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词赋之属上编一 封禅文(司马相如)

类别:集部 作者:曾国藩 书名:经史百家杂钞

    【原文】

    伊上古之初肇,自颢穹生民。历选列辟,以迄乎秦。率迩者踵武,听逖者风声。纷轮威蕤,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继《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已。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於尧,臣莫贤於后稷。后稷创业於唐,公刘发迹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陵夷衰微,千载亡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於前,谨遗教於后耳。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洪,易丰也;宪度著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业隆於襁保而崇冠乎二后。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绝迹可考於今者也。然犹蹑梁甫,登大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氵勿曼羡,旁魄四塞,云布雾散,上畅九垓,下溯八埏。怀生之类,沾濡浸润,协气横流,武节逝,尔峡游原,迥阔泳末,首恶郁没,暗昧昭晰,昆虫怿,回首面内。然后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导一茎六穗於庖,牺双共抵之兽,获周馀放龟於岐,招翠黄乘龙於沼。鬼神接灵圉,宾於闲馆。奇物谲诡,ㄈ傥穷变。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德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攘之道,何其爽与?

    於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讠惠,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牟往初,功无与二,休烈液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意者太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庆成。(《文选》少此二语)陛下兼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暗,示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而梁父罔几也。亦各并时而荣,咸济厥世而屈,说者尚何称於后,而云七十二君哉?夫修德以锡符,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也。故圣王弗替,而修礼地祗,谒款天神,勒功中岳,以章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卒业,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缙绅先生之略术,使获曜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祓饰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仪而览焉。」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俞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遂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

    匪唯雨之,又润泽之;匪唯遍之我,汜布护之;万物熙熙,怀而慕之。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兮君兮,侯不迈哉!

    <丹殳><丹殳>之兽,乐我君圃;白质黑章,其仪可喜;文文穆穆,君子之态。盖闻其声,今视其来。厥涂靡从,天瑞之徵。兹尔於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孟冬十月,君徂郊祀。驰我君舆,帝用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玄耀,焕焕辉煌。正阳显见,觉寤黎。於传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托寓,谕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圣王之事,兢兢翼翼。故曰於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舜在假典,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译文】

    在上古的开端,自从天降而生民,计算历代的各个君主,一直到秦。代代相传,都是跟着近者的脚步走,听着远古的遗风美声。纷繁杂乱,湮灭无闻的,也计算不清。继承舜、禹的风教,起着崇高溢号,略可称道的就有七十二君。没有行善政的人而不昌盛,谁悖逆失德而能存?轩辕黄帝以前,远而又远!详细的史事不可以听到。五帝、三王,书籍记载流传的,只有风教可观呀。

    《书经》说:“君主明亮,大臣就贤良!”照这样说,君主没有高过唐尧,作臣的没有贤过后樱。后翟在唐都创业,公刘从西戎中间发迹,文主改正制度,于是周族大兴,大道完成;’后世衰败微弱,而千年之间也没有不好的名声。岂不可说是善始善终吗!那是由于无其他事故,谨慎的沿袭前代规模、传下遗教给后世而已。是故,前人轨迹平易,容易遵循;深恩而洪大,容易发展;法度显明,容易效法;传下的道理通顺,容易继承。所以,事业就能兴隆在极裸之中,而发展高出于文、武二君。度量它的原由,能了解它的结果。于今天也没有更多的特别事迹可考查的了。然而他们还是踏上梁甫,登上太山,建立显号,加上尊名嘛。

    大汉之德,像原泉盛涌,溢流漫衍;广被四方,有如云雾布散;向上达九重天,向下流到地的八荒边缘。所有生物,都沾到恩泽;和气横流,威武如鑫风飘过;近处的游在它的本源,远处的浮在它的流尾;始恶者使之湮灭不见,蒙昧者使其明晰;连昆虫也会开颜欢乐,回头向内。然后把成群的珍兽验虞充塞苑囿,把糜鹿怪兽遮拦围住。选择一茎六穗的嘉禾进危厨,用一身生着两角的异兽作牺牲。获取周时放养在岐山之龟,招来黄帝曾驾乘的龙马养在池沼里。与鬼神交接的仙人灵圃,招待在清幽的宫馆。各种希奇古怪之物,变化无穷,可钦佩呵!符瑞都来到这里,还说德薄,不敢把封禅提起。

    西周曾以白鱼跃入王舟,作为休美之兆,就举行燎祭,这是微小的符瑞。以此而登太山封禅,不是感到惭愧吗?汉与周比较,一进一退的作法,有多么大的差别啊!

    于是,大司马进奏,说:“陛下仁德抚育万物,用道义征讨不顺服的,全国各地欢乐进贡,所有蛮夷以礼物进见,仁德和古代等同,功业汾有第二个人相比。美好的光烈普照而和协,符瑞众多出现,期待的应验相继而至,不只是开始一见而已。这就是说:当在太山、梁甫,设祭祀坛场、望皇帝幸临,加尊号与前代比荣;这是上帝降恩积福,将以庆祝成功了。陛下若是谦让而不举行,就会缺了三神的欢心,废了王道的礼仪,群臣也都惭愧了。有人说:天帝质朴而难见,就展示符瑞,本是不可以推辞的,若是推辞而不行封禅,那使得太山没有表记,梁甫也望不到祭祀了。如果古代帝王只作一时之荣,有济世之功而绝封禅,那怎能见称于后世、说出七十二个帝王呢?修德就受赐符瑞,奉天命而行事,不是越礼犯分的。所以圣王不废此事,对地神修祭祀之礼,竭诚祷告天神,到中岳勒铭记功,以表彰至尊的地位;舒张盛德,起光荣称号,接受天赐厚福,用以泽润黎民,盛事皇皇呀!这才是天下的壮观,王者的大业呵!不可以贬抑呀,希望陛下成全这事吧!而后,就总集措绅先生们的道术,以便得到日月余光远献的照耀,从而设官分职,建立事业;进而兼采正天时、列人事的义理,制定除旧饰新的仪式,新作《春秋》一经,将使六经增为七经,传布到永远。使万世都能激发清流,扬起微波,传播英明之声,宣示盛茂的事实。前代圣王之所以永保宏大名声、而常为称赞之首,原由就在这里。应该命掌故官全部上奏封禅的礼仪,由皇帝阅览。”

    于是,天子面容显出兴奋的样子,他说:“对呀!我将试试看吧!”就反复思考,总合公卯p们的议论,征询封禅的事宜,作诗描写伟大恩泽的广博,符瑞的丰富,就成了一篇《颂》,是这样说的:老天覆盖着我,云油油地兴起,降下甘露和及时雨;这片土地好遨游,滋润的液体往下渗透;哪个生物、不被养育?长出六穗的嘉谷,我的稼措有何不积蓄!不只是下雨,还有甘露润泽;不只润泽一方,而是普遍散布。万物和乐,都来归服而敬慕。名山设了坛场高位,盼望君主到来呀!君王呵君王,何故不迈开脚步?

    斑斓好看的仁兽,欢乐在我君王的苑囿里。白地黑花纹,它的仪态真可喜。和乐、恭敬的样子,像君子的仪态。以往只听说,今日就到来!它来的道路没见踪迹,这是天降的瑞兆。这事也出现在帝舜时代,有虞氏因此兴旺发达。

    喜爱嬉戏的白麟,遨游在神灵的五峙。孟冬十月,君王举行郊祭。驰骋他的车舆,上帝受享而赐予福社。三代之前,恐怕也没有这样的盛事。

    宛转的黄龙,见有盛德方才升腾。它彩色发光,闪耀辉煌。南面之君出现,黎民百姓都觉醒。在《易传》有记载,它是为受命者所乘。

    这事很明白,不必谆谆多言。按事类寄寓了神意,就是告诉要行封禅。打开经书看看,天和人之间己经交通,天上地下真能互相答应。圣王行事,经常戒惧恭敬。所以说:在兴盛时要考虑到是否衰微,在安定时必须想到会有危险之时。是故汤王、武王最尊严的人,也不失去肃穆恭敬;帝舜考察大典,反省自己有什么缺失。就是这个道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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