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臌門(凡十案)

類別︰子部 作者︰finnay 書名︰湖岳村叟醫案

    水臌總論

    水臌之為病,莫不由脾肺腎三經之虧。腎為水髒,腎虛者,邪水橫逆泛濫,平地已成澤國。脾為水堤,脾虛則堤不固,何能防水患?肺為天地肅殺之令,虛則不能下降,膀胱因之不能化水。故水臌之證,十有九虛。經雲︰脈堅大者,邪盛也。脈澀者,氣虛而不流利也。余治此證,所以多用金匱腎氣湯,視證加減,治愈者頗多。至于攻伐之藥,亦有時而用,只要認清脈實證實,直決水口,順流而下,何嘗不可,然禹功散、舟車丸,雖是奪命之藥,此治百人中,不過三五人而已。余論是否,深望高明者正余之謬,幸甚。

    馨山按︰世之患膨證者,水臌多而氣臌少,血臌蠱脹更少。余閱歷四十余年,惟水臌最多,謹試論水臌。夫水臌為病,大概不外肺脾腎三經。肺為清肅之髒,主下降。脾為倉廩之髒,主轉運。腎為司命門之髒,主化氣。三經不虧,飲食消化,津液流通,臌證何有?若三經之中,一經虧則易治,二經虧則難治,三經虧者不治。然而三經之中,惟脾胃更為重要。若脾胃有虧,則中失轉運之職,上不能承肺,下不能授腎。縱肺腎二經無病,而水勢壅留,腹中難免無滔天之患。所以吾治水臌,獨尊李東坦脾胃論,其次則張仲景金匱腎氣丸。東垣治脾胃,創倉倒法,百病皆除,惜後人無用之者。一遇水臌,只知瀉脾而不知健脾,只知瀉胃而不知補胃。設水臌之實者猶可,倘遇虛者,愈攻愈虛,不死不休。況水臌為病,非氣不能化水,即水不能化氣,虛證多而實證少。治水臌者,以脾胃藥為君,肺藥為臣,腎藥為佐,如此調治,庶近道矣。至若舟車丸、禹功散,治實證未尚不可,究不如仲景十棗湯,攻中寓補之為善也。至于景岳治水臌,不忌食鹽,尤為可遵。蓋食鹽合沙土炒黑,不止無損于脾胃腎三經,而並有益于脾胃腎三經也。噫!後之人尚其博學,深思明決而篤行之哉。

    醫案

    案一

    邑南十二里楊大莊,李清河之妻,年三十九歲,患水臌證,業已三月。迎余往診,肺脈沉滑,胃脈沉滯,肝脈弦急。腹腫如抱甕,腿腫似冬瓜。按之如泥,窩而不起。此證得之郁怒傷肝,木旺克土,土傷肺弱,因此肺氣不能下降為膀胱。經雲︰“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今氣不能化水,留于腹中而臌證成矣。治宜平肝補脾,滲濕攻水。方用

    白術10克,茯苓18克,茯苓皮12克,冬瓜皮10克,葶藶子10克,甘遂6克,醋炒芫花4.5克,大戟4.5克,扁豆15克,薏苡仁15克,芡實12克。

    水煎服。連服三帖,病去六七。經雲“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後改八珍、十全大補湯略為加減,二十余帖而愈。

    【按】余謂膀胱入氣不化,則水歸大腸而為泄瀉。出氣不化,則閉塞下竅而為腸腫。是知凡水臌腫證,多屬于膀胱出氣不化也。欲治此種病,又必須知膀胱與小腸交通之故,心腎水火相蒸之理,尤須知連絡髒腑,全在三焦。三焦即是油膜連網其根,發于腎系,其上歸結為心包絡,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總領髒腑經絡,左右上下三元之氣,和內調外,導上宣下,莫大于此,與膀胱之職司氣化,相輔而行,明此則知所治矣。

    案二

    邑北十二里寨,賈世道年三十余,臘月患水臌證,將近兩月。迎余治療,但見周身壅腫,腎囊腫如斗,腹皮欲裂,小便極澀,飲食減少,脾胃二脈虛細,腎脈勁弦。按病狀脈象合論,二者俱在不治之例。余辭欲去,伊妻跪下涕泣告余曰︰“吾家上有七旬老毋,下有三子,長者十二歲,次者八歲,小者在抱。家無隔宿之糧,棲于土室之中。倘吾夫去世,合家零落矣。”余聞此言,忽動惻隱之心,謂伊曰︰“此是水膨證,極難調理,至少服藥需數十帖,或可望愈。”伊妻懇其堂兄,其堂兄慨然允諾曰︰“請先生費心調治,至于藥資,鄙人擔任。”余用仲景十棗湯︰

    甘遂10克,大戟6克,芫花1.5克,紅棗10個。

    早晨服下,至午水下傾盆。後用金匱腎氣湯少為加減,服三十八帖而痊。

    加減金匱腎氣湯

    熟地24克,山藥15克,茯苓10克,丹皮7.5克,澤瀉7.5克,車前子10克,制附子10克,牛膝10克,杞果12克,肉桂6克,炮姜7.5克,白術18克,破故紙10克,巴戟天10克,砂仁6克,茯苓皮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腎關不利,水邪壅塞泛濫。十棗湯竣下逐水,水去腫消,後以調補腎氣收功。

    案三

    本城內小西門街袁旭東先生之佃戶,年三十歲。自鄉赴縣,七月初,天氣炎熱,路過菜園中,渴甚飲冷水三、四碗,路旁有大樹一株,伊于樹下睡熟。醒來覺腹脹難受,不甚在意,越旬日,目下如臥蠶,腹內有水聲,飲食亦減。就診于余,脾肺二脈沉滑有力,知系實證,治以攻邪為先,方用十棗湯加葶藶煎服,攻下水桶余,病去八九。又服半帖痊愈。

    十棗湯方見前。

    【按】病因積水,脈證俱實,故攻邪逐水遂愈,無需它治。

    案四

    邑內蔡隅首街,有張某者,年五十二歲。患水腫證,腹腫如盆,腿腫似腰,飲食難進,危迫已極,晝夜不能臥眠,將近三月。芫花、甘遂、大戟、商陸、大黃、葶藶、二丑等藥,服過十余帖,愈服愈脹。請余診視,脾肺腎三部脈皆濡細無力,幸而有神,尚可緩圖,倘不多多服藥,難保痊愈。患者聞多服藥,面有難色,合家勸勉,患者應允。余用金匱腎氣湯少為加減,服五帖不見功效,患者有性急不願服藥意。余雲︰“再服五帖不效,另請高明。”伊果服五帖,飲食漸進,腫脹漸消。三十帖後,能出外行走,由此日輕一日,共服三十八帖,諸癥痊愈。又診其脈,仍嫌無力,余命再服金匱腎氣丸二斤,以固根本,而免後患。患者執意不服。至來年三月,舊病復發迎余再治,脾肺腎三部脈更不如前,余堅辭不治,至四月果歿。

    加減腎氣湯

    熟地24克,山藥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白術15克,附子10克,紫油桂7.5克,澤瀉10克,杞果10克,砂仁6克,牛膝10克,茯苓10克,炮姜10克,陳皮10克,巴戟天10克,薏苡仁12克,芡實15克,車前子10克,水煎服。

    【按】腹腿腫甚,腎虛水泛,屢用峻藥攻伐,非其治也,故其二脈濡細無力,翟氏以加減腎氣湯,兩補脾腎,利水消腫,病可日輕而告愈。奈無鞏固治療,再發者,本氣更虛,則難治也。

    案五

    邑庠生王楚才之佷,年五十,患水臌證,家貧甚,就診于余。肺脾腎三部脈,皆虛細無力,此因饑飽勞役虧損而成,非先攻後補不可。先用十棗湯攻水後,用腎氣湯補虛,服二十帖漸獲平復。逾年前證又發,復迎余治,病勢脈狀更不如前,辭不治。楚才苦求勉為之治,余想一方。十棗湯合腎氣湯煮紅棗令食,每日數次,瀉水甚多,共食棗一斤余,諸癥如失。

    【按】本虛標實,本緩標急,當先攻後補,再發標本並重,則標本同治。

    案六

    邑西七里崗,劉清林母,年近七旬。患水臌月余,醫藥無效,請余治時,周身腫脹,形容憔枯。又兼素有勞病,補則胸腹極滿,下則元氣不支,實屬兩難。籌思再三,制一攻補兼施之方。

    白術30克,山藥30克,芫花12克,甘遂10克,車前子30克,澤瀉10克,紅棗一斤。

    用水七碗與藥同煮,水盡為度。令其每日早晚各食十枚,棗盡而病愈。

    【按】本虛標實,標本並重,虛不受補,實不受下,攻補兼施,制方恰到好處。蓋能遵守經方,別開治法,此是巧處。

    案七

    本城大士閣街,龐良才祖母,年近八旬,患蟲臌年余,腹大如孕婦將產,每日疼痛非常,屢次延醫調治,絕無功效。及迎余時,已頻于危,余認為氣臌,用流氣飲服之不效,越二日而歿,遂即合殮。第二日封口時,但見亡人從鼻口涌出蛔蟲甚多,衣服被蟲蓋,見者無不寒心,此伊子親對余言。余認為氣臌,至今仍覺抱愧,望同道君子,倘遇斯證,詳細診斷,以重生命,勿效余之誤認也。

    【按】翟氏以蟲臌為氣臌而誤生命,自感抱愧,並以此告戒同道,此謙虛治學精神,實屬可貴,應予發揚。

    案八

    東郭外農人邊興才,年三十余,患水臌證腹如抱甕。就診于余,肝脈弦數,脾脈虛弱,此證因郁怒傷肝,肝克脾土,脾土受傷,失其轉運,肝失其疏泄,肝腎同源,腎氣虛而不化水,于是水勢壅留腹中,而臌證成矣。余用腎氣湯加減,服六帖病去一半。伊信巫言,竟不服藥,又月余,迎余再診,辭不治,逾三日果歿。

    【按】翟氏以“信巫不信醫”而不治者,告戒醫家、病家。

    案九

    邑東五里前營村黃某,年二十三歲,患水臌證,兩月有余。請余治療,脾脈極細無力,此少年當忌之脈,恐非吉兆。看服過藥方,盡是大攻大伐之劑,病勢甚重,余辭不治。伊母泣訴曰︰“吾夫去世,兒方周歲,我寡居二十余載,兒才成立,倘有不測,何以為生,祈先生憐念,勉書一方。”言罷涕泣不止,余見此情景,無可奈何,告伊母曰︰“我非有回生金丹,但盡心而已。”遂用金匱腎氣湯加減,服十帖病去六七,前後共服二十余劑,竟獲全安。此證雖愈,想是此婦守節之報,余何敢居功。

    【按】連用大攻大伐,脾胃受損,運化失權。金匱腎氣湯加減進退,脾腎並治,治本為主,標本同治,亦鞏固之法也。妙哉!妙哉!

    案十

    邑北李莊李子貞妻,年三十,患水臌證三月有余,就診于余。肺脈浮數,脾胃脈緩滑,此證因脾胃受濕,肺髒受風,風濕交加,所以頭面腫如瓢,四肢肚腹無一不腫。治宜利水祛風,遂用風濕兩徹湯。

    赤茯苓15克,滑石12克,木通6克,澤瀉10克,薏苡仁12克,白術12克,梔子6克,炙麻黃7.5克,川羌活10克,白芷10克,荊芥10克,紫甦10克,柴胡10克,秦艽10克,升麻6克,甘草6克。水煎服。一劑輕,二劑痊愈。

    【按】肺脈浮數,肺髒受風。脾胃脈緩滑,脾胃濕滯。風濕交加,斯現是證。祛風利濕,風濕兩徹,故能從速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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