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邮 吕不韦巧计归异人

类别:集部 作者:冯梦龙(明)、蔡元放(清) 书名:东周列国志

    话说赵孝成王初时接得赵括捷报,心中大喜,已后闻赵军困于长平,正欲商量遣兵救援,忽报:“赵括已死,赵军四十余万尽降于秦,被武安君一夜坑杀,止放二百四十人还赵。”赵王大惊,群臣无不悚惧。国中子哭其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祖哭其孙,妻哭其夫,沿街满市,号痛之声不绝。

    惟赵括之母不哭,曰:“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赵王以赵母有前言,不加诛,反赐粟帛以慰之。又使人谢廉颇。赵国正在惊惶之际,边吏又报道:“秦兵攻下上党,十七城皆已降秦,今武安君亲率大军前进,声言欲围邯郸。”

    赵王问群臣:“谁能止秦兵者?"群臣莫应。

    平原君归家,遍问宾客,宾客亦无应者。适苏代客于平原君之所,自言:“代若至咸阳,必能止秦兵不攻赵。”平原君言于赵王,赵王大出金币,资之入秦。

    苏代往见应侯范睢,睢揖之上坐,问曰:“先生何为而来?"苏代曰:”为君而来。“

    范睢曰:“何以教我?"苏代曰:”武安君已杀马服子乎?“

    睢应曰:“然。”

    代曰:“今且围邯郸乎?”

    睢又应曰:“然。”

    代曰:“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所收夺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虽伊尹、吕望之功,不加于此。今又举兵而围邯郸,赵必亡矣;赵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则武安君为佐命之元臣,如伊尹之于商,吕望之于周。君虽素贵,不能不居其下也。”

    范睢愕然前席曰:“然则如何?"苏代曰:”君不如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夫割地以为君功,而又解武安君之兵柄,君之位则安于泰山矣。“

    范睢大喜。明日即言于秦王曰:“秦兵在外日久,已劳苦,宜休息。不如使人谕韩、赵,使割地以求和。”

    秦王曰:“惟相国自裁。”

    于是范睢复大出金帛,以赠苏代之行,使之往说韩、赵。韩、赵二王惧秦,皆听代计。韩许割垣雍一城,赵许割六城,各遣使求和于秦。秦王初嫌韩止一城太少,使者曰:“上党十七县,皆韩物也。”秦王乃笑而受之,召武安君班师。

    白起连战皆胜,正欲进围邯郸,忽闻班师之诏,知出于应侯之谋,乃大恨。

    自此白起与范睢有隙,白起宣言于众曰:“自长平之败,邯郸城中一夜十惊,若乘胜往攻,不过一月可拔矣,惜乎应侯不知时势,主张班师,失此机会。”

    秦王闻之,大悔曰:“起既知邯郸可拔,何不早奏?"乃复使起为将,欲使伐赵,白起适有病不能行,乃改命大将王陵,陵率军十万伐赵,围邯郸城。赵王使廉颇御之,颇设守甚严,复以家财募死士,时时夜缒城往砍秦营,王陵兵屡败。

    时武安君病已愈,秦王欲使代王陵,武安君奏曰:“邯郸实未易攻也,前者大败之后,百姓震恐不宁,因而乘之,彼守则不固,攻则无力,可克期而下;今二岁余矣,其痛已定,又廉颇老将,非赵括比,诸侯见秦之方和于赵,而复攻之,皆以秦为不可信,必将‘合纵’而来救,臣未见秦之胜也。”秦王强之行,白起固辞。

    秦王复使应侯往请,武安君怒应侯前阻其功,遂称疾,秦王问应侯曰:“武安君真病乎?”应侯曰:“病之真否未可知,然不肯为将,其志已坚。"秦王怒曰:”起以秦别无他将,必须彼耶?昔长平之胜,初用兵者王龁也,龁何遽不如起?"乃益兵十万,命王龁往代王陵,王陵归国,免其官。

    王龁围邯郸,五月不能拔,武安君闻之,谓其客曰:“吾固言邯郸未易攻,王不听吾言,今竟如何?"客有与应侯客善者,泄其语,应侯言于秦王,必欲使武安君为将,武安君遂伪称病笃,秦王大怒,削武安君爵士,贬为士伍,迁于阴密,立刻出咸阳城中,不许暂停。

    武安君叹曰:“范蠡有言,‘狡兔死,走狗烹。’吾为秦攻下诸侯七十余城,故当烹矣。”于是出咸阳西门,至于杜邮,暂歇,以待行李。

    应侯复言于秦王曰:“白起之行,其心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托病非真,恐适他国为秦害。"秦王乃遣使赐以利剑,令自裁,使者至杜邮,致秦王之命,武安君持剑在手,叹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役,赵卒四十余万来降,我挟诈一夜尽坑之,彼诚何罪?我死固其宜矣!“乃自刭而死,时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十一月,周赧王之五十八年也。

    秦人以白起死非其罪,无不怜之,往往为之立祠。后至大唐末年,有天雷震死牛一只,牛腹有“白起”二字。论者谓白起杀人太多,故数百年后,尚受畜生雷震之报。杀业之重如此,为将者可不戒哉?

    秦王既杀白起,复发精兵五万,令郑安平将之,往助王龁,必攻下邯郸方已。

    赵王闻秦益兵来攻,大惧,遣使分路求救于诸侯。

    平原君赵胜曰:“魏,吾姻家,且素善,其救必至;楚大而远,非以‘合纵’说之不可,吾当亲往。"于是约其门下食客,欲得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同往。三千余人内,文者不武,武者不文,选来选去,止得一十九人,不足二十之数,平原君叹曰:”胜养士数十年于兹矣,得士之难如此哉?"有下坐客一人,出言曰:“如臣者,不识可以备数乎?”平原君问其姓名,对曰:“臣姓毛名遂,大梁人,客君门下三年矣。”

    平原君笑曰:“夫贤士处世,譬如锥之处于囊中,其颖立露,今先生处胜门下三年,胜未有所闻,是先生于文武一无所长也!”

    毛遂曰:“臣今日方请处囊中耳。使早处囊中,将突然尽脱而出,岂特露颖而已哉?”

    平原君异其言,乃使凑二十人之数,即日辞了赵王,望陈都进发。

    既至,先通春申君黄歇,歇素与平原君有交,乃为之转通于楚考烈王。平原君黎明入朝,相见礼毕,楚王与平原君坐于殿上,毛遂与十九人俱叙立于阶下。

    平原君从容言及‘合纵’却秦之事。楚王曰:“‘合纵’之约,始事者赵,后听张仪游说,其约不坚。先怀王为‘纵约长’,伐秦不克;齐湣王复为‘纵约长’,诸侯背之。至今列国以‘纵’为讳,此事如团沙,未易言也!”

    平原君曰:“自苏秦倡‘合纵’之议,六国约为兄弟,盟于洹水,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其后,齐、魏受犀首之欺,欲其伐赵;怀王受张仪之欺,欲其伐齐,所以纵约渐解。使三国坚守洹水之誓,不受秦欺,秦其奈之何哉?齐湣王名为‘合纵’,实欲兼并,是以诸侯背之,岂‘合纵’之不善哉?”

    楚王曰:“今日之势,秦强而列国俱弱,但可各图自保,安能相为?”

    平原君曰:“秦虽强,分制六国则不足;六国虽弱,合制秦则有余。若各图自保,不思相救,一强一弱,胜负已分,恐秦师之日进也!”

    楚王又曰:“秦兵一出而拔上党十七城,坑赵卒四十余万,合韩、赵二国之力,不能敌一武安君。今又进逼邯郸,楚国僻远,能及于事乎?”

    平原君曰:“寡君任将非人,致有长平之失。今王陵、王龁二十余万之众,顿于邯郸之下,先后年余,不能损赵之分毫,若救兵一集,可以大挫其锋,此数年之安也!”

    楚王曰:“秦新通好于楚,君欲寡人‘合纵’救赵,秦必迁怒于楚,是代赵而受怨矣!"平原君曰:”秦之通好于楚者,欲专事于三晋,三晋既亡,楚其能独立哉?“

    楚王终有畏秦之心,迟疑不决。

    毛遂在阶下顾视日晷,已当午矣,乃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纵’之利害,两言可决,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议犹未定,何也?”

    楚王怒问曰:“彼何人?"平原君曰:”此臣之客毛遂。"楚王曰:“寡人与汝君议事,客何得多言。"叱之使去。

    毛遂走上几步,按剑而言曰:“‘合纵’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议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楚王色稍舒,问曰:“客有何言?"毛遂曰:”楚地五千余里,自武文称王,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一旦秦人崛起,数败楚兵,怀王囚死,白起小竖子,一战再战,鄢、郢尽没,被逼迁都。此百世之怨,三尺童子,犹以为羞,大王独不念乎?今日‘合纵’之议,为楚,非为赵也。"楚王曰:“唯唯。"遂曰:”大王之意已决乎?"楚王曰:“寡人意已决矣。"毛遂呼左右,取歃血盘至,跪进于楚王之前曰:”大王为‘纵约长’,当先歃,次则吾君,次则臣毛遂。"于是纵约遂定,毛遂歃血毕,左手持盘,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宜共歃于堂下,公等所谓‘因人成事’者也!”

    楚王既许“合纵”,即命春申君将八万人救赵。

    平原君归国,叹曰:“毛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阅人多矣,乃今于毛先生而失之。胜自今不敢复相天下士矣!”自是以遂为上客。正是:

    橹樯空大随人转,秤锤虽小压千斤。

    利锥不与囊中处,文武纷纷十九人。

    时魏安釐王遣大将晋鄙帅兵十万救赵。秦王闻诸侯救至,亲至邯郸督战,使人谓魏王曰:“秦攻邯郸,旦暮且下矣。诸侯有敢救者,必移兵先击之!”魏王大惧,遣使者追及晋鄙军,戒以勿进。晋鄙乃屯于邺下。春申君亦即屯兵于武关,观望不进。此段事权且放过。

    却说秦王孙异人,自秦、赵会渑池之后,为质于赵。

    那异人乃安国君之次子。安国君名柱,字子傒,昭襄王之太子也。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皆诸姬所出,非适子。所宠楚妃,号为华阳夫人,未有子。异人之母曰夏姬,无宠又早死,故异人质赵,久不通信。当王翦伐赵,赵王迁怒于质子,欲杀异人。

    平原君谏曰:“异人无宠,杀之何益?徒令秦人借口,绝他日通和之路。”赵王怒犹未息,乃安置异人于丛台,命大夫公孙乾为馆伴,使出入监守,又削其廪禄。异人出无兼车,用无余财,终日郁郁而已。

    时有阳翟人姓吕,名不韦,父子为贾,平日往来各国,贩贱卖贵,家累千金。其时适在邯郸,偶于途中望见异人,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虽在落寞之中,不失贵介之气。不韦暗暗称奇,指问旁人曰:“此何人也?”答曰:“此乃秦王太子安国君之子,质于赵国,因秦兵屡次犯境,我王几欲杀之。今虽免死,拘留丛台,资用不给,无异穷人。”

    不韦私叹曰:“此奇货可居也!”乃归问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

    父曰:“十倍。"又问:”贩卖珠玉之利几倍?"父曰:“百倍。"又问:”若扶立一人为王,掌握山河,其利几倍?"父笑曰:“安得王而立之?其利千万倍,不可计矣!"不韦乃以百金结交公孙乾,往来渐熟,因得见异人。佯为不知,问其来历,公孙乾以实告。

    一日,公孙乾置酒请吕不韦,不韦曰:“座间别无他客,既是秦国王孙在此,何不请来同坐?"公孙乾从其命,即请异人与不韦相见,同席饮酒。至半酣,公孙乾起身如厕,不韦低声而问异人曰:”秦王今老矣。太子所爱者华阳夫人,而夫人无子。殿下兄弟二十余人,未有专宠,殿下何不以此时求归秦国,事华阳夫人,求为之子。他日有立储之望!"异人含泪对曰:“某岂望及此?但言及故国,心如刀刺,恨未有脱身之计耳!"不韦曰:”某家虽贫,请以千金为殿下西游,往说太子及夫人,救殿下还朝,如何?"异人曰:“若如君言,倘得富贵,与君共之。"言甫毕,公孙乾到,问曰:”吕君何言?"不韦曰:“某问王孙以秦中之玉价,王孙辞我以不知也!"公孙乾更不疑惑,命酒更酌,尽欢而散。

    自此不韦与异人时常相会,遂以五百金密付异人,使之买嘱左右,结交宾客。公孙乾上下俱受异人金帛,串做一家,不复疑忌。

    不韦复以五百金市买奇珍玩好,别了公孙乾,竟至咸阳。探得华阳夫人有姊,亦嫁于秦,先买嘱其家左右,通话于夫人之姊,言:“王孙异人在赵,思念太子夫人,有孝顺之礼,托某转送,这些小之仪,亦是王孙奉候姨娘者!"遂将金珠一函献上。

    姊大喜,自出堂,于帘内见客,谓不韦曰:“此虽王孙美意,有劳尊客远涉。今王孙在赵,未审还想故土否?"不韦答曰:”某与王孙公馆对居,有事罄与某说,某尽知其心事,日夜思念太子夫人,言自幼失母,夫人便是他嫡母,欲得回国奉养,以尽孝道!"姊曰:“王孙向来安否?"不韦曰:”因秦兵屡次伐赵,赵王每每欲将王孙来斩,喜得臣民尽皆保奏,幸存一命,所以思归愈切!"姊曰:“臣民何故保他?"不韦曰:”王孙贤孝无比,每遇秦王太子及夫人寿诞,及元旦朔望之辰,必清斋沐浴,焚香西望拜祝,赵人无不知之。又且好学重贤,交结诸侯宾客,遍于天下,天下皆称其贤孝,以此臣民尽行保奏!"不韦言毕,又将金玉宝玩,约值五百金,献上曰:“王孙不得归侍太子夫人,有薄礼权表孝顺,相求王亲转达。"姊命门下客款待不韦酒食,遂自入告于华阳夫人。夫人见珍玩,以为”王孙真念我。"心中甚喜。夫人姊回复吕不韦,不韦因问姊曰:“夫人有子几人?"姊曰:”无有。"不韦曰:“吾闻‘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及此时宜择诸子中贤孝者为子,百岁之后,所立子为王,终不失势。不然,他日一旦色衰爱弛,悔无及矣。今异人贤孝,又自附于夫人,自知中男不得立,夫人诚拔以为适子,夫人不世世有宠于秦乎?"姊复述其言于华阳夫人,夫人曰:”客言是也。"一夜,与安国君饮正欢,忽然涕泣。太子怪而问之,夫人曰:“妾幸得充后宫,不幸无子,君诸子中惟异人最贤,诸侯宾客来往,俱称誉之不容口,若得此子为嗣,妾身有托。"太子许之。

    夫人曰:“君今日许妾,明日听他姬之言,又忘之矣。"太子曰:”夫人倘不相信,愿刻符为誓。"乃取玉符,刻“适嗣异人”四字,而中剖之,各留其半,以此为信。夫人曰:“异人在赵,何以归之。"太子曰:”当乘间请于王也。"时秦昭襄王方怒赵,太子言于王,王不听。

    不韦知王后之弟阳泉君方贵幸,复贿其门下,求见阳泉君,说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阳泉君大惊曰:”吾何罪?"不韦曰:“君之门下无不居高官,享厚禄,骏马盈于外厩,美女充于后庭;而太子门下,无富贵得势者?王之春秋高矣,一旦山陵崩,太子嗣位,其门下怨君必甚,君之危亡可待也!”

    阳泉君曰:“为今之计当如何。"不韦曰:”鄙人有计,可以使君寿百岁,安于泰山,君欲闻否?"阳泉君跪请其说。

    不韦曰:“王年高矣,而子傒又无适男,今王孙异人贤孝闻于诸侯,而弃在于赵,日夜引领思归,君诚请王后言于秦王,而归异人,使太子立为适子。是异人无国而有国,太子之夫人无子而有子,太子与王孙之德王后者,世世无穷,君之爵位可长保也。"阳泉君下拜曰:”谨谢教。"即日以不韦之言告于王后,王后因为秦王言之,秦王曰:“俟赵人请和,吾当迎此子归国耳。"太子召吕不韦问曰:”吾欲迎异人归秦为嗣,父王未准,先生有何妙策?"不韦叩首曰:“太子果立王孙为嗣,小人不惜千金家业,赂赵当权,必能救回。"太子与夫人俱大喜,将黄金三百镒付吕不韦,转付王孙异人为结客之费。王后亦出黄金二百镒,总付不韦。夫人又为异人制衣服一箱,亦赠不韦黄金共百镒,预拜不韦为异人太傅,使传语异人:"只在旦夕,可望相见,不必忧虑。"不韦辞归,回至邯郸,先见父亲,说了一遍。父亲大喜。

    次日,即备礼谒见公孙乾,然后见王孙异人,将王后及太子夫人一段说话,细细详述,又将黄金五百镒及衣服献上。异人大喜,谓不韦曰:“衣服我留下,黄金烦先生收去,倘有用处,但凭先生使费,只要救得我归国,感恩不浅。"

    再说不韦向取下邯郸美女,号为赵姬,善于歌舞,知其怀娠两月,心生一计,想道:“王孙异人回国,必有继立之分。若以此姬献之,倘然生得一男,是我嫡血,此男承嗣为王,嬴氏的天下,便是吕氏接代,也不枉了我破家做下这番生意。"因请异人和公孙乾来家饮酒,席上珍馐百味,笙歌两行,自不必说。酒至半酣,不韦开言:”卑人新纳一小姬,颇能歌舞,欲令奉劝一杯,勿嫌唐突。"即命二青衣丫鬟,唤赵姬出来。不韦曰:“汝可拜见二位贵人。"赵姬轻移莲步,在氍毹上叩了两个头。异人与公孙乾慌忙作揖还礼。

    不韦令赵姬手捧金卮,向前为寿。

    杯到异人,异人抬头看时,果然标致。怎见得?

    云鬓轻挑蝉翠,蛾眉淡扫春山。

    朱唇点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白玉。

    微开笑靥,似褒姒欲媚幽王;缓动金莲,拟西施堪迷吴主。

    万种娇容看不尽,一团妖冶画难工。

    赵姬敬酒已毕,舒开长袖,即在氍毹上舞一个大垂手小垂手,体若游龙,袖如素蜺,宛转似羽毛之从风,轻盈与尘雾相乱,喜得公孙乾和异人目乱心迷,神摇魂荡,口中赞叹不已。赵姬舞毕,不韦命再斟大觥奉劝,二人一饮而尽。赵姬劝酒完了,入内去讫。

    宾主复互相酬劝,尽量极欢。

    公孙乾不觉大醉,卧于坐席之上。

    异人心念赵姬,借酒装面,请于不韦曰:“念某孤身质此,客馆寂寥,欲与公求得此姬为妻,足满平生之愿,未知身价几何,容当奉纳。"不韦佯怒曰:”我好意相请,出妻献妾,以表敬意。殿下遂欲夺吾所爱,是何道理?"异人跼蹐无地,即下跪曰:“某以客中孤苦,妄想要先生割爱。实乃醉后狂言,幸勿见罪。"不韦慌忙扶起曰:”吾为殿下谋归,千金家产尚且破尽,全无吝惜。今何惜一女子,但此女年幼害羞,恐其不从,彼若情愿,即当奉送,备铺床拂席之役。"异人再拜称谢,候公孙乾酒醒,一同登车而去。

    其夜,不韦向赵姬言曰:“秦王孙十分爱你,求你为妻,你意若何?"赵姬曰:”妾既以身事君,且有娠矣,奈何弃之,使事他姓乎?“

    不韦密告曰:“汝随我终身,不过一贾人妇耳。王孙将来有秦王之分,汝得其宠,必为王后,天幸腹中生男,即为太子,我与你便是秦王之父母,富贵俱无穷矣,汝可念夫妇之情,曲从吾计,不可泄漏。"赵姬曰:”君之所谋者大,妾敢不奉命,但夫妻恩爱,何忍割绝?"言讫泪下。

    不韦抚之曰:“汝若不忘此情,异日得了秦家天下,仍为夫妇,永不相离,岂不美哉?"二人遂对天设誓,当夜同寝,恩情倍常,不必细述。

    次日,不韦到公孙乾处,谢夜来简慢之罪。公孙乾曰:“正欲与王孙一同造府,拜谢高情,何反劳枉驾?"少顷,异人亦到,彼此交谢。

    不韦曰:“蒙殿下不嫌小妾丑陋,取侍巾栉,某与小妾再三言之,已勉从尊命矣。今日良辰,即当送至寓所陪伴。"异人曰:”先生高义,粉骨难报:“公孙乾曰:”既有此良姻,某当为媒。"遂命左右备下喜筵。

    不韦辞去,至晚,以温车载赵姬与异人成亲。髯翁有诗云:

    新欢旧爱一朝移,花烛穷途得意时。

    尽道王孙能夺国,谁知暗赠吕家儿?,

    异人得了赵姬,如鱼似水,爱眷非常。约过一月有余,赵姬遂向异人曰:“妾获侍殿下,天幸已怀胎矣。"异人不知来历,只道自己下种,愈加欢喜。

    那赵姬先有了两月身孕,方嫁与异人,嫁过八个月,便是十月满足,当产之期,腹中全然不动,因怀著个混一天下的真命帝王,所以比常不同,直到十二个月周年,方才产下一儿,产时红光满室,百鸟飞翔,看那婴儿,生得丰准长目,方额重瞳,口中含有数齿,背项有龙鳞一搭,啼声洪大,街市皆闻。其日,乃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朔旦。

    异人大喜曰:“吾闻应运之主,必有异征,是儿骨相非凡,又且生于正月,异日必为政于天下。"遂用赵姬之姓,名曰赵政,后来政嗣为秦王,兼并六国,即秦始皇也。

    当时吕不韦闻得赵姬生男,暗暗自喜。

    至秦昭襄王五十年,赵政已长成三岁矣。时秦兵围邯郸甚急,不韦谓异人曰:“赵王倘复迁怒于殿下,奈何?不如逃奔秦国,可以自脱。"异人曰:”此事全仗先生筹画。"不韦乃尽出黄金共六百斤,以三百斤遍赂南门守城将军,托言曰:“某举家从阳翟来,行贾于此,不幸秦寇生发,围城日久,某思乡甚切,今将所存资本,尽数分散各位,只要做个方便人情,放我一家出城,回阳翟去,感恩不浅。"守将许之。

    复以百斤献于公孙乾,述己欲回阳翟之意,反央公孙乾与南门守将说个方便。守将和军卒都受了贿赂,落得做个顺水人情,不韦预教异人将赵氏母子,密寄于母家。是日,置酒请公孙乾,说道:“某只在三日内出城,特具一杯话别。"席间将公孙乾灌得烂醉,左右军卒,俱大酒大肉,恣其饮啖,各自醉饱安眠。

    至夜半,异人微服混在仆人之中,跟随不韦父子行至南门,守将不知真假,私自开钥,放他出城而去。

    论来王龁大营,在于西门,因南门是走阳翟的大路,不韦原说还乡,所以只讨南门,三人共仆从结队连夜奔走,打大弯转欲投秦军,至天明,被秦国游兵获住,不韦指异人曰:“此秦国王孙,向质于赵,今逃出邯郸,来奔本国,汝辈可速速引路。"游兵让马匹与三人骑坐,引至王龁大营,王龁问明来历,请入相见,即将衣冠与异人更换,设宴管待。王龁曰:”大王亲在此督战,行宫去此不过十里。"乃备车马,转送入行宫。

    秦昭襄王见了异人,不胜之喜,曰:“太子日夜想汝,今天遣吾孙脱于虎口也,便可先回咸阳,以慰父母之念。"异人辞了秦王,与不韦父子登车,竟至咸阳。不知父子相见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赵孝成王起初接到赵括得胜的捷报,心中大喜,后来又听说赵军被困长 平,正想与群臣商议如何派兵救援。忽然又有人来报告说:“赵括已经死了, 四十多万赵军,全部投降秦国,又被武安君一夜之间全部杀光,只放了二百 四十人回赵国。“赵王听后大惊失色,群臣也惊恐万状。一时间国中子哭父、 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孙、妻哭夫,沿街满市,号陶痛哭之声不断。 只有赵括的母亲没有哭,她说:“自从赵括当上了将军,我就已经不把他看 作是一个活人了。“赵王因为赵括的母亲曾经有言在先,所以没有处罚她, 反而赐给粟米丝帛安慰她。又派人去给廉颇陪罪。赵国正处在惊惶恐惧之时, 边境守官又来报告说:“秦兵攻下了上党,十七城都已投降秦国。现在武安 君正亲率大军向前推进,扬言要围攻邯郸。“赵王问群臣:“谁能制止秦兵?” 群臣没有一个敢应答。平原君回家,问遍了门客,也没有敢应答的。恰巧苏 代此时也在平原君家作客,他对平原君说:“我若是去咸阳,一定会制止秦 兵不攻打赵国。“平原君告诉了赵王,赵王拿出许多金币,让苏代去秦国。 苏代到了秦国,便去拜见应侯范睢,范睢拱手相迎请他上坐,问道:“先生 为什么而来?“苏代说:“为您而来。”范睢说:“有什么可告诉我的?“ 苏代便问道:“武安君是不是已经杀了赵奢的儿子?““是的。”范睢答道。 苏代又问:“现在是不是正要围攻邯郸?““是的。”苏代说:“武安君用 兵如神,身为秦国大将,已夺取七十多座城池,杀敌近百万,即使是伊尹、 吕望的功绩,也比不上他。现在又举兵围攻邯郸,赵国必定要灭亡了!赵国 灭亡,那么秦国就完成了帝王大业,秦国完成了帝王大业,那么武安君就是 辅助秦王的最大功臣,就像伊尹对于商,吕望对于周那样。您虽然一向很显 贵,到那时也不得不居于他之下了。“范睢听完此话,愕然失色,他赶紧移 动席位,凑到苏代面前问道:“那么该怎么办呢?“苏代说:“您不如准许 韩、赵两国用割地的方式来向秦国求和。这样做,您就立了大功,同时又解 除了武安君的兵权,您的地位,就能够稳如泰山了!“范睢大喜。第二天他 就对秦王说:“秦兵在外面时间太长了,很辛苦,需要休整,不如派人去告 诉韩、赵两国,让他们用割地的方式来求和算了。“秦王说:“由相国来决 定。“于是范睢也拿出许多金币,赠送给苏代,并让他去韩、赵两国游说。 韩、赵二位国王畏惧秦国,都听从了苏代的计谋。韩国同意割让垣雍一城, 赵国同意割让六城,各派使者去秦国求和。秦王起初还嫌韩国只割让一城太 少,韩国使者说:“上党十七县,原来可都是韩国的土地啊!“秦王于是笑 着接受了。和约完成后,就召武安君白起班师回朝。白起连战连胜,正想要 围攻邯郸,忽然接到班师撤兵的诏书,他知道这肯定是范睢的阴谋,心中非 常气愤。

    从此白起与范睢就有了矛盾。白起曾当众说:“赵国自从长平兵败,邯

    郸城中,夜夜惊慌,若能乘胜攻击,不用一个月就能攻克。可惜应侯范睢不

    知时势,主张班师撤兵,失掉了良机。“秦王听说后,非常后悔地说:“白

    起既然知道邯郸可以攻克,为何不尽早跟我说明?“于是重新任命白起为大

    将,又想征伐赵国。白起此时正巧有病不能前去,于是改命王陵为大将。王

    陵率领十万军队征讨赵国,包围了邯郸城。赵王派廉颇率兵抵御。廉颇防守

    非常严密,又以自己的家财招募拚命的勇士,经常在夜里爬下城墙去攻打秦

    军营垒。王陵的军队屡败。这时白起的病已经痊愈,秦王想让他替代王陵。 白起奏请秦王说:“邯郸实在不是容易攻克的。先前赵国大败之后,百姓惊 恐不宁,因而可以乘虚而入,他们要防守也不会坚固,要进攻也无力量,攻 克邯郸是指日可待。如今两年过去了,他们的痛苦已经平静,再加之廉颇老 将,实在不是赵括所能比的。而且诸侯各国见秦国刚与赵国求得和约,又再 一次去攻打,都会认为秦国不可信任,必将联合起来解救赵国,我无法预见 秦国能够胜利。“秦王强迫他前去,白起坚决推辞。秦王又派范睢前去请他。 白起怨恨范睢曾阻碍他立功,于是就推说自己生了重病。秦王问范睢:“白 起真的病了吗?“范睢说:“是不是真病了我不清楚,然而他不肯任大将的 心意是很坚决的。“秦王怒气冲冲地说:“白起以为秦国没有别的将军,好 像非要靠他不可。长平之战的胜利,起初统率军队的是王龁,王龁有哪一点 不如白起?“于是增兵十万,命令王龁去替代王陵,王陵回国后,就被免了 官。王龁率军攻打邯郸,五个月都未能攻克。白起听说后,对他的门客们说:

    “我坚持认为邯郸不容易被攻克,大王不听我的话,看看现在究竟如何?“ 门客中有与范睢的门客有交情的,就把白起的话泄露了出去。范睢又告诉了 秦王,秦王便一定要让白起任大将。白起于是假称自己病很重,不从命。秦 王大怒,削去了他的封号,贬为平民,并让他迁往阴密,立刻出咸阳城,不 许停留。白起叹息说:“范蠡曾说过‘狡兔死,走狗烹。‘我为秦国攻下了 诸侯的城池七十多座,所以也应当被 ‘烹‘了。“于是出咸阳西门,来到杜 邮暂歇,等待行李。范睢又对秦王说:“白起走时,心中愤愤不平,怏怏不 服,大有怨言,他假称生病并不是真的,我唯恐他投奔别的国家,日后对秦 国不利。“秦王于是派使者给白起赐利剑,让他自杀。使者来到杜邮,陈述 了秦王之命。白起持剑在手,深深地叹息说:“我何处得罪了上天,竟然要 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过了很久,他又说:“我该死!长平之战,赵军士卒 四十五万人来投降,我用奸诈之计,一夜之间把他们全部杀尽,他们又有什 么罪过?我是应该死啦!“于是持剑刎颈而死。这时正是秦昭襄王五十年十 一月。秦国人认为白起的死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罪过,所以都替他惋惜,到 处给他立祠堂。后来到了唐朝末年,有天打雷击死一头牛,牛肚子上有“白 起“二字。议论的人说,白起杀人太多,所以几百年后,还要受到雷击畜生 的报应。杀人成性的人受到如此报应,为将领的人可要引以为戒了。

    秦王杀了白起后,又派精兵五万,命令郑安平率领,前去帮助王龁,一 定要攻克邯郸才罢休。赵王听说秦国增兵来攻击,非常惊慌,于是派遣使者 分路去向各诸侯国求救。平原君赵胜说:“魏国是我们的联姻国,而且一向 友好,他们的救兵一定会来到;楚国是大国,离我们又很远,不以 ‘合纵‘ 关系劝说他们是不行的,我当亲自前去。“于是想挑选门下文武兼备的食客 二十人一同前往。可是三千多个食客中,文者不武,武者不文,挑来选去, 符合条件的只有十九人,不足二十。平原君叹息道:“我养士已经几十年了, 而要真正得到几个有用的士人竟然如此之难!“这时,边上有一个人插话说: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来凑足这个数字呢?“平原君问他的姓名,他 回答说:“我姓毛名遂,大梁人,在您的门下已有三年了。“平原君笑着说:

    “至于贤士处世,就如同锥子处于囊中,它的锋芒立刻会显露出来。如今先 生在我门下三年,我未有所闻,看来先生于文武之道一无所长吧!“毛遂说:

    “这只是因为我直到今日才要求处于囊中罢了!要是让我早处囊中,必将突

    然全部显露出来,难道只露出一点锋芒就够了吗?“平原君对他说的话很惊

    异,就让他也加入,凑成二十人一个整数。当日辞别了赵王,一行人就往陈 都进发。到了楚国,先通报了春申君黄歇。黄歇一直与平原君有交情,就替 他通报给楚考烈王。平原君黎明时入朝拜见楚王,相见礼毕,楚王与平原君 坐在殿上,毛遂与另外十九人都立在两旁。平原君从容地谈起“合纵“抗秦 之事。楚王说:“‘合纵‘的盟约,是从赵国首先开始的,后来听了张仪的 游说,这个盟约就不牢固了。先祖怀王曾经为 ‘纵约长‘,讨伐秦国没有成 功。后来又以齐湣王为 ‘纵约长‘,诸侯各国又背叛了他。至今各国都忌讳 ‘纵‘,这件事就像团沙,谈何容易。“平原君说:“自从苏秦首倡‘合纵’ 之说,六国曾经和约为兄弟,又结盟于洹水,秦兵有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 这以后,齐、魏受犀首欺骗,想讨伐赵国,怀王受张仪欺骗,想讨伐齐国, 所以 ‘合纵‘盟约渐渐解体。如果有三个国家坚守盟誓,不受秦国欺骗,秦 国还能怎么样呢?齐湣王名为 ‘合纵‘,实际上是想兼并别国,所以诸侯都 背叛他,这难道是 ‘合纵‘本身不好吗?“楚王说:“现在的时势,是秦强 而列国都弱,各国尽可图谋保护自己,相互之间又能做些什么呢?“平原君 说:“秦国虽然强大,但要分制六国,力量是不足的;六国虽弱小,但是齐 心合力制裁秦国,力量是有余的。如果各自图谋保护自己,不思相救,那么 一强一弱,胜负早已分明,恐怕秦国的军队会得寸进尺,越来越猖狂。“楚 王又说:“秦国一出兵就攻克了上党十七城,杀掉赵军士卒四十多万,合韩、 赵两国之兵力,抵御不了一个武安君。现在秦军又进逼邯郸,楚国地处偏远, 能管得了这件事吗?平原君说:“我国国君任用将军不当,才导致了长平一 战的失败。如今王陵、王龁率军二十多万,驻扎在邯郸城下,先后已有一年 多了,没有损到赵国的一分一毫。如果救兵集中起来,就能大挫秦军的锐气, 这以后几年就能够得到安宁了。“楚王说:“秦国新近与我国通好和约,你 让我 ‘合纵‘救赵,秦国必然迁怒于楚国,这是让楚国代赵国受怨呢!“平 原君说:“秦国通好楚国的目的,是想先集中力量对付三晋,三晋要是灭亡 了,楚国还能独立存在吗?“楚王心中一直畏惧秦国,所以还是迟疑不决。 毛遂在台阶下回头看看日影,已经到中午了。于是他就按剑顺台阶而上,走 到殿上,对平原君说:“‘合纵‘的利害关系,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今日 从日出入朝,一直议论到日中,还是说不明白,犹豫不定,这是为什么?“ 楚王怒声问道:“他是什么人?“平原君说:“他是我的门客毛遂。”楚王 说:“我与你的主人商议事情,你这个门客为何多嘴多舌?“喝斥他离去。 毛遂走上几步,按剑说道:“‘合纵‘是天下大事,天下人都可以议论;我 的主人就在这里,你为何要喝斥我?“楚王脸色稍稍和缓了些,问毛遂道:

    “你有什么可说的?“毛遂说:“楚国土地有五千余里,自文、武二君称王,

    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一旦待到秦国崛起,数次打败楚军,怀王被囚禁

    身死。白起那个小子,一战再战,楚国鄢、郢二地全部失去,又被迫迁都。

    这是世代的怨仇,三尺儿童,还以为耻辱,难道唯独大王你不想这些事情吗?

    今日商议‘合纵‘之事,是为了楚国,并不是为了赵国!“楚王连声说:“对!

    对!“毛遂问:“大王真的下决心了吗?”楚王说:“我真的下决心了!“

    毛遂于是招呼左右,赶紧拿缔约的歃血盘来。毛遂手捧歃血盘,跑步进到楚

    王面前说:“大王为‘纵约长‘,应当先喝,接下来是我的主人,再下来才

    是我毛遂。“于是纵约就缔成了。毛遂饮完血,左手持盘,右手招那十九个

    人说:“你们也应当在大堂上共饮!这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因人成事‘。“

    楚王既然答应了“合纵“,于是立即派遣春申君黄歇率领八万士卒去解救赵

    国。平原君回国后,感叹地说:“毛先生三寸之舌,真是胜过百万军队!我 经历过的人多了,而偏偏没有发觉毛先生这样的贤士,差点失之交臂,从今 以后我再也不敢审察天下的士人了。“从这以后,便将毛遂待为上客。正是:

    橹樯空大随人转,秤锤虽小压千斤。

    利锥不与囊中处,文武纷纷十九人。

    此时,魏安釐王也派遣大将晋鄙率兵十万来救赵国。秦王听说诸侯各国

    的救兵来到,就亲临邯郸督战,派人去对魏王说:“秦军进攻邯郸,很容易 就能攻克,诸侯若有敢来解救的,我必定移兵首先攻击他!“魏王非常害怕, 派遣使者追赶上晋鄙的军队,告诫他们别再前进。晋鄙于是驻扎在邺下。春 申君也立即在武关安下营垒,观望不进。

    却说秦国王孙异人,自从秦、赵渑池会盟后,就一直作为人质留在赵国。 那异人本是安国君的次子。安国君名柱,字子傒,是昭襄王的太子。安国君 有二十多个儿子,都是诸姬妾所生,不是嫡子。所宠爱的楚妃,号华阳夫人, 没有生子。异人的母亲叫夏姬,不受宠爱,又早死,所以异人作人质后,秦 国没有什么人询问关心他。当王翦讨伐赵国时,赵王迁怒于人质,想杀掉异 人。平原君劝告说:“异人并不受宠爱,杀他又有什么用?只会白白让秦国 找到借口,断绝了以后和好之路。“赵王的怒气还是不能平息,于是就把异 人安置在丛台,派大夫公孙乾陪伴他,出入都加以监视,又削减了他的廪禄。 异人出门没有马车,日用没有多余的钱财,终日郁郁寡欢。

    当时,阳翟有一个人姓吕,名叫不韦,父子两人行商,平日来往各国作 生意,积下家财千金。当时吕不韦正在邯郸,偶然一次在途中看见了异人, 只见他面如敷粉,唇若丹涂,生得眉清目秀,虽在落魄之中,但仍不失贵家 公子气度。吕不韦不由得暗暗称奇,便指着他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人?“ 那人回答说,“这是秦王太子安国君的儿子,在赵国作为人质,因秦兵屡次 侵犯我国,我们大王几次想杀了他。如今虽然免死,但被拘留在丛台,日常 所用钱财根本不够,跟穷人没有两样。“吕不韦暗地里感叹道:“这真是奇 货可居啊!“于是回家问他的父亲:“种田能得到几倍的利?”“十倍。“ 他父亲答道。吕不韦又问:“贬卖珠玉能得到几倍的利?““百倍。”“要 是扶立一个人为王,让他掌握江山,又能得到几倍的利呢?“他父亲笑着说:

    “你怎么可能扶立君王呢?真是这样的话,其利千万倍,实在是不可计算。“

    吕不韦于是用一百两黄金结交了公孙乾。两人相互往来,渐渐熟悉,因而有

    时也能见到异人,但吕不韦假装不知他是什么人,就向公孙乾询问他的来历,

    公孙乾如实告诉了他。一天,公孙乾置酒宴请吕不韦,吕不韦说:“酒席上

    又没有其他客人,既然秦国的王孙在此,何不请来同坐?“公孙乾听从了他

    的话,当即请来异人与他相见,同席饮酒。酒喝到半酣,公孙乾起身上厕所,

    吕不韦便低声对异人说:“秦王如今老了。太子所爱的是华阳夫人,而夫人

    又无子。殿下的二十几个兄弟,也没有受到专宠的,殿下何不在此时回归秦

    国,侍奉华阳夫人,请求作她的儿子,以后还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异人

    含泪回答说:“我也期望能这样!每次提起故国,我便心如刀绞,只恨没有

    脱身之计罢了。“吕不韦说:“我家虽贫,但也愿意用千两黄金为殿下去一

    次秦国,去劝说太子和夫人,救殿下回国,你看如何?“异人说:“倘若得

    到富贵,一定与你共同享有。“话刚说完,公孙乾就回来了,问道:“吕君

    刚才说什么?“吕不韦说:“我问王孙秦国珠玉的价钱,王孙回答我说,他

    也不知道。“公孙乾也不怀疑,三人继续把盏饮酒,尽欢而散。这以后吕不

    韦与异人便时常相见,暗地里吕不韦又将五百两黄金送给异人,让他买通左

    右,结交宾客。公孙乾经常接受异人赠送的黄金丝帛,就像自己家人一样,

    也不再怀疑监视他了。吕不韦又用五百两黄金买了许多珍奇礼品,告别公孙

    乾,独自去了咸阳。在咸阳他探听到华阳夫人有个姐姐,也嫁在秦国,就先

    买通了她的家人,通话给她说:“王孙异人在赵国,思念太子和夫人,有孝

    顺的礼物,托我转交。另外还有一些小礼物,也是王孙异人奉献姨娘的。“

    就将一匣金珠献上。夫人的姐姐大喜,自己走出了后堂,在帘内见客,她对

    吕不韦说:“这些虽是王孙的一片心意,但也有劳你远道送来。如今王孙在

    赵国,不知他是不是还思念故土?“吕不韦说:“我就住在王孙公馆的对面,

    有什么事王孙都对我说,我完全了解他的心事。他日夜思念太子和夫人,曾

    说自己从小没有母亲,夫人就如同他的亲生母亲,愿意回来奉养夫人,以尽

    孝道。“夫人的姐姐问:“王孙一向还好?”吕不韦说:“因为秦兵屡次讨

    伐赵国,赵王好几次都想杀他,幸亏臣民们都奏请保他,才保住性命,所以

    他思归之情越来越迫切。“夫人的姐姐又问:“臣民们为什么要保他?”吕

    不韦说:“王孙贤孝无比,每次秦王、太子和夫人的寿诞,每到新年和初一、

    十五,必定清斋沐浴,焚香向西跪拜遥祝,赵国人对他没有不知道的。而且

    又好学重贤,交结诸侯宾客,遍于天下,天下人都称赞他的贤德孝顺,所以

    才为他保奏。“吕不韦说完,又将价值五百两金子的金玉珠宝献上说:“王

    孙不能归来亲自侍奉太子和夫人,献上这些薄礼聊表孝顺之心,请你转交。“

    夫人的姐姐嘱咐自己的门客款待吕不韦酒食,自己便进宫去告诉华阳夫人。

    夫人见到了这些珍奇贵重的礼物,以为王孙真的在思念自己,心中十分高兴。

    夫人的姐姐回复吕不韦,吕不韦故意问道:“夫人有几个儿子?“夫人的姐

    姐说:“没有儿子。“吕不韦说:“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以姿色侍奉别

    人的人,姿色衰退,爱也会随着衰弛。‘如今夫人侍奉太子很得宠爱,却又

    无子,到了现在她应该在诸子中挑选一个贤孝的为子,待到太子百年之后,

    所立的儿子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要不然的话,一旦色衰爱弛,后悔就来

    不及了!如今异人贤孝无比,又愿意依附夫人,夫人如果诚意立他为自己的

    嫡子,在秦国不就世世有宠爱了吗?“夫人的姐姐又将这些话告诉了华阳夫

    人。夫人说:“这个客人说得很对。“一天夜里,夫人与安国君对饮正欢,

    忽然涕泣起来,太子感到很奇怪,就问她为什么要哭泣。夫人说:“我有幸

    在你的后宫为姬,不幸的是没有自己的儿子,您的儿子中只有异人最贤孝,

    诸侯宾客往来,对他都赞不绝口。我请求你,让他作为我的嫡子,我也能有

    个后嗣。“太子答应。夫人说:“您今日答应了我,明日一听其他姬妃的话,

    又该忘了。“太子说:“夫人若不相信,愿刻符为誓!”拿过玉符,就在上

    面刻了“嫡嗣异人“四个字,又将玉符从中间剖开,与夫人各留一半,以此

    为信物。夫人说,“异人在赵国,怎样才能回来呢?“太子说:“应当找机

    会请求大王。“

    此时,秦昭襄王正在怨怒赵国。太子将这件事告诉了秦王,请求他应允,

    秦王不听。吕不韦打听到王后的弟弟杨泉君此时正得到秦王的重用信任,就

    用黄金贿赂他的家人,要求拜见他。见到杨泉君,吕不韦便对他说:“您已

    经犯了死罪,您自己知道吗?“杨泉君大惊失色道:“我有什么罪?”吕不

    韦说:“您的门下,无不居高官,享厚禄,骏马满厩,美女满屋;而太子的

    门下,没有一个富贵得势的人。大王年事已高,一旦去世,太子继位,他的

    门下必然非常怨恨您,您的危亡指日可待了!“杨泉君说:“该想个什么计

    策呢?“吕不韦说:“我倒有个计策,能使你享寿百岁,地位稳如泰山,您

    愿意听吗?“杨泉君跪地请教吕不韦。吕不韦说:“大王年事高了,而太子

    又没有嫡生的儿子,如今王孙异人贤孝闻名于各地诸侯,而又被丢弃在赵国,

    日夜思归,您可以请王后劝说秦王,让异人归来,使太子立他为嫡子,这样

    的话,异人无国却已经拥有了国家,华阳夫人无子却已经有了儿子,太子和

    王孙对王后恩德的感念,世世无穷,您的爵位自然也能够长久地保住了。“

    杨泉君下拜说:“感谢先生的教诲。“当天就把吕不韦的这番话告诉了王后,

    王后又告诉了秦王。秦王说:“等到赵国来求和,我自会迎异人回国的。“

    太子召吕不韦问道:“我想让异人回国立为后嗣,父王不同意,先生有什么

    妙策?“吕不韦叩首说:“太子如果真的立王孙为后嗣,小人我不惜千金家

    业,去贿赂赵国的当权者,必定能将王孙救回来。“太子与夫人都非常高兴,

    交给吕不韦六千多两黄金,让他转交异人作为结交宾客的费用。王后也拿出

    自己的四千多两黄金,一起交给吕不韦。夫人又为异人做了一箱衣服,赠送

    给吕不韦二百两黄金。太子又拜吕不韦为异人的太傅,让吕不韦传话说:“回

    国相见,只是早晚问题,不必忧虑。“吕不韦告辞回国。回到邯郸,先见了

    父亲,把这些说了一遍,他父亲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准备了礼物去拜访公

    孙乾。然后又见了王孙异人,将王后、太子和夫人的话,一一详细叙述,又

    将黄金及衣服献上,异人惊喜万分,对吕不韦说:“衣服我留下,黄金麻烦

    先生拿去,如果有什么要花费,只管拿去用,只要能救我回国,我就感激不

    尽了。“

    再说吕不韦以前娶了一个邯郸的美女,号为赵姬,能歌善舞,此时已有 两个月的身孕。吕不韦心生一计,想道:“王孙异人回国,必有继立为王的 名分,如果把赵姬献给他,再生一男孩,就是我的嫡子,这个男孩如能承嗣 为王,那么赢氏的天下,便由吕氏的后代来掌握,也不枉我破家做的这笔生 意。“挑选了一个日子,吕不韦便把异人和公孙乾请到家里喝酒,席上珍馐 百味,笙歌两行,不必细说。酒喝至半酣,吕不韦开口说:“我新纳了一个 小姬,能歌善舞,想让她来奉劝一杯,你们不要嫌唐突。“说完,就让两个 青衣丫环去唤赵姬出来。吕不韦说:“你来拜见这两位贵人。“赵姬轻移莲 步走来,在毡毯上磕了两个头。异人与公孙乾急忙作揖还礼。吕不韦让赵姬 手捧金杯,向前来敬酒。敬到异人面前,异人抬头一看,果真是标致漂亮。 正是:

    云鬓轻挑蝉翠,蛾眉淡扫春山,朱唇点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白玉。 微开笑靥,似褒姒欲媚幽王;缓动金莲,拟西施堪迷吴主。万种娇容看 不尽,一团妖冶画难工。

    赵姬敬完酒,舒开长袖,就在毡毯上跳起舞来。体若游龙,宛转如风吹羽毛, 轻盈似与云雾混为一体。看得公孙乾和异人目乱心迷,神摇魂荡,口中赞叹 不已。赵姬跳完舞,吕不韦又让她换大杯来劝酒,公孙乾和异人都一饮而尽。 赵姬劝完酒后,就回内室去了。宾主又相互劝酒,喝得十分尽兴。公孙乾不 觉大醉,就在坐席上睡着了。异人心念赵姬,借着酒兴,就请求吕不韦说:

    “我孤身一人在此作人质,独处客馆寂寞无聊,想跟你求得赵姬作为妻子,

    满足我平生的愿望。不知赵姬的身价多少,我理当奉纳。“吕不韦假装发怒

    说:“我好意请你饮酒,还唤出自己的爱妻出来劝酒,以表敬意,殿下却要

    夺我所爱,这是什么道理?“异人羞惭得无地自容,立即跪下说:“我妄想

    用客中孤苦来要先生割爱,实在是醉后狂言,请先生千万不要怪罪!“吕不

    韦急忙扶他起来说:“我为了让殿下能回归秦国,千金家产尚且可以用尽, 毫不吝惜,如今又何必吝惜一女子。但这女子年青害羞,恐怕她不同意,如 果她愿意,即当奉送殿下,让她给殿下尽铺床抹席之务。“异人又一次下拜 称谢,等公孙乾酒醒后,二人一同坐车离去。这天夜里,吕不韦对赵姬说:

    “秦王孙十分爱你,求你为妻,你觉得怎么样?“赵姬说:“我既然已经以 身侍奉你,而且又有身孕,你为什么要抛弃我,让我去侍奉别人?“吕不韦 悄声告诉她说:“你跟随我终身,也不过是个商人妻子而已。王孙将来有立 为秦王的名分,你得到他的宠爱,必然会成为王后。如果上天保佑生个男孩, 这个孩子就成了太子,我和你以后就会是秦王的父母,富贵都会无穷的。你 就念在我们夫妇的情意上,委屈听从我的计策吧。不过,千万不要向外人泄 露!“赵姬说:“你所谋划的是大事,我怎敢不从命!但我们夫妻之间的恩 爱,又怎么忍心割绝呢?“说完,泪如雨下。吕不韦抚慰她说:“你若是不 忘我们的情意,以后得到秦家天下,我们还是作夫妻,永不分离,这不是很 好吗?“二人于是对天起誓。当夜同寝,恩情百倍,不必细述。第二天,吕 不韦到公孙乾处,对昨天酒席上的简慢表示歉意。公孙乾说:“我正想与异 人一同去拜访,感谢你昨日的热情款待,反而劳累了你跑一次。“过了一会 儿,异人也到了,彼此相互道谢。吕不韦说:“承蒙殿下不嫌小妾丑陋,愿 意娶为妻子。我再三劝说她,现在已勉强从命。今日良辰,即当送到殿下的 寓所陪伴。“异人说:“先生的高尚义节,我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公孙 乾说:“既然有这样的良姻,我应当为媒。“便命令左右备下喜筵。吕不韦 告辞离去。到了晚上,用卧车将赵姬送给异人成亲。髯翁有诗云:

    新欢旧爱一朝移,花烛穷途得意时。

    尽道王孙能夺国,谁知暗赠吕家儿!

    异人得到赵姬,如鱼似水,爱恋非常。大约过了一个多月,赵姬对异人

    说:“我有幸来侍奉殿下,真是上天保佑,已有了身孕。“异人不知底细, 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就更加欢喜了。那赵姬是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才嫁 给异人的,嫁来八个月,正是十月满怀,应该到了生产的日子,可是腹中却 毫无动静。因为怀着的是个统一天下的真龙天子,所以与常人不同,一直到 了十二个月整整一周年,才生下一个男孩。生产时红光满室,百鸟飞翔。再 看那婴儿,生得眉目端庄,方额头,眼有双瞳,口中已有几颗牙齿,背项上 长着一块龙鳞,哭声宏亮,街市都能听见。这一天,正是秦昭襄王四十八年 正月初一。异人高兴地说:“我听说顺应时运的君王,必有特殊的徵象,这 孩子骨相非凡,而且又生在正月,以后必将为政于天下!“于是用赵姬的姓, 给他取名为赵政。后来赵政继立为秦王,兼并六国,就是秦始皇。当时吕不 韦听说赵姬生了个男孩,不由得心中窃喜。

    到了秦昭襄王五十年,赵政已长到三岁了。当时秦兵正在围攻邯郸,情

    况危急,吕不韦就对异人说:“赵王如果再次迁怒于你怎么办?不如赶紧逃

    脱回秦国去。“异人说:“这件事全仗先生来筹划了。”吕不韦于是拿出自

    家全部的六百斤黄金,用三百斤贿赂了南门守城的所有将军,骗他们说:“我

    举家从阳翟来,在这里经商,没有想到秦兵来攻打,包围邯郸城这么长时间,

    我的思乡之情越来越迫切,现在将所存的家财,全部分散给各位,只要你们

    做个方便人情,放我一家出城,回阳翟去,我将感激不尽!“守将答应。接

    着又拿一百斤黄金送给公孙乾,述说自己想回阳翟的心意,反过来又故意央

    求公孙乾去与南门守将说个方便。守将和军卒都受了贿赂,落得做个顺水人

    情。吕不韦预先让异人将赵姬母子悄悄地送到她母亲家。这一天,吕不韦置 办了酒席宴请公孙乾,说:“我就在这三天内出城,特备一杯薄酒与你话别。“ 席间将公孙乾灌得烂醉。左右军卒,也都大酒大肉,吃饱喝足后各自睡去。 到了半夜,异人穿着便服混在吕家仆人中间,跟着吕不韦父子走到南门,守 将不知真假,私自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城去了。王龁的大营,本设在邯郸城 的西门外,只因为南门是通往阳翟的,吕不韦原来又说是回乡,所以只能走 南门。这一队人连夜奔走,拐了一个大弯后往西而去,想投奔秦军的大营。 到了天亮,被秦军的巡逻兵抓住。吕不韦指着异人说:“他是秦国的王孙, 一直在赵国作人质,现在逃出邯郸,来投奔自己的国家,你们赶快在前面带 路!“巡逻兵让出了马匹让异人和吕不韦父子骑坐,带他们来到王龁的大营。 王龁问明了来历,立即请他们进来相见,拿出衣冠让异人更换,又设宴款待。 王龁说:“大王亲临这里督战,行宫离这儿不过十里地。“于是又备了车马, 把他们送到秦王的行宫。秦王见了异人,欢喜之极,他说:“太子日夜都在 想你,今日你总算逃脱虎口了。现在你先回咸阳去,以安慰父母的思念之情。“ 异人告别了秦王。与吕不韦父子登上马车,直奔咸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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