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忠孝能行義必全,一心手持賽花緣;
只因君母遵嚴命,權作和諧美鳳鸞。
當下狄爺一聞小丫頭說出許多絮絮叨叨之言,好不耐煩,喝聲︰“小賤人,早
間已說過本藩身心不快,候三天進房見你家小姐,因何你卻說此胡言,還不快些回
去!”紫燕說︰“千歲勿要動氣!並不是小丫頭自主來迎請千歲爺,是奉小姐差使
來的。我想,既成夫婦,為何不見我小姐一面?今者小丫鬟定要千歲爺與小姐成雙
了。”說罷伸手過來扯住狄爺的袍袖要走,那里扯得動分毫。狄爺此時帶怒喝聲︰
“小賤人休得無禮,本藩跟前好不放肆,還不快走麼!”輕輕把他手一脫,紫燕叫
痛哭起來。原來狄王爺力大手頭重,輕輕將小丫鬟手扒開,猶如板夾一般。此時這
紫燕諒得千歲爺必然不肯進房,心中惱惱煩煩,拿回燈火急急進內去了。
此刻狄爺閉關書房門,心中煩悶說道︰“本藩原不願與鳳姣成親,只因君母之
命難違,無奈勉強奉旨,迎娶了他,立意不願與他同裳共枕。倘若與鳳姣盡了夫妻
之禮,公主待本藩恩情何在?倒做了薄情不義之人,于情理上乃不合的。如今既遵
了君親之命,迎娶了他。本又不相親,有誰談論的。”嘆了一聲︰“鳳姣啊,你父
親卻誤了你終身也!強奏聖上作主,要配著本藩,如此做親反做冤家了。”
話分兩頭。且說紫燕回到房中一一說知小姐。飛龍听了,氣得滿面通紅,呆呆
不語。想一會,恨聲不絕,又不敢說罵高聲,猶恐眾丫鬟知透機關。只得吩咐四個
丫鬟出房去打睡。狄爺拋卻三天才進房,飛龍是夜愁煩不樂,直到天明。又過了三
朝,狄太後只道他夫婦和諧,如魚得水,這老人好不心歡。豈知乃是宿世冤家,今
生相會。此日又至第八夜,狄爺仍不入房。飛龍等得不耐煩,暗想︰“莫非有人泄
漏機關不成?”只得又差紫燕往書房連連請數次,狄爺仍是推卻不來。紫燕一路回
復小姐。公主一想,不若將此情由稟知太太。即命丫鬟至後堂一一稟知老太太。太
太聞知,也呆了一會,滿心不悅,暗說︰“老身只道他夫婦正在新婚燕爾,恩愛相
投。豈知尚未盡一分夫妻之禮。”連忙吩咐兩個丫鬟兩頭去請王爺、夫人到來停一
會。夫妻二人已到,見太太禮畢,夫妻不免見過禮。老太君說道︰“我兒,初婚數
日,尚不進房,有何緣故?”狄爺說道︰“母親,孩兒只為前日征西勞頓已久,身
體欠安,故不進新房,耽擱了賢妻,孩兒之過了。”太太說︰“兒啊,這也難怪于
你。既然身體欠安,原該息養。既是夜間不進房,也該日里進來與媳婦說明緣故,
講論些閑話,省得妻房怪恨于你。他怪著丈夫,還要怪老身了。縱然媳婦賢慧無言,
到底你久不會他,還防也起怨恨不和了。我兒若不听為娘的吩咐,只算得逆子了。”
狄爺听了說︰“母親啊,不是孩兒疏間夫妻之情。平腎性情母親你也曉得,孩兒是
個不戀妻奴之輩,所以前日猶恐耽誤了楊小姐,孩兒苦苦辭婚。只是君主不準,況
且母命難違,只得勉強成了婚姻,倒覺添了許多煩悶。”太太聞言說︰“孩兒你哄
為娘的。你既不戀妻奴,那單單國兩個孩兒那里來的?”狄爺說︰“母親啊,也是
孩兒無可奈何的。是以成親一月,就要逃走了。”說罷,又向妻叫聲︰“楊小姐,
你與本藩成為夫婦,只好有若無罷。久聞你是賢德之人,料想你決不是貪歡淺薄之
行,怪恨著丈夫的。”說罷,就要跑出外廂去。太太見他要走,又叫聲︰“孩兒,
你且轉來。為娘在此勸你,竟一言也不听,公然走了麼?”狄爺說︰“母親,孩兒
心里煩悶,要去睡一覺。”太太說︰“媳婦房中睡不得麼!”狄爺說︰“兒要往書
房打睡的。”太太怒道︰“我偏要你往媳婦房中去睡。”此時太太一手扯住孩兒,
一手挽著嬌娘,狄爺無奈,順著母親隨他拽挽進去。一眾丫鬟暗暗笑個不住,說︰
“太太為人,卻也知情識趣。好比藥中甘草,能調和百藥一般。”此時,只有這位
假小姐羞慚得滿臉通紅,只有隨著太太而走。心中煩悶,想到太太如此光景又覺好
笑,想道︰“若果然是你媳婦,也不虧你如此調停。今日卻正是冤家遇見對頭人。”
三人扯扯拽拽,不覺到了官房內。太太雙手挽住兒、媳,早有兩個丫鬟點著明燈。
太太微微含笑道︰“我兒、賢媳、你二人且與老身共坐下,我有句話講。”此時夫
妻二人見過禮,齊聲說︰“母親,請坐!”飛龍只得叫︰“婆婆啊,媳婦不是貪歡
愛樂無恥之輩,就是丈夫胸中不快,心下尚煩,不盡夫婦之禮,媳婦何曾有半點怨
恨之心?雖然如此,但想既成夫婦,若然身體不適,數日以來也該進房說明。你媳
婦焉有再疑?如今成親八日,夫婦尚未見見,其中必有個緣故。只須千歲說個明白,
奴家省得心疑了。”太太听了,點頭說道︰“媳婦啊,你真乃大賢大德之人。孩兒
到底你有何緣故,數日不進房相見,盡其夫婦之禮?且說明罷!”狄爺煩悶,說道︰
“只是因身體連日勞頓、繁忙,加以數大口中飲食不下。且再遲了幾天,孩兒自然
進房的。”太太聞言,連忙喚叫道︰“媳婦,想他的話,諒非虛言。勸賢媳不必心
懊,休疑別的。兒啊,今夜且听娘之言,須在房內坐坐,可以敘敘言,談談論。次
夜再要書房安睡也由你就是。日間可進房內,使你妻安心不怨恨——到底你疏間于
他未必心說的。兒啊,今夜須順母命,在房中安睡。”說完抽身,兒、媳齊送出房。
丫鬟二人扶行,一同持燈照路去了。按下慢表。
再說四虎英雄,單有石郡馬不在,到趙千歲府內安歇,不在王爺府。此時有劉
慶、張忠、李義、孟定國、焦廷貴五人在著府中西窗內飲酒,天天醉鬧不休。這一
天說起狄大哥不肯進房成親,想必鳳姣生得丑陋不堪了,焦廷貴又說呆話道︰“縱
然生得丑陋不堪,這件東西總是一樣的。想來不是嫌他貌丑,必然另有緣故。”劉
慶道︰“有什麼緣故,狄大哥是個不貪色的英雄,所以如此。”焦廷貴說道︰“他
有老婆還不肯去睡;叫我們打算一個來,也沒有得,天道不公,豈不可恨!”張忠
道︰“你說什麼話來?我們多是烈烈轟轟,以豪杰為稱。只曉上陣交鋒,與國家出
力,誰將女色掛懷!”李義叫聲︰“三哥,此事我們何必多管于他,且吃酒罷了。
但你的酒量比我更勝,昨夜也吃醉了,一夜如泥,直至日上三竿,方才醒來。”張
忠說︰“四弟啊,昨夜俺們吃酒過多了。”劉慶說︰“你們吃些酒子,也稱醉了,
看來多是不中用的!”焦廷貴說︰“只有我的酒量厲害,從早晨吃至三鼓也是不醉
的。”張忠笑道︰“既然你的酒量高,吃不醉,為何被人拋在水里面,凍到天明?
你夸什麼海口。”焦廷貴說︰“此時吃了酒,人已睡熟,所以如此。”孟定國道︰
“如今國內平寧,君安臣樂,豈不稱快,須要眾人吃個盡醉方休。”眾人多說︰
“有理,請吃酒罷!”按下眾英雄吃酒慢題。
卻說狄王爺順從母命,只得在新房中安歇。是夜飛龍只一心要結果這狄青,又
想他是員虎將,勇猛異常,須防弄他不倒,必須將他灌得大醉,然後下手,方為妥
當。此時急忙吩咐往廚房備辦酒筵一桌。若講別的人家辦酒,總要耽擱工夫,如今
王府中非比民間之家,況且喜事未完,酒筵未畢,海味珍饌多已齊備,即使五桌十
桌也能配合得來,何況一席酒筵?當下狄王爺叫聲︰“夫人,非是本藩薄情,不與
你相親。果然前者勞頓太過,身體欠安。今日休費盛心,縱有香醇美酒,我也不敢
多用的。”飛龍說聲︰“千歲,你前日征西過于勞頓,怪不得身體欠安。但是成親
之後,不能奉敬兩盞三杯,今宵幸得千歲進來相近,待賤妾奉敬上數杯,表妾一些
恭敬之意。”狄爺說︰“多謝夫人盛情。”無奈只得就席。飛龍親手斟上了滿滿一
盞,立起身來,雙手獻過來。狄爺也起位接杯在手,叫聲︰“夫人啊,本藩沒有盛
情于你,怎敢叨受夫人這等厚情。”飛龍說︰“千歲啊,你說那里話來?既承千歲
不棄為夫婦,休說客套之言。無非賤妾借花獻佛,以表寸心,請千歲上坐。”狄爺
說︰“夫人請坐。”即干飲一杯,一連飲過三杯,狄爺也回敬三杯,然後夫妻談說
些閑話,不知此夜狄青被害如何。
正是︰
仇人今夜同相會,孽債斯時已盡消。
忠良理直何為懼,佞黨心歪虛著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