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
承批教。連日瘡甚,不能書,未暇請益。來教雲“昨日所論乃是一大疑難。”又雲“此事關系頗大,不敢不言。”僕意亦以為然,是以不能遽已。夫喜怒哀樂,情也。既曰不可,謂未發矣。喜怒哀樂之未發,則是指其本體而言,性也。斯言自子思,非程子而始有。執事既不以為然,則當自子思《中庸》始矣。喜怒哀樂之與思與知覺,皆心之所發。心統性情。性,心體也;情,心用也。程子雲“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斯言既無以加矣,執事姑求之體用之說。夫體用一源也,知體之所以為用,則知用之所以為體者矣。雖然,體微而難知也,用顯而易見也。執事之雲不亦宜乎?夫謂“自朝至暮,未嘗有寂然不動之時”者,是見其用而不得其所謂體也。君子之于學也,因用以求其體。凡程子所謂“既思”,既是已發;既有知覺,既是動者。皆為求中于喜怒哀樂未發之時者言也,非謂其無未發者也。朱子于未發之說,其始亦嘗疑之,今其集中所與南軒論難辯析者,蓋往復數十而後決,其說則今之《中庸》《注疏》是也。其于此亦非苟矣。獨其所謂“自戒懼而約之,以至于至靜之中;自謹獨而精之,以至于應物之處”者,亦若過于剖析。而後之讀者遂以分為兩節,而疑其別有寂然不動、靜而存養之時,不知常存戒慎恐懼之心,則其工夫未始有一息之間,非必自其不睹不聞而存養也。吾兄疑且于動處加工,勿使間斷。動無不和,即靜無不中。而所謂寂然不動之體,當自知之矣。未至而揣度之,終不免于對答說相輪耳。然朱子但有知覺者在,而未有知覺之說,則亦未瑩。吾兄疑之,蓋亦有見。但其所以疑之者,則有因噎廢食之過,不可以不審也。君子之論,苟有以異于古,姑毋以為決然,宜且循其說而究之,極其說而果有不達也,然後從而斷之,是以其辯之也明,而析之也當。蓋在我者,有以得其情也。今學如吾兄,聰明超特如吾兄,深潛縝密如吾兄,而猶有未悉如此,何邪?吾兄之心,非若世之立異自高者,要在求其是而已,故敢言之無諱。有所未盡,不惜教論;不有益于兄,必有益于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