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县西门外,有何姓民家女,年十七。病疳瘵,瘦黄不支,行路皆倩人扶掖,爇蒸不得眠,医药杂投,百无一效。而匤儴之态,正似残花遇雨,弱絮随风。其父母深以为忧。
一日,有书生款户求见。何翁延入,视其状,睛圆耳大、面广身赘,揖而请曰:“某朱姓。闻掌珠有恙,特来奉一刀圭,以疗痼疾。”翁遑遽,未及答,朱起立曰:“请诣绣闼,一诊视之。”翁挽其袖曰:“素昧平生,即使妙国手,奈何仓猝入人闺阃耶?”朱拂衣飘然而入。翁蹀躞尾之,扬于内曰:“不知何许人,突如来如!”其女方起坐榻上,以衾围下体,闻父哗喧,急曳衾面里。朱骤至,据床揭被而赞曰:“足似红莲,臂如白藕,真令我魂消矣!”翁踵接,见女剥肤,缩而出,大诟詈。其母及婢咸来,室中无所见。翁告以故,皆惊。女覆衾,复起坐,但觉面颊敷红,鬓丝抖乱,惘然若有所注,问之亦不答。
至夜,闻帷中若絮絮作两人语。其母启帏来视,女瞪目怒。母曰:“儿终夜何所事?”女曰:“儿事不干预老人。”逾夕,则笑语盈盈,如莺雏学啭,在花柳深处。咸以为妖,无计可去,而女常有喜容。一月,女之色渥丹,颜舜华,渐至腰围时解,钮扣频松;三阅月,而颐丰颊腻,非复当时之瘦影堪怜、鸡骨大都一把矣。翁终不怿,多方延访有能制者。
后闻有天台僧某,善驱邪,正欲往诣。忽中堂朱语曰:“泰山何见嫌?我与令千金原有夙因,半载以来,未尝不利于翁家。我固非人,然我尝以人道自处。故我之于人也,不惟不忍残其生,抑且必欲救其死。令爱于尸居馀气之下,顿起沉疴,精完本返,伊谁之力?今犹不以我为倩,而以祟目我。我岂能郁郁坦腹于兹耶?我去矣!”其女急出,泪荧荧,呼曰:“朱郎!朱郎!曷归乎来?”亦无所应。自此杳然。
女尝言其脊有黑毛如棕,直达尾闾。疑是猪妖。未及一年,女之丰姿辄减,羸瘦倍于前。翁为之择婿出嫁,后痨瘵日甚,又不生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