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124 列傳第十二

類別︰史部 作者︰張廷玉(清) 書名︰明史

    ○擴廓帖木兒蔡子英 陳友定伯顏子中等 把匝剌瓦爾密

    擴廓帖木兒,沈丘人。本王姓,小字保保,元平章察罕帖木兒甥也。察罕養為子,順帝賜名擴廓帖木兒。汝、潁盜起,中原大亂,元師久無功。至正十二年,察罕起義兵,戰河南、北,擊賊關中、河東,復汴梁,走劉福通,平山東,降田豐,滅賊幾盡。既而總大軍圍益都,田豐叛,察罕為王士誠所刺,事具《元史》。察罕既死,順帝即軍中拜擴廓太尉、中書平章政事、知樞密院事,如察罕官。帥兵圍益都,穴地而入,克之。執豐、士誠,剖其心以祭察罕,縛陳猱頭等二十余人獻闕下。東取莒州,山東地悉定。至正二十二年也。

    初,察罕定晉、冀,孛羅帖木兒在大同,以兵爭其地,數相攻,朝廷下詔和解,終不听。擴廓既平齊地,引軍還,駐太原,與孛羅構難如故。會朝臣老的沙、禿堅獲罪于太子,出奔孛羅,孛羅匿之。詔削孛羅官,解其兵柄。孛羅遂舉兵反,犯京師,殺丞相搠思監,自為左丞相,老的沙為平章,禿堅知樞密院。太子求援于擴廓,擴廓遣其將白鎖住以萬騎入衛,戰不利,奉太子奔太原。逾年,擴廓以太子令舉兵討孛羅,入大同,進薄大都。順帝乃襲殺孛羅于朝。擴廓從太子入覲,以為太傅、左丞相。當是時,微擴廓,太子幾殆。擴廓功雖高,起行間,驟至相位,中朝舊臣多忌之者。而擴廓久典軍,亦不樂在內,居兩月,即請出治兵,南平江、淮。詔許之,封河南王,俾總天下兵,代皇太子出征,分省中官屬之半以自隨。鹵簿甲仗互數十里,軍容甚盛。時太祖已滅陳友諒,盡有江、楚地,張士誠據淮東、浙西。擴廓知南軍強,未可輕進,乃駐軍河南,檄關中四將軍會師大舉。四將軍者,李思齊、張思道、孔興、脫列伯也。

    思齊,羅山人,與察罕同起義兵,齒位略相埒。得檄大怒曰︰“吾與若父交,若發未燥,敢檄我耶!”令其下一甲不得出武關。思道等亦皆不听調。擴廓嘆曰︰“吾奉詔總天下兵,而鎮將不受節制,何討賊為!”乃遣其弟脫因帖木兒以一軍屯濟南,防遏南軍,而自引兵西入關,攻思齊等。思齊等會兵長安,盟于含元殿舊基,並力拒擴廓。相持經年,數百戰未能決。順帝使使諭令罷兵,專事江、淮。擴廓欲遂定思齊等,然後引軍東。乃遣其驍將貊高趨河中,欲出不意搗鳳翔,覆思齊巢穴。貊高所將多孛羅部曲,行至衛輝,軍變,脅貊高叛擴廓,襲衛輝、彰德據之,罪狀擴廓于朝。

    初,太子之奔太原也,欲用唐肅宗靈武故事自立。擴廓不可。及還京師,皇後諭指令以重兵擁太子入城,脅順帝禪位。擴廓未至京三十里,留其軍,以數騎入朝。由是太子餃之,而順帝亦心忌擴廓。廷臣嘩言擴廓受命平江、淮,乃西攻關中,今罷兵不奉詔,跋扈有狀。及貊高奏至,順帝乃削擴廓太傅、中書左丞相,令以河南王就食邑汝南,分其軍隸諸將;而以貊高知樞密院事兼平章,總河北軍,賜其軍號“忠義功臣”。太子開撫軍院于京師,總制天下兵馬,專備擴廓。

    擴廓既受詔,退軍澤州,其部將關保亦歸于朝。朝廷知擴廓勢孤,乃詔李思齊等東出關,與貊高合攻擴廓,而令關保以兵戍太原。擴廓憤甚,引軍據太原,盡殺朝廷所置官吏。于是順帝下詔盡削擴廓官爵,令諸軍四面討之。是時明兵已下山東,收大梁。梁王阿魯溫,察罕父也,以河南降。脫因帖木兒敗走,余皆望風降遁,無一人抗者。既迫潼關,思齊等倉皇解兵西歸,而貊高、關保皆為擴廓所擒殺。順帝大恐,下詔歸罪于太子,罷撫軍院,悉復擴廓官,令與思齊等分道南討。詔下一月,明兵已逼大都,順帝北走。擴廓入援不及,大都遂陷,距察罕死時僅六年雲。

    明兵已定元都,將軍湯和等自澤州徇山西。擴廓遣將御之,戰于韓店,明師大敗。會順帝自開平命擴廓復大都,擴廓乃北出雁門,將由保安徑居庸以攻北平。徐達、常遇春乘虛搗太原,擴廓還救。部將豁鼻馬潛約降于明。明兵夜劫營,營中驚潰。擴廓倉卒以十八騎北走,明兵遂西入關。思齊以臨洮降。思道走寧夏,其弟良臣以慶陽降,既而復叛,明兵破誅之。于是元臣皆入于明,唯擴廓擁兵塞上,西北邊苦之。

    洪武三年,太祖命大將軍徐達總大兵出西安,搗定西。擴廓方圍蘭州,趨赴之。戰于沈兒峪,大敗,盡亡其眾,獨與妻子數人北走,至黃河,得流木以渡,遂奔和林。時順帝崩,太子嗣立,復任以國事。逾年,太祖復遣大將軍徐達、左副將軍李文忠、征西將軍馮勝將十五萬眾,分道出塞取擴廓。大將軍至嶺北,與擴廓遇,大敗,死者數萬人。劉基嘗言于太祖曰︰“擴廓未可輕也。”至是帝思其言,謂晉王曰︰“吾用兵未嘗敗北。今諸將自請深入,敗于和林,輕信無謀,致多殺士卒,不可不戒。”明年,擴廓復攻雁門,命諸將嚴為之備,自是明兵希出塞矣。其後,擴廓從其主徙金山,卒于哈剌那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經死,蓋洪武八年也。

    初,察罕破山東,江、淮震動。太祖遣使通好。元遣戶部尚書張昶、郎中馬合謀浮海如江東,授太祖榮祿大夫、江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賜以龍衣御酒。甫至而察罕被刺,太祖遂不受,殺馬合謀,以張昶才,留官之。及擴廓視師河南,太祖乃復遣使通好,擴廓輒留使者不遣。凡七致書,皆不答。既出塞,復遣人招諭,亦不應。最後使李思齊往。始至,則待以禮。尋使騎士送歸,至塞下,辭曰︰“主帥有命,請公留一物為別。”思齊曰︰“吾遠來無所齎。”騎士曰︰“願得公一臂。”思齊知不免,遂斷與之。還,未幾死。太祖以是心敬擴廓。一日,大會諸將,問曰︰“天下奇男子誰也?”皆對曰︰“常遇春將不過萬人,橫行無敵,真奇男子。”太祖笑曰︰“遇春雖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竟冊其妹為秦王妃。

    張昶仕明,累官中書省參知政事,有才辨,明習故事,裁決如流,甚見信任。自以故元臣,心嘗戀戀。會太祖縱降人北還,昶附私書訪其子存亡。楊憲得書稿以聞,下吏按問。昶大書牘背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太祖乃殺之。而擴廓幕下士不屈節縱出塞者,有蔡子英。

    子英,永寧人,元至正中進士。察罕開府河南,闢參軍事,累薦至行省參政。元亡,從擴廓走定西。明兵克定西,擴廓軍敗,子英單騎走關中,亡入南山。太祖聞其名,使人繪形求得之,傳詣京師。至江濱,亡去,變姓名,賃舂。久之,復被獲。械過洛陽,見湯和,長揖不拜。抑之跪,不肯。和怒,火焚其須,不動。其妻適在洛,請與相見,子英避不肯見。至京,太祖命脫械以禮遇之,授以官,不受。退而上書曰︰“陛下乘時應運,削平群雄,薄海內外,莫不賓貢。臣鼎魚漏網,假息南山。曩者見獲,復得脫亡。七年之久,重煩有司追跡。而陛下以萬乘之尊,全匹夫之節,不降天誅,反療其疾,易冠裳,賜酒饌,授以官爵,陛下之量包乎天地矣。臣感恩無極,非不欲自竭犬馬,但名義所存,不敢輒渝初志。自惟身本韋布,智識淺陋,過蒙主將知薦,仕至七命,躍馬食肉十有五年,愧無尺寸以報國士之遇。及國家破亡,又復失節,何面目見天下士。管子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今陛下創業垂統,正當挈持大經大法,垂示子孫臣民。奈何欲以無禮義、寡廉恥之俘囚,廁諸維新之朝、賢士大夫之列哉!臣日夜思維,咎往昔之不死,至于今日,分宜自裁。陛下待臣以恩禮,臣固不敢賣死立名,亦不敢偷生苟祿。若察臣之愚,全臣之志,禁錮海南,畢其余命,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或王閉戶以自縊,李芾闔門以自屠,彼非惡榮利而樂死亡,顧義之所在,雖湯鑊有不得避也。渺焉之軀,上愧古人,死有余恨,惟陛下裁察。”帝覽其書,益重之,館之儀曹。忽一夜大哭不止。人問其故,曰︰“無他,思舊君耳。”帝知不可奪,洪武九年十二月命有司送出塞,令從故主于和林。

    陳友定,一名有定,字安國,福清人,徙居汀之清流。世業農。為人沉勇,喜游俠。鄉里皆畏服。至正中,汀州府判蔡公安至清流募民兵討賊,友定應募。公安與語,奇之,使掌所募兵,署為黃土砦巡檢。以討平諸山寨功,遷清流縣尹。陳友諒遣其將鄧克明等陷汀、邵,略杉關。行省授友定汀州路總管御之。戰于黃土,大捷,走克明。逾年,克明復取汀州,急攻建寧。守將完者帖木兒檄友定入援,連破賊,悉復所失郡縣。行省上其功第一,進參知政事。已,置分省于延平,以友定為平章,于是友定盡有福建八郡之地。

    友定以農家子起佣伍,目不知書。及據八郡,數招致文學知名士,如閩縣鄭定、廬州王翰之屬,留置幕下。粗涉文史,習為五字小詩,皆有意理。然頗任威福,所屬違令者輒承制誅竄不絕。漳州守將羅良不平,以書責之曰︰“郡縣者,國家之土地。官司者,人主之臣役。而X廩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視郡縣如室家,驅官僚如圉僕,擅X廩如私藏,名雖報國,實有鷹揚跋扈之心。不知足下欲為郭子儀乎,抑為曹孟德乎?”友定怒,竟以兵誅良。而福清宣慰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拒友定不從,皆被殺。于是友定威震八閩,然事元未嘗失臣節。是時張士誠據浙西,方國珍據浙東,名為附元,歲漕粟大都輒不至。而友定歲輸粟數十萬石,海道遼遠,至者嘗十三四。順帝嘉之,下詔褒美。

    太祖既定婺州,與友定接境。友定侵處州。參政胡深擊走之,遂下浦城,克松溪,獲友定將張子玉,與亮祖進攻建寧,破其二柵。友定遣阮德柔以兵四萬屯錦江,繞出深後,斷其歸路,而自帥牙將賴政等以銳師搏戰,德柔自後夾擊。深兵敗,被執死。太祖既平方國珍,即發兵伐友定。將軍胡廷美、何文輝由江西趨杉關,湯和、廖永忠由明州海道取福州,李文忠由浦城取建寧,而別遣使至延平,招諭友定。友定置酒大會諸將及賓客,殺明使者,瀝其血酒中,與眾酌飲之。酒酣,誓于眾曰︰“吾曹並受元厚恩,有不以死拒者,身磔,妻子戮。”遂往視福州,環城作壘。距壘五十步,輒築一台,嚴兵為拒守計。已而聞杉關破,急分軍為二,以一軍守福,而自帥一軍守延平,以相掎角。及湯和等舟師抵福之五虎門,平章曲出引兵逆戰敗,明兵緣南台蟻附登城。守將遁去,參政尹克仁、宣政使朵耳麻不屈死,僉院柏帖木兒積薪樓下,殺妻妾及二女,縱火自焚死。

    廷美克建寧,湯和進攻延平。友定欲以持久困之,諸將請出戰,不許。數請不已,友定疑所部將叛,殺蕭院判。軍士多出降者。會軍器局災,城中聲震地,明師知有變,急攻城。友定呼其屬訣曰︰“大事已去,吾一死報國,諸君努力。”因退入省堂,衣冠北面再拜,仰藥死。所部爭開城門納明師。師入,趨視之,猶未絕也。舁出水東門,適天大雷雨,友定復甦。械送京師。入見,帝詰之。友定歷聲曰︰“國破家亡,死耳,尚何言。”遂並其子海殺之。

    海,一名宗海,工騎射,亦喜禮文士。友定既被執,自將樂歸于軍門,至是從死。

    元末所在盜起,民間起義兵保障鄉里,稱元帥者不可勝數,元輒因而官之。其後或去為盜,或事元不終,惟友定父子死義,時人稱完節焉。友定既死,興化、泉州皆望風納疑。獨漳州路達魯花赤迭里彌實具公服,北面再拜,引斧斫印章,以佩刀喉而死。時雲“閩有三忠”,謂友定、柏帖木兒、迭里彌實也。

    鄭定,字孟宣。好擊劍,為友定記室。及敗,浮海入交、廣間。久之,還居長樂。洪武末,累官至國子助教。王翰,字用文,仕元為潮州路總管。友定敗,為黃冠,棲永泰山中者十載。太祖聞其賢,強起之,自刎死,有子 

    為友定所闢者,又有伯顏子中。子中,其先西域人,後仕江西,因家焉。子中明《春秋》,五舉有司不第,行省闢授東湖書院山長,遷建昌教授。子中雖儒生,慷慨喜談兵。江西盜起,授分省都事,使守贛州,而陳友諒兵已破贛。子中倉卒募吏民,與斗城下,不勝,脫身間道走閩。陳友定素知之,闢授行省員外郎。出奇計,以友定兵復建昌,浮海如元都獻捷。累遷吏部侍郎。持節發廣東何真兵救閩,至則真已降于廖永忠。子中跳墜馬,折一足,致軍前。永忠欲脅降之,不屈。永忠義而舍之。乃變姓名,冠黃冠,游行江湖間。太祖求之不得,簿錄其妻子,子中竟不出。嘗齎鴆自隨,久之事浸解,乃還鄉里。洪武十二年詔郡縣舉元遺民。布政使沈立本密言子中于朝,以幣聘。使者至,子中太息曰︰“死晚矣。”為歌七章,哭其祖父師友,飲鴆而死。

    當元亡時,守土臣仗節死者甚眾。明兵克太平,總管靳義赴水死。攻集慶,行台御史大夫福壽戰敗,嬰城固守。城破,猶督兵巷戰,坐伏龜樓指揮。左右或勸之遁,福壽叱而射之,遂死于兵。參政伯家奴、達魯花赤達尼達思等皆戰死。克鎮江,守將段武、平章定定戰死。克寧國,百戶張文貴殺妻妾自刎死。克徽州,萬戶吳訥戰敗自殺。克婺州,浙東廉訪使楊惠、婺州達魯花赤僧住戰死。克衢州,總管馬浩赴水死。石{宜孫守處州,其母與弟厚孫先為明兵所獲,令為書招之。不听。比克處,宜孫戰敗,走建寧,收集士卒,欲復處州。攻慶元,為耿再成所敗,還走建寧。半道遇鄉兵,被殺,部將李彥文葬之龍泉。太祖嘉其忠,遣使致祭,復其處州生祠。又祠福壽于應天,余闕于安慶,李黼于江州。闕、黼事具《元史》。

    其後大軍北克益都,平章普顏不花不屈死。克東昌,平章申榮自經死。真定路達魯花赤納錫彰聞王師取元都,朝服登城西崖,北面再拜,投崖死。克奉元,西台御史桑哥失里與妻子俱投崖死,左丞拜泰古逃入終南山,郎中王可仰藥死,檢校阿失不花自經死。三原縣尹春謂其妻曰︰“吾當死以報國。”妻曰︰“君能盡忠,妾豈不能盡節。”亦俱投繯死。又大軍攻永州,右丞鄧祖勝固守,食盡力窮,仰藥死。克梧州,吏部尚書普顏帖木兒戰死,張翱赴水死。克靖江,都事趙元隆、陳瑜、劉永錫,廉訪使僉事帖木兒不花,元帥元禿蠻,萬戶董丑漢,府判趙世杰皆自殺。至如劉福通、徐壽輝、陳友諒等所破郡縣,守吏將帥多死節者,已見《元史》,不具載,載其見《明實錄》者。

    又有劉諶,江西人,為仁壽教官。明玉珍入蜀,棄官隱瀘州。玉珍欲官之,不就。鳳山趙善璞隱深山,明玉珍聘為學士,亦不就。而張士誠破平江時,參軍楊椿挺身戰,刃交于胸,嗔目怒罵死,妻亦自經。士誠又以書幣征故左司員外郎楊乘于松江,乘具酒醴告祖禰,顧西日晴明,曰︰“人生晚節,如是足矣。”夜分自經死。其親死事最烈者,有雲南梁王。梁王把匝剌瓦爾密,元世祖第五子雲南王忽哥赤之裔也。封梁王,仍鎮雲南。順帝之世,天下多故,雲南僻遠,王撫治有威惠。至正二十三年,明玉珍僭號于蜀,遣兵三道來攻,王走營金馬山。明年以大理兵迎戰,玉珍兵敗退。久之,順帝北去,大都不守,中國無元尺寸地,而王守雲南自若;歲遣使自塞外達元帝行在,執臣節如故。

    未幾,明師平四川,天下大定。太祖以雲南險僻,不欲用兵。明年正月,北平守將以所得王遣往漠北使者甦成來獻,太祖乃命待制王齎詔偕成往招諭。王待以禮。會元嗣君遣使脫脫來征餉,脫脫疑王有他意,因脅以危語。王遂殺而以禮斂之。逾三年,太祖復遣湖廣參政吳雲偕大軍所獲雲南使臣鐵知院等往。知院以己奉使被執,誘雲改制書紿王。雲不從,被殺。王聞雲死,收其骨,送蜀給孤寺。

    太祖知王終不可以諭降,乃命傅友德為征南將軍,藍玉、沐英為副,帥師征之。洪武十四年十二月下普定。王遣司徒平章達里麻率兵駐曲靖。沐英引軍疾趨,乘霧抵白石江。霧解,達里麻望見大驚。友德等率兵進擊,達里麻兵潰被擒。先是,王以女妻大理酋段得功,嘗倚其兵力,後以疑殺之,遂失大理援。至是達里麻敗,失精甲十余萬。王知事不可為,走普寧州之忽納砦,焚其龍衣,驅妻子赴滇池死。遂與左丞達的、右丞驢兒夜入草舍,俱自經。太祖遷其家屬于耽羅。贊曰︰洪武九年,方谷珍死,宋濂奉敕撰墓碑,于一時群雄,皆直書其名,獨至察罕,曰齊國李忠襄王,順逆之理昭然可見矣。擴廓百戰不屈,欲繼先志,而齎恨以死。友定不作何真之偷生,梁王恥為納哈出之背國,要皆元之忠臣也。《詩》曰“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易》曰“苦節悔亡”,其伯顏子中、蔡子英之謂歟。嘗謂元歸塞外,一時從臣必有賦《式微》之章于沙漠之表者,惜其姓字湮沒,不得見于人間。然則若子英者,又豈非厚幸哉!

    【譯文】

    擴廓帖木兒,沈丘人。

    原本姓王,小名叫保保,是元朝平章察罕帖木兒的外甥。

    察罕帖木兒把他作為兒子撫養,順帝賜名字叫擴廓帖木兒。

    汝州、穎州的盜賊興起,中原地區大亂,元軍對付盜賊很久沒右成效。

    至正十二年,察罕帖木兒組織義兵,在黃河南北作戰,在關中、河東攻擊亂賊,收復汴梁,趕走劉福通,平定山東,迫使田豐投降,幾乎把亂賊消滅干淨了。

    不久統領大軍包圍益都,田豐背叛,察罕帖木兒被王士誠刺殺,事情都記載在《元史》中。

    察罕帖木兒死後,順帝就在軍中拜授擴廓帖木兒為太尉、中書平章政事、知樞密院事,和察罕帖木兒的官職一樣。

    擴廓帖木兒率軍包圍益都,挖地洞攻進城,攻克了益都。

    抓獲田豐、王士誠,把他們的心挖出來祭祀察罕帖木兒,抓獲陳猱頭等二十余人獻給朝廷。

    向東攻取了莒州,山束的地方完全平定。

    這至正二十二年的事。

    開初,察罕帖木兒平定晉、冀,孛羅帖木兒在大同帶兵爭奪他的地盤,多次相互攻擊,朝廷下詔令要他們和解,兩人始終不听從。

    擴廓帖木兒平定齊地以後,帶軍返回,駐扎在太原,和原來一樣與孛羅帖木兒結怨相互攻擊,屢屢發生事端。

    恰逢朝臣老的沙、禿堅得罪了太子,逃奔到孛羅帖木兒處,孛羅帖木兒把他們藏了起來。

    皇帝下韶削除孛羅帖木兒的官職,解除他的兵權。

    孛羅帖木兒于是率軍反叛,侵犯京師,殺了丞相搠思監,自任左丞相,老的沙為平章,禿堅知樞密院。

    太子向擴廓帖木兒求援,擴廓帖木兒派他的將領白鎖住率一萬人馬入京護衛太子,作戰失利,于是保護太子逃奔太原。

    過了一年,擴廓帖木兒奉太子之命發兵征討孛羅帖木兒,攻入大同,進逼大都。

    順帝就在朝廷上襲擊殺死了孛羅帖木兒。

    撞度絲木兒隨從太子入宮朝見,被任命為太傅、左丞相。

    當時,如果沒有擴廓帖木兒,太子就危險了。

    擴廓帖木兒功勞雖高,但起于行伍之間,驟然升任丞相,朝中很多老臣都嫉妒他。

    而擴廓帖木兒長期掌管軍隊,也不高興留在朝廷內,呆了兩個月,就請求出去帶兵,往南平定江、淮。

    皇帝下詔準許了,封他為河南王,命他總領全國的軍隊,代皇太子出征。

    他把行省中一半的官吏分出來跟隨自己,儀仗甲士綿延數十里,軍容十分盛大。

    這時太祖已經消滅了陳友諒,完全佔有了江、楚的地盤,張士誠佔據著淮束、浙西。

    擴廓帖木兒知道南方軍隊勢力強大,不可輕易進攻,就在河南駐軍,用檄文召集關中四位將軍領兵會合大舉進軍。

    四將軍是李思齊、張思道、孔興、脫列伯。

    李思齊,羅山人,和察罕帖木兒一起組織義軍,兩人官職、年齡大致相同。

    拿到檄文後大怒說︰“我和你父親結交時,你的頭發還沒干,,兢敢向我發送檄文!”命令他的部下一個也不準出武關。

    張思道等也都不听從調遣。

    擴廓帖木兒嘆息說︰“我奉詔統領天下軍隊,而地方將領不接受節制,如何征討亂賊呀!”于是派他的弟弟脫因帖木兒率一支軍隊屯駐濟南,防守遏制南方軍隊,而自己帶兵向西入關,進攻李思齊等人。

    李思齊等在長安會師,在含元殿舊址盟誓,合力抗拒擴廓帖木兒。

    雙方相持幾年,打了幾百仗也不能分出勝負。

    順帝派使者命令他們休戰,專門對付江、淮亂賊。

    擴廓帖木兒想就此平定李思齊等人,然後率軍東進。

    于是派他的猛將貊高前往河中,想出其不意直搗鳳翔,顛覆李思齊的巢穴。

    貊高率領的士卒中很多是孛羅帖木兒的部下,行到衛輝,發生兵變,變兵脅迫貊高背叛擴廓帖木兒,襲擊衛輝、彰德並佔據了它們,向朝廷呈奏擴廓帖木兒的罪狀。

    當初,太子逃奔太原時,就想仿照唐肅宗在靈武即位的舊例自立為帝。

    擴廓帖木兒不同意。

    等到返回京師時,皇後發出諭旨命令用重兵保護太子入城,脅迫順帝讓位。

    擴廓帖木兒到離京城三十里的地方,留下他的軍隊,帶領幾個騎兵入朝。

    因此太子怨恨他,而順帝心里也顧忌擴廓帖木兒。

    朝廷大臣為擴廓帖木兒的事上下嘩然。

    認為他本受命平定江、淮,卻向西進攻關中,如今沒有奉詔休戰,實在太驕橫跋扈了。

    等到貊高奏章到達,順帝就撤銷了擴廓帖木兒太傅、中書左丞相的職務,命令他以河南王的身份到采邑汝南,把他的軍隊分散附屬于眾將領;而命貊高知樞密院事兼平章,統領河北軍隊,賜給他“忠義

    功臣”的稱號。

    太子在京師設立撫軍院,統管天下兵馬,專門防範擴廓帖木兒。

    擴廓帖木兒接受詔令以後,把軍隊退到澤州,他的部將關保也歸順了朝廷。

    朝廷知道擴廓帖木兒勢力孤單,就詔令李思齊等向東出關,與貊高合力進攻擴廓帖木兒,而命令關保率軍守衛太原。

    擴廓帖木兒極為憤怒,帶兵佔據太原,殺盡朝廷所設置的官吏。

    于是順帝下詔完全撤銷擴廓帖木兒的官爵,侖令各路兵馬從四面征討他。

    這時明軍已攻下山東,佔有大梁。

    梁王阿魯溫是察罕帖木兒的父親,率河南投降。

    脫因帖木兒敗逃,其余的人都望風投降或逃走,沒有一個人抵抗。

    已經迫近潼關,李思齊等慌忙解散軍隊逃向西方,而貊高、關保都被擴廓帖木兒抓獲斬殺。

    順帝十分害怕,下韶把罪過歸于太子,撤銷撫軍院,完全恢復擴廓帖木兒的官職,命令他與李思齊等人分路向南征討。

    詔令頒布了一個月,明軍已進逼大都,順帝逃往北方。

    擴廓帖木兒來不及入京援救,大都于是陷落,距離察罕帖木兒死時只有六年。

    明軍平定元朝都城後,將軍湯和等人從澤州進攻山西。

    擴廓帖木兒派將領抵御他們,在韓店交戰,明軍大敗。

    正逢順帝從開平命令擴廓帖木兒收復大都,擴廓帖木兒于是向北出了雁門關,準備從保安取道居庸進攻北平。

    徐達、常遇春趁兵力空虛直搗太原,擴廓帖木兒回師救助。

    部將豁鼻馬暗中約定投降明。

    明軍夜襲軍營,營中士卒受驚潰敗。

    擴廓帖木兒倉猝帶領十八名騎兵向北逃走,明軍于是向西入關。

    李思齊以臨洮投降。

    張思道逃往寧夏,他的弟弟張良臣率慶陽投降,不久又反叛,明軍打敗並殺了他。

    于是元朝大臣都歸降了明,只有擴廓帖木兒在邊塞聚集軍隊,西北邊境的人民為此而飽受戰亂之苦。

    洪武三年,太祖命令大將軍徐達統領大軍從西安出發,直搗定西。

    擴廓帖木兒正圍攻蘭州,也奔赴定西。

    在沈兒峪作戰,大敗,他的部下全部被消滅,他與妻子兒女數人向北逃跑,到了黃河,得到漂流的木材渡過河,于是逃奔和林。

    當時順帝駕崩,太子繼承帝位,再次命擴廓帖木兒掌管國事。

    過了一年,太祖又派大將軍徐達、左副將軍李文忠、征西將軍馮勝率領十五萬人馬,分路出塞進攻擴廓帖木兒。

    大將軍到達嶺北,與擴廓帖木兒相遇,大敗,死了敷萬人。

    劉基曾對太祖說︰“擴廓帖木兒不可以輕視啊。”到這時太祖想起他的話,對晉王說︰“我用兵從役有失敗過。

    如今眾將領自己請求探入敵境,在和林戰敗,輕信而沒有計謀,以致于使很多士卒被殺,不可不引以為戒。”第二年,擴廓帖木兒又進攻雁門,太祖便命令眾將領嚴密防備他,從此明軍就很少出塞了。

    這以後,擴廓帖木兒跟從他的君主遷到金山,死在哈剌那海的衙庭,他的妻子毛氏也上吊自殺,這是洪武八年的事。

    當初,察罕帖木兒攻破山東,江、淮震動。

    太祖派使者表示友好。

    元派戶部尚書張呆、郎中馬合謀從海上到江束,拜授太祖為榮祿大夫、江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賜給龍袍御酒。

    剛到察罕帖木兒就被刺殺,太祖于是就沒有接受,殺了馬合謀,因為張呆有才干,就留他做官。

    等到擴廓帖木兒到河南統領軍隊,太祖就又派使者表示友好,擴廓帖木兒就把使者留下不放他回去。

    共七次致信,擴廓帖木兒都不答復。

    出塞以後,太祖又派人招撫,也不回應。

    最後派李思齊前往。

    剛到時,就以禮相待。

    不久派騎兵送他回去,到了邊塞,辭別說︰“主帥有命令,請您留下一樣東西再道別。”李思齊說︰“我遠道而來,沒有帶什麼物品。”騎士說︰“希望得到您一只手臂。”李思齊知道不能逃脫,于是

    砍斷手臂給了他。

    回來後,不久就死了。

    太祖因此心中敬重擴廓帖木兒。

    一天,大規模會集諸將,問︰“天下的奇男子是誰?”都回答說︰“常遇春帶兵不超過一萬人,卻縱橫馳騁,無人能敵,真是奇男子。”太祖笑著說︰“常遇春雖是杰出人才,我得到並使他做了我的臣

    子。

    我卻不能使王保保臣服,這個人是個奇男子呀!”最終冊封他的妹妹為秦王妃。

    張呆在明朝為官,升至中書省參知政事,有辯論之才,熟諳古代的典章舊事,裁決事情應付自如,很受皇上信任。

    他自己因為是元朝舊臣,心裹常留戀舊朝。

    遇上太祖釋放投降的人回北方,張呆托付私信探訪他兒子的存亡。

    楊憲得到信稿奏報太祖,交與司法官吏審問。

    張呆在信紙背面寫道︰“人在江南,心思塞北。”太祖于是殺了他。

    而擴廓帖木兒部下不屈服而被釋放出塞的蔡子英,永寧人,元朝至正年間中進士。

    察罕帖木兒在河南設幕府,征召他任參軍事,多次薦舉,官至行省參政。

    元朝滅亡,跟從擴廓帖木兒逃到定西。

    明軍攻克定西,擴廓帖木兒的軍隊戰敗,蔡子英獨自騎馬逃往關中,逃入南山。

    太祖听說他的名字,讓人繪下他的容貌,因此找到了他,用驛車送到京師。

    蔡子英到了長江邊,逃走了,變換姓名,受雇替人舂米。

    很久以後,又被抓獲。

    押解經過洛陽,見到湯和,作長揖而不跪拜0強迫他下跪,不肯。

    湯和發怒,點火焚燒他的胡須,他也一動不動。

    他的妻子恰巧在洛陽,請求和他相見,蔡子英躲避她而不肯相見。

    到了京城,太祖命令解除他的刑具以禮相待,授給他官職,他不接受。

    退下來後上書說︰“陛下利用時機,順應天運,消滅群雄,海內海外,沒有不歸順納貢的。

    臣是鼎里的魚漏網,苟延殘喘于南山。

    先前被抓獲,又得以脫身逃亡。

    長達七年的時間里,十分麻煩有關官員追索我的蹤跡。

    而陛下以萬乘的尊貴地位,成全一個平民的節操,不降殺頭之罪,反而治療我的病,更換衣冠,賜予酒食,授予官爵,陛下的氣量是能夠包容天地的呀!臣感恩不盡,不是不想效犬馬之勞,是關乎名

    節大義的事情,不敢任意違背當初的志願。

    自己考慮我本是平民,智能知識淺陋,過分蒙受主將的知遇和舉薦,做官到封疆大吏,乘馬吃肉卜五年,慚愧沒有絲毫貢獻來回報所受到的國士禮遇。

    等到國家滅亡,又再失去節操,有什麼面目去見天下士人。

    管子說︰‘禮義廉恥,是維系國家的四條準則。

    ,如今陛下創立基業傳承皇統,正應堅持重大的原則法度,以向子孫臣民垂範。

    為什麼想把我這沒有禮義、缺少廉恥的俘虜,混雜在新朝賢明的士大夫的行列呢!臣日夜思索,內疚過去沒有為國而死,到了今天,自認為也應該自殺。

    陛下用恩寵禮儀對待臣,臣本來不敢靠賁死來確立名聲,也不敢偷生求福。

    如果體察到我的愚忠,成全臣的志向,把我禁錮在海南,結束我的余生,那麼即便死去,也像活著的時候一樣。

    從前王燭閉門自縊而死,李芾關門而自殺,他們不是厭惡榮華富貴而喜歡死亡,是事關大義,即使赴湯蹈火也不會躲避啊。

    我本身太渺小了,上愧對古人,死了都留有遣憾,只求陛下裁度明察。”太祖看了他的信,更加看重他,把他安置在禮部。

    忽然一天夜里痛哭不止。

    有人問他原因,說︰“沒有別的,思念過去的君主罷了。”皇帝知道不能改變他的志向,洪武九年十二月,命令有關官員送他出塞,讓他到和林去跟從原來的君主。

    陳友定,一名有定,字安國,福清人,遷居到汀州的清流。

    世代以種田為業。

    為人沉著勇敢,喜歡交游,行俠仗義。

    家鄉人都敬服他。

    至正年間,汀州府判蔡公安到清流招募民兵征討亂賊,陳友定響應招募。

    蔡公安和他談話,認為他很奇特,讓他掌管所招募的士卒,任命焉黃土寨巡檢。

    因為征討平定各山寨有功,升遷為清流縣尹。

    陳友諒派他的部將鄧克明等攻陷汀州、邵州,侵犯杉關。

    行省拜授陳友定為汀州路總管來抵御他。

    在黃土作戰,大勝,趕跑了鄧克明。

    遇了一年,鄧克明又攻取了汀州,猛攻建寧。

    守將完者帖木兒發檄文要陳友定前來支援,陳友定連續擊敗亂賊,完全收復失陷的郡縣。

    行省上報他的功勞為第一位,晉升參知政事。

    不久,在延平設置分省,命陳友定做平章,于是陳友定完全擁有了福建八個郡的地盤。

    陳友定作為農家子弟起于佣工軍伍之中,目不識丁。

    等到據有了八郡,多次招納文學方面的知名人士,如閩縣鄭定、廬州王翰等人,安置在幕府之下。

    略微涉及文學歷史,學作五言小詩,都還有些意趣情理。

    然而卻很隨意地施行獎懲,部下有違反法令的動不動就以皇上的名義殺戮放逐,屢屢如此。

    漳州守將羅良心中不滿,寫信責備他說︰“郡縣是國家的土地。

    官吏是君主的臣僕。

    而糧倉,是朝廷設在地方的倉庫。

    現在足下看待郡縣如同自己家,驅使官吏如同僕役,佔有糧倉如同私人的收藏,名義上雖是報效國家,實際上有驕橫逞威的野心。

    不知足下是想做郭子儀呢,還是做曹孟德呢?”陳友定大怒,竟派兵殺了羅良。

    而福清宣慰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都因抗拒陳友定而被殺。

    于是陳友定聲威震撼八閩,然而事奉元朝卸不曾失去臣子的節操。

    當時張士誠佔據浙西,方國珍佔據浙束,名義上歸附元朝,但每年向大都漕運的糧食往往並不能運到。

    而陳友定每年運輸糧食幾十萬石,雖然海路逼遠,能送到大都的也常有十分之三四。

    順帝嘉獎他,下詔贊揚他。

    左祖平定婺州後,與陳友定轄境相接。

    陳友定侵犯處州。

    參政胡深將他打跑,于是攻下浦城,攻克松溪,抓獲陳友定的部將張子玉,和朱亮祖進攻建寧,攻破它的兩道柵欄。

    陳友定派阮德柔帶領四萬人屯駐錦江,繞到胡深背後,截斷胡深的歸路,而自己帶領牙將賴政等率精銳部隊與胡深拼死決戰,阮德柔從後面夾擊。

    胡深戰敗,被俘獲而死。

    太祖平定方國珍以後,就發兵討伐陳友定。

    將軍胡廷美、何文輝從江西直趨杉關,湯和、廖永忠從明州走海路攻取福州,李文忠由浦城攻取建寧,而另外派使者到延平,招降勸諭陳友定。

    陳友定設置酒宴大會眾將和賓客,殺了明使者,把他的血滴在酒缸里,與眾人酌取飲用。

    酒興正濃時,和眾人盟誓說︰“我們都蒙受元朝深厚恩遇,有不拼死抵御的,自身受分尸的磔刑,妻兒將被殺戮。”于是前往視察福州,繞城建築堡星。

    距離堡壘五十步,就築起一座平台,嚴密布置軍隊作為防守的辦法。

    不久听說杉關被攻破,急忙把軍隊分為兩部,用一支軍隊守衛福州,而自己率領一支軍隊守衛延平,以形成掎角之勢。

    等到湯和等水軍抵達福州的五虎門時,平章曲出率軍迎戰失敗,明軍沿著南台如同螞蟻一樣密集地攀登城牆。

    守將逃跑,參政尹克仁、宣政使朵耳麻不屈而死,愈院柏帖木兒在自家樓下堆積木柴,殺死妻妾和兩個女兒,放火自焚而死。

    胡廷美攻克建寧,湯和進攻延平。

    陳友定想靠長久相持困住他們,眾將領請求出戰,他不準許。

    將領們多次請求不停,陳友定懷疑他的部將想叛變,殺了蕭院判。

    士卒們因而很多出去投降的。

    恰逢軍器局發生火災,城內炮聲震地,明軍知道有變故,猛烈攻城。

    陳友定呼喚他的部下訣另幟︰“大勢已去,我用一死來報效國家.各位奮力拼搏吧!”隨後退入分省大堂,整理衣帽向北行再拜禮,服毒而死。

    他的部下爭相打開城門讓明軍進城。

    明軍入城後,趕去看他,還沒有斷氣。

    抬出水束門時,正逢天降大雷雨,陳友定又甦醒過來。

    明軍用刑具押送至京城。

    入宮見了皇帝,皇帝責問他。

    陳友定高聲說︰“國破家亡,不過一死而已,還有什麼話好說。”于是把他和他的兒子陳海一起殺掉。

    陳海,一名陳宗海,善于騎馬射箭,也喜歡禮待文人。

    陳友定被俘獲後,從將樂回到營門,到這時隨其父同死。

    丞末到處都有盜賊興起,民間組織義軍保衛家鄉,自稱元帥的人數不勝數,元朝就趁機封他們為官。

    之後有的去做盜賊,有的事奉元朝沒到最終,只有陳友定父子為大義而死,當時人都稱贊他們保全了名節。

    陳友定死後,興化、泉州都望風歸服。

    只有漳州路達魯花赤迭里彌寅穿戴官服,向北行再拜禮,舉起斧頭劈了印章,用佩刀刺入喉嚨而死。

    當時說“閩有三忠”,就是說的陳友定、柏帖木兒、迭里彌實。

    鄭定,字孟宣。

    喜歡擎劍,任陳友定的記室。

    等到戰敗,乘船入海到了交趾、廣州一帶。

    很久以後,回來住在長樂。

    洪武末年,積功升官做到國子助教。

    王翰,字用文,在元朝任潮州路總管。

    陳友定戰敗後,他做了道士,在永泰山中居住了十年。

    太祖听說他是個賢才,強行起用他,他自刎而死,有個兒子王傅很有名氣。

    被陳友定所起用的人中,還有伯顏子中。

    伯顏子中的祖先是西域人,後來到江西做官,所以在那里安家。

    伯顏子中通曉《春秋》,五次考官都沒有考上,行省起用他做束湖書院山長,升遷為建昌教授。

    伯顏子中雖是讀書人,卻性情豪爽喜歡談論軍事。

    江西盜賊興起,拜授他為分省都事,命他守衛贛州,而陳友諒的軍隊已經攻破贛州。

    伯顏子中急忙招集官吏和百姓,與陳軍在城下戰斗,沒有取勝,他從小路逃往閩。

    陳友定向來了解他,拜授他為行省員外郎。

    他采用奇妙的計謀,率陳友定的軍隊收復了建昌,乘船遇海到元的都城進獻俘虜和戰利品。

    積功升遷至吏部侍郎。

    以持節使者身份去征發廣東何真的軍隊援救閩,到達時何真已經投降了瘳永忠。

    伯顏子中逃跑時從馬上墮落,摔斷一只腳,廖軍把他抓到軍陣前,廖永忠想威脅他投降,他不屈從。

    廖永忠覺得他忠義而放了他。

    于是他改變姓名,頭戴道士冠,游行于江湖問。

    太祖找他找不到,抓來他的妻子兒女查抄了他的家,但伯顏子中終究沒有出現。

    他常隨身攜帶著鴆酒,很久以後事情逐漸緩解,他返回家鄉。

    洪武十二年,詔令郡縣舉薦元朝的遺民。

    布政使沈立本秘密地向朝廷報告了伯顏子中,朝廷用禮物聘請他。

    使者到來,伯顏子中嘆息說︰“死得太晚了!”唱了七段歌曲,哭他的祖輩、父親、恩師和友人,然後喝鴆酒而死。

    當元朝滅亡時,地方大臣堅守氣節而死的人很多。

    明軍攻克太平,總管靳義投水而死。

    進攻集慶,行台御史大夫福壽戰敗,環城堅守。

    城被攻破,還督促士兵展開巷戰,坐在伏龜樓上指揮。

    左右有人勸他逃走,福壽叱責並用箭射勸他的人,于是戰死。

    參政伯家奴、達魯花赤達尼達思等都戰死。

    攻克鎮江,守將段武、平章定定戰死。

    攻克寧國,百戶張文貴殺死妻妾後自刎而死。

    攻克徽州,萬戶昊訥戰敗自殺。

    攻克婺州,浙束廉訪使楊惠、婺州達魯花赤僧住戰死。

    攻克衢州,總管馬浩投水而死。

    石抹宜孫守處州,他的母親和弟弟厚孫先被明軍抓獲,命令他們寫信招降石抹宜孫。

    他們不听從。

    等到攻克處州,石抹宜孫戰敗,逃往建寧,收集士卒,想收復處州。

    進攻慶元,被耿再成戰敗,逃回建寧。

    半路上遇到鄉兵,被殺,部將李彥文把他葬在龍泉。

    太祖贊賞他的忠心,派使者前去拜祭,恢復他在處州的生祠n又在應天為福壽,在安慶為余闕,在江州為李黼建祠。

    余闕、李黼的事跡都在《元史》中。

    之後大軍向北攻克益都,平章普顏不花不屈而死。

    攻克束昌,平章申榮自縊而死。

    真定路達魯花赤鈑納錫彰听說明軍攻取了元的都城,穿上朝服登上城西的山崖,向北行再拜禮,跳崖而死。

    攻克奉元,西台御史桑哥失里和妻子兒女都跳崖而死,左丞拜泰古逃入終南山,郎中王可服毒而死,檢校阿失不花自縊而死。

    三原縣縣尹朱春對他的妻子說︰“我應該以死來報效國家。”妻子說︰“夫君能盡忠心,妾身難道就不能盡節操嗎?”也一起上吊而死。

    還有大軍進攻永州時,右丞鄧祖勝堅守,力盡糧絕,服毒而死。

    攻克梧州,吏部尚書普顏帖木兒戰死,張翱投水而死。

    攻克靖江,都事趟元隆、陳瑜、劉永錫,廉訪使愈事帖木兒不花,元帥元禿蠻,萬戶董丑漢,府判趙世杰都自殺。

    至于像劉福通、徐壽輝、陳友諒等所攻破的郡縣,守衛的官吏將帥有很多為節操而死的,已見于《元史》,不詳細記載,只記載那些見于《明實錄》中的。

    還有劉諶,江西人,任仁壽教官。

    明玉珍攻入蜀,他棄官隱居瀘州。

    明玉珍想封他做官,他不去就任。

    鳳山趟善璞隱居深山,明玉珍聘他為學士,他也不就任。

    而張士誠攻破平江時,參軍楊椿挺身奮戰,利刃架在胸前,他瞪大眼楮怒罵而死,妻子也上吊而死。

    張士誠又用書信禮物征召在松江的前左司員外郎楊乘,楊乘備酒祭告先祖和父親,回頭看到西方的太陽晴朗明澈,說︰“人生的晚節,像這樣就夠了。”半夜自縊而死。

    元朝親族藩王中死得最壯烈的,有雲南梁王。

    梁王把匝刺瓦爾密,是元世祖第五子雲南王忽哥赤的後代。

    封為梁王,仍鎮守雲南。

    順帝時代,天下多變故,雲南偏僻遙遠,雲南王安撫治理很有威信施政仁惠。

    至止二十三年,明玉珍在蜀擅稱帝號,派軍隊從三路來進攻雲南,雲南王逃到金馬山扎營。

    第二年率大理軍隊迎戰,明玉珍的軍隊戰敗撤退。

    很久以後,順帝北逃,大都失守,中原沒有元朝的一點土地了,而雲南王仍和以前一樣守衛著雲南;每年派使者從塞外到元帝的行官,像原來一樣奉行為臣的禮節。

    不久,明軍平定四川,天下完全安定。

    太祖因馬雲南險要偏僻,不打算用兵。

    第二年正月,北平的守將把捕獲的雲南王派往大漠以北的使者甦成進獻朝廷,太祖就命令待制王樟攜帶詔書和甦成一起前往招撫。

    雲南土對王樟以禮相待。

    恰逢元朝繼位君主派使者脫脫來征收糧餉,脫脫懷疑雲南王有二心,于是用恫嚇的語言來威脅雲南王。

    雲南王于是殺了王棒而按禮儀殯殮他。

    過了三年,太祖又派湖廣參政昊雲和大軍所俘獲的雲南使臣鐵知院等人前往雲南。

    鐵知院因為自己奉命出使而被俘,就引誘使昊雲篡改太祖的詔書以欺騙雲南王。

    昊雲不听從,被殺。

    雲南王听說昊雲死了,收殮他的尸骨,送往蜀地給孤寺。

    太祖知道雲南王終究不可以用勸諭令他投降,于是任命傅友德為征南將軍,藍玉、沐英為副將,率領軍隊征討雲南。

    洪武十四年十二月,攻下普定。

    雲南王派司徒平章達里麻率軍進駐曲靖。

    沐英率領軍隊急速前往;趁霧抵達白石江。

    霧散後,達里麻望見大軍,十分驚恐。

    傅友德等率軍進攻,達里麻軍隊潰敗被擒獲。

    在此之前,雲南王把女兒嫁給大理酋長段得功作妻子,曾經依靠他的兵力,後來因為懷疑他而殺了他,于是失去了大理的援助。

    到此時達里麻戰敗,喪失了十余萬精兵。

    雲南王知道形勢無法挽救,逃到普寧州的忽納寨,燒掉龍袍,把妻子兒女趕到滇池里淹死。

    于是和左丞達的、右丞驢兒在夜里進入草屋中,都上吊自殺。

    太祖把他的家人都遷到耽羅。

    贊曰︰洪武九年,方谷珍死去,宋濂奉敕令撰寫墓志銘,對于一時眾多英雄,都直接書寫他們的名字,惟獨到了察罕帖木兒,稱為齊國李忠襄王,順逆的不同態度是明白可見了。

    擴廓帖木兒百戰不屈,想繼承先人的志向,卻含恨而死。

    陳友定不做何真那樣苟且偷生的事,梁王恥于做納哈出叛國那樣的事,總之都是元朝的忠臣。

    《詩經》說“他的儀態始終如一,他的心像打的結一樣堅實”,《易經》說“苦守節操,沒有後悔”,說的就是伯顏子中、蔡子英吧!有人曾說元退回塞外,當時隨從的臣子一定有在沙漠之外賦誦《式

    微》的吧,可惜他們的姓名都埋沒了,不能呈現在人間。

    那麼像蔡子英這些人,難道不又是非常幸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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