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何思明游酆都錄

類別︰子部 作者︰明•李昌祺 書名︰剪燈余話

    何思明,大宋人,號爛柯樵者。通五經,尤專于《易》,以性學自任,酷不喜老、佛。間遇其徒于道,輒斥之曰︰“四民之中,縱不為士,為農、為工、商,豈不可也?何至為是哉?”著《警論》三篇,每篇反復數千言,推明天理,辨析異端,匡正人心,扶植世教。其上篇略曰︰“先儒謂︰天即理也。以其形體而言,謂之天;以其主宰而言,謂之帝。帝即天,天即帝。非蒼蒼之上,別有一天。宮室居處,端冕垂旒,若世之帝王者,此釋、老之論也。不特此也,又有所謂三天、九天、三十三天;三帝、九帝、十方諸帝,何天之多而帝之眾耶?由是言之,天未免如階級之形,帝未免有割據之爭矣。甚者尊漢張道陵為天師,天豈有師乎?以宋林氏女為天妃,天果有妃乎?蓋天者,理之所從出,聖人法天。道陵縱聖,亦人鬼耳,使天而師之,是天乃道陵之不若也。林女既死,特游魂耳。使天而妃之,是天猶有情欲之未忘也,烏得為天哉?彼以道陵天師也,不敢遽指為帝,而加以師稱,所以尊天。不知無是理,適所以慢天。彼以林氏天女也,不敢儕以為鬼,而蒙以妃號,所以敬天。不知為是說,乃所以誣天也。誣天慢天,罪不容誅矣。”又謂︰“世之人,徒知在天之天,故見日月星辰之光,風雨霜露之顯,吉與凶,天之為也;禍與福,天之降也,是則然矣。然不知有己之天焉,己之天,即天之天。是故丹扃煌煌,天之君也;靈台湛湛,天之帝也。三綱五常,炳煥昭晰,非日月星辰之光乎?禮樂法度,明白正大,非風雨霜露之教乎?己之君與天之君戾,則凶也禍也,必以類而從;天之帝與己之帝合,則吉也福也,亦以類而至。達者信之,愚者懵焉。冥頑之徒,謂天為不聞,造惡自若,然心之天則固聞矣;僥幸之徒,謂天為可諂,淫祀是務,然心之帝已斥之矣。庸昧之輩,謂帝為可罔,矯誣是為。尋常昧昧也,而指天曰此可恃;平昔蚩蚩也,而怨天曰此罔知。每夕焚香,不可告者多矣;終年素食,知而犯者屢焉。”其持論言近指遠,類如此。

    至正丁酉正月初六日,偶得疾,數日加亟,諸生從俗,私為之禱。思明知之,訓之曰︰“賢輩雖曰讀書,而燭理未徹,鬼神豈可以酒肉私?人命豈可以紙錢買?吾誰欺?欺天乎?”是夜卒。獨心下稍暖,不敢殮。諸生環守之,凡七晝夜,覺綿動,候之。鼻中氣勃勃出,急搗姜汁灌之,良久眼開,天明而呼吸續矣。十日始能言,乃召弟子告曰︰“二教之大,鬼神之著,其至矣乎!曩吾僻見,過毀老、釋,今致削官減祿,幾不能生,小子識之。”

    門人請其詳,思明曰︰“子不語怪,固然。亦不可不使汝曹知果報之不虛也。始吾病革時,見兩蒼蠅墮床前,視之,已變為人矣。青衣、黃巾、紅抹額,揖余曰︰‘奉命召君。’余問︰‘誰召?’其人曰︰‘內台。’余曰︰‘亂離道梗,何由可去?且無知己在台。’其人曰︰‘酆都內台也。’余曰︰‘吾儒者,不知所謂酆都內台。’其人怒,囊余袋中,袋類網罟,結細繩為之。余坐袋內,兩人持之行樹巔如飛,時覺樹梢拂袋,謖謖有聲。既又入空髦校   C# 奈夼習叮 ㄌ渦謨浚 確縵 恕;平黻遙 緶鈉降兀 嘁嗖瘓跤興嘁病S職肴眨 接新罰 汲 啻小Q汗凰  呀卮Γ 卣吒弒巧金浚   耄 嗷鞀厝恕N駛平碓唬骸 巫 俊 栽唬骸 熳 ! 鐘卸硪攏 荒凶尤救死矗 卣哂治剩骸 巫 俊 硪略唬骸 謐 ! 卣 唬骸 豢剎蛔邢福 牘壑 !   慌疲 ギ紗綈耄  紗縲恚 恢熳鄭 荒 鄭 圓豢墑丁J卣 唬骸 且印! 湃朊擰;平碣捎嘧褡罄榷校 嗽蜓 依榷ャS嘁蛭試唬骸 宋 嗡俊 弧 憾嫉諞還匾病! 嚳轎蛞閹潰 次勢洌骸 峙疲 斡兄    歟俊 唬骸擺ズ咀啡耍  煉闖穌擼 蛞災 S啦懷穌 蛞閱 ! 嗖瘓跏 唬骸 輝蛭業備瓷玻俊黃巾曰︰‘雖當復生,亦甚費周折。’余見其頗有相眷之意,因浼之曰︰‘某此行,全賴二公作成。’黃巾曰︰‘自有主者,我何能焉?’行數里,入鐵圍城,城門守者問如前而加切。俄抵台府,黃巾曰︰‘君雖無重罪,然陰道尚嚴,不比凡世。’解索縛余頸,牽以入。先過冠服司,主者令去余衣巾曰︰‘送寄自房收。’余短衣囚首,帶索而行。

    “及儀門,一黃巾先去,頃間,引五六人出,執余以入,跪階下。台尊服章如王者,侍衛甚多。問余曰︰‘爾非衢州儒士何思明乎?’余曰︰‘是也。’台尊曰︰‘所貴乎儒者,上窺鴻鰨 蟹ㄊй牽 慮釵錮恚勘俑攝乩ゅ  鉅櫛 惶找本 跡 屹  汀>課拗杏邢籩 蹋 鉅躚舳 倉 T  文暈 澹 て霰浠 暈 謾3鋈胛薹劍 崛諞唬 蚴侵 餃澹 砩衲 芸 印=穸 醇杭 熳魑拇剩 儐燒媯 н 婪稹L 鏈螅 越準侗戎 壞壑磷穡 願罹菹分 煌么焓χ 牛 嫣戾 啤F渥鉲笠印G胰迨櫓醒蘊  灰唬 簟洞呵鎩肥欏 焱酢  妒 煩啤教  謾   惶炱渥印  菇勻舳郟 旒任奘τ  職駁糜型酢 忻謾 凶誘吆 慷 F暇卸煌  投邪 >性蚓鐘諞黃鰨 馱蚪河諞揮紜2煌ㄔ蜆搪  邪 蟣善⑶ 嫠贅 孛 浚 擅叭逭咧  俊 『渦詹糾矗 謨嘈彰攏 災轂誓ㄖ  窗   稀J 馱唬骸 競餃 飯  鋈牖  S啥д畔煞穡 苃韞砩瘢 亟滴 咂貳! 嘍偈仔唬 儀 墓Lㄗ鷦唬骸 巳嗣娉懈狗蹋 擻瀉笱裕 閃鈐撓 鄯湫摹! 塾 攏 痘平 烊Ю∫鄧盡V杏斜λ蛔  き 闃蜥Υ保  吐蘗小;平碓侔藎 嘁喟蕁I  ∫淮籩椋 越 壇兄  平硪運 智媾跚靶校 嗨嬤  雜陌稻騁病S轡剩骸    俊 唬骸 稼ォ蛻幸病! 治剩骸 楹撾 俊 唬骸 夭贗跗腥鋼橐病S幸燈鈧兀 抵楣庹掌啤2歡 蜆磽跤詘抵惺橙誦母危 壞貿 印!br />
    “于是首造一獄,曰‘勘治不義之獄’,以磚砌一長槽,滿堆炭火,火上焰燁燁然紅,呼罪人跪槽邊,出火中鐵條,大如指,刺入人眼,連十余貫而吊之,如懸槁魚。黃巾曰︰‘此男子在世,不能恭友兄弟,視如秦越,輕滅大倫,惟重財利,受此報也。’次一獄曰︰‘勘治不睦之獄’,皆婦人,老少相雜,每人舌上掛一鉤,鉤上懸一圓石如西瓜,旋轉不已,舌出長尺余,痛不可當。黃巾指曰︰‘此婦人在世,不能和順閨門,執守婦道,使夫家分門割戶,患若賊仇,受此報也。’東南一獄稍大,謂之‘閻浮總獄’,九流百姓,諸等混雜之人,皆在其中,不令余入也。總獄之北,曰‘剔鏤’,綁人于柱,以刀鏤之如簑衣,持小扇煽之,茸茸然動,澆以熱醋,絕而復甦,仍沃以水,肉如故,鏤十余度。蓋世之凶惡,虐害良善者,治于此。鄰剔鏤獄曰‘穢溷’獄,獄盡大糞池,滾沸如湯,臭不可近,鬼以長叉叉人下煮之,出沒其間,頃刻潰爛,化為蛆蟲,又以竹籮撈蛆于鍋中,細炒之,炒輒成灰,仍汲糞汁灑之,復成人,亦十余度。余問‘此治何事?’黃巾曰︰‘此世之小人,謗毀君子者,治于此。’已,乃相謂曰︰‘不須遍歷,直引去那里看了罷!’遂出,逾百步許,入一門,榜曰‘懲戒贓濫’之門,亦大獄也。裸十余人于地,夜叉數輩,狀貌獰惡,以鐵索牽八九餓鬼來,夜叉抽刀于裸者胸股間割肉,置鍋中煎之,以啖餓鬼,啖盡又割,至余筋骨而後已。少焉,業風一吹,肢體如故。又有鐵蛇銅犬,咋人血髓,叫苦之聲動地,皆人間清要之官,而招權納賂,欺世盜名,或于任所陽為廉潔,而陰受包苴,或于鄉里恃其官勢,而吩咐公事,凡瞞人利己之徒,皆在其中。亦有一二與余相識者。

    “觀畢,回省業司,納珠還僧,赴台復命。台尊又賜訓曰︰‘今當改過,毋作昔非,若更不悛,罪在不赦。’乃敕黃巾送歸,方得去索散行,往冠服司取衣服。黃巾曰︰‘公在此相候,吾二人去領符來相送。’食頃,至曰︰‘今取捷徑,不由舊路矣。’遂同行,出數關,中一關新創,匾曰‘蜉蝣’。把關者知余儒者,俾作《蜉蝣關銘》,余請命名之義,彼曰︰‘凡鬼受生人間者,悉從此出,然不久復至,猶蜉蝣朝生夕死然。’余承命撰數語酬之,銘曰︰

    有崇者關,鎮厚地也。有赫其威,把關吏也。名之蜉蝣,精取義也。凡厥有生,自茲逝也。去未逾時,旋復至也。何殊此蟲,一日斃也。南閻浮提,光陰易也。幢幢往來,曷少憩也。請視斯名,悟厥譬也。六道四生,早出離也。逍遙無方,證忉利也。舉為天人,關可廢也。敬听余銘,發弘誓也。咨爾幽靈,守勿替也。

    把關者喜,便放余行。至二更,行至家。正見身臥地上,燈照頭邊,妻子門人,悲啼痛哭。黃巾猛一推余,不覺跌入尸內,恍然而寤矣。”

    其後思明果終知縣。所至以清慎自將,並無瑕玷,號稱廉潔,蓋有所儆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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