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站至平原二十里鋪,土倡流寓者,動以千計。予客 州時,曾作《北地胭脂譜》。序中有“白茅蓋屋,曾無燕子之樓;黃土為床,絕少芙蓉之帳。泥漿半勺,馬長卿消渴之茶;鬼火一星,宋子京高燒之燭“等句。蓋丑詆之,以為狎游者戒也。
偶于商家林,見旅店壁上,有贈妓地栗兒一詩曰︰
芳名未許近花叢,家住蓮塘東復東。
應是前身鄭家婢,至今猶自辱泥中。
贈妓黑丫鬟一詩曰︰
幾度妝成照墨池,烏衣巷口弄嬌姿。
梨花深處渾難覓,立到黃昏月上時。
詩筆婉麗,惜所贈非其人耳。
後來都中,述諸金進士悔。金笑曰︰“何地無才,君勿下眼相覷。記在北留智廟,見里中有高蘭玉者,姿貌端秀,能誦崔國輔小詩;吐氣如蘭,居然有劉采春、李秀蘭一輩風度。”
予疑其詭,回南時便道過訪,已為大腹賈以千金購去。其妹繡貞,出留別詩示予,曰︰
簾里余光馬上明,玉釵倒插且長征;
砑羅裙畔秦箏曲,變作關山笛里聲。
因喟然曰︰“傾國佳人,本生北地;自與粗釵坌粉為伍,幾年湮沒不彰。則漿家餅肆、狗屠釣客中,抱才未遇者,不知凡幾也!”書此非為煙花生色,亦俾求才者,不徇于俗雲爾。
鐸曰︰“苧籮風水,代產佳人。然使先到東家,則浣紗溪上斷不載西子歸也。因知物以類聚之說,埋沒風塵中幾多奇士。牛醫馬磨,溷跡名流,愛才如我輩,而轉出大腹賈下哉?亦可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