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     帝纪第三 文襄

类别:史部 作者:李百药 书名:北齐书

    ◎文襄

    【原文】

    世宗文襄皇帝,讳澄,字子惠,神武长子也,母曰娄太后。生而岐嶷,神武异之。魏中兴元年,立为渤海王世子。就杜询讲学,敏悟过人,询甚叹服。二年,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尚孝静帝妹冯翊长公主,时年十二,神情俊爽,便若成人。神武试问以时事得失,辨析无不中理,自是军国筹策皆预之。

    天平元年,加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三年,入辅朝政,加领左右、京畿大都督。时人虽闻器识,犹以少年期之,而机略严明,事无凝滞,于是朝野振肃。元象元年,摄吏部尚书。魏自崔亮以后。选人常以年劳为制,文襄乃厘改前式,铨擢唯在得人。又沙汰尚书郎,妙选人地以充之。至于才名之士,咸被荐擢,假有未居显位者,皆致之门下,以为宾客,每山园游燕,必见招携,执射赋诗,各尽其所长,以为娱适。兴和二年,加大将军,领中书监,仍摄吏部尚书。自正光已后,天下多事,在任群官,廉洁者寡。文襄乃奏吏部郎崔暹为御史中尉,纠劾权豪,无所纵舍,于是风俗更始,私枉路绝。乃榜于街衢,具论经国政术,仍开直言之路,有论事上书苦言切至者,皆优容之。

    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讨,不豫,班师,文襄驰赴军所,侍卫还晋阳。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崩,秘不发丧。辛亥,司徒侯景据河南反,颍州刺史司马世云以城应之。景诱执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暴显等。遣司空韩轨率众讨之。夏四月壬申,文襄朝于邺。六月己巳,韩轨等自颍州班师。丁丑,文襄还晋阳,乃发丧,告喻文武,陈神武遗志。七月戊戌,魏帝诏以文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渤海王。文襄启辞位,愿停王爵。壬寅,魏帝诏太原公洋摄理军国,遣中使敦喻。八月戊辰,文襄启申神武遗令,请减国邑分封将督,各有差。辛未,朝邺,固辞丞相。魏帝诏曰:“既朝野攸凭,安危所系,不得令遂本怀,须有权夺,可复前大将军,余如故。”

    议者咸云侯景犹有北望之心,但信命不至耳。又景将蔡遵道北归,称景有悔过之心。王以为信然,谓可诱而致,乃遗景书曰:先王与司徒契阔夷险,孤子相依,偏所眷属,义贯终始,情存岁寒。待为国士者乃立漆身之节,馈以一餐者便致扶轮之效,况其重于此乎?常以故旧之义,欲将子孙相托,方为秦晋之匹,共成刘范之亲。况闻负杖行歌,便以狼顾反噬,不蹈忠臣之路,便陷叛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强,势不足以自保,率乌合之众,为累卵之危。西取救于宇文,南请援于萧氏,以狐疑之心,为首鼠之事。入秦则秦人不容,归吴则吴人不信。当是不逞之人,曲为无端之说,遂怀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惑。比来举止,事已可见,人相疑误,想自觉知。阖门大小,悉在司寇,意谓李氏未灭,犹言少卿可反。孤子无状招祸,丁天酷罚,但礼由权夺,志在忘私,聊遣偏裨,前驱致讨,南兖、扬州,应时克复。即欲乘机,席卷县瓠,属以炎暑,欲为后图,且令还师,待时更举。今寒胶向折,白露将团,方凭国灵,龚行天罚。器械精新,士马强盛,内外感恩,上下戮力,三令五申,可赴汤火。使旗鼓相望,埃尘相接,势如沃雪,事等注荧。夫明者去危就安,智者转祸为福,宁人负我,不我负人,当开从善之途,使有改迷之路。若能卷甲来朝,垂橐还阙者,即当授豫州,必使终君身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摄,进得保其禄位,退则不丧功名。今王思政等皆孤军偏将,远来深入,然其性命在君掌握,脱能刺之,想有余力。节相加授,永保疆埸。君门眷属,可以无患,宠妻爱子,亦送相还,仍为通家,共成亲好。君今不能东封函谷,南面称孤,受制于人,威名顿尽。得地不欲自守,聚众不以为强,空使身有背叛之名,家有恶逆之祸,覆宗绝嗣,自贻伊戚。戴天履地,能无愧乎!孤子今日不应遣此,但见蔡遵道云:“司徒本无西归之心,深有悔过之意”,未知此语为虚为实。吉凶之理,想自图之。

    景报书曰:

    仆乡曲布衣,本乖艺用,出身为国,绵历二纪,犯危履难,岂避风霜,遂得富贵当年,荣华身世。一旦举旗掞,援鼓枹,北面相抗者,何哉?实以畏惧危亡,恐招祸害故耳。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祷莫瘳。遂使嬖幸弄权,心腹离贰,妻子在宅,事见围。及回归长社,希自陈状,简书未遣,斧钺已临。既旌旗相对,咫尺不远,飞书每奏,冀申鄙情。而群帅恃雄,眇然弗顾,连战推锋,专欲屠灭。掘围堰水,仅存三版,举目相看,命县漏刻。不忍死亡,出战城下,拘秦送地,岂乐为之?禽兽恶死,人伦好生,仆实不辜,桓、庄何罪。且尊王平昔见与比肩,戮力同心,共奖帝室,虽复权势参差,寒暑小异,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禄官荣,自是天爵,劳而后授,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谬也!然窃人之财,犹谓之盗。禄去公室,抑谓不取。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拜恩私第,何足关言。赐嗤不能东封函谷,受制于人,当似教仆贤祭仲而褒季氏。无主之国,在礼未闻,动而不法,将何以训?窃以分财养幼,事归令终,舍宅存孤,谁云隙末?复言仆众不足以自强,身危如累卵。然亿兆夷人,卒降十乱,纣之百克,终自无后,颍川之战,即是殷监。轻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虽弱必强,殷忧启圣,处危何苦。况今梁道邕熙,招携以礼,被我虎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岳而池四海,扫氛秽以拯黎元。东羁瓯越,西道汧陇,吴越悍劲,带甲千群,秦兵冀马,控弦十万,大风一振,枯干必摧,凝霜暂落,秋带自殒,此而为弱,谁足称雄?又见诬两端,受疑二国,斟酌物情,一何太甚!昔陈平背楚,归汉则强,百里出虞,入秦斯霸。盖昏明由主,用舍在人,奉礼而行,神其吐邪!书称士马精新,克日齐举,夸张形势,必欲相灭。切以寒胶白露,节候乃同,秋风扬尘,马首何异。徒知北方之力争,未识西南之合从,苟欲狥意于前途,不觉坑阱在其侧。去危就安,今归正朔;转祸为福,已脱网罗。彼当嗤仆之过迷,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虎齐奋,克复中原,荆、襄、广、颍,已属关右,项城、县瓠,亦奉江南,幸自取之,何劳见援。然权变非一,理有万途,为君计者,莫若割地两和,三分鼎峙,燕、卫、赵、晋,足相俸禄,齐、曹、宋、鲁,悉归大梁。使仆得输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自行,戎车不驾,仆立当世之功,君卒父祢之业,各保疆垒,听享岁时,百姓乂宁,四人安堵。孰若驱农夫于垄亩,抗劲敌于三方,避干戈于首尾,当锋镝于心腹。纵太公为将,不能获存,归之高明,何以克济。来书曰,妻子老幼悉在司寇,以此见要,庶其可反。当是见疑褊心,未识大趣。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复加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遵道所说,颇亦非虚,故重陈辞,更论款曲。昔与盟主,事等琴瑟,谗人间之,翻为仇敌。抚弦搦矢,不觉伤怀,裂帛还书,其何能述。  

    王寻览书,问谁为作。或曰:“其行台郎王伟。”王曰:“伟才如此,何因不使我知?”王欲间景于梁,又与景书而谬其辞,云本使景阳叛,欲与图西,西人知之,故景更与图南为事。漏其书于梁,梁人亦不之信。

    壬申,东魏主与王猎于邺东,驰逐如飞。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从后呼曰:“天子莫走马,大将军怒。”王尝侍饮,举大觞曰:“臣澄劝陛下酒。”东魏主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如此生!”王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崔季舒殴之三拳,奋衣而出。寻遣季舒入谢。东魏主赐季舒彩,季舒未敢即受,启之于王,王使取一段。东魏主以四百匹与之,曰:“亦一段耳。”东魏主不堪忧辱,咏谢灵运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因流涕。

    三月辛亥,王南临黎阳,济于虎牢,自洛阳从太行而反晋阳。于路遗书百僚,以相戒励。朝野承风,莫不震肃。又令朝臣牧宰各举贤良及骁武胆略堪守边城,务得其才,不拘职业。六月,王巡北边城戍,赈赐有差。

    七月,王还晋阳。辛卯,王遇盗而殂,时年二十九。葬于峻成陵。齐受禅,追谥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时有童谣曰:“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识者以为王将殂之兆也。数日前,崔季舒无故于北宫门外诸贵之前诵鲍明远诗曰:“将军既下世,部曲罕存。”声甚凄断,泪不能已,见者莫不怪之。初,梁将兰钦子京为东魏所虏,王命以配厨。钦请赎之,王不许。京再诉,王使监厨苍头薛丰洛杖之,曰:“更诉当杀尔。”京与其党六人谋作乱。时王居北城东柏堂莅政,以宠琅邪公主,欲其来往无所避忌,所有侍卫,皆出于外。太史启言宰辅星甚微,变不出一月。王曰:“小人新杖之,故吓我耳。”将欲受禅,与陈元康、崔季舒等屏斥左右,署拟百官。京将进食,王却,谓诸人曰:“昨夜梦此奴斫我,宜杀却。”京闻之,置刀于盘,冒言进食。王怒曰:“我未索食,尔何据来!”京挥刀曰:“来将杀汝!”王自投伤足,入于床下。贼党去床,因而见杀。先是讹言曰:“软脱帽,床底喘”,其言应矣。时太原公洋在城东双堂,入而讨贼,脔割京等,皆漆其头。秘不发丧,徐出言曰:“奴反,大将军被伤,无大苦也。”

    【译文】

    世宗文襄皇帝名澄,字子惠,是神武的长子,母亲是娄太后。生下来就很聪明,神武认为他与众不同。魏中兴元年,被立为渤海王世子。跟随杜询学习,聪敏超过常人,杜询十分称赞佩服。中兴二年,加授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娶孝静帝的妹妹冯翊长公主为妻,当时十二岁,神情英俊豪爽,就像成年人。神武试着问他当时政事的得失,辨别分析没有不合乎道理的,从此军队国家大事的谋划都让他参预。

    天平元年,加授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差州刺史的职务。天平三年,入朝辅佐朝政,加授领左右、京畿大都督的职务。当时的人虽然听说他的器度和见识,还是把他当小孩子来看待,可是他谋划事情严肃而明确,处事不感到疑难困惑,于是朝野都感到振奋而尊敬他。元象元年,代理吏部尚书。魏朝自从崔亮以后,选拔人一直以任职的年敷和成绩为制度,文襄就改革以往的体制,选拔祇在于得到人才。又淘汰尚书郎,精选有品学门第的人来加以补充。至于有才能名望的人,都受到荐举提拔,如果有还没处在显要地位的人,都招到自己的家裹,把他们当作客人,每当到园林裹游赏宴饮,一定会被招请来,射箭写诗,让他们各尽自己的所长,作为娱乐。兴和二年,加授大将军,领中书监,仍旧代理吏部尚书。自从正光年间以后,天下多蓠L,在职的官员们,廉洁的很少。文襄就上奏任命吏部郎崔暹为御史中尉,检举弹劾权贵豪强,没有放纵不问的,从此风俗发生了变化,徇私枉法的门路被杜绝了。于是在街头要道张榜公布,详细论述治理国家的方针大计,并开通直言进谏的道路,有评论时事上书诚恳能切中要害的,都宽容地对待他。

    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向西征讨,生病,撤军,文襄快马赶到军营,侍奉护卫神武返回晋阳。武定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去世,保密不公布死讯。辛亥,司徒侯景盘据在黄河以南反叛,颖州刺史司马世云据城响应他。侯景诱骗扣留了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刺史暴显等人。派遣司空韩轨率领大军讨伐他。夏四月壬申,文襄到邺城朝见魏帝。六月己巳,韩轨等人从颖州撤军。丁丑,文襄返回晋阳,才公布神武的死讯,通告文武官员,陈述神武的遗愿。七月戊戌,魏帝下诏任命文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绿尚书事、大行台、渤海王。文襄上奏辞去职位,希望中止王的爵位。壬寅,魏帝下韶书任命太原公高洋代理军队国家的事务,从宫中派遣宦官做使者来劝勉晓谕。八月戊辰,文襄上奏申说神武生前留下的命令,请求减去封邑分别封赏给将领,各有差别。辛未,到邺城朝见魏帝,坚决辞去丞相的职务。魏帝下韶书说:“既然是朝野的依靠,关系到国家的安危,不能让你达到自己的愿望,需要暂且强行改变你的心意,可恢复以前大将军的职务,其他的职务像过去一样。”

    议论的人都说侯景还有归附北方的愿望,衹是联络的书信没到。又有侯景的将领蔡遵道回到北方,说侯景有悔过的心思。文襄认为是真的,说可以诱导使他回来,于是送给侯景书信说:已故的父王和司徒你在平定险恶中结下情谊,是丧父的我所依靠的,是我最值得怀念的,这种情义贯穿始终,在困境中也会存在。当作一国中杰出人士对待的树立了用漆涂身为主复仇的节操,被馈赠了一顿饭的就表达了扶着车轮推进报答恩情的效用,何况比这些还要重的呢?我常常出自旧交的情义,打算将子孙托付给你,彼此结为秦、晋那样的联姻,共同成为刘、范那样的亲家。何况听说一面扶着手杖边走边唱,一面就像狼一样回过头来反咬一口,不遵循忠臣的道路,就会陷入叛徒的境地。力量不足以使你自己强盛,局势不足以使你自己保全,带领乌合之众,处于累卵的危境。西面向宇文泰求取救助,南面向梁国请求支援,用重重疑虑的心,去做进退无着的事。进入西魏而西魏的人不接纳,归附梁国而梁国的人不信任。应该是一心作乱的人,编造没有根据的说法,于是怀着以讹传讹成街市有老虎的疑问,竟造成误信曾参杀人使曾母扔掉织布的梭子而逃走的迷惑。近来的举动,事情已可见到,人们互相怀疑误会,想来你自己可感觉得到。全家老少,全在于司寇,意思是说李氏没有消灭,还说少卿可以返回。丧父的我因行无善招来灾祸,遭到上天的残酷惩罚,衹是出于礼教暂时夺去服丧的心愿,志向在于忘掉私情,姑且派遣部下,向前进军讨伐,南兖州、扬州可立刻攻克。当时想乘机攻下县瓠,恰逢天气炎热,想以后再作打算,暂且下令撤军,等待时机再出兵。

    现在秋高气爽弓虽折而不开胶,白色的露珠即将凝成,正是凭藉国家的威灵,奉行

    上天的惩罚的时候了。我军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全都感激恩,上下齐心努力,发几道命令,就可以赴汤蹈火。让战旗和军鼓彼此相望,行军扬起的尘土前后相接,形势如同热汤灌在积雪上,事态等于大水浇在荧火上。明智的人离开危境到安全的地方。聪明的人将灾祸转变为幸福,宁愿别人对不起我,不愿意我对不起别人,应当开通弃恶从善的途径,使有改悔自新的路子。如果能卷起镜甲前来朝见,放下弓袋回到京城,当即授予豫州刺史的职务,一定使你终身拥有地位和声名。所属的文武官员不再加以追究,任职能保持他们的俸禄地位,引退不会丧失他们的功名。现在王思政等人都是孤立无援的军队地位偏下的将领,从远方来深入我境,然而他们的性命在于你的掌握之中,如果能刺杀他们,想来是有余力的。当即增授官职,永远保持边境的平安。你的家属可以没有祸患,宠爱的妻子和心爱的儿子也都送还,仍然成为世交,共同亲密友好。

    你现在束面不能封侯,南面不能称王,受别人的控制,威名顿时丧尽。得到地盘不想自己守住,聚集军队不能成为强大,白白地使自己有着背叛的名声,家裹有着逆乱的灾祸,颠覆祖宗断绝后嗣,是自己带来的忧患。头顶苍天脚踏大地,能不感到惭愧吗!丧父的我今天不应该说这些,祇是听到蔡遵道说“司徒本来没有归附西魏的愿望,很有悔过的意思”,不知道逭话是假是真。吉凶的道理,想你自己会考虑。侯景回信说:我是乡下的老百姓,本来没什么才能用处,为国家献身,已经历了两代君主,冒着危险经受艰难,怎能躲避风霜,于是得到当年的富贵,一生的荣华。有一天举起战旗,拿起鼓槌,同北面相对抗是为什么呢?实在是害怕灭亡的危险,担心招来祸害的缘故罢了。往年的年底,你尊敬的父王患病,神不保佑善人,我祈祷也不能痊愈。于是让得宠的小人把持权力,亲信的人离心离德。妻子儿女在家裹,无缘无故被包围。等回到长社,希望亲自陈述情况,文书还没发送出去,军队的斧绒就逼近了。战旗已在对面,相距不远,飞快地递送文书上奏,希望陈述我的情意。可是众将领倚仗兵力强大,对我藐视不屑一顾,挥舞着兵器锋刃前刺,一心想屠杀,挖掘围沟拦水灌城,没淹的城墙衹剩六尺高。举目看去,生命的危险就在顷刻间,不忍死去,到城下出战,在西魏卑躬屈礼割让土地,难道是我高兴做的吗?禽兽厌恶死亡,人性喜好生命,我实在没什么罪遇,桓公、庄公有什么罪。况且你尊敬的父王以前同我并肩共事,努力同心,辅佐皇帝,虽然又有权势的参差不同,所处的天气冷热略有差异,丞相司徒,就像大雁的行列前排列罢了。幸福俸禄官爵荣誉,自是天子赐给的,有了功劳然后授予,从道理上不相冲突,想要求我像漆身吞炭那样报恩,是多么的荒谬!然而偷窃别人的财物,还称他是盗贼,得到的俸禄脱离了君主,衹是说不取。现在魏国的德行虽然衰弱,上天给予的命运没有改变,为个人的私宅家眷报答恩情,有什么值得说的。

    你嗤笑我不能束面封侯,受到别人控制,好像是教导我推崇祭仲而褒扬季氏。没有君主的国家,在礼制上没有听说过,行动不合法度,将用什么来作为准则。我私下认为分出财物抚养幼子,事情归于完美的终结,腾出房屋安置孤儿,谁会说交情半道而止。你又说我兵多不足以使自己强盛,处身危急如同累卵。然而商纣拥有众多的平民,最终经历了多次动乱,商纣百次取胜,终究自己断绝了后嗣,颖川之战,就是借鉴。政局的衰微和稳定是由人力所为,不在于谁掌握了政权而在于德行,如果能够忠诚守信,即使弱小也一定会强大,忧伤启发人的智慧,处身危急有什么痛苦。况且现在梁国国运昌盛,以礼节招引安抚我,给我披上虎皮,用高贵的爵位笼络我,我正打算以五岳为园苑而以四海为水池,扫荡邪恶污秽的空气来拯救老百姓。束面束缚瓯越,西面打通沂陇,吴越强悍有力,带甲的士兵有一千队,秦的强兵冀的壮马,弓箭手十万,大风一振荡,枯朽的树干一定摧毁,凝结的冻霜顷刻坠落,秋天的叶蒂自然死亡,把逭看作弱小,谁能称得上强大?又说我被两面诬蠛,受到两国怀疑,考虑事理人情,说得太过分了。过去陈平背叛楚国,归附汉朝就使汉朝强大,百里奚离开虞国,进入秦国就使秦国成为霸主。大概昏昧还是明智是由君主,用还是不用在于个人,遵奉礼制而行事,神会抛弃吗!

    书信上说兵马装备精良新颖,指定日期一起出动,夸大炫耀形势,一定想消灭我。以寒胶白露的时间临近,逭样的节气对我们是相同的,秋风扬起尘土,你我战马所向有什么两样。祇知道北方的尽力相争,没意识到西方和南方的联合,衹打算一心到前边的路上巡行,没有觉察到陷坑就在旁边。离开危境趋向安全的地方,现在我已回归正统;将灾祸转变为幸福,现在我已摆脱了网罗。那时你会嗤笑我过于执迷,逭襄我也笑你糊涂不清醒。现在引导二国,举旗向北讨伐,士兵们像熊虎一样士气高昂,攻下收复中原,荆州、襄州、广州、颇州已经属于西盏,玺坛、题垫也归附2幽,幸运的是自己夺取的,何必动用别人的援助。然而情况的变化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的道理有多种多样,替你打算,不如割让土地求得双方和平,形成天下三分鼎立,燕、卫、赵、晋的地方足够你得到俸禄了,齐、曹、宋、鲁的地方全都归到大梁。使我能够在南方的王朝尽心效力,促成和北方结为姻亲通好,作为访问礼物而捆束好的布帛自然运在路上,战车不再驾驭,我立下当世的功劳,你完成父亲留下的事业,各自保卫边境上的堡垒,听任享受岁月的时光,百姓安宁,士农工商四民得到安居。如果要在田野上驱赶农夫,去对抗从三方来的强敌,有前前后后躲避兵器的进攻,在心腹要害抵挡刀刃箭镞的袭击,即使是任命差左公为将领,也不能够得到生存,就是到上天那襄,也怎么能够成功。

    来信上说,妻子老幼都在司寇那襄,以此相要挟,希望我能够返回。应该是起疑心想偏了,不懂得大道理。过去王陵归附汉塑,母亲留在楚玺也没回去;型邦的父亲被楚厘囚禁,型翅坦然自若地讨一杯羹。何况那妻子儿女,还可以放在心上。如果说杀了有用,我想制止也不可能,杀了没有坏处,再加活埋还是斩杀,我的家眷在你手上,同我有什么关系呢。蔡遵道所说的,也确实不是假的,所以又加以陈述,再表明白己的心意。过去我和盟主,共事像琴瑟一样和谐,进谗言的人挑拨离间,反而成为仇敌,抚弄弓弦拿着弓箭,不觉感到伤心,撕开布帛写回信,还有什么可述说的呢。

    王不久看到了信,问是谁写的。有人说:“是他的行台郎王伟。”王说:“王伟有如此文才,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王想离间侯景和梁国的关系,又给侯景写信而说些荒谬的话,说本来让侯景假装叛变,是想谋取西魏,西魏人知道了,所以侯景把遣事改为谋取梁国。遣封信泄露给了梁国,梁国人也不相信。

    壬申,束魏主和王在邺城束面打猎,像飞一样快马奔驰追赶猎物。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从后面呼喊道:“天子不要让马跑了,大将军发怒了。”王曾经侍奉魏帝饮酒,举起大酒杯说:“臣高澄给陛下劝酒。”东魏主不高兴地说:“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朕因为什么像这样求生!”王愤怒地说:“朕!朕!长着狗脚的朕!”要崔季舒打了魏帝三拳,拂袖离去。不久派崔季舒进去谢罪,束魏主赐给崔季舒彩色丝绸,崔季舒不敢马上接受,向王请示,王让他取一段。束魏主将四百匹送给了他,说:“造也是一段。”束魏主不能忍受忧烦侮辱,吟诵谢灵运的诗说:“韩国灭亡子房奋发而起,秦国称帝鲁连感到耻辱,本是来自江海上的人,忠义感动了君子。”于是流下了眼泪。

    三月辛亥,王到南方巡枧黎阳,在虎牢渡河,从洛阳到太行然后返回晋阳。在路上写信给众官员,以相劝戒勉励,朝野领会他的意旨,无不震惊畏惧。又命令朝廷大臣和州郡长官各自推举有才德的人以及勇武有胆识能胜任守卫边城的人,一定要得到这样的人才,不局限于什么职业。六月,王巡视北方城镇的边防,救济赏赐各有差别。

    七月,王返回晋阳。辛卯,王遇上盗贼被害而亡,当时二十九岁。安葬在峻成陵。齐接受魏帝禅位后,追封谧号为文襄皇帝,庙号称世宗。当时有童谣说:“百尺的高竿折断,水底的燃灯熄灭。”有见识的人认为是王即将死亡的先兆。几天前,崔季舒无缘无故在北宫门外各高官面前吟诵鲍明远的诗说:“将军已经去世,部下也很少留存。”声音十分凄凉绝望,泪流不止。看到的人无不感到奇怪。起初,梁国的将领兰钦的儿子盐京被塞魏俘虏,王命令将他分配到厨房。兰邀请求把他赎回来,王不答应。兰京再次申诉,王派监厨的仆役薛丰洛用棍棒打了他一顿,说:“再上诉就会杀了你。”兰京和他的党羽六个人图谋作乱。当时王住在北城束面的柏堂处理政事,因宠幸琅邪公主,想他们的来往没什么要避开的,所有的侍卫,都到外边去。太史上奏说天上的宰辅星十分微弱,变故不出一个月。王曰:“刚用棍棒打了小人,所以吓唬我罢了。”他打算接受掸位,和陈元康、崔季舒等让身边的人离开,考虑任命各官员。兰京将要进送食物,王拒绝了,对大家说:“昨天晚上我梦见这个奴才用刀砍我,应该杀掉他。”兰京听到后,把刀子放在盘子裹,假装说进送食物。王愤怒地说:“我没有要吃的,你怎么这样快就来了!”兰京挥着刀子说:“来了要杀你!”王自己一跳伤了脚,钻入床底下,逭伙盗贼撤去床,王于是被杀。先前谣传说:“无力地脱掉帽子,在床底下喘息。”这话应验了。当时左厘公产登在城束的篁堂,进来找盗贼算账,将兰京等人千刀万剐,把他们的头都涂上漆。保密不公布王的死讯,慢慢放出话说:  “奴才造反,大将军受了伤,没有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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