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回  絕艷驚逢浣花醉酒  佳期再阻婉姐居喪

類別︰集部 作者︰天虛我生(清) 書名︰淚珠緣

    卻說寶珠剛想闖進去,忽又轉念立住,卻想道︰且慢,我听說浣花這人最有脾

    氣的,他連珍大哥尚且要避過了不見,何況我是什麼東西。又想道︰橫豎他在咱府

    里,遲早總要見面的,忙什麼,只我討他點好,少不得也和我一樣的愛他呢?剛想

    著,听里面一陣笑聲,便忍禁不住道︰管他,橫豎不會打我出來,便踹踹靴尖兒,

    一手揭著軟簾進去。見柳夫人正一手攜著瘦春一手攜著浣花笑說著。寶珠便趕先請

    個安笑道︰“兩位姐姐,一路辛苦嗎?” 浣花紅了臉,瘦春卻笑回道︰“ 沒什

    麼?” 因問柳夫人道︰“ 這位敢便是寶哥哥嗎?”柳夫人道︰“ 你們怎麼同

    路來,沒見過嗎?” 寶珠笑道︰“是呢!因為那船先後隔的遠,雖見過面卻沒請

    安,姐姐想不見怪。” 藕香笑道︰“寶兄弟,我兩個妹妹都給太太做了干女兒了,

    你怎麼喚姊姊呢?” 寶珠因問瘦春幾歲,瘦春說了。又問浣花,浣花低著頭紅了

    臉回不出來。瘦春代說是十七。因轉問寶珠,寶珠紅了臉道︰“不問我吧,講出來

    真慚愧死我了。”藕香在旁邊嗤嗤地笑道︰“這也有個客套,我真听不入耳。” 

    寶珠笑道︰“並不是落客套,我只為最怕听的人叫我哥哥,往常麗妹妹叫我還羞呢。”

    大家都笑起來。寶珠見浣花不合自己講話也不肯笑,心里頗覺有個缺憾,又不敢

    去逗他,正沒得話講,卻好外面說請三爺,寶珠便趁此出去了。這里瘦春和浣花兩

    個,坐一會兒便同藕香到婉香的舊屋子來,早已鋪設的極為華美,便到房里坐下。

    藕香陪談了一會,因有事回西正院去。留賽兒與兩姨作伴。賽兒因說,咱們府里怎

    樣的有趣,又有兩處園子,怎樣好,拍曲子彈琴的人也多,天天玩也玩不厭。又說

    做詩的人也多,浣花才高興起來。因問這里算誰的詩好?賽兒道︰“除了婉干娘,

    該算寶叔叔了。” 浣花因問,誰是婉干娘?賽兒便把婉香的履歷背了一遍。又說

    明兒就該喚作寶嬸娘了,光景花府上下月便送親來,姨娘總瞧得見。浣花臉紅紅的

    听著不語。瘦春卻笑道︰“ 你家寶叔叔的詩集,我到見過,本雖多,只是好句子

    卻少。” 浣花也笑起來,賽兒驚道︰“ 這樣說,兩位姨娘的詩定好了,想來總

    有集子,可肯給我讀讀去。”瘦春笑道︰“我的也不見怎樣好,學不得。還是浣妹

    妹的集子,明兒我檢給你瞧。” 賽兒便等不得,要浣花背幾首他听,浣花謙說不

    好,定不肯背,賽兒也只得罷了。一時,南正院丫頭們來請上席去,三人便都出去

    了。留著一個浣花的丫頭團兒在屋里,賽兒的小憐因笑問團兒道︰“剛你們小姐說

    著,可真會做詩嗎?” 團兒笑道︰“咱們小姐也真可笑,不拘什麼總說自己不如

    人的,偏這幾句詩他便不掩藏過去。在京里那些翰林的詩,他還要拿起筆來批削,

    自己有什麼得意句子便呈送宮里去,也總有些賞賜,所以他用的筆墨紙硯全是宮里

    賜出來的。其實我瞧他的詩也瞧不出好處來。”小憐笑道︰“照此說來,那你更比

    你小姐高一層眼界了。”團兒道︰“ 倒也不是,我只看他的詩全是些台閣體,所

    以說也不過是堆積成的。” 小憐因問兩位小姐,可許親了沒有?團兒笑道︰“講

    這親事,也好笑得很,你奶奶還是先太太在日許的,所以沒得自己的主,這兩位嚇,

    就不同了,家老爺又鐘愛的和性命似的,所以件件依他們自作主。他兩位便更開了

    一個詩社,把五名前的都提了,請老爺面試,自己打屏後看去。打前年起點繡女似

    的點了兩年,也沒得一個中選的,有才的總不得貌,有貌的便不得才。今年選中了

    兩個,是這邊的人。一個姓何,叫什麼何祝春,一個叫做什麼盛蘧仙。哪知道這兩

    人都娶過親了,老爺便不與他提起。這兩位小姐卻對極了,說做小也是情願,老爺

    也愛那兩人,便央人先對姓何的講去,這姓何的已有了一妻一妾,二小姐便死了心。

    那姓盛的知道咱們三小姐,在京里自打皇宮里起一直到外頭,沒一個不說是才貌雙

    絕的,上面賜他的圖章便這四字,他倒央人來求親,老爺問了三小姐 便 一 口

    允 了 下來。”小憐笑道︰“既這樣老的出,他怎麼見了人還臉軟軟的?”團

    兒笑道︰“他說這是終身大事,所以要合自己的意,不然便抱恨了一輩子,若別的

    他便講一句話也要害羞的。”小憐因笑道︰“近來這樣的事也多,听說本地有一家

    子的小姐,也這樣起個詩社選女婿兒,前兒選中了咱們爺,他便請爺面試去。爺回

    來講與奶奶听,大家還笑的了不得,說那位小姐又粗又笨,長的和水牯牛似的,爺

    說他要選人人也要選選他呢。” 團兒當是玩話,因道︰“這話敢真嗎!” 小憐

    道︰“怎麼不真,你不信問你姑奶奶去?”因又笑道︰“那家子的小姐,人說他像

    個牯牛,你家小姐長的果然好,只是太嬌小些怕也有人講是黃鶯兒呢?”團兒笑道

    ︰“誰講來?” 小憐笑道︰“剛咱們三爺和奶奶比說,你們二小姐像個荷花雀兒,

    三小姐像個黃鶯兒。” 團兒笑道︰“也比的像,他比大姑奶奶呢?”小憐道︰

    “這倒也沒比方來。”兩人正說著,外面報說,小姐回來了。小憐快替打起門簾子,

    團兒迎著,見浣花醉了,兩個丫頭夾扶著,一個掌著風燈進來。小憐看他兩頰紅的

    和桃花似的,兩只眼楮欲開還閉的顰著眉兒,像似嫌這燈太明了,因把桌上的保險

    燈旋烏些,團兒扶著他到上床睡去。浣花早哇的一聲嘔了,小憐正找帕子,忽寶珠

    跑進來道︰“呀!真個嘔了,這真對不起了!” 浣花溜轉眼波看了他一眼,早又

    嘔了一口,寶珠忙拿自己的帕子接去,看都是酒,也沒一點兒渣滓,還有些豆蔻的

    香氣。心里暗想,可見那賈寶玉講,好女兒的身子是水做的話不謬。因見浣花一手

    墊著枕衣兒,側臉兒要睡熟的光景,便自己忘了形,替他曳被兒蓋去。團兒在旁道

    ︰“不勞爺吧,我來服侍呢!” 寶珠才自覺不好意思,看浣花的臉兒又分外紅了

    一層,打耳根上直暈到頰上酒窩兒邊去,心里便分外憐惜起來,見團兒已替他垂下

    帳子,便走開來。小憐笑道︰“ 爺怎麼把人灌醉了,可過意得去。” 寶珠縐眉

    道︰“哪里我肯灌他,只葉太夫人和兩位太太各敬了一杯,我也敬他一杯,他像吃

    不下了。我怕他醉了勸他不吃,他意思怕我怪了,他便一口兒飲了,他臉兒便飛紅

    了,我看他醉了,才叫人扶他來的,他說要嘔了,卻果然嘔了,不知道呃壞了他嗓

    子沒有,這總是我不是,我明兒給他謝罪吧!” 說著又道︰“哪一個怕又要被他

    們灌醉呢,我瞧去!” 說著便自己拿個風燈出去。小憐笑著,便也跟去了。浣花

    在床里听的明白,寶珠講一個他字便臉兒一紅,也不知道寶珠講了多少他字,末後

    听寶珠把自己的人稱作他們,一法不好意思起來,幸而隔著帳子沒人看見,不然便

    真要羞死了。一會子听對房瘦春回來了,也不來看自己,便听見放帳鉤兒的聲音,

    知道也多分醉了。便暗把寶珠的舉動想一想,很合心意,又漸漸想到盛蘧仙身上去,

    便自己害臊起來,一合眼楮睡熟了。次早起來,覺得身體很倦,四肢棉軟沒一些力

    氣,竟病了兩天的酒。寶珠過意不去,不時過來問好,費盡多少溫柔性兒才把浣花

    伴熟了,宛然便是第二個婉香。瘦春本來脫略,自不比了。此刻因用著心力伴浣花,

    便不知不覺一日一日地過去,轉眼已是四月初旬,花家送親來了,已在葉府住下,

    葉太夫人和軟玉姐妹也都歸第去了。又听說婉香此番同了顧眉仙同來,是眉仙要來

    送親的。心里便又活撓撓不能過去見他,這一番秦府里上下都忙的了不得,只寶珠

    是個新郎也害臊起來,便不預事去,成日家和瘦春、浣花、美雲、賽兒作伴。過了

    幾日,已是十二了,听說喜期即在十五,次日便要發奩過來,心里暗暗歡喜,等不

    得便想和婉香見面。猛不防上燈時候,外面傳進來說花佔魁死了。寶珠嚇了一跳,

    柳夫人也道︰“這怎麼處?”剛愕呆著。秦文縐眉進來道︰“ 這岔兒打的凶呢,

    這怎麼處?”袁夫人在旁道︰“這個諒不妨,這邊有這個七內從吉嫁娶的俗例。”

    秦文道︰“只可旁人使得,咱們家可不能犯這個居喪嫁娶的例,便我甘願坐一個

    主婚的罪,那花太太不肯呢。”袁夫人道︰“他一個女人知道什麼?你喊珍兒和他

    商議去便了。” 秦文道︰“你當他是個女人不知道法律,我听說花佔魁前兒為這

    姻事,也不知翻了幾百回律例,他怕不知道嗎!” 袁夫人道︰“姑且喊珍兒講去

    也不妨事,倘有什麼科罪,咱們一家子擔受便了。” 秦文想也不錯,便出去叫秦

    珍講去,並派了白劍秋和金有聲去料理喪事。一時秦珍氣喘喘地跑回來,到南正院

    向柳夫人回道︰“花家去,剛大亂著,說花太太身後也沒子息,沒什麼可望,竟把

    一切事全托了葉老太太,老太太問他,他但哭著。說我隨老爺去。人只說是他傷心

    話,哪知道竟吞金死了。二妹妹已哭的死去活來,我也不好講這話了,葉老太太叫

    我來,請太太便去幫理一切事宜。”柳夫人等听了,失色良久,掉下淚來道︰“罷!

    罷!不知婉兒的命怎苦,怕早哭壞了呢。喊轎伺候,我便去來,這里喜事且擱著,

    等我回話再講。” 說著,便匆匆上轎到葉府里來。進門見擁擠著許多白衣帽的家

    人,到正廳上見居中停放兩具空棺,薰的滿屋子芸香,地下點著幾座樹燈,有許多

    僧道在那里諷誦經懺,敲著法器。鬧鬧哄哄,跑進跑出,多是些忙忙碌碌的人。進

    後,見中正大院子門鎖著,還掛著大紅彩匾,貼著喜聯。原來里面便陳設了兩家的

    喜奩著,恐怕遺失,所以封錮了。柳夫人往常總打這院子進出,見封鎖了便不得路

    走,卻好葉府的丫頭婆子都打邊頭一個小牆門出來迎接,便引著柳夫人打夾弄進去,

    穿過兩所正院,打左首偏院進去,早听見一派哭聲。柳夫人進去一看,見右邊房里

    擠了婆子、丫頭,床上停著一個花佔魁。那哭聲去在左首房里,便舍下這邊進那邊

    去,一眼見婉香哭暈在地,葉太夫人和尤月香、軟玉、蕊珠及春妍、海棠等都哭著

    喊著他。柳夫人著了忙也放聲哭了,顫聲兒幫著喊,好容易把個婉香喊了轉來,婉

    香睜眼見是柳夫人,便扯住柳夫人的衣角放聲大哭。柳夫人看他傷心也早哭的昏了。

    兩個哄哭了一會兒,大家勸著才略住了聲,婉香早把嗓子哭啞了,還是呃聲兒哽咽

    著,柳夫人勸了他許多話,才止住了。回頭見花太太停在床里,有幾個婆子守著。

    柳夫人本來恨他入髓的,便也不去看他。拭去眼淚,猛見丫頭叢里雜著一個浣花,

    在那里勸婉香,心里疑惑不解,及細認一認,略有些不同,覺這人的兩彎眉兒還比

    浣花的濃些,長些,他滿眼角綴著淚珠,便真像秋波似的,因私問了丫頭們,才知

    道便是顧眉仙,暗暗稱羨。一時葉太夫人請眾人出來,到外面婉香的院子里坐去,

    說這里要小殮了,叫婉香也同過去,婉香不肯離開,經柳夫人便扯了去,一干人都

    一齊出來。到婉香院子里,眉仙才請柳夫人的安,柳夫人便和他敘起久慕的話來。

    不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正是︰好事多磨原有例,佳期再阻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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