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處困園中,三年于茲,動心忍性,必有增益之實。其游戲翰墨,不過一時譴懷釋累之具,昔人所謂有所托而逃焉者也。南山顧以此病兄,過矣!弟之所未滿于兄者,卻不在此。
夫天生吾人,不徒浪生,亦不徒浪死,必須有個安立處。此是吾人一生大主意。主意既定,一生精神命脈,盡皆歸管。從此一路作用發揮,自愛自修,自成自道,無懷可譴,無累可釋。所謂貧賤患難、無入而不自得也。此得不從外來,直須自信本心,從無些子倚靠處確然立定腳根,一切務外好名、凡情習態全體斬然放下,一毫不使縈絆胸中,始為有用力處。若從精采上馳逞、氣魄上湊泊、想像聞見上求解悟,皆是前病改頭換面作障緣,皆非所謂自得也。
吾兄見在自信覺過何如?密觀兄精神,似不受困,然尚浮而未實也。悟入處不為無見,然尚涉于億說,未免閑圖度也。辭氣容貌若能脫灑物累,然未能凝定沉和。翕斂發散多從作意為之,未見天則也。審若是,則其所謂增益者只在皮膚影響之間,不過于前病上添得一層粉飾藩籬。古人動忍實公案或未止此也。
夫以吾兄如此聰明,如許力量,于聖賢路徑如許信受,天之所以玉成于兄者何如?四方同志所以系望于兄者何如?先師拳拳所以注念于兄者何如?兄之自待自恕乃止若是,是以隋侯之珠而彈雀,持千鈞之弩而發機于鼷鼠也,豈不重可惜哉!
臨別之情,不嫌直致,況恃一體道誼之愛,尚忍忌而不言?兄之奇節美行聳動京國,豪杰之譽溢在海內,尚可俟弟之獻諛以重執事之病也乎?率爾就正,未論中病與否。一番拈動,未必無一番補益也。弟病方深,求藥于倉公甚切,倘有秘方,即望檢賜,用資服食。弟病去時,兄之病亦脫矣!一體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