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延,淇人。幼失怙,十六歲入泮,韶秀無比,人美其名曰“鄭大姐”。聘陳氏,未娶夭殂。鄭母愛之,慎擇所配,恐拂其意。而鄭又高自位置,故二十五而求凰未就也。
會入郡,過府橋下一小綾絹鋪,櫃前有女子白潔,瓜仁面,腰細剛一捻。心愛好之,趨入鋪買綾。女呼其兄,兄出,非鄭意,乃故為低昂而去。明日鄭見女,又至。女欲呼兄,鄭曰︰“無庸。”指架上包︰“即此綾。昨已言明若干鏹。”女初利其價,遂與鄭。鄭脫貫如價。女沉吟,返其半曰︰“毋須太多。”鄭德之,由此日往覷焉。既而女亦目逆而送之。鄭乃屬媒嫗通其意。其兄返命曰︰“弱妹得秀才耦,大佳,但只好作畫中人,恐不任井臼事。”鄭曰︰“吾家頗有薄產,斷不至使新婦入廚下。”歸告其母,遂委禽焉。
逾月,其兄送之淇上,即返衛。合巹之夕,女哭泣不自持。鄭抱入幃,極溫款,並道眷戀。女嗚咽,鄭憐之,三日不敢問鼎。後鄭強之,女不得已任鄭,牢不可破。鄭固偉男,遂馳驟焉,亦不可。于是降格以求,女竟開門以納。噫,何前倨而後恭耶?鄭問女以故,女曰︰“奴小字改姑,蓋石女子。自幼陰道絕,前曾適人,見棄。今蒙愛而娶焉,倘不為嫌,當屈體以奉,無所後悔。君必注念前好,妾誠遜謝不敏矣。”鄭雅愛好,伉儷殊篤。
彌月,其兄來淇,見妹有喜色,鄭亦無他詞,乃幸甚。女事母最孝,嘗于母前欲為鄭娶姬,母曰︰“新媳婦老耶?幾月不伏雌,便望兒子若眼穿。倘房中添一牝貨,酸梅子入口,便要作切齒痛。”鄭亦不肯,女隱為後嗣憂。
女常供觀音像,朝夕禮拜甚虔。日者有老尼至,女敬禮之,鄭亦喜與女冠子談,遂留齋供。尼曰︰“有幾公子?”女曰︰“不育。”尼曰︰“大娘子何以美而無子?”鄭應之曰︰“此衛人為之賦《碩人》也。”尼曰︰“若然,我治之。”請間,女與尼入他室,出曰︰“無傷也。石外也,非內也,尚可以療。”詰旦攜藥來,令女入幃,以翎點藥敷之,繼以刀圭,曰︰“覺痛楚否?”女曰︰“不也。願吾師施大法力,廣為洞開。毋使一線蠶叢,致郎君又嘆蜀道崎嶇耳。”尼笑曰︰“適可而止,想此中無並轡行者。覆以膏皮,留一小孔可以便溲。百日之後,客將入門。”而老尼不受謝,竟去。
女謹奉教,鄭移外寢。無何而瓜期及,鄭為之揭門封。闔闢之間,已若有稚子候門也。女先固瘦怯不勝衣,自此而豐頤美頰,肌膚有余脂。兩乳膨膨,如合覆二建磁鐘。惟有雙鉤三寸,依然故我耳。二年生一子,名晚生。
鄭嘗與枕上謂女曰︰“人生得意之遭,即伏于失意之內。憶吾兩人橋頭肆上,一盼留情。及至于歸,入帳之夕,倘以卿故,一旦翻然棄置,卿復何辭,而吾亦未為失德。第使再續其弦,安知不仍脫其 。如今日者,卿憐我,我復憐卿,是今之視昔,更甚于昔之視今。縱前後判若兩途,彼此皆同一致。區區之情,恆有所固結而不可解,然後嘆誠通變化,而心堅者之石與俱穿也。”鄭終身不二色,夫妻偕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