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待詔,名臧,年少有膽略。設鋪于唐族之東村,鋪故唐四海之鋪也。四海以與人忿爭,縊死鋪中,遂空其室,無敢棲止者。臧恃其膽,居之逾年,亦無大異。
一夕,既就寢,沉沉欲睡。有吟哦聲,咿唔側耳。初不甚辨,及宛轉重疊,漸諳其詞,曰︰
碧海青天夜未央,泠泠玉露草成霜。孤燈寂寞蘭房里,冷焰無光懶上床。
有意盼郎,怕見天光。東寺鐘撞,西鄰雞唱。傷心歸去了,紅袖淚沾裳。
傾听一時許,愈辨愈晰,恍惚間竟為所魔。身累重贅,負若百鈞。口欲喧呼,咂咂不能成聲,盡力撐持,牢不可脫。久之,若有喚者曰︰“文老翁來櫛發矣。”始遽然以醒。
起欲燃燈,苦無火種,念對舍有為葉子戲者,乃啟扉造之,述所聞于眾,且言其魔。眾曰︰“魔亦常事,何遽見怪?”臧曰︰“魔固不足異,特其詞甚 異耳。”眾曰︰“汝不過從鼓兒詞中竊得數語,便欲持以誑人?去歸休,毋徒亂人意也。”臧曰︰“謂予不信,請看明日。若果文老翁來櫛發,即予言非妄矣。”眾 曰︰“姑俟明日驗之。”臧逡巡乞火以去。
及門,見黑影如樹,當門而立,兩手招臧欲捕之,懼不敢入。復回,又以所見告。眾曰︰“大怪事,偏汝多見!鬼不過貪戀戲局,欲作壁上觀耳。天已將曙,何難再停片刻?”臧乃留其舍,侵曉始歸。
歸不多時,有杖而至者,則文老翁來櫛發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