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曰︰
無事莫生愁,訪名儒,伴道流,本來面目宜參究。福是人修,閑是人偷。夜游秉燭明如晝,好優游。何榮何辱,呼馬任呼牛,一放綠山頭。
話說那追風仙猿侯化泰一見小伙計送進飯來,往桌上一放,里面空空如也,連酒帶菜,全都沒有了。小二說 ︰“大爺,這 件事真怪。我從廚房之內手托著托盤,是兩碟菜,一壺酒,一雙筷箸 ,共是這些。走至這屋中一看,就不見了,必是鬧鬼。 大爺,你別著急,我去到廚房之內快些給你老人家再要一份來 。”侯化泰听了,氣得顏色更變,說 ︰“我不吃了!找找這個偷菜的人去 。”站起來,一飛身,躥至院中,說 ︰“好一個餓鬼,我來與你算算帳 !”他躥上房去,說 ︰“好賊,你偷我的飯吃,你打听打听我是誰!”此時天已二鼓之時了,小二說︰
“大爺,你下來吧,我給你找去就是了 。”侯化泰說 ︰“你不要管,我非追跑了他不可 !”正說著,後邊”叭”的一響,一 宗物件正打在侯化泰的頭上。侯化泰是一個冷不防,他回頭一看,連個人影兒全無。自己心中一動,說 ︰“這可不是人,必 是鬧鬼。要是人,憑我這個能為,萬不能我瞧不見他。”想罷,
往四下里一望,並不見一個人影。天色黑暗,他說 ︰“這可不 好,必是有鬼 。”後面又”叭”的一下,正打在頭頂之上。侯 化泰一回頭,又未看見人,說 ︰“可不好,這是什麼東西,正 打在我的頭上?我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好狗才,這還了得!真不要臉 !”他跳在院中,又被打了一下,把侯化泰打得心中著 急,口中直罵。
鬧了有半夜,連這店中打更之人也起來,說 ︰“你老人家 別鬧了,天亮再找吧 。” 侯化泰不听,又找了半夜,也沒有。
自己一想 ︰“是了,這必是那個陀頭和尚,他要報仇。我知道 了 ,我去找他去,他在小鐵善寺 ,我問問打更之人是往哪邊走 。”問明了,自己飛身出店,順道路往西,出了村口,往北 一拐,走了有半箭之地,看見那正北有一座廟,甚是高大。周圍松樹,一帶紅牆,山門高大。侯化泰來至廟前一瞧,那山門上一塊匾,上寫“鐵善寺” 。只見角門外有一個火工道人,正 掃街呢。侯化泰過去說 ︰“朋友,這廟中和尚可在廟內?”那 火工道人說 ︰“在廟中呢,方才起來 。”侯化泰進了角門,見那鐵善寺紀忠,正耍那十八顆人骷髏骨的素珠,上串一條鹿筋繩,串在一處,是一條鞭,耍起來風雨不透。那侯化泰連連叫好。和尚一看,是追風仙猿侯化泰來了,連忙收住架勢,問 ︰ “侯壯士,你來的甚早?”侯化泰說︰“和尚,你真不懂交情,昨夜晚你打得我好 !”紀忠說 ︰“我並沒有往那里去,我回來之時,自己練了兩趟,我就睡了。你可別冤人哪 !”侯化泰說︰ “不是你?我沒有仇人,昨夜晚也不知用什麼東西打了我幾下,我想這事總是你。我也不是說句大話,我是山東東昌府二十里鋪侯家寨的人,綽號人稱追風仙猿侯化泰。我在北五省很算有名的英雄,除卻了我師兄朱天飛,再無二人是我的對手。我昨夜就遇見一個比我能為大的,打了我一個不亦樂乎,我總須要
訪這個人 。”紀忠說 ︰“不可,這個人也不過是和你玩笑,你我談談吧 。”
二人在一處吃些酒,吩咐人 ︰“來,預備素菜,大家痛飲 一番 。”火工道人伺候素菜,擺上酒菜,放下杯箸,二人對坐 吃酒,談了些綠林中之人哪個是英雄,哪個是豪杰,哪個成名,哪個歸隱。二人心投意合。紀忠說︰“老兄台這是往哪里去?”
侯化泰把盜了妖人的陰陽八卦幡,上王爺大營前去獻幡,要提拔姜玉為官的原故,說了一回。和尚說 ︰“好,我也是因八卦 教作反,嘯聚雲南一帶,我的廟在湖耳山後大鐵善寺,只因天地會中雲南頭勇士小霸王楊勝,此人手使一條渾鐵點鋼槍,重有六十四斤,有萬夫不當之勇。他和我是口盟的拜兄弟,叫我幫他造反,我也不好推辭地,我只可躲在這里募化十方,重修這座廟宇。今在此地遇見你,也是三生有幸,你我有緣。我當年是在綠林之中行俠作義,我想作賊沒有慶八十的,因此洗手。
我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慮皆空,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這是我的本意,我焉能跟天地會八卦教在一處叛反國家,作那無父無君之事?”侯化泰說︰“好!
我在江湖闖蕩數十年之久,所作之事上可對天?都是濟世活人之心 。我是到處有緣到處樂 ,隨時守分隨時安 。”紀忠說 ︰
“好一個‘隨時守分隨時安’ !我們出家人是萬事皆空,只有 靜觀雲水 ,笑傲江湖,袖里乾坤,壺中日月,雖處寂寥之濱, 而心中快樂 ,甘藜藿之食,物外逍遙,榮辱不驚,無觀禍害。 這是我平生之志向 。”侯化泰說 ︰“ 你此時倒成了道學先生。 我不吃酒,要告辭了 。”紀忠說 ︰“你忙的是什麼?”侯化泰說 ︰“ 還有同伴之人,怕他們走了。我回頭在這里多住幾日,我也想出家,和你在一處修行 。” 紀忠說 ︰“ 好,我也不送了 。”
侯化泰出了鐵善寺,正往前走,只見那邊河沿之上,有一個人跳下河去,口中嘆了一聲,說 ︰“蒼天哪蒼天 !”侯化泰一看那個人,年有二十余歲,身穿藍布褲褂,淡黃臉膛,粗眉大眼。看罷,過去說 ︰“ 你先別跳河 ,為什麼,你告訴我知 道 。”那人听有人問他,回頭看,見侯化泰是一個上年歲的禿 老頭兒,他說 ︰“你要問我,我是這四方鎮的人,姓馮,名叫 長順。只因我孤身一人。我是皮匠手藝,我素愛練武。我們這鎮店西頭有一座五聖祠,那里有幾個人在那里練著玩耍,叫蠍子尾杜昌、花尾巴狼範金、狼狽梅成、坐地虎黃孝,這幾個人我們常在一處玩耍,踢腿練拳,我總贏不了他們。我自己和他們打賭,我輸了多少次了。今日我倒要和他們比武打賭,他四人說 ︰‘不賭酒啦,賭錢吧。'我把我的皮匠挑兒當了四吊錢,和他四人賭。我要想個主意,贏他四吊錢,不意倒輸了。我問他四個人是怎麼練法,是練拳腳,是練棍棒。那幾個人說由著我挑,叫我出一個主意。我說 ︰‘你們要把我打樂了,我就算 輸了;你四個人只要打笑了我,我就算輸了。'那四人說︰‘我有主意,你躺下吧,我們要一個時辰打不笑了你,我們輸給你四吊錢 。’我一想,這一回我是準贏了,我就躺下,叫他們打 吧。那四個人更有主意,他四個人買了一把笤帚,把我的襪子給我脫下去,他四人用笤帚劃我的腳心,我不由己的一笑,那四個人就把我那四吊錢給留下了。我回來越想越難受,雖然說是錢少,我也無法再找四吊錢贖我的挑兒,我也無處找錢。實出于無可奈何,才來此處跳河來 。”那侯化泰一聞此言,說 ︰
“好,我知道了。你帶我去,你就說我是你的師傅,我把你那四吊錢給你贏回來。你看可好麼 ?”馮長順答應,帶路就走。 二人來到五聖祠。廟台階上有四個人正喝酒呢,正是杜昌、範金、梅成、黃孝,兩邊有幾個作小買賣的。侯化泰上了廟台
階,說 ︰“四位,你們贏了我徒弟了,我要領教領教你們 !”
那四人正喝著,抬頭一看侯化泰這個年歲,身軀又不雄壯,也不放在心上。侯化泰說 ︰“你四個人要打躺下我,我算輸給你 們十兩銀子;要打不躺下我,你們四個人輸給我什麼?”杜昌說 ︰“我這里有十吊錢,你要贏了,我那錢就算是你的 。”侯化泰哪里把這四個人放在心上,說 ︰“你們全來!”那杜昌說︰ “好 !”躥過去就是一拳。侯化泰一閃身,一腳把這個踢下台 階去了。那梅成過去,被侯化泰往台階下一扔,摔在那賣老豆腐的沙鍋上,只听“哎喲”一聲 。馮長順趁勢跑上台階之上, 把那十吊錢扛起來,說 ︰“師父,我走了 !”侯化泰也把十兩銀子帶起來,跳下台階,回歸店內,換了一件衣服,帶上馬蓮破草帽兒,安上一條假辮子,手拿全棕百將折扇幾,來在五聖祠小廟前。見賣豆腐的正和梅成打架,說 ︰“你就是陪我的鍋 吧!我是一個小買賣,一家人全指著我吃飯,我也不知道今天遇見這個冒失鬼 !”梅成說 ︰“都是那個禿子,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是個混帳忘八羔子 !”賣老豆腐的也罵那梅成 ︰“你這混帳東西,總得陪我 !”侯化泰笑嘻嘻的直樂,說 ︰“好,你們打吧 !”
正在這里看熱鬧,不料後面有人一分他的兩只胳臂,就用分筋錯骨法給分開了。侯化泰一愣,說 ︰“怪哉,什麼人?別 玩笑 !”只見從後面過來一個人,身高八尺,面如刃鐵,四方 臉,粗眉大眼,虎背熊腰,二目神光爍爍,皂白分明,土星豐滿,四方口,是齊胡須,漆黑透亮;身穿青縐綢長衫,內襯藍綢子中衣,足下白襪,青雙臉鞋;手中拿著煙荷包、煙袋,站在追風仙猿侯化泰的面前,說 ︰“ 侯化泰,你這廝好大膽量!
昨夜晚在店中,就是你嚷得歡,你這還了得啦!今日你又跑在這里來招搖,人家一個小買賣人,你把人家的鍋給弄壞了。今
日你一還口,我就給你一個嘴巴 !” 侯化泰兩只胳臂不能動,他也無可如何了。那人正在這里得意洋洋說著侯化泰,後面又有一人,把他也用分筋錯骨法給分開了。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出能人。不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