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越舊產荔枝,品奇絕。至六月成熟,味美可嘉,色紅可愛,世珍異之。
元符未,建寧有譚徽之文士也。一日,拉友人同游附郭諸名山。攀梯逐磴,深入幽岑。至一谷,見石床但峭,溪澗迂回。友人曰︰“此商山乎?”徽之感懷,遂佔一律詩曰︰
南入商山松路深,石床溪水晝陰陰。
雲中采藥旄族節,洞里耕田映綠林。
直上煙霞空舉手,回經丘壟自傷心。
武林花木應長在,願與門人更一尋。
詩成,謂友人曰︰“君無言乎?”友人亦佔一律曰︰
危峰百尺樹森森,雖有山光未有陰。
鶴侶正宜芳景引,玉人那為簿書沉。
山含瑞氣偏當日,鳥逐輕風不在林。
更有阮郎迷路處,萬株紅樹一溪深。
詩畢,二人攜手而歸。載歌載笑,亦雲樂矣。友人先別,獨徽之迤邐而行。至近郊見一園荔枝垂熟,累累然紅鮮足愛。徽之采之食,覺倦,遂少憩樹下。
蒙朧中,夢至一室,一美人盛服出迎,曰︰“辱大君子垂一盼,已切感佩矣。敢屈少敘。”遂攜手人,行夫婦之禮。徽之間其姓,美人吟曰︰
妾生原自越閩間,六月南州始薦盤。
肉嫩色苞丹鳳髓,皮枯稜澀紫雞冠。
咽殘風味消心渴,嚼破天心濺齒寒。
卻憶當年妃于笑,紅塵一騎過長安。
吟已而寢,情極委婉。美人又于枕上吟古意二首︰
君好桃李姿,妾好松柏老。
桃李搖春風,飄零委芳草。
不如松柏枝,青青長自好。
又︰
君好紅螺杯,妾好青鸞鏡。
螺杯貯香醪,飲之亂人性。
不如鏡生光,可以照欹正。
翌日,徽之求去,美人泣曰︰“恩情易阻,會晤難期,君何言去之速耶?”徽之曰︰“固知情稠而意密,亦恐樂極以悲生,此予之所以欲去也。”美人不得已,為設酒以餞。肴無所治,惟一具盤列席中。見其果,紅色,顆顆如珠。徽之亦不暇食,惟沉 吟而已。美人為慰解,拭淚復吟曰︰
相見更何日,相思洵獨悲。
紅顏奉中帚,白發滿路岐。
別來曾幾何,霜露忽淒其。
仰見明月光,眾星羅參差。
耀已宵飛,蟋蟀鳴庭幃。
感之不成寐,淚下乃可揮。
西風吹羅幕,念子寒無衣。
豈不盛嬌愛,知者當為誰。
願君成令德,努力愛容輝。
棄捐勿復道,沉憂令人老。
吟罷,送徽之行至門外,涕泣不已。徽之亦為之動情。彼此繾綣,帶淚而別,才移數步,亟回首,不覺傾跌而驚醒矣。張目視之,乃愜臥于荔枝樹下,心始悟其感妖,甚驚嘆之。
浣衣
張泌,江南人,字子澄,仕南唐為內史舍人。初與鄰女浣衣相善。經年不復睹,精神凝一,夜必夢之。嘗有詩寄雲︰
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欄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情人照落花。
烷衣計無所出,流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