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類別︰子部 作者︰清•王夫之 書名︰讀四書大全說

    或問于第二章、第三章,皆有“未遽及”之語。此朱子一部中庸渾然在胸中,自然流出來底節目,非漢人隨句詮解者所逮,而況後人之為字誘句迷,妄立邪解者乎?

    中庸第一章既徹底鋪排,到第二章以後,卻又放開,從容廣說,乃有德之言涵泳寬和處,亦成一書者條理之必然也。不則為皮日休天隱子、劉蛻山書,隨意有無,全無節次矣。

    自第二章以下十章,皆淺淺說,漸向深處。第二章只言君子小人之別,劈開小人在一邊,是入門一大分別。如教人往燕,迎頭且教他向北去,若向南行,則是往粵。而既知北轅以後,其不可東北而之于齊,西北而之于晉,皆所未論。中庸只此一章辨小人,逕路既分,到後面不復與小人為辨,行險徼幸是就情事上說,非論小人之道。直至末章,從下學說起,乃更一及之。

    或問于第三章雲︰“承上章小人反中庸之意而泛論之。”吃緊在“泛論”二字。不可誤認朱子之意,以民之鮮能為反中庸。小人自小人,民自民。反則有以反之,鮮能只是鮮能。末章雲“小人之道”,小人固自有道,與不興行之民漫無有道者不同。民無小人陷溺之深,則雖不興行,而尚不敢恣為反中庸之事。民亦無小人為不善之力,則既鮮能中庸,而亦不得成其反中庸之道。

    向後賢知之過,愚不肖之不及,則又從鮮能之民,揀出中閑不安于不知味者言之。所謂愚不肖者,亦特對賢知而言天資之滯鈍者也,與夫因世教衰而不興行、可繇而不知之民,自進一格。到十一章所言“索隱行怪”,則又就賢知之專志體道而為之有力者身上撇開不論,而後就遵道之君子進而求作聖之功。此中庸前十章書次第之井井者也。

    “小人反中庸”,只如叔孫通之綿蕞,歐陽永叔之濮議,王介甫之新法,直恁大不可而有害于世,故先儒以鄉原當之,極是。若鮮能之民,則凡今之人而皆然。賢知之過,愚不肖之不及,則孔、孟之門多有之。要亦自其見地操履處,顯其過不及,而未嘗顯標一過不及者以為道。且過不及,亦皆以行乎中庸之教,而初未反戾乎中庸。抑過則業亦有所能,而不及者亦非全乎其不能,與不興行之民自別。至于“索隱行怪”,則又從天理上用力推測安排,有私意而無私欲,其厭惡小人而不用其道者,更不待說,蓋莊、列、陸、王之類是也。

    小人只是陷于流俗功利而有權力者,如歐陽濮議,但以逢君;王介甫狼狽處,尤猥下。隱怪方是異端,過不及乃儒之疵者。三種人各有天淵之別。此十章書步步與他分別,漸撇到精密處,方以十二章以後八章,顯出“君子之道”,妄既闢而真乃現也。一書之條理,原爾分明不亂。

    “舜知”、“回仁”、“夫子論強”三章,乃隨破妄處,隨示真理,皆只借證,且未及用功實際,終不似“道不遠人”諸章之直示歸宿。蓋閱盡天下之人,閱盡天下之學術,終無有得當于中庸,而其效亦可睹,所以雲“中庸其至矣乎”。北溪所雲“天下之理無以加” 者,此之謂也。

    或以隱怪為小人,或以賢知為隱怪,自章句之失。而後人徇之,益入于棼迷而不可別白。取中庸全書,作一眼照破,則曲暢旁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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