正可斬之以徇。”由是軍中無敢言留者。

    明宗即位,累遷兵部侍郎承旨。明宗祀天南郊,愚為宰相馮道、趙鳳草加恩制,道鄙其辭,罷為太常卿。任圜罷相,乃拜愚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愚為相,不治第宅,借延賓館以居。愚有疾,明宗遣宦官視之,見其敗毯敝席,四壁蕭然,明宗嗟嘆,命以供帳物賜之。

    潞王反,犯京師,愍帝夜出奔。明日,愚與馮道至端門,聞帝已出,而弘昭、馮皆已死,愚欲至中書候太後進止,道曰︰“潞王已處處張榜招安,今即至矣,何可俟太後旨也?”乃相與出迎。廢帝入立,罷道出鎮同州,以劉d為相。d性褊急,而愚素剛介,動輒違戾。d與馮道姻家,愚數以此誚d,兩人遂相誼詬,乃俱罷。愚守左僕射。

    是時,兵革方興,天下多事,而愚為相,欲依古以創理,乃請頒《唐六典》示百司,使各舉其職,州縣貢士,作鄉飲酒禮,時以其迂闊不用。愍帝即位,有意于治,數召學士,問以時事,而以愚為迂,未嘗有所問。廢帝亦謂愚等無所事,常目宰相曰︰“此粥飯僧爾!”以謂飽食終日,而無所用心也。清泰二年,以疾卒。

    盧導

    盧導,字熙化,範陽人也。唐末舉進士,為監察御史。唐亡事梁,累遷左司郎中、侍御史知雜事,以病免。唐明宗時,召拜右諫議大夫,遷中書舍人。潞王從珂自鳳翔以兵犯京師,愍帝出奔于衛州。宰相馮道、李愚集百官于天宮寺,將出迎潞王于郊,京師大恐,都人藏竄,百官久而不集,惟導與舍人張昭先至。馮道請導草箋勸進,導曰︰“潞王入朝,郊迎可也,若勸進之事,豈可輕議哉!”道曰︰“勸進其可已乎?”導曰︰“今天子蒙塵于外,遽以大位勸人,若潞王守節不回,以忠義見責,其將何辭以對?且上與潞王,皆太後子也,不如率百官詣宮門,取太後進止。”語未終,有報曰︰“潞王至矣。”京城巡檢使安從進催百官班迎,百官紛然而去。潞王止于正陽門外,道又促導草箋,導對如初。李愚曰︰“吾輩罪人,盧舍人言是也。”導終不草箋。導後事晉為吏部侍郎。天福六年卒,年七十六。

    司空

    司空,貝州清陽人也。唐僖宗時,舉進士不中,後去為羅紹威掌書記。紹威卒,入梁為太府少卿。楊師厚鎮天雄,解官往依之。師厚卒,賀德倫代之。張彥之亂,命判官王正言草奏詆斥梁君臣,正言素不能文辭,又為兵刃所迫,流汗浹背,不能下筆。彥怒,推正言下榻,詬曰︰“鈍漢辱我!”顧書吏問誰可草奏者,吏即言羅王時書記,乃馳騎召之。為亂兵劫其衣,以敝服蔽形而至,見彥長揖,神氣自若,揮筆成文,而言甚淺鄙,彥以其易曉,甚喜,即給以衣服僕馬,遂以為德倫判官。德倫以魏博降晉,晉王兼領天雄,仍以為判官。梁、晉相距河上,常以權軍府事。為郭崇韜所惡,崇韜數言其受賂。都虞候張裕多過失,屢以法繩之。有佷在梁,遣家奴召之,裕擒其家奴,以謂通書于梁。莊宗族殺之。

    譯文︰

    傳曰︰“禮義廉恥,是治理國家的四個準則;這四個準則沒有確立,國家就會滅亡。”管仲的話說得多好啊!禮義是治理國人的根本法則,廉恥是人們立身的根本節操。

    大概沒有糜潔,人們就無所不取;沒有羞恥,人們就無所不焉。

    像這樣做人,那麼災禍動亂、失敗滅亡,也就無所不至,何況做大臣的人卻無所不取、無所不焉,那麼天下還有不亂、國家還有不亡的嗎!我讀馮道寫的《長樂老叔》,見他自述引以為榮,他可說是沒有廉恥的人了,那麼天下國家就由此可知了。

    我在五代發現三個保全節操的士人,十五個為國事而死的臣子,而奇怪那些身穿儒服的士人以學古自稱,卻有很多人享受別人的俸祿、在別人的國家中任職,但卻使忠義的節操,只是出自武夫士兵,難道在儒士中果真就沒有這樣的人嗎?難道不是節操高尚的士人憎惡時代的動亂,鄙薄這樣的世道而不願出來嗎?抑或是掌管天下的君主不值得顧念,而沒有人能夠使他們出來嗎?孔子認為︰“十家人的城邑,必定有忠信之人存在。”難道是沒有根據的空話嗎?我曾讀到五代時的一篇小說,記載王凝的妻子李氏的事情,作為一個婦人還能這樣,就可推知世上確曾有這樣的人而汝能被發現。

    王凝住在青、齊二州間,任虢州司盧參軍,因病死在任上。

    王凝家素來貧窮,一個兒子還年幼,李氏帶著她的兒子,背著他的遺骸回鄉來。

    向東經過開封時,在旅舍停下,旅舍主人見這個婦人獨自帶著一個孩子因而懷疑她,不準她留宿。

    李氏看天色已晚,不願離去,主人就拉著她的手臂把她拖出去。

    李氏仰天痛哭說︰“我是婦人,難道不能守節,而讓逭只手被人拉扯嗎?不能因這只手而一並沾污了我的身子!”就拿來斧頭自己砍斷了手臂。

    看到此事的過路人都團聚在一起替她感嘆,有的為她傷心,有的為她悲泣落淚。

    開封尹獲知這事後,向朝廷報告,官府為她賜藥治傷,豐厚地撫恤李氏,而鞭打那個旅舍主人。

    唉,不能自愛而忍辱偷生的士人,听說李氏的風範後應該略感羞愧吧!馮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

    事奉劉守光任參軍,劉守光失敗後,去事奉宦官張承業。

    張承業監理河東軍,委任他為巡官,因他有文學才能而向晉王推薦,任河東節度掌書記。

    唐莊宗登位,拜為戶部侍郎,充翰林學士。

    馮道為人能夠刻苦節儉。

    當晉和梁在黃河兩岸駐軍時,馮道在軍中,修了一間茅屋,沒有鋪床席,就躺在一堆草上睡覺而已。

    所得到的俸祿,拿來和僕人們同飲同食,心神安逋自如。

    有將領搶來別人的美女送給馮道,馮道不能推脫,就把她安置在別的房屋中,查訪她的主人而送她囤去。

    他解除學士的職務在景城為父親服喪,遇上饑荒年,拿出所有的財物周濟鄉里,而在野外耕作,親自背柴打草。

    有荒著田不耕種,以及無力耕種的人,馮道趁晚上去,偷偷為他們耕種。

    田主後來羞愧告謝,馮道並不認為有什麼恩德。

    服完喪,又召為翰林學士。

    走到汴州,踫上趟在禮作亂,唐明宗從魏州率兵返回,侵犯京師。

    孔循勸說馮道暫時留下等待時機,馮道說︰“我奉詔書奔赴朝廷,難道能擅自停留!”于是迅速趕到京師。

    唐莊宗被殺害,唐明宗登位,素來知道馮道的所作所為,詢問安重誨說︰“先帝時馮道在哪里供職?”安重誨說︰“任學士。”唐明宗說︰“我素來了解他,他真是我的宰相啊。”拜馮道為端明殿學士,升任兵部侍郎。

    一年多後,拜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天成、長興年間,連年五谷豐登,中原平安無事。

    馮道曾告誡唐明宗說︰“我任河東掌書記時,奉命出使中山,經遇險要的井陘時,怕馬絆倒,不敢放松馬勒和韁繩,到平地後,以為不必擔心,卻突然跌倒受傷。

    凡是身歷險境的人憂慮深遠而獲得保全,身居平安的人,禍患就生于疏忽,這是人之常情。”唐明宗問道︰“天下雖然豐收,百姓受益了嗎?”馮道說︰“糧食貴了就會讓農夫挨餓,糧食賤了就會損傷農夫的利益。”因而朗誦文人聶夷中的《田家詩》,詩的語言淺近易懂。

    唐明宗回頭讓手下人記下這首詩,常常自己朗誦。

    水運軍將在臨河縣得到一只玉杯,杯上的銘文是“傳國寶萬歲杯”,唐明宗很喜歡這個玉杯,拿給馮道看,馮道說︰“這不過是前代有形的實物罷了,稱王的人原本有無形的法寶。”唐明宗問他是什麼,馮道說︰“仁義就是帝王的法寶。

    因此說︰‘大實是帝位,怎樣保持帝位叫仁。”’唐明宗是個武人出身的君主,不懂他的話,馮道離去後,習來侍臣替他講解馮道說的意思,稱許並接受了。

    馮道做唐明宗的宰相十多年,唐明宗去世,又做唐愍帝的宰相。

    潞王在鳳翔反叛,唐愍帝出逃到衛州,馮道率百官迎接潞王進京,這就是唐廢帝,,、于是又做他的宰相。

    唐廢帝登位時,唐愍帝還在街州,三天後,唐愍帝遇害身死。

    不久唐廢帝讓馮道出任同州節度使,一年多後,拜為司空。

    晉消滅唐,馮道又在晉做官,晉高祖拜馮道為守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封為魯國公。

    晉高祖去世,馮道做晉出帝的宰相,加授官為太尉,封為燕國公,罷焉匡國軍節度使,調任鎮守威勝。

    契丹消滅晉,馮道又事奉契丹,在京師朝拜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責備馮道事奉後晉沒有成績,馮道無言以對。

    又問道︰“為什麼前來朝拜?”回答說︰“無城無兵,怎敢不來。”耶律德光譏誚他說︰“你是怎樣一個老頭子?”回答說︰“無才無德的痴頑老頭子。”耶律堡光很高興,任命馮道為太傅。

    耶律德光北歸,馮道跟隨到常山。

    漢高祖登位,他回到漢,以太師奉朝請。

    周消滅漢,馮道又在周做官,周太祖拜馮道為太師,兼中書令。

    馮道年輕時就能匡正自己的行為而獲得世人的稱贊,等到擔任大臣後,尤其致力于穩重處世待物,事奉四姓十個君主,越來越以舊德自居。

    但當時的士人無論賢愚都景仰馮道焉元老,而喜歡稱譽他。

    耶律德光曾問馮道說︰“怎樣能拯救天下的百姓?”馮道用玩笑話回答說︰“這樣的時代佛出來了也不能救,只有皇帝能救。”人們都認為契丹投有殺盡中原人,是靠馮道這一句話說得好。

    周兵反叛,侵犯京師,漢隱帝已死,周太祖認為漢的大臣必定會擁戴自己,及至見到馮道時,馮道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周太祖素來對馮道下拜,這次也迫不得已對他下拜,馮道接受下拜就跟平常一樣,周太祖的雄心逐漸沮喪,知道漢不能取代,于是假裝立湘陰公劉簧為漢的繼承人,派馮道去徐州迎接劉贊。

    劉餮還沒到,周太祖率兵北到澶州,舉兵反叛,于是取代漠。

    議事的人說馮道能夠挫敗周太祖的陰謀而延緩它,始終不拿晉、漢的滅亡責備馮道。

    但馮道對喪君亡國的事也從未在意。

    當這個時候,天下大亂.少數民族交相侵略,百姓的生命,比身體倒掛還危急,馮道偏偏自稱“長樂老”,著書幾百言,陳述自己歷事四姓君主以及在契丹得到的階勛官爵,引以為榮。

    自稱︰“孝順家人,忠于囪家,做兒子、做兄弟、做臣子、做師長、做丈夫、做父親、有兒子、有孫子。

    時而翻開一卷書,時而飲下一杯酒,品嘗飲食、鑒賞音樂、享受顏色,在當代平安年老,老而自樂,有什麼快樂能像這樣?”他的自述大抵如此。

    馮道以前事奉九個君主,都不曾直言規勸。

    周世宗剛登位,劉曼進攻上黨,周世宗說︰“劉曼小看我,以為我剛登位而國家有大喪,必定不能出兵迎戰。

    而且善于用兵的人常常出其不意,我應當親自率兵攻打他。”馮道于是懇切勸阻,認為不行。

    周世宗說︰“我見唐太宗平定天下,敵人無論大小都親自出征。”馮道說︰“陛下不能和唐太宗比。”周世宗說︰“劉曼的軍隊是烏合之眾,如果遇上我的軍隊,就像高山壓在烏蛋上一樣。”馮道說︰“陛下能使山不動嗎?”周世宗發怒,起身離去,最終還是親自率兵攻打劉曼,果然在高平打敗劉曼。

    周世宗攻取淮南,平定三關,威武精神的振奮就從高平開始。

    他攻打劉曼,看不起馮道,不讓他隨行,任命他為周太祖山陵使。

    安葬完周太祖後馮道就死了,享年七十三歲,謐號叫文懿,追封為瀛王。

    馮道死後,當時的人都共同稱贊嘆息,認為他和孔子壽命相同,當時人大抵就是這樣喜歡為他延譽。

    馮道有個兒子馮吉。

    李琪字台秀,河西墩煌人。

    他的哥哥李埏,在唐末考中進士,任監察御史。

    遭逢母親的喪事,貧窮無法安葬,靠乞討然後安葬。

    李埏餓得躺在家中,听說此事的人都哀憐他。

    服完喪,回朝拜為御史。

    荊南成油征召他為掌書記。

    昊兵包圍杜洪,梁太祖派成油和馬殷等人救援杜洪。

    成油用大船載兵幾萬人,李埏為成油出謀說︰“如今一艘船載甲兵一千人,干糧加倍,緊急時不能行動,如果被敵人牽制,那麼式陵、武安必定成為你的後患。

    不如率強兵屯駐巴陵,堅守營壘不和他們作戰,昊兵糧食耗盡後,就解圍了。”成油沒有采納,果然失敗,死在水中。

    趙匡凝鎮守襄陽,又征召他焉掌書記。

    梁太祖攻破趙匡凝,得到李埏,高興地說︰“這人是真正的書記。”梁太祖登位,授任考功員外郎、知制誥。

    李埏估計梁太祖不想先用過去的官吏,堅決推辭不受命,出京治理曹州。

    曹州素來事務繁多難以治理,以前的刺史十多人,都因罪廢置,李埏到後,以善于治理聞名。

    升任兵部郎中、崇政院直學士。

    許州馮行襲患病,馮行襲有牙兵兩干人,都是過去的蔡州兵,梁太祖怕發生兵變。

    馮行襲為人嚴刻殘酷,從事魏峻直言勸諫,馮行襲發怒,用貪污受賄罪誣陷使他入獄,想殺掉他。

    于是派李埏接替馮行襲任留後。

    李埏到達許州,住在客舍中,慰問許州將吏,馮行襲病重,想派人代替他接受詔書,李埏說︰“頭朝東面加朝服,這是禮儀。”于是去臥室里見馮行襲,轉述梁太祖的話,馮行襲感動得哭泣,解下印綬交給李埏。

    李埏于是審理魏峻的冤案,立即放他出獄,回去報告梁太祖,梁太祖高興地說︰“李埏果然能替我辦事。”恰逢逭年饑荒,盜賊在汴、宋二州間搶劫,曹州尤其嚴重,梁太祖又派李埏去治理。

    李埏到任後搜索盜賊,抓到大校張彥珂、李埏的外甥李郊等人,以及牙兵一百多人,全部殺掉。

    宣召拜任為左諫議大夫。

    梁太祖去河北,到達內黃,回頭對李埏說︰“為什麼叫內黃?”李埏說︰“河南有外黃、下黃,因此這里叫內黃。”梁太祖說︰“外黃、下黃在哪里?”李埏說︰“秦有外黃都尉,在今天的雍丘;下黃被北齊廢置,在今天的陳留。”梁太祖一生不喜歡儒士,听了李埏的話非常高興。

    朱友登位,授任右散騎常侍,侍講。

    袁象先討伐賊軍,李埏被亂兵殺死。

    李琪年輕時考中進士、博學宏辭科,幾次升任至殿中侍御史,和他的哥哥李埏都以文章聞名。

    唐滅亡,事奉梁太祖為翰林學士。

    梁兵四方征伐,所下達的詔害,都是李琪寫的,落筆就合梁太祖的心意。

    鋈末帝時,任御史中丞、尚書左丞,拜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和蕭頃同任宰相。

    蕭頃性格膽小謹慎周密,李琪豪爽自負、不拘小節,兩人多有不同。

    李琪在朝廷內結交趟岩、張漢杰等人作為佐助,因此蕭頃的話多被阻撓。

    蕭頃曾指摘李琪的過失。

    李琪偏袒的官吏應當擔任試官,李琪改試為守,被蕭頃告發,梁末帝大怒,想放逐他,而趟岩等人救解,得以罷為太子少保。

    唐莊宗消滅梁,得到李琪,想讓他做宰相,而鑿的舊臣大多忌恨他,于是任命焉太常卿。

    升任吏部尚書。

    同光三年秋,天下大水成災,京師缺糧尤其嚴重,唐莊宗用朱筆御札下詔讓百官上書奏事。

    李琪上書幾千字,他的意見漫無邊際沒有可取之處,而唐莊宗偏偏看重他的意見,于是任命他為國計使。

    正想任命他為宰相,而唐莊宗逝世。

    唐明宗進入洛陽,群臣勸說明宗登位,官府準備禮儀,用靈柩前登位的舊例。

    霍彥威、孔循等人請求改換國號,不再承襲土德。

    唐明宗是個武人出身的君主,不懂他們的意思,問什麼叫改號,回答說︰“唐莊宗接受唐的賜姓成為唐的宗族,接續唐昭宗而登位,因而國號為唐。

    如今唐的天命已經斷絕,應改變國號自我更新。”唐明宗對此疑慮,把這事交給群臣討論,群臣或贊成或反對意見不統一。

    李琪議論說︰“殿下是宗室的賢人,三代立功,現在興兵來朝,以奔赴國難為名,而想改變國號,使先帝成為路人,那麼孤獨的棺木,去哪里依托!”唐明宗贊同他的看法,于是穿上喪服發喪,然後登位。

    任命李琪為御史中丞。

    自從唐末喪亂以來,朝廷的禮儀敗壞,天子不曾上朝,而入閣的制度也廢棄了。

    常參官每天到正衙,听說不坐衙就退下,只有大臣奏報事情,每天在便殿接見一次,而侍從內各司,每天兩次朝拜而已。

    唐明宗剛登位,就下韶害給群臣,五天一次隨宰相到內殿進見,叫做起居。

    李琪認為這不是唐的舊例,請求廢除五日起居,而恢復每月初一、十五入哄的舊例。

    唐宗說︰“五日一起居,是我想藉以多次召見群臣的緣故,不能廢棄。

    而每月初一、十五入1欄可以恢復。”但唐的舊例,天子每天到殿堂接見群臣,叫“常參”;初一、十五向各陵墓進獻祭食,有思慕先人的心情,不能到前殿,就到便殿接見群臣,叫“入合”。

    宣政是前殿,叫做“衙”,衙有儀仗。

    紫宸是便殿,叫做“合”。

    皇帝不到前殿而到紫宸,是從正衙叫來儀仗,從合門進入,百官在前殿候朝,因而跟隨進見,因此叫“入合”。

    但前殿是朝廷,禮儀尊嚴;便殿是宴見賓客的地方,禮儀簡單。

    自從干符以後,因為動亂而禮儀闕失,天子不能每天接見群臣而在初一、十五接見,因此前殿日常廢棄儀仗,而初一、十五到便殿進見卻有儀仗,後來習以為常,就把到便殿進見看得更重要。

    至于到前殿,還叫做“入合”,後來也廢棄了,到這時恢復。

    但有關部門不能論正此事。

    大凡群臣五天一次到中興殿進見,這是在便殿,是入合流傳下來的制度,而叫做“起居”;初一、十五到文明殿,這是在前殿,反而叫做“入合”,李琪都不能糾正。

    李琪又建議說︰“入合有待制、次對官議論事情,而內殿起居,見一面就退出,想進言的人,無法自己陳述,不符合希望多次見到群臣的本意。”唐明宗于是下詔在起居日有事要談的人,準許自行出列陳述。

    又下詔百官依次輪流奏對。

    這時,樞密使安重誨專權管事,安重誨的侍從騎兵經過御史台門口時,殿直馬延誤撞了他,安重誨就在御史台門口殺掉馬延然後上報。

    李琪任中丞,懼怕安重誨而不敢彈劾糾察他,又怕諫官議論,于是托宰相任圜先告訴安重誨然後糾察此事,但還是模稜兩可不敢直言其事。

    豆盧革等人罷相,任圓擬議任命李琪做宰相,而孔循、鄭玨阻撓此事,于是作罷。

    李琪升任尚書右僕射。

    李琪上書申告中書,稱《開元禮》“僕射上報事情那天,中書、門下率領百官送呈”。

    中害下達給太常征詢意見。

    禮院說《開元禮》沒有“送上”之文,而李琪已解除新近任命的職務,再次提出上述禮儀,都沒有同意。

    唐明宗討伐王都,攻破定州後,從汴州返回洛陽,李琪應當率領百官到上柬閂,而請求到偃師迎接。

    他的奏章說“打敗契丹凶黨,攻破真定逆城”,因誤把定州寫成真定,罰一個月的俸祿。

    霍彥威去世,下詔書讓李琪撰寫神道碑碑文。

    霍彥威是梁的舊將,而李琪過去是梁的宰相,敘述霍彥威在梁的事情不稱“偽梁”,被馮道駁回。

    李琪為人講信用,喜歡稱贊別人的善行。

    年輕時以文章出名,也因此自負。

    顯貴後,就在牙板上刻下金字“前鄉貢進士李琪”,時常放在座旁。

    為人缺乏穩重,不懂進退處世的原則,因此多次受到當時人的詆毀。

    以太子少傅退休居家,去世,享年六十歲。

    鄭玨,唐代宰相鄭綮的孫子。

    父親鄭徽,任河南尹張全義的判官。

    鄭玨年輕時依附張全義住在河南,多次考進士不中,張全義把鄭玨囑托給有關部門,得以考中。

    唐昭宗時,任監察御史。

    梁太祖登位,拜為左補闕。

    梁眾大臣因張全義的緣故多次推薦他,幾次升遷任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奉旨。

    梁末帝時,拜為中書侍郎、同中害門下平章事。

    唐莊宗從郫州進入汴州,梁末帝听說唐兵快到了,驚惶恐懼不知所措,和李振、敬翔等人相抱痛哭,因而召鄭玨詢問有什麼計策,鄭玨說︰“我有一個計策,不知陛下能否實行?”梁末帝問他的計策怎樣,鄭玨說︰“希望得到陛下的傳國寶馳馬進入唐軍,以便延緩他們的行軍速度,而等待救兵到來(”)”皇帝說︰“事情危急了,傳國寶固然不值得吝惜,只是你這一去,能不能了結這事?”鄭玨低頭慢慢考慮說︰“只怕不容易了結這事。”于是旁邊的人都大笑起來。

    唐莊宗進入汴州,鄭玨率領百官在路旁謁見。

    貶為萊州司戶參軍,酌情調任曹州司馬。

    張全義在郭崇韜面前替他說話,又召為太子賓客。

    唐明宗登位,想任用任圜做宰相,而安重誨因任圜剛剛進用,不願讓他單獨做宰相,拿這事詢問樞密使孔循。

    孔循曾在梁做官,和鄭玨關系好,因而說鄭玨是過去梁的宰相,性格謹慎而又年長,于是拜鄭玨為平章事。

    唐明宗進入汴州,六軍家屬從洛陽遷到汴州,而唐明宗又想去鄴都,土兵們愁悶埋怨,大臣們不斷諫阻。

    ,唐明宗並不醒悟,上下議論紛紛,相互動搖,惟獨鄭玨稱贊,認為應當去。

    趟鳳向安重誨極力諫阻,安重誨震驚害怕,入見唐明宗急切諫阻,下詔不去(\而鄭玨又加以稱贊,認為應當不去。

    鄭玨身居相位既碌碌無為,又耳聾,孔循罷樞密使,鄭玨心里不安,急忙藉生病請求離任、,唐明宗多次挽留他,鄭玨四次上書,于是拜為左僕射辭官居家,賞賜鄭州的莊園一處。

    去世,贈司空。

    李愚字子晦,渤海無棣人。

    李愚為人謹慎厚重,沉默寡言,好學,善作古文。

    滄州節度使盧彥威任李愚為安陵主簿,為母親服喪解職離去。

    後來游歷關中,劉季述把唐昭宗幽囚在束內,李愚寫信游說韓建,要他圖謀復興,言辭十分雄壯。

    韓建役能采用,于是李愚離開前去洛陽<)考取進士、宏詞科,任河南府參軍。

    白馬之禍,李愚又前往山東,和李延光相處很好,李延光以經街在梁末帝那里任侍講,多次稱贊推薦李愚,李愚因此受到召用。

    遇了很久,拜為左拾遣、崇政院直學士。

    衡王朱友諒,是梁末帝的哥哥,鑾大臣李振等人都對他下拜,惟獨李愚只作長揖,梁末帝因此責問李愚說︰“衡王,我都對他下拜,你僅僅作揖,行嗎?”李愚說︰“陛下按家人的禮節見他,那麼下拜是應該的;我對他沒有什麼私親,難道該隨便下拜嗎?”因論事違背皇帝的意旨,罷焉鄧州觀察判官。

    唐莊宗消滅梁,李愚到京師朝拜,唐的公卿士大夫素來知道李愚學古,很看重他,拜為主客郎中、翰林學士。

    魏王李繼岌伐蜀,征用李愚為都統判官。

    蜀道艱難險阻,議事的人認為應當緩兵等待時機進攻,招討使郭崇韜拿這事請李愚決斷,李愚說︰“王衍荒淫懈怠,當政亂國,那里的人討厭他。

    趁他倉猝,攻其不備,利于速戰,不能延緩。”郭崇韜認為他說得對,而所到之處都迎按他們並投降,于是消滅蜀。

    當初,軍隊到達寶鸚時,招討判官陳父推說有病請求留下,李愚高聲說︰“陳父見利而進,知難而退。

    如今大軍跋涉天險,人心容易動搖,正好殺掉他示眾。”從此軍中沒有人敢說要留下。

    唐明宗登位,多次升遷任兵部侍郎承旨。

    唐明宗在南郊祭天,李愚為宰相馮道、趙鳳起草加恩制誥,馮道看不起他的文辭,降他為太常卿。

    任園罷相,于是拜李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李愚任宰相,不修建宅第,而借延賓館居住。

    李愚患病,唐明宗派宦官探望他,看見他用的破舊氈席,四壁蕭然,唐明宗感嘆不已,命令拿供宴會使用的帷帳賜給他。

    潞王反叛,侵犯京師,唐愍帝連夜出逃。

    第二天李愚和馮道到端門,听說皇帝已經出逃,而朱弘昭、馮餮都已死去,李愚想到中害去等待太後確定去留,馮道說︰“潞王已到處張榜招安,現在就快到了,怎能等太後的命令?”于是一道出去迎接潞王。

    唐廢帝登位,罷免馮道,讓他出守同州,任命劉呦為宰相。

    劉啕氣量狹小、性情急躁,而李愚素來剛強耿直,動不動就連逆劉晌。

    劉啕和馮道是親家,李愚多次拿這點譏誚劉晌,兩人于是相互指責大罵,因而都被罷免。

    李愚任左僕射。

    當時,戰爭剛剛爆發,天下多事,而李愚任宰相,想按照古代的制度來治理國家,于是請求頒布《唐六典》給各部門,讓他們各盡其職,州縣貢舉士人,行鄉飲酒禮,當時認為這樣做太迂腐而未采用。

    唐愍帝登位,著意治國,多次召集學士,詢問時事,而覺得李愚迂腐,不曾問他什麼。

    唐廢帝也認為李愚等人無所事事,常常看著宰相說︰“這是喝稀飯的和尚!”藉此說他飽食終日,無所用心。

    清泰二年因病去世。

    盧導字熙化,範陽人。

    唐末考中進士,任監察御史。

    唐滅亡後事奉梁,多次升遷任左司郎中、侍御史知雜事,因病免職。

    唐明宗時,召拜為右諫議大夫,升任中書舍人。

    潞王李從珂從鳳翔率兵侵犯京師,唐愍帝出逃到衛州。

    宰相馮道、李愚在天官寺召集眾官員,準備到郊外迎接潞王,京師十分恐懼,人們都逃亡隱藏起來,眾官員很久聚集不起來,只有盧導和舍人張略先到。

    馮道讓盧導起草箋表勸潞王登位,盧導說︰“潞王入朝,到郊外迎接可以,至于勸他登位的事,難道可以隨便議論嗎!”馮道說︰“勸他登位可以作罷嗎?”盧導說︰“如今天子在外逃亡蒙受風塵,匆匆就把皇位拿來勸他人即位,如果潞王守節不改變主意,反而用忠義責備我們,那我們用什麼話回答?而且皇上和潞王,都是太後的兒子,不如率領眾官員去官門,听太後的吩咐。”話未說完,有人報告說︰“潞王到了。”京城巡檢使安從進催促案官員列隊迎接,眾官員紛紛前去。

    潞王在正陽門外停下,馮道又催盧導起草箋表勸潞王登位,盧導像起初那樣回答f)李愚說︰“我們是罪人,盧舍人的話是對的。”盧導最終沒有起草箋表。

    盧導後來事奉晉任吏部侍郎。

    天福六年去世,享年七十六歲。

    司空頒,貝州清陽人。

    唐僖宗時,考進士不中,後來離去任羅紹威的掌書記。

    羅紹威死,去梁任太府少卿。

    楊師厚鎮守天雄,司空顛辭官前去依附他。

    楊師厚死,賀德倫代任(\張彥作亂時,命令判官王正言起草奏書詆毀梁的君臣,王正言素來不擅長文辭,又被刀尖逼迫,汗流浹背,不能下筆。

    張彥發怒,把王正言推下床榻,罵道︰“蠢漠羞辱我!”望著文字官吏詢問誰能起草奏書,官吏們就說司空顛是羅王時的掌書記,于是馳馬召他。

    司空頤被亂兵搶走衣服,就用破衣服遮蔽形體來到,他見了張彥作長揖,神態自如,揮筆成文,而言辭十分淺近鄙俚,張彥因他寫得通俗易曉,非常高興,就賞給他衣、僕人、馬匹,于是任他為賀德倫的判官。

    賀德倫以魏博向晉投降,晉王兼領天雄,仍舊任司空頗為判官()梁、晉在黃河對峙,常常讓司空齲代理軍府事()司空頰為郭崇韜所憎惡,郭崇韜多次說他受賄。

    都虞候張裕常有過失,司空頗多次繩之以法,、司空頤有個佷子在梁,派家奴去召他,張裕抓到他的家奴,說他和梁通信,唐莊宗把他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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