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貞清女男裝逃難 義烈婦代夫報仇

類別︰集部 作者︰不題撰人(清) 書名︰龍鳳再生緣

    卻說榮蘭道︰“潘發之妻,為人怠懶,鑰匙易取,何須著急?”孟小姐曰︰“不湊巧事極多,倘晚間有事,難以盜取。來早不得出門,豈不誤事?”榮蘭說︰“小姐說的是,待小婢去取。”說罷退去。不一時,只見帶了一把鑰匙前來。孟小姐大喜,將鑰匙收下曰︰“來早便好出門,毫無憂慮,何等放心。”榮蘭稱是。

    到了日色斜西後,飽餐畢,主僕悶坐。至上燈後,孟小姐對榮蘭曰︰“來早起程,未知何時再見父母?你可掌燈同我往辭父母,方的安心。”榮蘭領命,點了一盞明燈引路。主僕下樓,來到夫人方中,韓氏正在查點嫁妝,若有不足,方好備辦。小姐入內,作了兩個萬福,坐在旁邊,問︰“爹爹何往?”夫人曰︰“他在外邊查點行李桌櫃等物,恐有不足,來日方好備辦,免使有誤。”小姐曰︰“此乃將就之事,何必如此費心?”夫人曰︰“這是我們的臉面,將就不得。”孟小姐對婦人說︰“女兒辭別,未知何日得與母親相會。養育之恩未曾報答,女兒不孝實深。”夫人曰︰“女兒,你怎不知顧太郡有言,大媳婦隨張資遠鎮雁門關,不得回來,使他冷落。今女兒嫁去完姻後,劉奎璧進京,女兒留在家中陪伴。你要歸寧,路途不遠,更加容易。”孟小姐只得答曰︰“雖是如此,凡事不易意料,倘女兒不得相見,望母親不須掛念,比之他日不育一般。算來生女不孝,總是不能奉養雙親。”夫人曰︰“女生外向,焉有終身不嫁,長養雙親之理了。”小姐說些離別言語,夫人只道是臨嫁離別孝心,再不動疑,就把些良言安慰。

    小姐離別出門,榮蘭執燈引路。孟小姐曰︰“可到嫂嫂房中辭別去。”主婢來到方氏房子,適甦大娘前來,孟嘉齡退出房門安歇。孟小姐曰︰“奴家去後,父母雙親有累嫂嫂奉養。奴家真是不孝,全望嫂嫂休怪!”方氏曰︰“妾乃媳婦,理當奉事公姑,何須姑娘提獎?況姑娘嫁近,容易歸寧,何須過慮?”孟小姐曰︰“言雖如此,然一出門便難料相會。雙親總勞嫂嫂孝養,實是不該。”方氏曰︰“男頭有室,女頭有家,姑娘出嫁,乃是美事。公姑自是妾該奉事,何須囑托?”孟小姐不敢言明,再說幾句分別話,即令榮蘭點燈,辭了方氏並甦大娘。回歸幽香閣,對榮蘭曰︰“難得映雪姊姊與我相處十六年,今當遠行,且又煩他代嫁,理當作別。”榮蘭曰︰“難得小姐多情。”主婢上閣,來到映雪房前。

    原來映雪心恨奎璧陷害皇甫少華,誤他終身姻緣,又見孟小姐薄情無義,並無半點悲怨恨己又是下人,不敢多言。這兩日氣得憂悶欲病,不敢說出。是晚又道其母前往照顧孟公子不在,只有自己在房,獨坐無聊,天色尚早,不便安寢,將門虛掩。孟小姐推開房門,映雪和衣安睡在上,見小姐進來,慌忙迎接曰︰“妾因家母不在,少熬片刻,不意小姐下降,有失遠迎,望乞恕罪。”孟小姐手握其手,曰︰“奴與姊姊情同骨肉,何用客套?”遂攜映雪同坐沿之上,曰︰“我與姊姊相聚十六年,今遠別,特來與姊姊相辭。更有一言囑托,未知姊姊肯听從否?”映雪曰︰“小姐有話分附,敢不遵命。未知何事,只管說來。”孟小姐曰︰“奴家今番出門,倘家父母若有事相求,望姊姊念奴情分,莫要推辭,足感盛德!”映雪怎知教他代嫁,即答曰︰“賤親母女受老爺滿門大恩,妄非忘恩背義之輩,老爺夫人若有差遣,雖赴湯蹈火,亦不敢辭。”孟小姐聞言大喜,曰︰“今日你我同榮蘭三人在此作證,姊姊須記此日言語,日後方好相見,切不可違俘!”映雪曰︰“正是。若有異心,狗鏡不若!”榮蘭暗笑︰“好呆痴!叫他與男子同睡,卻辦應允。”孟小姐曰︰“既蒙姊姊應承,妾亦可放心無慮。”映雪曰︰“賤妾之事,只管放心,但願小姐此去,與劉國舅加倍恩愛,早生貴子,妄願足矣。”孟小姐曰︰“怕今生是不能夠了。”映雪曰︰“劉國舅為了小姐費盡心力,小姐卻又才貌雙全,一娶入門,即便如魚得水,小姐怎說今生來世的話。”孟小姐曰︰“辦不知何人與他恩愛,姊姊久後便知。”映雪暗想,明是抵飾之言,便說了幾句閑話。孟小姐辭別曰︰“姊姊好得安寢了。”榮蘭點燈,映雪送到房門口,孟小姐攔住曰︰“夜深了,各人自便,不必遠送。”映雪曰︰“領命了。”見小姐去,方回房閉門,解衣上,暗罵︰“枉讀詩書,全無一分節操,真是可恥!”

    且說小姐主婢入房,令榮蘭︰“將火蓋上,你我坐待夜深,好得改裝。”榮蘭待坐,不敢言語。只听外面更點分明,延至三更四點,四處寂靜無聲。小姐曰︰“更深了,宜速打扮。”即把火挑亮,開箱取出衣包,主婢先包上網巾,將發理好,帶上儒巾,這頭巾網巾,是孟小姐預先向伊兄孟公子處盜取來的,穿上靴襪,換了白絞羅裙。打扮完畢,向照身鏡一照,笑對榮蘭曰︰“我今如此打扮,恰是一個美少年一般。”榮蘭亦笑曰︰“小姐如此裝束,若被佳人看見,豈不銷魂!”孟小姐取出那幅圖畫和那封書,放在桌上,又取包裹,先向祖廟下拜曰︰“不孝女孫兒,拋棄故鄉,惟願祖宗庇佑,功名成就,救援丈夫滿門早得出頭,完成庭緣。設有不測,孫女總為貞節,雖死無恨!”拜罷起來,再向父母臥房下拜曰︰“不孝女拋棄雙親,辜負生養大恩,誠為天地間大罪人。但願功名早就,丈夫出頭,還家拜會膝下,倘不遂願,定苑于他鄉。亦是薄命所招,乞恕不孝之罪。”拜罷,榮蘭背了包裹,主婢出了房門來,輕輕把門掩上。此時已是四更後,幸有星光,認得路徑。榮蘭辨識鎖匙,把一路柵門俱開,來到花園,已開四重門復把外門鎖亦開下,將鎖連那把鑰匙。俱放地下,只有門棍不能移下。令榮蘭速往盜取有鞍子一匹馬來,主婢同乘,好好趕路,方能不被家人趕著。榮蘭領命,不一時牽了一匹帶鞍子的黃騾馬,來到孟小姐面前,遂向前把門棍取放地下,整了整包裹,將馬帶出門來。小姐將門掩好,主婢一同上馬。小姐坐在馬後,恐榮蘭跌下,一手攬住榮蘭,一手執了鞭。把馬加鞭。那馬發開蹄,豁喇奔向前途進發。奔到黎明,已走到五六十里路,不便同乘,即令榮蘭步行相隨。路上吃了千糧,趕到天晚,已有百余里,料家人追趕不著,方投客店,尋了廠房,兩張安寢,次早起身,不表。

    且說那潘發雖是看守花園,不在更樓,卻在內園書房內睡臥,是日天將黎明起來,忽見園鎖並一把鑰匙丟在地上,門棍放在一邊,大吃一驚,忙拾起鎖並鑰匙入內來,一路五重門鎖俱開,王通幽香閹,忙回自己房前敲門,其妻春香開門出問曰︰“何事如此慌急?”潘發曰︰“如此如此,恐小姐房中聘禮有失。”春香曰︰“待我前去報知,恐賊尚躲在樓,亦未可。”潘發曰︰“不差。”春香忙奔到閣下,大叫榮蘭,叫了好久,映雪在驚醒,間曰︰“何事如此著急?”春香在樓下曰︰“只因花園外門門鎖直開到幽香閣,恐失脫財物,煩姑娘代報小姐,著速查明。”映雪聞言曰︰“知道了,你可退出,待我裹明。”即忙披衣開門,連叫榮蘭,並不答應奔到房門前一推,原來房門卻倒扣上的,心中駭異曰︰“莫非主婢逃走,故連日假做歡容?”急開門扣,進房把小姐幾個首飾匣開看,並無一件,方省悟曰︰“誰知小姐存心逃走,真是節烈!我卻錯認他失節,我真痴呆。”即慌忙下閣,奔到孟士元夫妻房前,就在窗前低聲叫曰︰“老爺、夫人,快快起來,小姐同榮蘭逃走了!”孟士元夫妻已醒,一間此言,急得手足失措曰︰“女兒好無良心,要走須當早走。今受了聘禮,劉奎璧必奏我欺君匿女重罪,性命必不保。”夫妻穿了衣服,令女婢密報公子。女婢領命而去。

    孟士元奔到上閣房,原來甦映雪己同公子並甦大娘先在房中。孟公進內,尋見劉家聘禮俱在,惟有自己首飾半件無存。甦大娘見案上這紙福,卻未知何物,即取付夫人解開,那封書落在磚上。甦映雪拾起,送與夫人,執在手中,先展開畫圖一看,果是真容一般後看了詩句,曰︰“難得女兒孝心,留此形象與我解悶。然不知睹物思人,令我直欲腸斷!”孟士元慌曰︰“且看書中有甚言語。”遂拆書細看,哭曰︰“女兒怎樣如此忍心拋棄雙親遠離,卻又深心留下移花接木之計,救我性命。”孟嘉齡向前看過泣曰︰“都是爹爹自誤,我知妹子怎肯降志辱身?今事已如此,只得依計替嫁,方不有誤。”夫人亦看了書信,暗想甦映雪好造化,得這等良緣,乃曰︰“此計極妙,甦映雪姑娘人物又好,才學又高,妝來恰切。”即將書付甦大娘曰︰“請賢母女看書。”甦大娘接過一看,映雪驚得魄魂飄蕩,暗恨小姐,此書明是徐庶走馬薦諸葛,叫我出來嘔血,我想肯辜負夢中誓盟改嫁?乃哭曰︰“劉奎璧逆賊陷害姑爺,滿門拆散,今又迫得小姐遠遁,難料存亡。奴受孟府大恩,自恨女流,不能代小姐報仇,已為不義,怎肯嫁與劉賊?要觀皇甫公子人物端厚,乃貴人相,日後必出救父,奸賊終必敗露。那時劉賊全家盡作刀頭之鬼,我想肯與奸賊同死?老爺可上表實奏小姐守節逃走情由,我斷不肯前去同死!”孟士元驚慌曰︰“我受了劉家聘禮,今若實奏,就是匿女欺君大罪。幸你才貌與小姐彷佛,正當代嫁,救了我滿門。姑娘可就此听我夫妻認為親女,不可推辭。”甦大娘暗喜有此好機會,求之不待,反要推辭?即安慰曰︰“我們母女受孟府滿門大恩,正當代嫁以報德。”說罷,即附耳低言曰︰“我們小戶人家,難得有此良緣,豈可推辭,誤了終身大事。”遂強扯其袖曰︰“速上前拜老夫人老爺為父母。”映雪此時苦在心頭難說出,暗恨生母喜作岳母,只怕爾失卻了女兒。待我臨嫁,帶一把短刀刺死劉奎璧,替小姐夫妻報仇然後自刎,以全名節,免得被捉受辱。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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