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智部远犹卷二 86、陈瓘

类别:子部 作者:冯梦龙(明) 书名:智囊全集

    【原文】

    陈瓘方赴召命,至阙,闻有中旨,令三省缴进前后臣僚章疏之降出者。瓘谓宰属谢圣藻曰:“此必有奸人图盖己愆而为此谋者。若尽进入,则异时是非变乱,省官何以自明?”因举蔡京上疏请灭刘挚等家族,乃妄言携剑入内欲斩王圭等数事。谢惊悚,即白时宰,录副本于省中。其后京党欺诬盖抹之说不能尽行,由有此迹,不可泯也。

    邹浩还朝,帝首言及谏立后事,奖叹再三,询:“谏草安在?”对曰:“焚之矣。”退告陈瓘,瓘曰:“祸其始此乎?异时奸人妄出一缄,则不可辨矣。”

    初,哲宗一子献愍太子茂,昭怀刘氏为妃时所生,帝未有子,而中宫虚位,后因是得立,然才三月而夭。浩凡三谏立刘后,随削其稿。蔡京用事,素忌浩,乃使其党为伪疏,言“刘后杀卓氏而夺其子,欺人可也,讵可以欺天乎?”徽宗诏暴其事,遂再谪衡州别驾,寻窜昭州,果如言。

    [冯述评]

    二事一局也。谢从之而免谗,邹违之而构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尤信!

    徽宗初,欲革绍圣之弊以靖国,于是大开言路。众议以瑶华复位、司马光等叙官为所当先。陈瓘时在谏省,独以为“幽废母后、追贬故相,彼皆立名以行,非细故也,今欲正复,当先辨明诬罔,昭雪非辜,诛责造意之人,然后发诏,以礼行之,庶无后患,不宜欲速贻悔。”朝议以公论久郁,速欲取快人情,遽施行之。[边批:无识者每坐此弊。]

    至崇宁间,蔡京用事,悉改建中之政,人皆服公远识。

    陈公在通州。张无垢[冯注:商英]入相,欲引公自助,时置政典局,乃自局中奉旨,取公所著《尊尧集》,盖将施行所论,而由局中用公也。公料其无成,书已缮写未发,州郡复奉政典局牒催促。公乃用奏状进表,以黄帕封缄,徼申政典局,乞于御前开拆。或谓公当径申局中,何必通书庙堂,公曰:“恨不得直达御览,岂可复与书耶?彼为宰相,有所施为,不于三省公行,乃置局建官若自私者,人将怀疑生忌,恐《尊尧》至而彼已动摇也,远其迹犹恐不免,况以书耶?”已而悉如公言,张既罢黜,公亦有台州之命,责词犹谓公“私送与张商英,意要行用”,于是众人服公远识。

    【译文】

    宋朝人陈瓘(字莹中)接奉圣旨,前往晋谒天子。来到宫门,听说皇帝有道谕旨,命令三省(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缴回以前诸大臣进呈给皇帝,后又被退回的奏章。陈瓘对宰官的部属谢圣藻说:“这一定是奸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而出此计谋,如果把退回的奏章全数进呈皇上,将来如有是非变乱,省官(掌理朝廷馆阁的职务)要如何表明自己的清白呢?”

    陈瓘于是举出蔡京上疏、请求诛灭刘挚(东光人,字萃老)等人家族的故事告诫谢圣藻做例子,蔡京的奏疏中捏造说刘挚带剑入朝廷,想杀王圭(华阳人,字禹玉)等事,谢圣藻听了非常害怕,就对宰官报告这件事,然后抄录副本留在三省中。

    后来蔡京的党羽欺诈诬蔑掩饰过失的言辞都行不通,由于有这些副本、而无法消灭罪证的缘故。

    邹浩重回朝廷任职,皇帝首先和他谈及有人上谏立皇后的事,于是再三地嘉奖赞赏,又问及谏书在哪里,邹浩回答说:“已经烧了。”

    退朝后,邹浩就告诉陈瓘,陈瓘说:“灾祸就要从这件事开始了,将来奸人随便捏造一封谏书,都将无法分辨真伪了。”

    起初,哲宗有一个儿子献愍太子,名茂,是昭怀皇后刘氏为妃子时所生的,在此之前哲宗没有儿子,皇后之位也还空着,昭怀请求哲宗说:“应当立茂为太子。”但是茂才出生三个月就夭折了。

    邹浩曾三次上疏劝哲宗立刘氏为后,事后又把奏摺销毁了。

    蔡京得势以后,因向来忌恨邹浩,就命他的党羽伪造邹的奏疏道:“刘氏杀死卓氏而夺走卓氏的儿子。欺瞒人还可以,怎么可以欺瞒得过上天呢?”

    徽宗命令要查明这件事,同时再次贬谪邹浩为衡州别驾、诸州通判,不久又放逐到昭州,结局果如陈瓘所言。

    [冯评译文]

    两件事一个格局。谢圣藻依照陈瓘所言去做,结果逃过谗言之害;邹浩不肯依从,而受到陷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丝毫不假。

    徽宗即位初期,想改革哲宗绍圣年间的弊病以安定国家大势,于是大开朝廷进言之路。众臣拟议:应让瑶华复位、司马光等业已作古的老臣的重新授职,应该优先办理。

    陈瓘当时在谏院,却以为囚禁废黜母后,追贬旧宰相,都是以正当的理由来施行的,不是因为轻微的事故,如今想恢复他们的名衔,当先辨明他们是被诬告的,昭雪他们的罪名,诛罚假造名目的人,然后废除以前的诏令。一切要在合乎礼法手续的情况下进行,才不会留下把柄。不该速决速办,否则将来再被推翻,后悔就来不及了。

    朝廷商议之后,认为陈瓘的办法缓慢费时,想尽快顺应人情的要求,于是立即施行。

    后来到了崇宁年间,蔡京得势以后,将建中年间的施政完全加以改变,此时众人才叹服陈的远大见识。

    陈瓘在通州时,张无垢(张商英,谥文忠)入朝为相,想推荐陈瓘来帮助自己。

    当时新设政典局,就从局中接奉圣旨,采用陈所著的《尊尧集》中的论述,做为施政的方针,然后由政典局任用陈瓘。陈料想这种事不会有什么结果。

    书已写好还没寄出,州郡又奉政典局的命令来催促。

    陈瓘于是写了一本奏章,用黄帕封好缴给政典局,要求他们在皇帝面前拆开。

    有人对他说直接向政典局表达就可以,何必上达朝廷。

    陈瓘说:“我恨不得能直接呈给皇上亲自看呢,只是没有得到皇命。怎么可以写信给他们呢?张无垢担任宰相想有所作为,不在三省公开施行,却设置政典局来任用官员,当成私事来办。别人定会怀疑忌妒。恐怕《尊尧集》还没有送到,张相等人的地位已经动摇了。要离他们远一点还怕办不到,何况是给他写信呢?”

    不久,事态全如陈瓘所言,张无垢被罢黜,他自己也被贬台州。当道者更谴责他私下送东西给张无垢,想要得到任用。众人这才佩服陈有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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