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東京城張鸞戲帝王 孟家莊惡霸劫紅妝

類別︰集部 作者︰不題撰人 書名︰金台全傳

    話說張道與左蹺斗法,兩邊叫明正名,官廳上楊通判、趙太爺、任總兵听得明明白白︰原是張道與左蹺。任總兵喝道︰“你兩個正是妖犯,軍士門,拿住了!”一聲令下,立時五百名兵丁同聲答應,宛如蜂彩鮮花,要把張道、左蹺擒住。張道一想︰“他兵要來捉吾,無非做夢。也罷,待吾來與他玩玩倒也不妨。”就叫左蹺不要逃走。左蹺也有這條心思。悉听拿住,絕不動身,反假意哀求饒命道︰“吾們並不是妖人。”任總兵吩咐不要睬他,上了刑具,打入囚車。聖姑姑母女二人及蛋子頭和尚大家想道︰“如此神通廣大,如何悉听拿住?必定有計。不要管他,看他們什麼樣便了。”金台一想︰那張道是吾的恩人,有難不救非好漢也。就將兩手左右一拉,說道︰“列位閃開,俺貝州金台在此,快將張鸞放下。”那邊張其、鄭千也來幫助。一班看客多說道︰“平日常听見這個貝州金台,無人敵得過的。今朝方看見了。”那任總兵見了,大怒,說道︰“貝州金台也在這里,軍士門快些拿住!”但听同聲答應,要捉金合。那金台一點也不怕,就將兩條膊子左右一拉,那邊軍士一齊四散。那任總兵大怒,喝道︰“逆賊金台,休得無禮!”就把槍來向金台一搠,金台奪住了槍,兩下拖拖扯扯,被四散的兵重新合攏來,把金(台)捉住。聖姑姑暗里使了神通,停一刻,只見狂風大起,走石飛沙,把那金台攝去了。少停,風息日紅。大眾多稱妖氣甚重,金台何故影響全無?張其、鄭千不見了金台,也不救張道了,旋即走出教場。一宗閑人亦皆走散,連聖姑姑母女二人、蛋子頭和尚多不見了。任總兵大怒,說︰“貴府做了地方官,不該容留這些妖人,大有不合。金台現在眼前,並不拿住,反行寬縱,如此吃糧不管事,還有何面目去見君王?”兩位老爺連忙打拱說道︰“原是卑職疏忽,只求總台大人看破幾分,況且方才拿住之時,被他興妖作怪逃去無蹤。不要說卑職兩個文官,就是總台大人的武職,尚且拿他不住,顯見得利害了。”任總兵道︰“原來金台如此凶惡,少不得奏明聖上,設法拿住便了。”便叫軍士們把那兩名妖犯小心護解還朝。那任總兵上馬一路向東京進發。趙太爺與楊通判各人心內慌張,不知凶吉若何,命將兩座平台拆去,打道回衙。做書的一張嘴說不了兩邊的事,暫且擱過一邊。

    且說聖姑姑把金台攝到江口,金台好生奇怪,滿腹猜疑,不知是仙是怪。但見白水茫茫,江浪滔滔,又無船只,又無橋梁,回頭一看,並無行路,多是崢崢高山峻嶺。一想︰“不知這里什麼地方,前山後水,叫吾如何好走。且不知兩位哥哥落在何處,叫吾來時有伴,去無門路,可惜了恩人被捉,無人去救。但是他法力無窮,道行又高,如何悉听他們捉住?難道他不要殘生了麼!”一路胡思亂想,早已紅日歸西。此時腹內有些饑餓,雖有數文錢在身邊,難買食吃。金台正在心中納悶,只見一葉扁舟在水面上搖來,相近江口即住了櫓。只見內中坐一個中年婦女,又有一個絕色容顏的女子,嫩手尖尖,把雙櫓輕搖。金台一見,把手招道︰“啊,船家,煩你擺吾一渡,有錢與你的。”只听船上道︰“大爺尊姓大名?要往那里去?”金台道︰“俺乃是貝州金台,要往江西去的。”“嚇,就是貝州金台?為何在此?”“大娘子,俺到登萊去看斗法,失路到此。如今要往江西的。”船上道︰“嚇,若是別人呢,不干吾事。既是貝州金台,待吾一直渡到江西便了。”金台就此下船,恰遇江面順風相送,年少女子把櫓來搖動。婦人即啟口問道︰“老身在江河上久仰大名,直到今朝方克見面。果然好氣概,好威風,將來必作擎天之柱。拜服,拜服。但須及早建立大功,若再誤了,只恐終身一世窮困,不要想興隆了。”金台道︰“大娘子,俺家出身低微,又沒有高人提拔,那能為君王辦事?”婦人道︰“不是這樣講法,自古英雄難以枚舉。你看,姜太公釣魚渭水,遇了文王興周伐紂,威鎮西岐;壯士韓信曾處胯下,漂母飯充饑,亦算窮了,後來遇了漢高祖,建了十大功勞,把西楚滅盡,受爵封王。切不可自道出身低微,全然不想望高處飛去。若雲沒有人提拔,吾有良言教你便了。”金台听說,心中想道︰“這個婦人,無非在于水面趁錢,那能說此大話?待吾假做呆漢,細細問他。”便叫︰“大娘子有何教道?請道其詳。”婦人道︰“目今又有真主下凡,不久就要招兵買馬,積草屯糧。你是個威風凜凜的英豪,須把那四海英雄廣為交結,共扶真命天子,好作擎天之柱。”金台听此,心中想道︰“前日張道也是這等說法,今朝听這婦人言語,與前張鸞話竟是一般,好叫吾將信將疑。難道婦人是神仙不成?”便說道︰“大娘子,幸喜船中沒有別人,這些話兒若與別人知道,只怕非通小可,也當做妖言惑眾,前來拿捉,性命交關。”婦人道︰“嚇唷唷,吾是好話,何以反說是妖言?你真正不知好歹的了。”何永兒叫聲︰“母親,既是他不信好言,不要與他講了。”金台看這女子容貌,宛如新秋海棠,比維揚甦小妹還勝幾分,不知道那人有福娶他去做妻。連忙開口道︰“姑娘,這個是吾把話來做個比方,並非當著妖言,姑娘休得見怪。原是卑人得罪尊堂了。”連忙回點頭來叫道︰“大娘子,既有良言指教,但不知真主在于何方?”婦人道︰“這是天機,不可泄漏。日後舉動之時便知明白。”“但不知大娘何等之人,能知此事?”那婦人道︰“吾非別人,乃聖姑姑是也。名山修煉已千年,目下已經丹成九轉,只因新主無人輔助,所以指引你前去耳。”金台听說,想道︰“聖姑姑三字人人曉得,難得今朝船中相會,吾好幸也。”

    慢說金台在江船內說話,且講張其、鄭千只為金台杳無尋處,二人心中急迫萬分。遇見幾個英雄,多是容顏非常,原來就是那浦大、浦二、草橋花三、華雲龍等,說明前事,多要與金台做個相交。無奈尋訪無蹤,故而先往江西去了。此地丟下不表。

    再說那蛋子頭和尚想道︰“左蹺、張道人兩個一般多有神通的,如何悉听他們捉去,莫不是法寶完而法力窮了?待吾隨他到東京看其動靜便了。”那任總兵不知利害重輕,他只道捉住了妖人,其功不小,喜洋洋帶往朝廷去了。那知行得無多路程,左蹺便叫︰“任定虎,俺們肚中饑了,快些取飯來吃。”任總兵道︰“該死的妖犯,竟敢叫俺的名字麼?看你們斗法之時,法力無窮,為何此刻一些勿有!直叫吾老爺的名字,看你們到了東京便如何!”張道听說,呵呵笑道︰“你們要把吾們磨難麼?罷了,看你磨得成而磨不成!”便念起真言,把著頭搖了兩搖,用的是定身法,果然高妙,弄得大家多走勿動,好似生根一樣,推拔勿動,真正奇怪。總兵此刻好不心焦,喊道︰“軍士們,快些走啊。”軍士答道︰“啊呀老爺,不知為何,吾們大家走不動了。倒是老爺先走罷。”任總兵︰“吾老爺也走勿動了。”張道說︰“任定虎,既然走勿動,快些拿飯來吃罷。吾們肚中饑得很。”你一句,吾一句,急得那任總兵明知他二妖人作怪了,弄得眾人一步也難行的了。停了一回,原是個走勿動。大家多急得渾身冷汗,慌張不已。人人稱︰“仙長,發個慈悲罷,饒了眾人,早早到東京。”張道說︰“啊,任定虎,你們如何認得吾們了?快快說來。”眾人道︰“二位是大仙。”張道說︰“你們如今要死要活?”多道︰“饒命。”張道說︰“嚇,你們也要性命的麼?為什麼好端端拿住吾們?”總兵道︰“這是奉公差遣,不干吾事的。”張道說︰“你是那個差來的?”總兵道︰“萬歲爺差來的,不干吾事。只求大仙留命。”張道說︰“你如今認得吾們是大仙了,吾們是千年修煉,神通廣大,焉能憑你拿住麼?要脫身正容易得很。不過與你玩耍,那個怕你?”總兵道︰“是,是,是。如今曉得二位是大仙,神通廣大,法力無窮的了。只求垂念吾輩無能,略把身子松一松,若得今朝到了東京,就感恩不盡了。”張道說︰“嚇,你要連夜到東京,有何難事?若不依你,只道吾們沒有本領。”左蹺便暗里使起神通來,立刻來了一陣風,把那勿動的人一個一個身子寬了,不過一時寬一些,已到了東京。任總兵一想,看他們果然本領甚高,待吾去交與澹太師,脫了自己的干系。軍士們將二位大仙送入澹相府里去,任總兵下馬來,走到里邊,交與了澹台惠。澹太師即吩咐管押,奏了朝廷,再行裁奪。

    次日五更三點時候,澹太師便細細的奏明。天子听奏,忙傳旨下來︰“快把兩妖綁進來。”御前校尉便把張道、左蹺拿上金鑾殿。同稱︰“萬歲,吾乃陳摶老祖的徒弟,吾乃王禪老祖的徒弟,並不是妖人。任總兵胡亂拿來,是何緣故?”天子說︰“既然不是妖人,應該隨了師父修煉,為何搔擾民間,明白講來。”左蹺听說,笑呵呵說道︰“民間妖怪甚多,故而師父差遣我周游各處,捉妖魔的。那間妖怪捉完了,地方上妖氣一點勿有了。”天子听說,既然會捉妖怪的,為何听憑總兵拿來?顯見沒有法力,明明是妖言惑眾之人,在寡人面前還敢冒認仙家?傳旨︰“速速綁出午門斬首示眾!”一聲旨下,便有人來拿捉張鸞、左蹺。張、左二人忙念咒語,立刻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一眾大臣眼多閉了,人人唬得汗毛直豎,把那萬歲爺攝到御花園內,張道、左蹺一齊逃去。少停風息,便不見了張道與左蹺,龍座內換了一尊張大帝,乃是泥塑木雕,不知萬歲何方去了。唬得一眾朝臣魂飛膽消。“啊彌陀佛,各位老爺,貧僧蛋子頭和尚叩首,叩首。”滿朝文武官員盡慌張起來,說道︰“這個僧家面色如黃,必然也是妖人。”喝聲拿住,蛋子和尚便道︰“啊彌陀佛,貧僧是個好和尚,只因沒有飯吃,特來抄化齋糧,為什麼當吾妖言惑眾?好端端拿吾也不應該。”百官多道︰“休要胡說!左蹺、張道不見形蹤,必定是你興妖作法,還敢胡言哄人麼?”就把蛋僧拿住了。大家再去尋萬歲,尋到御花園內,見嘉□坐在那里。連忙請駕,重新登殿。萬歲心中大怒,請出了木雕的張大帝,他仍舊坐下,就把蛋僧來處斬。登時綁出午朝門外西郊正法。那知砍下頭來,這血淋淋人頭念道︰“啊彌陀佛。”唬得人人膽戰心驚,多道︰“什麼?頭已砍下,如何還會念佛的?妖法非凡。”回過頭來,只見蛋和尚的身上,生了一個頭出來了。再把鋼刀砍下,少停又生出一個頭來了。便說︰“啊彌陀佛,好端端拿佛門弟子來殺,曉得其罪很大?”唬得大家一齊逃走,監斬官身上渾身冷汗,劊子手中刀多落脫。忽然一陣狂風,但見蛋子頭和尚的身子漸漸高了,兩手拾牢了兩個頭,念道︰“啊彌陀佛。”看他足踏祥雲,望空而去。人人多說︰“妖精。”登時奏與嘉□知曉。萬歲听說,心更焦了。旨意下來︰著各州縣務將妖怪要拿牢,並捉拿在逃重犯金台黨羽,張大帝請歸武真觀去。這是不必細說。那張鸞、左蹺、蛋和尚三人仍是雲游去了。

    書中再說那江西有一個孟家莊,那莊上真真多是強盜,獨佔孟家莊一座,不怕官兵。那盜頭目姓孟名龍,江西孟家莊人氏,網戶出身,全仗一身大力,佔了二十里江面,打劫往來客商,竟不知得了多少財餉,害了許多性命。收了五百名嘍口羅,打造了許多軍器,官兵多是怕他。看他好不快活!他的父母早已亡故,上年娶了一妻,名字叫做尤龍女。他的父親與孟龍同行,生得容顏甚美,可惜還未﹝生﹞子。那孟龍威風狠大,獨佔孟家莊,住宅房子多齊整的。二十里江面不出錢糧的。一日閑暇無事,且喜天氣晴明,想到這江塘上面去玩耍一回,便換了衣裳扮做英雄樣子,帶了一個隨身僕人、幾兩銀子,渡過長江去。少刻,到了江塘上泊船上岸。人去人來,非常熱鬧。只見那邊一個婦人立在門前,看去姿色平常。孟龍一路玩看過去,無意抬頭,看見樓窗並肩三個少女,多是風流俊俏的。孟龍立定身軀細看,那樓上女人便著了忙道︰“啊呀,姐姐你看樓下這個惡少,在那里偷看吾們。”急忙縮進窗去。強盜王道︰“愛道愛,為什麼這等怕羞,縮了進去?俺家看看有何妨礙?俺想這家人家並不開張店業,不知什麼路道,就是那三個女子又不像姐妹,又不像姑嫂,何等樣人呢?也罷,自古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待俺前去問個明白,再作道理。”孟龍便灑步向前跑去,後邊管家隨著。見了一家酒店甚是清淨,便走將進去,喚酒保來道︰“俺家要吃燒刀子,再拿幾色葷腥精致小菜。”小二應聲︰“嚇,是了。大爺請坐。這位可是管家麼?”孟龍道︰“正是俺的小使。”小二道︰“兄弟這里來。”家人道︰“來了。”小二連忙送一斤上壇的好燒刀,四樣葷腥,說道︰“多是吾們開店娘娘燒的。”孟龍道︰“放在這里。吾有一句話問你︰那邊東首斜對門第三個高樓,這家人家姓什麼?”小二道︰“他們姓何。”孟龍道︰“可曉得做什麼買賣的?”小二道︰“全仗兩個拳頭過日子的。”孟龍道︰“嚇,敢是打手?”小二道︰“勿是打手,是有名的拳教師何其大爺。”孟龍道︰“嚇嚇嚇,就是拳師何其?俺也認得的。”小二道︰“既是認得的,為何還要問吾呢?”孟龍道︰“俺只曾認得其人,不曾認得其家,故而動問。那樓窗上三個美女,你可知道他家那里來的?”小二听見忙搖手道︰“勿得知何其那里來的。”孟龍道︰“你住在此地什麼不知道呢?”小二道︰“當真勿得知的。”孟龍听說,暗沉吟道︰“若說何其,果有名聲,俺曾與他酒談過的。那知道家里窩藏著三個美人!”那孟龍頓起惡意。要知打劫紅妝情由,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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