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曾嘗以夫子所論齊景公、伯夷、齊叔之說,斷命以祛俗惑,至今嘆服,不能彌忘。為……允其所見,推其所為,勿怠勿畫,益著益察,日躋于純一之地是所望于君子,夷齊未足言也。
此天所以予我者,非由外爍我也。思則得之,得此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積善者,積此者也;集義者,集此者也;知德者知此者也。同此之謂同德,異此之謂異端。
心逸日休,心勞日拙,德偽之辨也。豈唯辨諸其身人之賢否,書之正偽,舉將不逃于此矣。
自有諸己至于大而化之,其寬裕溫柔足以有容,發強剛毅足以有執,齋莊中正足以有敬,文理密察足以有別。增加馴積,水漸木升,固月異而歲不同。然由萌蘗之生而至于枝葉扶疏,由源泉混混而至于放乎四海,豈二物哉?《中庸》曰︰“誠者物之始終,不誠無物。”又曰︰“其為物不二。”此之謂也。
學問固無窮已,然端緒得失,則當早辨,是非向背,可以立決。……曾之于顏,顏之于夫子,固自有次第,然而,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雖夫子不能逃于曾子矣。豈唯曾子哉?君子之道,夫婦之愚不肖,可以與知能行。唐周之時,康衢擊壤之民,中林施置之夫,亦帝堯文王所不能逃也。故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病其自暴自棄,則為之發四端,曰︰“人之有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
夫子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此復之初也。鈞是人也,己私安有不可克者?顧不能自知其非,則不知自克耳。
王澤之竭,利欲日熾。先覺不作,民心橫奔。浮文異端,轉相縈惑。往聖話語,徒為藩飾。而為機變之巧者,又復魑魅虺蜴其間。恥非其恥,而恥心亡矣。
今之謂學問思辨,而于此不能深切著明,依憑空言,傅著意見,增疣益贅,助勝崇私,重其忿狷,長其負恃,蒙蔽至理, 格至言,自以為是,沒世不復,此其為罪,浮于自暴自棄之人矣。此人之過,其初甚小,其後乃大;人之救之,其初則易,其後則難,亦其勢然也。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于其端緒之知不至,悉精畢力求多于末,溝澮皆盈,涸可立待,要之其終,本末俱失。
夫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後世恥一物之不知,亦恥其非恥矣。人情物理之變,何可勝窮?若其標末,雖古聖人不能盡知也。稷之不能審于八音,夔之不能詳于五種,可以理揆。夫子之聖,自以少賤而多能,然不如老農,圃不如老圃,雖其老于論道,亦曰學而不厭,啟助之益,需于後學。伏羲之時,未有堯之文章;唐虞之時,未有成周之禮樂。非伏羲之智不如堯,而堯舜之智不如周公,古之聖賢,更續緝熙之際,尚可考也。
學未知至,自用其私者,乃至于亂原委之倫,顛萌蘗之序,窮年卒歲,非所底麗,猶焦焦然思以易天下,豈不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