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大儒領袖當時、傳書今日者,自史遷外,董仲舒、劉向而已。孔子改制,統于《春秋》。仲舒傳《公羊》,向傳《谷梁》,皆博極群書,兼通六藝,得孔子之學者也。然考孔子真經之學,必自董子為入門;考劉歆偽經之學,必以劉向為親證,二子者各有宜焉。蓋人以為《七略》出于劉向而信之,不知其盡出于歆也;又以為《別錄》出于劉向而信之,不知其亦偽于歆也。然歆之作偽,自龔勝、公孫祿以來,人多疑之,但不知其遍偽群經。故東漢校書高才莫不尊信,終以托于中秘,莫得而攻焉。今為之證其偽曰︰歆任校書,向亦任校書,凡歆所見之書,向亦見之,歆不能出向外也。以向說考歆,無不鑿枘。向則今學說也,歆則古學說也,則真偽具白矣。歆早料天下將以向之說攻之,故于偽造《左傳》,則雲「向不能難」;于偽造《周官》,則雲「向不能識」;所以拒塞天下之口者,防之早密矣。夫向之《陳外家封事》也,折王氏,而歆以宗室子佐莽篡漢;向之尊述六經也,守孔學,而歆以世儒業而抑儒篡孔;向之持守《魯詩》也,奉元王,而歆以作偽經而誣父悖祖。其為臣、為弟、為子,果何如也!今采《向傳》及《五行志》《說苑》《新序》《列女傳》,屬門人新會梁啟超刺取經說,與歆偽經顯相違忤者,錄著于篇。倘以歆之說為可信乎,則向說其反偽邪?非歟!
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于魯,而《春秋》為諱,不言來奔。
《左傳》「祭伯來,非王命也。」不以為出奔。
是後尹氏世卿而專恣。
偽《左傳》欲沒《春秋》譏世卿之義,而改「尹氏」為「君氏」,以王朝大夫為侯國夫人,可哂極矣。見《左傳偽證》。
周室多禍,晉敗其師于貿戎。
成元年「秋,王師敗績于貿戎。」《公羊傳》「孰敗之?蓋晉敗之也。」偽《左傳》乃以為︰戎敗之」。
王者必通三統。
此《公羊》大義,《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篇》發之至詳,偽《左》無之。
以上《漢書劉向傳》。按《向傳》有「上方精于《詩》《書》,觀古文」,此是歆偽竄者,向時無古文
田狩有三驅之制。
師古曰「三驅之禮,一為干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此《王制》《公》《谷》之禮。
《春秋》桓公十四年「八月壬申,御廩災。」劉向以為︰御廩,夫人八妾所舂米藏之,以奉宗廟者也。時夫人有淫行,挾逆心,天戒若曰「夫人不可以奉宗廟」。桓不寤,與夫人俱會齊,夫人譖桓公于齊侯,齊侯殺桓公。劉歆以為︰御廩,公所親耕藉田以奉粢盛者也,棄法度亡禮之應也。
按︰劉向說「夫人八妾」,亦「一娶九女」之證。
厘公二十五年「五月己酉,西宮災。」劉向以為︰厘立妾母為夫人,以入宗廟,故天災愍宮。《左氏》以為︰西宮者,公宮也,言西,知有東。
向說與《孟子》「毋以妾為妻」同,孔子大義也。歆說杜撰。
宣公十六年「夏,成周宣榭火。」劉向以為︰十五年,王札子殺召伯、毛伯,天子不能誅。天戒若曰「不能行政令,何以禮樂為而藏之?」《左氏經》曰︰成周宣榭火,人火也。人火曰火,天火曰災。」榭者,講武之坐屋。
「火」與「災」,《公》《谷》無兩義,歆為偽《左》妄說。
桓公元年「秋,大水。」劉向以為︰桓弒兄隱公,民臣痛隱而賤桓。後宋督弒其君,諸侯會,將討之,桓受宋賄而歸,又背宋,諸侯由是伐魯。劉歆以為︰桓易許田,不祀周公。
歆每事必與向反,而最惡《春秋》之誅亂賊。至其所尊者,則周公也。許田為魯朝宿邑,實王田,不得有周公廟,即有亦為別廟,安有因易田而不祀周公者乎?詳見《左氏偽證》。
隱公九年「三月癸酉,大雨震電。庚辰,大雨雪。」大雨,雨水也,震,雷也。劉歆以為︰三月癸酉,于歷數春分後一日,始震電之時,當雨,而不當大雨。大雨,常雨之罰也。劉向以為︰周三月,今正月也,當雨水雪雜雨,雷電未可以發也。
厘公十五年「九月己卯,晦,震夷伯之廟。」劉向以為︰晦,暝也,震,雷也。夷伯,世大夫,正書雷其廟獨冥。天戒若曰「勿使大夫世官,將專事暝晦。」明年,公子季友卒,果世官。劉歆以為︰《春秋》及朔言朔,及晦言晦,人道所不及,則天震之。展氏有隱慝,故天加誅于其祖夷伯之廟,以譴告之也。」
歆最惡《春秋》之義,故向屢言譏世卿,而歆必易之。
宣公三年「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劉向以為︰近牛禍也。是時宣公與公子遂謀共殺子赤而立,又以喪娶。
宣元年《左傳》雲︰「公子遂如齊逆女,尊君命也。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尊夫人也。」欲沒《春秋》譏喪娶之義。歆非為墨,何至主張喪娶?可謂全無人心者矣。
成公五年「夏,梁山崩。」劉向以為︰梁山在晉地,自晉始而及天下也。劉歆以為︰梁山,晉望也。古者三代命祀,祭不越望,吉凶禍福不是過也。
隱公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谷梁傳》曰「言日不言朔,食晦。」《公羊傳》曰「食二日。」劉向以為︰其後戎執天子之使,鄭獲魯隱,滅戴,衛、魯、宋咸殺君。」《左氏》、劉歆以為︰正月二日,燕、越之分野也。凡日所躔而有變,則分野之國失政者受之。周衰,天子不班朔,魯歷不正,置閏不得其月,月大小不得其度。史記日食,或言朔而實非朔,或不言朔而實朔,或脫不書朔與日,皆官失之也。
歆以《春秋》為斷爛朝報,故屢有此說。
桓公三年「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劉向以為︰前事已大,後事將至者又大,則既。先是魯、宋弒君,魯又成宋亂,易許田,亡事天子之心;楚僭稱王;後鄭拒王師,射桓王;又二君相篡。劉歆以為︰六月,趙與晉分。先是晉曲沃伯再弒晉侯,是歲,晉大亂,滅其宗國。
十七年「十月,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是時衛侯朔有罪出奔齊,天子更立衛君。朔藉助五國,舉兵伐之而自立,王命遂壞。魯夫人淫失于齊,卒殺威公。劉歆以為︰楚、鄭分。
嚴公十八年「三月,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周天子不明,齊桓將奪其威。劉歆以為︰晦,魯、衛分。
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時戎侵曹,魯夫人淫于慶父,叔牙將以弒君,故比年再蝕以見戒。劉歆以為︰十月二日,楚、鄭分。
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魯二君弒,夫人誅,兩弟死,狄滅邢,徐取舒,晉殺世子,楚滅弦。劉歆以為︰八月,秦、周分。
僖公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晉滅虢,楚圍許,諸侯伐鄭,晉弒二君,狄滅溫,楚伐黃,齊桓不能救。劉歆以為︰七月,秦、晉分。
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是時楚滅黃,狄侵衛、鄭,莒侯滅杞。劉歆以為︰三月,齊、衛分。
十五年「五月,日有食之。」劉向以為︰象晉文公將行伯道。劉歆以為︰二月朔,齊、越分。
文公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先是大夫始執國政,公子遂如京師,後楚世子商臣殺父,齊公子商人弒君,皆自立。宋子哀出奔,晉滅江,楚滅六,大夫公孫敖、叔彭生並專會盟。劉歆以為︰正月朔,燕、越分。
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宋、齊、莒、晉、鄭八年之間,五君殺死,楚滅舒、蓼。劉歆以為︰四月二日,魯、衛分。
宣公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陳夏征舒弒其君,楚滅蕭,晉滅二國,王札子殺召伯、毛伯。劉歆以為︰二月,魯、衛分。
十七年「六月癸卯,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邾支解 子,晉敗王師于貿戎,敗齊于鞍。劉歆以為︰三月晦I,魯、衛分。
此但雲「邾支解 子」,于宋無與。偽《左》欲沒宋襄之讓德而文致其罪,故雲「宋使之」。
成公十六年「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晉敗楚、鄭于鄢陵,執魯侯。劉歆以為︰四月二日,魯、衛分。
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楚滅舒、庸,晉弒其君,宋魚石因楚奪君邑,莒滅 ,齊滅萊,鄭伯弒死。劉歆以為︰九月,周、楚分。
襄公十四年「二月乙未,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衛大夫孫寧共逐獻公,立孫剽。劉歆以為︰前年十二月二日,宋、燕分。
十五年「八月丁巳,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先是晉為雞澤之會,諸侯盟,又大夫盟,後為溴梁之會,諸侯在而大夫獨相與盟,君若綴澹 荒芫偈幀A蹯V暈 何逶露 眨 場 苑幀 br />
二十年「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八月,秦、周分。
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七月,秦、晉分。
「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八月,秦、周分。
二十三年「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前年十二月二日,宋、燕分。
二十四年「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劉歆以為︰五月,魯、趙分。
「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六月,晉、趙分。
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自二十年至此歲,八年間日食七作,禍亂將重起,故天仍見戒也。後齊崔杼弒君,宋殺世子,北,燕伯出奔,鄭大夫自外入而篡位。劉歆以為︰九月,周、楚分。
昭公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先是楚靈王弒君而立,會諸侯,執徐子,滅賴,後陳公子招殺世子,楚因而滅之,又滅蔡,後靈王亦弒死。劉歆以為︰二月,魯、衛分。《傳》曰「晉侯問于士文伯曰‘誰將當日食?’對曰‘魯,衛惡之。衛大,魯小。’公曰‘何故?’對曰‘去衛地,如魯地,于是有災,其衛君乎!魯將上卿。’是歲八月,衛襄公卒,十一月,魯季孫宿卒。」
十五年「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三月,魯、衛分。
十七年「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六月二日,魯、趙分。
二十一年「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五月二日,魯、趙分。
二十二年「十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十月,楚、鄭分。
二十四年「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自十五年至此歲,十年間天戒七見,人君猶不寤。後楚殺戎蠻子,晉滅陸渾戎,盜殺衛侯兄,蔡、莒之君出奔,吳滅巢,公子光殺王僚,宋三臣以邑叛其君。劉歆以為︰二日,魯、趙分。
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時吳滅徐,而蔡滅沈,楚圍蔡,吳敗楚入郢,昭王走出。劉歆以為︰二日,宋、燕分。
定公五年「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鄭滅許,魯陽虎作亂,竊寶玉大弓,季桓子退仲尼,宋三臣以邑叛。劉歆以為︰正月二日,燕、趙分。
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後晉三大夫以邑叛,薛弒其君,楚滅頓、胡,越敗吳,衛逐世子。劉歆以為︰十二月二日,楚、鄭分。
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劉向以為︰盜殺蔡侯,齊陳乞弒其君而立陽生,孔子終不用。劉歆以為︰六月,晉、趙分。
歆造分野之說,散布《周禮》《左氏》《國語》諸書,並入之《費易》,其征應可謂多矣。向上封事歷敘災異,而雲「當是時禍亂輒應,故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雲雲。故其《五行傳》,屬辭比事,一一不爽。歆欲獎借逆篡,故為此例以攙亂之,務使與經所書方圓不入而已。此與《向傳》所載「恭、顯等言日變,歸罪堪、猛」,同一小人心事。《志》稱「孝武時,夏侯始昌通五經,善推《五行傳》,以傳族子勝,下及許商,皆以教所賢弟子。其傳與劉向同,唯劉歆為異。」若以歆為是,則自董子、夏侯以下逮于子政,其皆非矣。今並列之,學者自擇焉。
以上《漢書五行志》。
棄母姜者,邰侯之女也。當堯之時,行見巨人跡,好而履之,歸而有娠,浸以益大。心怪惡之,卜筮 祀,以求無子。終生子,以為不祥,而棄之隘巷,牛羊避而不踐。乃送之平林之中,後伐平林者咸薦之覆之。乃取置寒冰之上,飛鳥傴翼之。姜以為異,乃收以歸,因命曰「棄」。《棄母姜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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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經異義》雲「《詩》齊、魯、韓說聖人皆無父,感天而生。」《毛詩正義》引《史記三代世表》、褚先生說、《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篇》並同,蓋相傳舊說無不如是,偽學出後始有異義耳。別詳《毛詩偽證》中。
有{新女}之妃湯也,統領九嬪,後宮有序,咸無妒u逆理之人,卒致王功,君子謂妃明而有序。《詩》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賢女為君子和好眾妾,其有{新女}之謂也。《湯妃有{新女}傳》
按︰此與《毛傳》逑匹之訓不合。《鄭箋》亦雲「能為君子和好眾妾之怨。」鄭用韓說,三家同義也。以九嬪為眾妾,亦歆偽說。此文有羼亂也,辨見下。
衛姑定姜者,衛定公之夫人,公子之母也。公子既娶而死,其婦無子,畢三年之喪。定姜歸,其婦自送之至于野,恩愛哀思,悲心感慟,立而望之,揮泣垂涕。乃賦《詩》曰「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送去,歸,泣而望之。又作《詩》曰「先君之思,以畜寡人。」《衛姑定姜傳》
《坊記》︰《詩》雲「先君之思,以畜寡人。」注「此衛夫人定姜之詩也。」鄭用韓說,三家同義。閩縣陳喬樅引《後漢書和熹鄧皇後紀》「《燕燕》之詩,曷能喻焉」,以為送娣之證。見《三家詩遺說考》不知賦詩斷章,安必其事盡同,不足為難也。偽說之謬,別詳《毛詩偽證》《左氏偽證》中。
傅母者,齊女之傅母也。女為衛莊公夫人,號曰莊姜。姜交好,始往,操行衰惰,有冶容之行,淫u之心。傅母見其婦道不正,喻之雲「子之家世世尊榮,當為民法則;子之質聰達于事,當為人表式。儀貌壯麗,不可不自修整。衣錦 裳,飾在輿馬,是不貴德也。」乃作詩曰「碩人其頎,衣錦 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刑侯之姨,譚公維私。」砥厲女之心以高節,以為人君之子弟,為國君之夫人,尤不可有邪僻之行焉。女遂感而自修。君子善傅母之防未然也。……莊姜者,東宮得臣之妹也,無子,姆戴媯之子桓公。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驕而好兵,莊公弗禁,後州吁果殺桓公。《詩》曰「毋教猱升木。」此之謂也。《齊女傅母傳》
按︰偽《毛傳》以《碩人》詩為衛人閔莊姜而作,違戾古義,辨見《毛詩偽證》《左氏偽證》。此題為「齊女傅母」,何緣忽另敘莊姜、戴媯之事,與上下文不應?此為《左傳》文,當為歆竄。將此節刪去,則引《詩》「毋教猱升木」,正與防未然之義相屬。歆每改易父書以申己說,見于《別錄》者不可悉數,此亦其羼入之顯跡也。
魯季敬姜者,莒女也,號戴己,魯大夫公父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魯季敬姜傳》
《左傳》以戴己為別是一人,公孫敖之妻,文伯谷之母。敖亦謚穆伯,則與向說異,蓋歆所改也。
《詩》不雲乎︰「好樂無荒,良士休休。」言不失和也。《楚子發母傳》
《毛詩》「休休,樂道之心。」
晉人殺懷公而立公子重耳,是為文公,迎齊姜以為夫人。《晉文齊姜傳》
《左傳》無迎齊姜之事。襄三十三年雲「文嬴請三帥。」文六年雲「杜祁以君故讓 現 緣夜嗜眉沮蠖 捍沃 拾 謁摹!谷輝蛞晃餒 沮螅 畝牌睿 薷雌虢 恢靡櫻 漵幸獾叩谷縭恰 br />
夫禮︰天子十二,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宋鮑女宗傳》
天子一娶十二女,諸侯一娶九女,古傳記並同。《昏義》「古者天子後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听天子之內治,以明章婦順。」此自指公、卿、大夫、士之命婦而言。劉歆牽合以為後宮之制,乃大謬也。詳見《劉歆王莽傳辨偽》中。
許穆夫人者,衛懿公之女,許穆公之夫人也。《許穆夫人傳》
《左傳》《毛詩》皆言許穆夫人為公子頑A于宣姜所生,而此《傳》及《史記》不然。A淫何事,妄誣古人,顛倒是非至此!詳《左傳偽證》《毛詩偽證》中。
齊靈仲子者,宋侯之女,齊靈公之夫人也。初,靈公娶于魯,聲姬生子光,以為太子。夫人仲子與其娣戎子皆嬖于公,仲子生子牙。戎子請以牙為太子,代光,公許之,仲子不可。《齊靈仲子傳》
按《左傳》作「齊侯娶于魯曰顏懿姬,無子,其佷 聲姬生光。」「夫人仲子」又作「諸子」,與此不同。此事與「惠公元妃孟子」一條相近,或歆竊此聲子、仲子之名入之于彼,而復點竄此《傳》歟?
周之康王夫人晏出朝,《關睢》預見,思得淑女以配君子。夫睢鳩之鳥,猶未嘗見乘居而匹處也。《魏曲沃負傳》
《關睢》之義有三︰《論語》雲「師摯之始,《關睢》之亂。」三家亦皆以為刺時,此作詩者之意也。《史記》雲「《關睢》為《風》始。」四始皆為文王之詩,此編詩者之意也。《列女傳》雲「夫人晏出,《關睢》預見。」《漢書杜欽傳》雲「佩玉晏鳴,《關睢》嘆之。」李奇注「詩人歌而傷之。」此誦詩者之意也。毛于三義皆不合,詳見《毛詩偽證》。此篇「思得淑女以配君子」,為歌詩者「思得」;《毛序》「樂得淑女以配君子」,為君子「樂得」,襲此文而失其意,亦可哂矣。
召南申女者,申人之女也,既許家于酆,夫家禮不備而欲迎之。女與其人言,以為「夫婦者,人倫之始也,不可不正。《傳》曰︰‘正其本則萬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是以本立而道生,源治而流清。故嫁娶者,所以承重傳業,繼續先祖,為宗廟主也。夫家輕禮違制,不可以行。」遂不肯往。夫家訟之于理,致之于獄,女終以一物不具,一禮不備,守節持義,必死不往。而作詩曰「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言夫家之禮不備足也。君子以為得婦道之儀,故舉而揚之,傳而法之,以絕無禮之求,防淫欲之行焉。又曰「雖速我訟,亦不女從。」此之謂也。《召南申女傳》
《韓詩外傳》《易林》義同。作偽者見有「絕無禮之求,防淫欲之行」及《易林》「貞女不行」之文,遂以為強暴不能侵陵,以次在《甘棠》之後,故以為召伯听訟也。詳《毛詩偽證》。
伯姬者,魯宣公之女,成公之妹也。其母曰繆姜,嫁伯姬于宋恭公。恭公不親迎,伯姬迫于父母之命而行。既入宋三月,廟見,當行夫婦之道。伯姬以恭公不親迎,故不肯听命。宋人告魯,魯使大夫季文子于宋,致命于伯姬,還復命。公享之。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勞于遠道,辱送小子,不忘先君以及後嗣。使下而有知,先君猶有望也,敢再拜大夫之辱。」伯姬既嫁于恭公,十年,恭公卒,伯姬寡。至景公時,伯姬嘗遇夜失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義,保傅不俱,夜不下堂,待保傅來也。」保母至矣,傅母未至也,左右又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義,傅母不至,夜不可下堂。越義而生,不如守義而死。」遂逮于火而死。《春秋》詳錄其事,為賢伯姬,以為婦人以貞為行者也,伯姬之婦道盡矣。當此之時,諸侯聞之,莫不悼痛,以為死者不可以生,財物猶可復故,相與聚會于澶淵,償宋之所喪,《春秋》善之。君子曰「禮,婦人不得傅母,夜不下堂,行必以燭。」伯姬之謂也。《詩》雲「淑慎爾止,不愆于儀。」伯姬可謂不失儀矣。」《宋恭伯姬傳》
歆作偽經,首欲奪《春秋》之義,故每事必彌縫周內之。譏不親迎,孔子之通禮,歆抑《禮經》為《士禮》,以為不得推之天子、諸侯、卿大夫,于是為「上卿逆夫人」之說。成九年《傳》「季文子如宋致女」一條,錄此文而刪其「以恭公不親迎,故不肯听命」雲雲,豈知魯以恭姬之故,特使季文子致命,故穆姜出房拜勞,左氏刪竄之,豈復成文義邪!《春秋》書伯姬之事凡八,二傳皆以為賢伯姬,,聖人之情見乎辭矣。左氏譏以為「女而不婦」,而于其餘皆沒之。澶淵之會,二傳善之而左氏尤之,與聖人同好惡者,固如是邪?余說詳《左氏偽證》中。
夫人者,齊侯之女也,嫁于衛,至城門而衛君死。保母曰「可以還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喪畢。弟立,請曰「衛,小國也,不容二庖,願請同庖。」夫人曰「唯夫婦同庖。」終不听。衛君使人逵諂冑值埽 冑值芙雜 牒缶 谷爍媾 詹惶 D俗魘 弧肝倚姆聳 豢勺 玻晃倚姆訟 豢刪硪病!苟蚯畽 匯桑 腿瓚 還叮 緩竽蘢災亂玻謊圓皇V玻 緩罌梢約媚岩印!妒 吩弧竿 情 Γ 豢裳∫病!寡雲渥笥椅尷統跡 運稱渚 庖病> 用榔湔暌跡 示俁 兄 妒 芬病!段攔遜蛉舜 br />
衛寡夫人高節如此,偽《毛》謂「《柏舟》仁而不遇。」非獨望文生義,意在掩抑節義也。詳《毛詩偽證》。
蔡人之妻者,宋人之女也,既嫁于蔡,而夫有惡疾,其母將改嫁之。女曰「夫不幸,乃妾之不幸也,奈何去之?適人之道,壹與之醮,終身不改。不幸遇惡疾,不改其意。且夫采采 之草,雖其臭惡,猶始于捋采之,終于懷擷之,浸以益親,況于夫婦之道乎!彼無大故,又不遣妾,何以得去?」終不听其母,乃作《 》之詩。君子曰「宋女之意甚貞而壹也。」《蔡人之妻傳》
《毛詩》凡《周南》皆以為後妃之所致,已為無理。《辨命論》「冉耕歌其 」,皆以 為臭草,而以為「宜子」,何其謬乎!詳《毛詩偽證》。
黎莊夫人者,衛侯之女,黎莊公之夫人也。既往而不同欲,所務者異,未嘗得見,甚不得意。其傅母閔夫人賢,公反不納,憐其失意,又恐其已見遣而不以時去,謂夫人曰︰「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去,今不得意,胡不去乎?」乃作詩曰「式微式微,胡不歸?」夫人曰「婦人之道,壹而已矣,彼雖不吾以,吾何可以離于婦道乎!」乃作詩曰「微君之故,胡為乎中路?」終執貞壹,不違婦道,以俟君命。君子故序之以編《詩》。《黎莊夫人傳》
按︰此詩一問一答,即後世聯句之祖。偽《毛》以為黎侯寓于衛,其臣勸以歸。不知黎侯正是思歸不得,如有可歸,豈待群臣之勸邪!可謂無稽之言。「泥中,衛邑」,亦響壁虛造也。
夫人者,息君之夫人也。楚伐息,破之,虜其君,使守門,將妻其夫人而納之于宮。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見息君,謂之曰「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無須臾而忘君也,終不以身更貳醮。生離于地上,豈如死歸于地下哉!」乃作詩曰︰「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皎日!」息君止之,夫人不听,遂自殺,息君亦自殺,同日俱死。楚王賢其夫人守節有義,乃以諸侯之禮合而葬之。君子謂夫人說于行善,故序之于《詩》。夫義動君子,利動小人,息君夫人不為利動矣。《詩》雲「德音莫違,及爾同死。」此之謂也。《息君夫人傳》
此是息《詩》而序之《王風》者,王得統諸國,故息系之也。歆事二君,于義當為《春秋》所誅絕,故凡于名節之事,務湮滅之、排擠之,如譏孔父、仇牧,貶宋恭姬之類皆是。息夫人尤以烈顯,故其《左傳》深文誣之,以為一婦人而事二夫,可謂悍然不顧而敢于與孔子為難者矣。偽《左》盛行,息夫人遂為千古口實,後世「桃花夫人」之廟,瀆r 瘢 手鉅 柚 恚 谷緩 空媼釗稅謂7 敢玻 健洞蟪怠肺 討艽蠓潁 嗤 納 濉O輟蹲笫餃敝ゃ貳睹 敝ゃ分小 br />
君子謂懷嬴善處夫婦之間。《晉圉懷嬴傳》
此《傳》子政入之節義中,亦不言其有後事。然則《左氏》所言「懷嬴與焉」,「辰嬴嬖于二君」,亦與抑息夫人同意。
宣姜者,齊侯之女,衛宣公之夫人也。初,宣公夫人夷姜生匙櫻 暈 印S秩 諂胊恍 偌八貳!段佬 br />
《左傳》以為「衛宣公A于夷姜」,又雲「為橙∮諂 潰 梗 氪恕洞 芳啊妒芳俏朗蘭搖凡緩稀N芐 A,又與誣懷嬴淫同。古人名節皆顛倒于歆手,後世以為實事,若非今日其偽發露,古人之誣竟無日申矣。詳《左氏偽證》中。
公使大夫宗婦用幣見大夫,夏甫不忌曰。《魯莊哀姜傳》
《左傳》「夏甫不忌」作「御孫」。
以上《列女傳》。
是以《詩》正《關睢》而《春秋》褒伯姬也。《雜事》第一
《關睢》、伯姬之義並見前。
哀公曰「然則五帝有師乎?」子夏曰「有。臣聞黃帝學乎大真,顓頊學乎綠圖,帝嚳學乎赤松子,堯學乎尹壽,舜學乎務成。」《雜事》第五
五帝與《大戴禮》《史記》同,西漢以前無不如是,無以黃帝為皇而添入少昊者也。辨見《史記經說足證偽經考》中。
子臧讓千乘之國,可謂賢矣,故《春秋》賢而褒其後。《節士》第七
此《公羊》說也,子政習《谷梁》而用之,不得以「安其所習」相誣矣。左氏于「公孫會自 出奔宋」條下無傳,欲沒「《春秋》賢讓國」與「善善從長」之義也。
許悼公疾瘧,飲藥,毒而死。太子止自責,不嘗藥,不立其位,與弟緯專哭泣,啜 粥,嗌不容粒,痛已之不嘗藥,未逾年而死,故《春秋》義之。《節士》第七
《左氏》曰「飲太子止之藥卒,太子奔晉。」則止之獄成矣。欲沒《春秋》惡惡從短之義也。詳《左氏偽證》中。
衛宣公之子,騁玻 僖玻 芬病 常 澳缸右玻皇儆 罰 竽缸右病J僦 贛 紡保 碧 扯 が僖玻 谷擻 吵酥塾諍又校 蚨 敝 J僦 荒苤掛玻 蠐脛 郟 に瞬壞蒙薄 撤匠酥窞保 掣的縛制淥酪玻 啥 魘 抖 映酥邸分 且病F涫 弧付 映酥郟 悍浩渚埃 稈運甲櫻 行難 !埂 謔鞘巽善湫種 壹 Γ 饔撬賈 妒蚶搿分 且病F涫 弧感新趺頤遙 行囊∫。 藝呶轎倚撓牽 恢 藝呶轎液吻蟆S樸撇蘊歟 撕穩嗽眨 埂督謔俊返諂 br />
按︰韓《詩》以《黍離》為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太平御覽》人百一十《百谷》六、《羽族》十三引義雖不同,而其事正與此絕類。故《說苑奉使篇》《韓詩外傳》八並引魏太子擊好《黍離》事,蓋于父子間借以為諷,古義相傳,大略同也。至《毛詩》列于《王風》韓以為尹吉甫之《詩》,則《毛》編之《王風》或本韓舊歟而以為憫宗周,乃大謬矣。以《二子乘舟》為場が偎籃蠊 俗訪踔 嗖皇怠O曇 睹 敝ゃ貳 br />
魯宣公者,魯文公之弟也。文公薨,文公之子子赤立為魯侯,宣公殺子赤而奪之國,立為魯侯。公子 者,宣公之同母弟也,宣公殺子赤而 非之。宣公與之祿,則曰︰「我足矣,何以兄之食為哉!」織履而食,終身不食宣公之食,其仁恩厚矣,其守節也固矣。故《春秋》美而貴之。《節士》第七
《左氏》宣十七年傳雲「冬,公弟叔 卒,公母弟也。凡太子之母弟,公在曰公子,不在曰弟。凡稱弟,皆母弟也。」僅釋一「弟」字,而于此事若不知者,欲沒《公羊》「興滅繼絕」之義也。《春秋》最重禮讓節義之士,故孔父、仇牧、荀息、蔡季、叔武、子臧、叔術、季札、叔 皆詳錄之。兩漢《公》《谷》之學盛行,故上有伏節死義之臣,下多砥行立名之士,風俗淳厚,職此之由。《左氏》一出,于此等高節,大則加以譏彈,小則沒其情實,而所錄者乃唯是爭奪相殺之事,獎借逆篡之謀,于是二千年之人心變壞極矣。子政《節士》一篇,斤斤言之,喪心子亦何以見若翁于地下乎!
仇牧聞君死,趨而至,遇萬于門,攜劍而叱之。萬臂擊仇牧而殺之,齒著于門闔。仇牧可謂不畏強御矣,趨君之難,顧不旋踵。《義勇》第八
《左氏》于仇牧不下一褒語,而擠之與宋督並列,惡其不事二君也。《杜注》︰「宋督不書宋,不以告。」猶欲假「赴告必書」之例以蔽鞔笠澹 攘釗朔呔 br />
崔杼弒莊公,令士大夫盟者皆脫劍而入,言不疾、指不至盟者死,所殺十人。次及晏子,晏子奉G血仰天嘆曰「惡乎!崔子將為無道,殺其君!」盟者皆視之。崔杼謂晏子曰「子與我,我與子分國;子不吾與,吾將殺子。直兵將推之,曲兵將鉤之,唯子圖之!」晏子曰「嬰聞回以利而背其君者,非仁也;劫以刃而失其志者,非勇也。」《詩》雲「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嬰可謂不回矣。直兵推之,曲兵鉤之,嬰不之回也。崔子舍之。晏子趨出,授綏而垂。其僕將馳,晏子拊其手曰「虎豹在山林,其命在庖廚。馳不益生,緩不益死。」按之成節,然後去之。《詩》雲︰「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謂也。《義勇》第八
《左傳》敘晏子事,與此文有勇怯之別矣。故由《左氏》而言之,則晏子一懦夫也,荀息一僉人也。孔父因妻得禍,無形色之義也;仇牧至門遇害,無叱萬之事也。贊趙盾之越竟乃免,托于孔子之言,謂篡逆之可末減也。實許止之行弒,欲因《春秋》之書葬,謂亂賊亦有時而不誅絕也。貶宋共姬,為其由禮也;誣息夫人,為其守節也。是皆明目張膽與孔子為難,欲使萬世之名節掃地以盡,以文其貳君之罪也。
其後三年,文公遂再會諸侯以朝天子。天子錫之弓矢矩鬯,以為方伯,《晉文公之命》是也。《權謀》第九
按︰此與《史記晉世家》合,《書序》以為平王錫文侯者,妄也。詳見《書序辨偽》中。
四獄三涂。《權謀》第九
此與《左氏》昭三年傳同,蓋《國語》原文尚無五獄之謬說。
古者諸侯百里。《善謀》第十
此與今文諸傳記合,無五百里、四百里、三百里、二百里之謬說也。
以上《新序》。
周公踐天子之位,布德施惠,遠而逾明。《君道》
周公踐天子之位,皆歆杜撰以媚莽者,不足信。《史記魯世家》《列子楊朱篇》皆有竄亂,辨見《古文尚書偽證》。歆本佞人,其自作傳,誣為「以左氏難向,向不能非間」,蓋無父也甚矣。改易父書以申己說,乃其常事耳。
湯問伊尹曰「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知之有道乎?」《君道》
此皆今學家言,非《周官》六卿之制也。
孔子曰「文王似‘元年’,武王似‘春王’,周公似‘正月’。文王以王季為父,以太任為母,以太姒為妃,以武王、周公為子,以泰顛、閎夭為臣,其本美矣。武王正其身以正其國,正其國以正天下,伐無道,刑有罪,一動而天下正,其事正矣。春致其時,萬物皆及生;君致其道,萬人皆及治,周公戴己而天下順之,其成至矣。」《君道》
《春秋》為明義之書,非「斷爛朝報」也。「春王正月」之義,二傳備矣,未有若偽《左》之無理者。詳見《左傳偽證》。
三公者,所以參五事也;九卿者,所以參三公也;大夫者,所以參九卿也;列士者,所以參大夫也;故參而有參,是謂事宗。《臣術》
辨見前。
周召公年十九,見正而冠,冠則可以為方伯、諸侯矣。《建本》
卿大夫無冠禮,天下無生而貴者。辨見《古文禮偽證》。
今隱公貪利而身自漁濟上,而行《八佾》。《貴德》
按「八」字當為「六」字,《公羊傳》「天子八佾,諸公六,諸侯四。」《左傳》以「六佾」為合禮,偽說之妄也。
以宋殤公不知孔父之賢乎?安知孔父死,己必死,趨而救之?趨而救之者,是知其賢也。《尊賢》
《左氏》欲掩孔父之義,故雲「孔父為司馬,十年十一戰。」又雲「督攻孔氏,殺孔父而取其妻。」百般舞文,惡孔父之為君子而已。以賢為不賢,倒亂天常,疑惑後世,且誣孔子自貶其正直之祖父。無怪公孫祿請誅以慰天下也。
《春秋》之辭有相反者四︰既曰「大夫無遂事,不得擅生事」矣,又曰「出竟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既曰「大夫以君命出,進退在大夫」矣,又曰「以君命出,聞喪徐行而不反」者,何也?曰︰此四者各止其科,不轉移也。「不得擅生事」者,謂平生常經也;「專之可」者,謂救危除患也;「進退在大夫」,謂將帥用兵也;「徐行而不反」者,謂出使道聞君親之喪也。公子結擅生事,《春秋》不非,以為救莊公危也;公子遂擅生事,《春秋》譏之,以為僖公無危事也。故君有危而不專救,是不忠也;君無危而擅生事,是不臣也。《傳》曰︰「《詩》無通故,《易》無通佔,《春秋》無通義。」此之謂也。《奉使》
此文本《春秋繁露精華篇》,蓋《公羊》家說。《左氏》唯不知此義,故于宋之盟,貶叔孫豹為違命也。夫《春秋》之義賾矣,曲學阿世之劉歆烏足以知之?
文侯曰「子之君何業?」倉唐曰「業《詩》。」文侯曰「于《詩》何好?」倉唐曰「好《晨風》《黍離》。」文侯自讀《晨風》,曰︰「鴆彼晨風,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文侯曰「子之君以我忘之乎?」倉唐曰「不敢,時思耳。」文侯復讀《黍離》,曰「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文侯曰「子之君怨乎?」倉唐曰「不敢,時思耳。」《奉使》
《黍離》非憫宗周《詩》,辨見前。
夫子行說七十諸侯無定處,意欲使天下之民各得其所,而道不行,退而修《春秋》,采毫毛之善,貶縴介之惡,人事浹,王道備,精和聖制,上通于天而麟至。《至公》
孔子改制應天之誼大矣,歆欲抑以斷爛朝服,蓋唯恐《春秋》之道不滅也,其不著此說也固宜。
八荒之內有四海,四海之內有九州島,天子處中州而制八方耳。兩河間曰冀州,河南曰豫州,河西曰雍州,漢南曰荊州,江南曰揚州,濟南間曰兗州,濟東曰徐州,燕曰函州,齊曰青州。《辨物》
古只有九州島,其言十二州者偽說也。辨見《漢書王莽傳》。
五岳者,何謂也?泰山,東岳也;霍山,南岳也;華山,西岳也;常山,北岳也;嵩高山,中岳也。《辨物》
古經傳皆言四岳,其言五岳者,偽說或竄入也。別詳《周官偽證》中,此亦其竄入者。
大旱則雩祭而請雨。《辨物》
《公羊傳》「雩,旱祭也。」今文家說皆同。《左傳》「龍見而雩。」偽禮也。
《春秋》用正天下之位,征陰陽之失,直責逆者不避其難,是亦《春秋》之不畏強御也。故劫嚴社而不為驚靈,出天王而不為不尊上,辭蒯 之命而不為不听其父,絕文姜之屬而不為不愛其母。其義之盡邪,其義之盡邪!《辨物》
此《春秋》非常異義,所謂不可著之竹帛者也。漢大儒唯董仲舒、劉子政深知之。偽《左》摭拾皮毛,顛倒師說,芟夷大義如草木焉,而以雲「義深于君父」,不亦妄乎!
夏,公如齊逆女,何以書?親迎,禮也。《修文》
《左氏》此經無傳。《左氏》以為「卿為君逆,禮也。」
《春秋》曰「正月,公狩于郎。」《傳》曰「春曰搜,夏曰苗,秋曰 ,冬曰狩。」苗者奈何?曰︰苗者,毛也,取之不圍澤,不R群,取禽不 卵,不殺孕重者。春搜者,不殺小 及孕重者,冬狩皆取之。百姓皆出,不失其馳,不抵禽,不詭遇,逐不出防,此苗、 、搜、狩之義也。故苗、 、搜、狩之禮,簡其戎事也。故苗者,毛取之;搜者,搜索之;狩者,守留之。夏不田何也?曰︰天地陰陽盛長之時,猛獸不攫,鷙鳥不摶,蝮蠆不螫。鳥、獸、蟲、蛇且知應天,而況人乎哉!《修文》
此篇明言「夏不田」,又再釋名義皆不釋「 」字,則本為三田可知矣。作偽者以《左傳》之說羼入之,而不能彌縫其隙,蓋心勞日拙矣。觀此可信向書有為歆竄亂者
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一為干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修文》
三田之制,《公羊傳》兼采兩義,蓋皆古說也,詳見《左傳偽證》中。
以上《說苑》。
按︰向、歆同校書。古文,向在前不見,歆在後乃見之,其偽固不待辨矣。難者曰︰向習《魯詩》《谷梁》,漢人引經最重家法,則《毛詩》《左傳》,向不引者,乃其家法之不同,非其耳目之未及也。釋之曰︰向本通學,無家法之可言,故向習《魯詩》而引《韓詩外傳》者甚多,習《谷梁》而引《公羊》者亦甚多,如《新序節士篇》「子臧」一條即《公羊》之義,《義勇篇》「仇牧」一條即《公羊》之文。如向果以《毛詩》《左傳》為背家法故不引用,則《韓詩》《谷梁》獨非背家法而引用者何邪?向《魯詩》《谷梁》之外兼引《韓詩》《公羊》,而不及《毛詩》《左傳》,則《毛》《左》為向時未有,斷斷矣。且向書時引《左傳》,其文同而義異者,如《新序義勇篇》「晏子」事、《列女傳》四「伯姬」事之類。其同一事而文有小同異者,尤不可勝數。是向並非不見《左氏》,而與歆乖異如此,蓋向所采為《國語》舊文,非歆改竄之《左傳》,情事最為明確。而二千年無人細心剖析者,蓋偽書之難辨久矣。
附︰重刻偽經考後序
人無教則為禽獸,故宜有教。孔子之教不遠人以為道,故不可離。既為人身矣,莫宜于孔子之教。孔子之教何在?在六經。內之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外之修身以至家國天下,從于鬼神山川草木咸得其所。故學者莫不宜為經學。
雖然,今之談經者,浩浩若溟海,茫茫如沙漠,迷亂如八陣圖,乖迕無所從,障塞無所入,愈行而去愈遠。故青年授簡、白首窮經而未之能通,良有以也。于是弱者中廢,疑者徙居,悍者反攻。至于今也,並二千年教主之孔子而攻之,何有于所作之經?即未攻孔子,而政府布令于學官,已廢讀經,何有于經說蓋孔教衰,人道廢,固由政俗致之。
方今四海棣通,百國寶書並出,新學有精深以利用前民,多中國所無而為學者所必從事者。後生學子,分功並騖,既寡暇日,若又責以講汗牛充棟、浩如煙海、乖迕錯亂、迷如沙漠之經學,有以知其不能也。加以經生宿儒日就凋謝,傳授無自,向若興嘆,雖有好學者不得其門而入。則厭倦乘之,終歸于廢盡經學而已。經學廢盡,則孔教毀、人道亡,吾滋懼焉!
夫推經學所以迷亂乖迕之由,蓋出于劉歆偽為古學以亂真經之故。以劉歆偽經寫以古文,遂目真經為今文。自漢季來,經學遂有今文、古文之異。今文者,西漢世立于學官,若《詩》則齊、魯、韓,《書》則歐陽、大小夏侯,《禮》則《儀禮》、大小《戴記》,《易》則施、孟、粱丘,《春秋》則《公羊》《谷梁》,與夫齊、魯《論》。凡此皆孔子之真經,七十子後學之口說傳授。今雖有竄亂,然大較至可信據者也。古文者,毛氏《詩》,孔氏《書》,費氏《易》,《周禮》與《左氏春秋》,與其它名古文者及與古文證合者,皆劉歆所偽撰而竄改者也。鄭康成不辨今古之真偽,和合今古,雜糅真偽,號為經學之集成,實則偽古行而今文廢。于是孔子之微言絕、大義乖,大同太平之道 塞而不明。孔經雖未全亡,然變亂喪失亦已甚矣!故宋人求之經,已有疑之,乃舍棄經而求之傳,得《論語》《孟子》。至朱子,選最粹之《大學》《中庸》,合為四書,祧六經而代之,以教天下,垂範幾千年。雖多今文傳說,然實同于一隅割據偏安,迥非大一統之舊觀矣。及國朝高談漢學,祖述許、鄭,則不過揚偽古文之殘灰而已。于今文之真經說乃多疑難,豈非所謂「盜憎主人」耶?暨道、咸後,今學萌芽,然與偽經並行尊信,未能別白真偽、決定是非,令學者舍偽從真而知所從事也。
吾向亦受古文經說。然自劉申受、魏默深、龔定庵以來,疑攻劉歆之作偽多矣,吾蓄疑于心久矣。吾居西樵山之北銀塘之鄉,讀書澹如之樓,臥七檜之下,碧陰茂對,藤床偃息,藏書連屋,拾取《史記》,聊以遮目,非以考古也。偶得河間獻王傳、魯共王傳讀之,乃無「得古文經」事,大驚疑。乃取《漢書》河間獻王、魯共王《傳》,對校《史記》讀之,又取《史記》《漢書》兩儒林傳對讀之,則《漢書》詳言古文事,與《史記》大反,乃益大驚大疑。又取《太史公自序》讀之,子長自稱天下郡國群書皆寫副集于太史公,太史公仍世父子纂其業。乃翻金匱石室之藏,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則子長于中秘之書、郡國人間之藏,蓋無所不見;其生又當河間獻王、魯共王之後,有獻書開壁事,更無所不知;子長對此孔經大事,更無所不紀。然而《史記》無之,則為劉歆之偽竄無疑也。加以師丹大怒,公孫祿、範升嚴劾,龔勝稱病,諸博士嚴拒,乃知古文之全為偽, 然以解矣。于是以《史記》為主,遍考《漢書》而辨之;以今文為主,遍考古文而辨之;遍考周、秦、西漢群書,無不合者。雖間有竄亂,或儒家以外雜史有之,則劉歆采擷之所自出也。于是渙然冰釋,怡然理順,萬理千條,縱橫皆合矣。
吾憂天下學者窮經之人迷途而苦難也,乃先撰《偽經考》,粗發其大端,俾學者明辨之,舍古文而從今文,辨偽經而得真經。夫今文經說甚少,同條而不亂、一致而無歧。學者通之,至易至簡,讀三數月可通經,數歲可通群今文經,通不過十余種,所謂用力少而蓄德多,孔子之微言大義昭然發蒙矣。視向之為經學者,遍讀正續《皇清經解》《經義考》《通志堂經解》《經苑》及《四庫全書提要》經部諸書,凡萬千種,其倍于今文經說以千百計,窮年不能畢其業、皓首不能言其故,迷亂支離、乖迕不可究詰,較其所得,豈不遠哉?
今世亦有好學深思之士,談今古之辯,或 有相合者,惜其一面尊今文而攻古文,一面尊信偽《周官》以為皇帝王霸之運,矛盾自陷,界畛自亂。其它所在多有,脈絡不清,條理不晰,其為半明半昧之識,與前儒雜糅今古者無異。何以明真教而導後士?或者不察,听其所言,則觀其尊偽《周禮》一事,而知其道不相謀,翩其反而也。
當《偽經考》初出時,海內風行,上海及各直省翻印五版。徐研甫編修仁鑄督湖南學,以之試士。時湘士莫不誦讀,或攜入場屋,又有以分贈英、美、日本書藏,吾亦以之進呈睿覽矣。然篤守許、鄭之徒則怒而相攻,甚至朝野嘩然。時吾尚以諸生試場屋,侍郎汪鳴鑾,于典粵試者授以《偽經考》,令其途中熟讀,遇持是說者則黜勿中,而吾持說不改。張文襄請吾勿攻古文,願養弟子以萬鍾,辨達旦。吾謂置總督于古今經學中,不能比太倉之一粟,吾豈能以大教真經所系易之也。于是御史褚成博草疏,交給事中余聯沅劾于朝,請焚《偽經考》,革舉人,且禁吾講學。比于太史公之誅華士,孔子之誅少正卯。章下粵督李瀚章查辦。李文忠公、翁文恭公及故人黃紹基仲|、文廷式道希兩學士、沈郎中曾植子培,與夫曾編修廣鈞重伯,多為余緩頰,乃僅得免,然猶燒版。已而戊戌難作,偽旨特毀此書版;及庚子,將立溥y,廢德宗,又再奉偽旨毀此書版。于是此書絕跡于天下蓋二十年矣。
丁巳,復闢既敗,幽居于美森院。悼經學之墮地,憂偽古之亂真,慮後學之迷難,乃搜訪原本,重刻是書而敘其本末。夫古今一書之成,寡有忤朝意、歷三焚者。凡物所遇至險難,其所發亦至久。嗚呼,今何時耶,其可援此例耶?然苟孔教猶存,聖經具在,則吾此考必為後士信據,必不能滅。
孔子二千四百六十八年丁巳十月,康有為序于京師美使館之美森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