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學理窟 義理

類別︰子部 作者︰宋•張載 書名︰張載集摘

    學未至而好語變者,必知終有患。蓋變不可輕議,若驟然語變,則知操術已不正。

    吾徒飽食終日,不圖義理,則大非也,工商之輩,猶能晏寐夙興以有為焉。

    知之而不信而行之,愈于不知矣,學者須得中道乃可守。

    人到向道後,俄頃不舍,豈暇安寢?然君子向晦入燕處,君子隨物而止,故入燕處。然其仁義功業之心未嘗忘,但以其物之皆息,吾兀然而坐,無以為接,無以為功業,須亦入息。

    此學以為絕耶?何因復有此議論,以為興耶?然而學者不博。孟子曰︰“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孔子曰︰“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今欲功及天下,故必多栽培學者,則道可傳矣。

    人不知學,其任智自以為人莫及,以理觀之,其用智乃痴耳。棋酒書畫,其術固均無益也,坐寢息,其術同,差近有益也,惟與朋友燕會議論良益也。然大義大節須要知,若細微亦不必知也。

    凡人為上則易,為下則難。然不能為下,亦未能使下,不盡其情偽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嘗為之則能使人。

    凡事蔽蓋不見底,只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義所得,所至不得見底,又非于吾言無所不說。

    人雖有功,不及于學,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則雖接人事即是實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則終身由之,只是俗事。

    今人自強自是,樂己之同,惡己之異,便是有固、必、意、我,無由得虛。學者理會到此虛心處,則教者不須言,求之書,合者即是聖言,不合者則後儒添入也。

    要見聖人,無如論孟為要。論孟二書于學者大足,只是須涵泳。

    以有限之心,止可求有限之事;欲以致博大之事,則當以博大求之,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也。

    尊其所聞則高明,行其所知則光大,凡未理會至實處,如空中立,終不曾踏著實地。性剛者易立,和者易達,人只有立與達。“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然則剛與和猶是一偏,惟大達則必立,大立則必達。

    學者欲其進,須欽其事,欽其事則有立!有立則有成;未有不欽而能立;不立則安可望有成!

    人若志趣不遠,心不在焉,雖學無成。人惰于進道,無自得達,自非成德君子必勉勉,至從心所欲不逾矩方可放下,德薄者終學不成也。

    聞見之善者,謂之學則可,謂之道則不可。須是自求,己能尋見義理,則自有旨趣,自得之則居之安矣。

    合內外,平物我,自見道之大端。

    道德性命是長在不死之物也,己身則死,此則常在。

    耳目役于外,攬外事者,其實是自惰,不肯自治,只言短長,不能反躬者也。

    天地之道要一言而道盡亦可,有終日善言而只在一物者,當識其要,總其大體,一言而乃盡爾。

    釋氏之學,言以心役物,使物不役心;周孔之道,豈是物能役心?虛室生白。

    今之人滅天理而窮人欲,今復反歸其天理。古之學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後,其心不傳,如荀揚皆不能知。

    義理之學,亦須深沈方有造,非淺易輕浮之可得也。蓋惟深則能通天下之志,只欲說得便似聖人,若此則是釋氏之所謂祖師之類也。

    此道自孟子後千有余歲,今日復有知者。若此道天不欲明,則不使今日人有知者,既使人知之,似有復明之理。志于道者,能自出義理,則是成器。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曰能者,是今日不能而能之,若以聖人之能而為不能,則狂者矣,終身而莫能得也。

    學貴心悟,守舊無功。

    知德斯知言,己嘗自知其德,然後能識言也。人雖言之,己未嘗知其德,豈識其言!須是己知是德,然後能識是言,猶曰知孝之德則知孝之言也。

    三代時人,自幼聞見莫非義理文章,學者易為力,今須自作。

    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不爾皆為人之弊,卒無所發明,不得見聖人之奧。故學者先須變化氣質,變化氣質與虛心相表里。

    大中,天地之道也;得大中,陰陽鬼神莫不盡之矣。

    仁不得義則不行,不得禮則不立,不得智則不知,不得信則不能守,此致一之道也。

    大率玩心未熟,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茲愈遠。

    學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顏子未至于聖人處,猶是心粗。

    觀書必總其言而求作者之意。

    學者言不能識得盡,多相違戾,是為無天德,今顰眉以思,已失其心也。蓋心本至神,如此則已將不神害其至神矣。

    能亂吾所守脫文。

    有言經義須人人說得別,此不然。天下義理只容有一個是,無兩個是。

    且滋養其明,明則求經義將自見矣。又不可徒養,有觀他前言往行便畜得己德,若要成德,須是速行之。

    當自立說以明性,不可以遺言附會解之。若孟子言“不成章不達”及“所性”“四體不言而喻”,此非孔子曾言而孟子言之,此是心解也。

    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蓋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後,書亦易記。所以觀書者,釋己之疑,明己之未達,每見每知所益,則學進矣,于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

    學者潛心略有所得,即且志之紙筆,以其易忘,失其良心。若所得是,充大之以養其心,立數千題,旋注釋,常改之,改得一字即是進得一字。始作文字,須當多其詞以包羅意思。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次,己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嘗以因己而壞人之才為之憂,則不敢惰,四益也。

    有急求義理復不得,于閑暇有時得。蓋意樂則易見,急而不樂則失之矣。蓋所以求義理,莫非天地、禮樂、鬼神至大之事,心不弘則無由得見。

    語道不簡易,蓋心未簡易,須實有是德,則言自歸約。蓋趣向自是居簡,久則至于簡也。

    聞之知之,得之有之。

    孔子適周,誠有訪樂于萇弘,問禮于老聃。老聃未必是今老子,覲老子薄禮,恐非其人,然不害為兩老子,猶左丘明別有作傳者也。

    家語國語雖于古事有所證明,然皆亂世之事,不可以證先王之法。

    觀書且勿觀史,學理會急處,亦無暇觀也。然觀史又勝于游,山水林石之趣,始似可愛,終無益,不如游心經籍義理之間。

    心解則求義自明,不必字字相校。譬之目明者,萬物紛錯于前,不足為害,若目昏者,雖枯木朽株皆足為梗。

    觀書且不宜急迫了,意思則都不見,須是大體上求之。言則指也,指則所視者遠矣。若只泥文而不求大體則失之,是小兒視指之類也。常引小兒以手指物示之,而不能求物以視焉,只視于手,及無物則加怒耳。

    博大之心未明,觀書見一言大,一言小,不從博大中來,皆未識盡。既聞中道,不易處且休,會歸諸經義。己未能盡天下之理,如何盡天下之言!聞一句語則起一重心,所以處得心煩,此是心小則百物皆病也。今既聞師言此理是不易,雖掩卷守吾此心可矣。凡經義不過取證明而已,故雖有不識字者,何害為善!易曰“一致而百慮”,既得一致之理,雖不百慮亦何妨!既得此心,復因狂亂而失之,譬諸亡羊者,挾策讀書與飲酒博塞,其亡羊則一也,可不鑒!

    人之迷經者,蓋己所守未明,故常為語言可以移動。己守既定,雖孔孟之言有紛錯,亦須不思而改之,復鋤去其繁,使詞簡而意備。

    經籍亦須記得,雖有舜禹之智,金而不言,不如聾盲之指麾。故記得便說得,說得便行得,故始學亦不可無誦記。

    某觀中庸義二十年,每觀每有義,已長得一格。六經循環,年欲一觀。觀書以靜為心,但只是物,不入心,然人豈能長靜,須以制其亂。

    發源端本處既不誤,則義可以自求。

    學者信書,且須信論語孟子。詩書無舛雜。禮雖雜出諸儒,亦若無害義處,如中庸大學出于聖門,無可疑者。禮記則是諸儒雜記,至如禮文不可不信,己之言禮未必勝如諸儒。如有前後所出不同且闕之,記有疑議亦且闕之,就有道而正焉。

    嘗謂文字若史書歷過,見得無可取則可放下,如此則一日之力可以了六七卷書。又學史不為為人,對人恥有所不知,意只在相勝。醫書雖聖人存此,亦不須大段學,不會亦不甚害事,會得不過惠及骨肉間,延得頃刻之生,決無長生之理,若窮理盡性則自會得。如文集文選之類,看得數篇無所取,便可放下,如道藏釋典,不看亦無害。既如此則無可得看,唯是有義理也。故唯六經則須著循環,能使畫夜不息,理會得六七年,則自無可得看。若義理則盡無窮,待自家長得一格則又見得別。

    語道斷自仲尼,不知仲尼以前更有古可稽,雖文字不能傳,然義理不滅,則須有此言語,不到得絕。

    由學者至顏子一節,由顏子至仲尼一節,是至難進也。二節猶二關,然而得仲尼地位亦少詩禮不得。孔子謂學詩學禮,以言以立,不止謂學者,聖人既到後,直知須要此不可闕。不學詩直是無可道,除是穿鑿任己知。詩、禮、易、春秋、書,六經直是少一不得。

    大凡說義理,命字為難,看形器處尚易,至要妙處本自博,以語言復小卻義理,差之毫,繆以千里。

    從此學者,苟非將大有為,必有所甚不得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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