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煩集 漁樵角勝

類別︰子部 作者︰清•錢德蒼 書名︰解人頤

    漁樵相會,各夸其樂。漁曰︰“我臨戴皓月。”樵曰︰“我細切清風。”漁曰︰“我貪水秀。”樵曰︰“我愛山青。”樵又吟詩曰︰“深山靜坐遣情懷,獨步閑行上石崖。閑向爐中貪煉藥,悶從山下掃松柴。斑毛猛虎堪同伴,白面猿猴獻果來。獨坐夜深觀皓月,逍遙勝似步金階。”漁曰︰“我有一首楊柳詞,听我道來︰‘小小舟船又無舵,一領蘆席搭散破。釣得魚兒二三個,閑來拿去街頭貨。飲罷香茶醉且臥,寬懷過,乾坤有分神仙做。’”

    樵曰︰“我有一首西江月,听我道來︰‘夜宿崖溪古廟,朝行山野荒村。閑來無事掩柴門,淡飯黃齏一頓。不管興衰成敗,隨緣且度朝昏。是非在我絕談論,且做生前混沌。’”

    漁曰︰“我有新詞一首,且道春天景物︰‘東風解凍清光透,三陽開泰春光厚。桃花映水紅光溜,真可嗅。見了些白鷺青鸛閑打斗,簑衣斗笠無新舊,不戀金章和紫綬。若把山青比水秀,擔柴壓得容顏瘦,多也勾,少也勾,舉棹輕搖,忽見浪紋縐。’”

    樵曰︰“我也有新詞一首,也詠春天景物︰‘安居茅屋構山隴,一到春來翠色聳。高林好鳥聲相送,最喜的是吹面不寒楊柳風。雖然斧擔永相從,強似朝班听曉鐘。若將水面比山中,船小舟輕最怕風。把眼睜睜色色空,紫陌紅塵,幾個人相共?’”

    漁曰︰“你不如我夏天受用好處;‘夏天六月薰風滿,惟有漁翁好消遣。榴花映水紅光顯,須蕩槳,嘉賓處處笙歌響。或下釣,或下網,強如姓字題金榜。笑樵子不如俺,肩上松柴汗如血。多不趲,少不趲,五湖四海時時換。’”

    樵答曰︰“我夏來有甚不如你?你听我道︰‘夏至一臨才數伏,桑榆柏柳青撲撲。野杏山桃顆顆熟,真可欲,伴了些桂柏青松君子竹。砍得柴來沽酒吃,不去朝中貪俸祿。我笑漁翁忙促促,船小舟輕怕起風。多不足,少不足,萬丈深山一片綠。’”漁曰︰“你不如我秋天受用更好︰‘水白風清秋令節,舉棹去把紅蓮折,紛紛船上飄紅葉。真可悅,幾度搖船過歲月。紅蝦紫蟹錦鱗魚,不向紫袍金帶闕,大擔柴挑何時歇?名不悅,利不悅,大江東去浪千疊。’”樵答曰︰“我秋天為何不如你︰‘颯颯秋風金葉墜,閑花野草多狼狽,惟有竹梅顏不退。寒不畏,只听賓鴻空呼淚。三朋四友終朝聚,不去朝中呼萬歲。俺笑漁翁真受累,連陰久雨遭顛沛。吃一會,醺醺醉,月明千里映山翠。’”

    漁曰︰“我到冬來更好︰‘冬至一陽才數九,撐著船兒沿河走。終日灘頭不動手,呼朋友,尋幾個,無拘無束煙波叟。打得魚來吃新酒,不去朝階呼頓首。我笑樵夫真可丑,急急好似喪家狗。多也守,少也守,見了些魚精水怪翻跟斗。’”

    樵曰︰“我冬來你不知我的妙處︰‘春夏秋冬四季換,閑時打柴忙時趲。燒得火來渾身暖,茅草鋪床勝綿軟。埋名隱姓無凶險,淡飯黃齏吃幾碗,不戀金魚與象簡。你個漁翁不如俺,冰凍水寒難下網,貧無諂,富無諂,萬丈青山靛來染。’”

    二人相爭不休。只見山中一道人走出曰︰“你二人莫把詩篇說,一個采樵只為衣食缺,一個漁翁不過挨歲月;哪個能強哪個拙?都是九霄雲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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