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既以其身致天下之治,尤必思所以繼其治,而詒以萬世之業。故天下之本,在于太子。太子之教,不可不豫也。三代尚矣,其遺法至今猶存。禹有典則,而啟敬承;湯有風愆,而太甲終允德;文、武有謨訓,而成、康代為有周之令主。誠以天下之大,生民之眾,天命之隆替,祖宗之繼墜,咸有賴于一人。故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太子之謂也。太子之教,萬世之所系也。
恭惟皇天眷佑,我皇上篤生元子,正東宮之號;螽斯繁衍,廣藩輔之封。皇子賴天能勝衣,將出閣講讀。宗社休嘉,臣庶均慶。遠稽古典,近考制度。斟酌損益,以適萬世之中,以裨我皇上盛德至意者,不獨文學法從之臣有是心,而亦江湖之士之所同也。愚所望于今日者,固三代之事而己,漢、唐、宋其何足以雲?今者六傅之設,賓客之制,崇文、崇賢府坊館局之建,官則備矣,而非古之三公三少之舊也。《帝範》之書,《戒子》之篇,元良之述,承華要略之制,教則詳矣,而非古之典則之詒也。
古法之存于今者,惟周制為詳。其可考者,在二戴之記及所稱明堂青史氏之記。古者胎教,王後腹之七日,而就宴室。太史持銅,御戶左。太宰持升,御戶右。比及三月,王後所求聲音非禮樂,太師 瑟而稱不習;所求滋味非正味,太宰倚升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太子生, 】有士負之禮,有擇于諸母之禮,有知妃色就學之禮,有記過之史,有徹膳之宰,有誹謗之木,有敢諫之鼓。工誦箴,瞽誦詩,百工執藝事以諫。有三公三少︰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道之教訓。故成王之生,仁者養之,孝者襁之,四賢傍之,而德成也。
後世官非三代之官,而教非三代之教,始以為之法者,既無周密詳悉之慮,而其為言,又無躬行心得為之本。而官僚並建,辭旨諄復,徒一時之美觀耳。漢高祖、文帝之盛,所祟用者,叔孫生、晁錯之徒,卒使惠以懦怯廢事,景以任刻殘物。武帝開置博望苑,以通賓客,賓客多以異術進者,而太子後遭巫蠱之禍。唐太宗教其子者甚悉,而聚 之恥,實以身誨之。宋時家法雖嚴。而其所以為教,亦不切于身心性情之實。夫漢、唐、宋所為天下計者,未嘗不甚詳,而根本之地,如此其曠略,此宜其立國僅僅至此。
我太祖高皇帝創業垂統,洪謨遠慮,莫非三代之法,而萬世之計。立國之初,庶務倥傯,首建大本堂,圖史充 其中,招延四方名賢,為太子講論經理,敷陳治道。又為《昭鑒錄》,使知前代太子諸王之善可為法,而惡可為鑒。而成祖文皇帝又為《文華寶鑒》,蓋為學而不知先代之故,則不足以有所感發而懲創。成祖之書,一本太祖之意,雖一事之善惡,皆在所錄者。固以身為天下之所系,善惡起于幾微,而治忽之端在于此,尤不可以不嚴也。
今日欲舉三代之典,繼祖宗之志,亦宜有可言者矣。愚敢條其所當急者︰其一曰選宮僚。昔太祖不設專官,而以公卿兼領,以防後世離間之患。夫餃雖列于朝班,職則專于訓導,不宜徒取文學,而用道德可為師表者。家丞庶子,皆宜選用吉士,以備其職。二曰慎與處。太子雖有宮官,而其所常與處者,則保姆、內侍、小黃門之屬。女子、小人,導以非心,尤宜防慮。擇其淳德謹厚者,而使之漸涵灌漬于德義而不知。三曰禮師傅。夫尊卑之分懸隔,則官屬不得盡其忠。昔懿文太子之于宋濂,仁宗、宣宗之于楊士奇。其相親禮,往復辨論如家人父子。蓋太子有子道臣道,不宜闊略相師友之禮,以成乖隔之患。其四曰明實學。世儒率謂天子之學,與韋布不同。文華進講,不過采摭經中數條,以備故事,夫豈所以深探聖奧?必先專一經,以次而及其余。五曰辨儀等。蓋富貴之極,惟其所欲,故周官有王後、世子會不會之文,所以樽節,使之不過。今宜飲食衣服,悉有制度,又使太子諸王,禮秩必異,所以防微杜漸,固萬年之基。蓋天下之事,莫大于此者。執事幸采而聞之于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