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卷 趙太祖千里送京娘

類別︰集部 作者︰馮夢龍 書名︰警世通言

    兔走烏飛疾若馳,百年世事總依稀。累朝富貴三更夢,歷代君王一局棋。禹

    定九州湯受業。秦吞六國漢登基。百年光景無多日,晝夜追歡還是遲。

    話說趙宋末年,河東石室山中有個隱士,不言姓名,自稱石老人。有人認得

    的,說他原是有才的豪杰,因遭胡元之亂,曾詣軍門獻策不听,自起義兵,恢復

    了幾個州縣。後來見時勢日蹙,知大事已去,乃微服潛遁,隱于此山中,指山為

    姓,農圃自給,恥言仕進;或與談論古今興廢之事,娓娓不倦。一日近山有老少

    二儒,閑步石室,與隱士相遇,偶談漢、唐、宋三朝創業之事。隱士問︰“宋朝

    何者勝于漢唐?”一士雲︰“修文偃武。”一士雲︰“歷朝不誅戮大臣。”隱士

    大笑道︰“二公之言,皆非通論。漢好征伐四夷,儒者雖言其‘黷武’,然蠻夷

    畏懼,稱為強漢,魏武猶借其餘威以服匈奴。唐初府兵最盛,後變為藩鎮,雖跋

    扈不臣,而犬牙相制,終藉其力。宋自澶淵和虜,憚于用兵。其後以歲幣為常,

    以拒敵為諱,金元繼起,遂至亡國,此則偃武修文之弊耳。不戮大臣雖是忠厚之

    典,然奸雄誤國,一概姑容,使小人進有非望之福,退無不測之禍,終宋之世,

    朝政壞于奸相之手;乃致末年時窮勢敗,函 杏諑餐ュ 趟頻烙誆尷攏 灰嗤br />
    乎!以是為勝于漢唐,豈其然哉?”二儒道︰“據先生之意,以何為勝?”隱士

    道︰“他事雖不及漢唐,惟不貪女色最勝。”二儒道︰“何以見之?”隱士道︰

    “漢高溺愛于戚姬,唐宗亂倫于弟婦。呂氏武氏幾危社稷,飛燕太真並污宮闈。

    宋代雖有盤樂之主,絕無漁色之君,所以高、曹、向,孟,閨德獨擅其美,此則

    遠過于漢唐者矣!”二儒嘆服而去。正是︰

    要知古往今來理,須問高明遠見人。

    方才說宋朝諸帝不貪女色,全是太祖皇帝貽謀之善。不但是為君以後,早朝

    宴罷,寵幸希疏。自他未曾發跡變泰的時節,也就是個鐵錚錚的好漢,直道而行,

    一邪不染。則看他《千里送京娘》這節故事便知。正是︰

    說時義氣凌千古,話到英風透九霄。八百軍州真帝王,一條桿棒顯雄豪。

    且說五代亂離,有詩四句︰朱李石劉郭,梁唐晉漢周。都來十五帝,擾亂五

    十秋。這五代都是偏霸,未能混一。其時土宇割裂,民無定主。到後周雖是五代

    之末,兀自有五國三鎮。那五國?周郭威、北漢劉崇、南唐李、蜀孟昶、南漢

    劉晟。那三鎮?吳越錢佐、荊南高保融、湖南周行逢。雖說五國、三鎮,那周朝

    承梁、唐、晉、漢之後,號為正統。趙太祖趙匡胤曾仕周為殿前都點檢,後因陳

    橋兵變,代周為帝,混一宇內,國號大宋。當初未曾發跡變泰的時節,因他父親

    趙洪殷,曾仕漢為岳州防御使,人都稱匡胤為趙公子,又稱趙大郎。生得面如

    e血,目若曙星;力敵萬人,氣吞四海。專好結交天下豪杰,任俠任氣,路見

    不平,拔刀相助,是個管閑事的祖宗,撞沒頭禍的太歲。先在汴京城打了御勾欄,

    鬧了御花園,觸犯了漢末帝,逃難天涯。到關西護橋殺了董達,得了名馬赤麒麟。

    黃州除了宋虎,朔州三棒打死了李子英,滅了潞州王李漢超一家,來到太原地面,

    遇了叔父趙景清。時景清在清油觀出家,就留趙公子在觀中居住。誰知染患,一

    臥三月。比及病愈,景清朝夕相陪,要他將息身體,不放他出外閑游。

    一日景清有事出門,分付公子道︰“佷兒耐心靜坐片時,病如小愈,切勿行

    動!”景清去了,公子那里坐得住,想道︰“便不到街坊游蕩,這本觀中閑步一

    回,又且何妨!”公子將房門拽上,繞殿游觀。先登了三清寶殿,行遍東西兩廊,

    七十二司;又看了東岳廟,轉到嘉寧殿上游玩,嘆息一聲。真個是︰金爐不動千

    年火,玉盞長明萬載燈。行過多景樓玉皇閣,一處處殿宇崔嵬,制度宏敞。公子

    喝采不迭,果然好個清油觀!觀之不足,玩之有餘。轉到酆都地府冷靜所在,卻

    見小小一殿,正對那子孫宮相近,上寫著降魔寶殿,殿門深閉。公子前後觀看了

    一回,正欲轉身,忽聞有哭泣之聲,乃是婦女聲音。公子側耳而听,其聲出于殿

    內。公子道︰“蹊蹺作怪!這里是出家人住處,緣何藏匿婦人在此?其中必有不

    明之事。且去問道童討取鑰匙,開這殿來,看個明白,也好放心。”回身到房中,

    喚道童討降魔殿上鑰匙。道童道︰“這鑰匙師父自家收管,其中有機密大事,不

    許閑人開看。”公子想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人不仁’,原來俺叔父不是個

    好人,三回五次只教俺靜坐,莫出外閑行,原來干這勾當。出家人成甚規矩?俺

    今日便去打開殿門,怕怎的!”方欲移步,只見趙景清回來,公子含怒相迎,口

    中也不叫叔父,氣忿忿地問道︰“你老人家在此出家,干得好事?”景清出其不

    意,便道︰“我不曾做甚事。”公子道︰“降魔殿內鎖的是什麼人?”景清方才

    省得,便搖手道︰“賢佷莫管閑事!”公子急得暴躁如雷,大聲叫道︰“出家人

    清淨無為,紅塵不染,為何殿內鎖著個婦女在內?哭哭啼啼,必是非禮不法之事!

    你老人家也要放出良心。是一是二,說得明白,還有個商量;休要欺三瞞四,我

    趙某不是與你和光同塵的!”景清見他言詞峻厲,便道︰“賢佷,你錯怪愚叔了。”

    公子道︰“怪不怪是小事,且說殿內可是婦人?”景清道︰“正是。”公子道︰

    “可又來!”景清曉得公子性躁,還未敢明言,用緩詞答應道︰“雖是婦人,卻

    不干本觀道眾之事。”公子道︰“你是個一觀之主,就是別個做出歹事寄頓在殿

    內,少不得你知情。”景清道︰“賢佷息怒!此女乃是兩個有名響馬不知那里擄

    來,一月之前寄于此處,托吾等替他好生看守,若有差遲,寸草不留。因是賢佷

    病未痊,不曾對你說得。”公子道︰“響馬在那里?”景清道︰“暫往那里去了。”

    公子不信道︰“豈有此理,快與我打開殿門,喚女子出來,俺自審問他詳細。”

    說罷,綽了渾鐵齊眉短棒,往前先走。景清知他性如烈火,不好遮攔,慌忙取了

    鑰匙,隨後趕到降魔殿前。

    景清在外邊開鎖,那女子在殿中听得鎖響,只道是強人來到,愈加啼哭。公

    子也不謙讓,才等門開,一腳跨進,那女子躲在神道背後唬做一團。公子近前,

    放下齊眉短棒,看那女子,果然生得標致︰眉掃春山,眸橫秋水。含愁含恨,猶

    如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宛似楊妃剪發。琵琶聲不響,是個未出塞的明妃;胡笳

    調若成,分明強和番的蔡女。天生一種風流態,便是丹青畫不真!公子撫慰道︰

    “小娘子,俺不比奸淫之徒,你休得驚慌。且說家居何處?誰人引誘到此?倘有

    不平,俺趙某與你解救則個!”那女子方才舉袖拭淚,深深道個萬福,公子還禮。

    女子先問︰“尊官高姓?”景清代答道︰“此乃汴京趙公子。”女子道︰“公子

    听稟!……”未曾說得一兩句,早已撲簌簌流下淚來。原來那女子也姓趙,小字

    京娘,是蒲州解梁縣小祥村居住,年方一十七歲。因隨父親來陽曲縣還北岳香願,

    路遇兩個響馬強人︰一個叫做滿天飛張廣兒,一個叫做著地滾周進。見京娘顏色,

    饒了他父親性命,擄掠到山神廟中,張、周二強人爭要成親,不肯相讓。議論了

    兩三日,二人恐壞了義氣,將這京娘寄頓于清油觀降魔殿內,分付道士小心供給

    看守,再去別處訪求個美貌女子,擄掠而來,湊成一對,然後同日成親,為壓寨

    夫人。那強人去了一月,至今未回。道士懼怕他,只得替他看守。

    京娘敘出緣由,趙公子方才向景清道︰“適才甚是粗鹵,險些沖撞了叔父。

    既然京娘是良家室女,無端被強人所擄,俺今日不救,更待何人?”又向京娘道︰

    “小娘子休要悲傷,萬事有趙某在此,管教你重回故土,再見爹娘。”京娘道︰

    “雖承公子美意,釋放奴家出于虎口,奈家鄉千里之遙,奴家孤身女流,怎生跋

    涉?”公子道︰“救人須救徹,俺不遠千里親自送你回去!”京娘拜謝︰“若蒙

    如此,便是重生父母。”景清道︰“賢佷,此事斷然不可!那強人勢大,官司禁

    捕他不得。你今日救了小娘子,典守者難辭其責,再來問我要人,教我如何對付?

    須當連累于我。”公子笑道︰“大膽天下去得,小心寸步難行。俺趙某一生見義

    必為,萬夫不懼!那響馬雖狠,敢比得潞州王麼?他須也有兩個耳朵,曉得俺趙

    某名字。既然你們出家人怕事,俺留個記號在此,你們好回復那響馬。”說罷,

    輪起渾鐵齊眉棒,橫著身子,向那殿上朱紅子,狠的打一下,“櫪拉”一聲,

    把菱花窗欞都打下來。再復一下,把那四扇子,打個東倒西歪。唬得京娘戰戰

    兢兢,遠遠的躲在一邊。景清面如土色,口中只叫︰“罪過!”公子道︰“強人

    若再來時,只說趙某打開殿門搶去了。冤各有頭,債各有主。要來尋俺時,教他

    打蒲州一路來。”景清道︰“此去蒲州千里之遙,路上盜賊生發,獨馬單身,尚

    且難走,況有小娘子牽絆?凡事宜三思而行。”公子笑道︰“漢末三國時,關雲

    長獨行千里,五關斬六將,護著兩位皇嫂,直到古城與劉皇叔相會,這才是大丈

    夫所為。今日一位小娘子救他不得,趙某還做什麼人?此去倘然冤家狹路相逢,

    教他雙雙受死!”景清道︰“然雖如此,還有一說。古者男女坐不同席,食不共

    器。賢佷千里相送小娘子,雖則美意,出于義氣,傍人怎知就里?見你少男少女

    一路同行,嫌疑之際,被人談論,可不為好成歉,反為一世英雄之玷!”公子呵

    呵大笑,道︰“叔父莫怪我說,你們出家人慣妝架子,里外不一。俺們做好漢的,

    只要自己血心上打得過,人言都不計較。”景清見他主意已決,問道︰“賢佷幾

    時起程?”公子道︰“明早便行。”景清道︰“只怕賢佷身子還不健旺。”公子

    道︰“不妨事。”

    景清教道童治酒送行,公子于席上對京娘道︰“小娘子,方才叔父說一路嫌

    疑之際,恐生議論。俺借此席面,與小娘子結為兄妹,俺姓趙,小娘子也姓趙,

    五百年合是一家,從此兄妹相稱便了。”京娘道︰“公子貴人,奴家怎敢扳高?”

    景清道︰“既要同行,如此最好。”呼道童取過拜氈,京娘︰“請恩人在上,受

    小妹子一拜。”公子在傍還禮。京娘又拜了景清,呼為伯伯。景清在席上敘起佷

    兒許多英雄了得,京娘歡喜不盡。是夜直飲至更餘,景清讓自己臥房與京娘睡,

    自己與公子在外廂同宿。五更雞唱,景清起身安排早飯,又備些干糧牛脯,為路

    中之用。公子鞁了赤麒麟,將行李縛停當,囑付京娘︰“妹子,只可村妝打扮,

    不可冶容炫服,惹是招非。”早飯已畢,公子扮作客人,京娘扮作村姑,一般的

    戴個雪帽,齊眉遮了。兄妹二人作別景清。景清送出房門,忽然想起一事道︰

    “賢佷,今日去不成,還要計較!”不知景清說出甚話來?正是︰

    鵲得羽毛方遠舉,虎無牙爪不成行。

    景清道︰“一馬不能騎兩人,這小娘子弓鞋襪小,怎跟得上,可不擔誤了程

    途?從容覓一輛車兒同去卻不好?”公子道︰“此事算之久矣。有個車輛又費照

    顧,將此馬讓與妹子騎坐,俺誓願千里步行,相隨不憚。”京娘道︰“小妹有累

    恩人遠送,愧非男子,不能執鞭墜鐙,豈敢反佔尊騎,決難從命!”公子道︰

    “你是女流之輩,必要腳力。趙某腳又不小,步行正合其宜。”京娘再四推辭,

    公子不允,只得上馬。公子跨了腰刀,手執渾鐵桿棒,隨後向景清一揖而別。景

    清道︰“賢佷路上小心,恐怕遇了兩個響馬,須要用心提防!下手斬絕些,莫帶

    累我觀中之人。”公子道︰“不妨,不妨!”說罷,把馬尾一拍,喝聲︰“快走!”

    那馬拍騰騰便跑,公子放開腳步,緊緊相隨。

    于路免不得饑餐渴飲,夜住曉行,不一日行至汾州介休縣地方。這赤麒麟原

    是千里龍駒馬,追風逐電,自清油觀至汾州不過三百里之程,不勾名馬半日馳驟。

    一則公子步行恐奔赴不及,二則京娘女流不慣馳騁,所以控轡緩緩而行。兼之路

    上賊寇生發,須要慢起早歇,每日止行一百餘里。公子是日行到一個土岡之下,

    地名黃茅店。當初原有村落,因世亂人荒,都逃散了,還存得個小小店兒。日色

    將晡,前途曠野,公子對京娘道︰“此處安歇,明日早行罷。”京娘道︰“但憑

    尊意。”店小二接了包裹,京娘下馬,去了雪帽。小二一眼瞧見,舌頭吐出三寸,

    縮不進去,心下想道︰“如何有這般好女子!”小二牽馬系在屋後,公子請京娘

    進了店房坐下,小二哥走來踮著呆看。公子問道︰“小二哥有甚話說?”小二道︰

    “這位小娘子,是客官甚麼人?”公子道︰“是俺妹子。”小二道︰“客官,不

    是小人多口,千山萬水,途間不該帶此美貌佳人同走。”公子道︰“為何?”小

    二道︰“離此十五里之地,叫做介山,地曠人稀,都是綠林中好漢出沒之處。倘

    若強人知道,只好白白里送與他做壓寨夫人,還要貼他個利市。”公子大怒,罵

    道︰“賊狗大膽,敢虛言恐唬客人!”照小二面門一拳打去。小二口吐鮮血,手

    掩著臉,向外急走去了,店家娘就在廚下發話。京娘道︰“恩兄忒性躁了些。”

    公子道︰“這廝言語不知進退,怕不是良善之人!先教他曉得俺些手段。”京娘

    道︰“既在此借宿,惡不得他。”公子道︰“怕他則甚?”京娘便到廚下與店家

    娘相見,將好言好語穩貼了他半晌。店家娘方才息怒,打點動火做飯。

    京娘歸房,房中尚有餘光,還未點燈,公子正坐,與京娘講話。只見外面一

    個人入來,到房門口探頭探腦。公子大喝道︰“什麼人敢來瞧俺腳色?”那人道︰

    “小人自來小二哥閑話,與客官無干。”說罷,到廚房下,與店家娘唧唧噥噥的

    話了一會方去。公子看在眼里,早有三分疑心。燈火已到,店小二只是不回。店

    家娘將飯送到房里,兄妹二人吃了晚飯,公子教京娘掩上房門先寢,自家只推水

    火,帶了刀棒繞屋而行。約莫二更時分,只听得赤麒麟在後邊草屋下有嘶喊踢跳

    之聲。此時十月下旬,月光初起,公子悄步上前觀看,一個漢子被馬踢倒在地。

    見有人來,務能的掙挫起來就跑。公子知是盜馬之賊,追趕了一程,不覺數里,

    轉過溜水橋邊,不見了那漢子。只見對橋一間小屋,里面燈燭輝煌,公子疑那漢

    子躲匿在內,步進看時,見一個白須老者,端坐于土床之上,在那里誦經。怎生

    模樣,眼如迷霧,須若凝霜,眉如柳絮之飄,面有桃花之色。若非天上金星,必

    是山中社長。那老者見公子進門,慌忙起身施禮。公子答揖,問道︰“長者所誦

    何經?”老者道︰“《天皇救苦經》。”公子道︰“誦他有甚好處?”老者道︰

    “老漢見天下分崩,要保佑太平天子早出,掃蕩煙塵,救民于涂炭。”公子听得

    此言,暗合其機,心中也歡喜。公子又問道︰“此地賊寇頗多,長者可知他的行

    藏麼?”老者道︰“貴人莫非是同一位騎馬女子,下在坡下茅店里的?”公子道︰

    “然也。”老者道︰“幸遇老夫,險些兒驚了貴人。”公子問其緣故。老者請公

    子上坐,自己傍邊相陪,從容告訴道︰“這介山新生兩個強人,聚集嘍  蚣br />
    劫舍,擾害汾潞地方。一個叫做滿天飛張廣兒,一個叫做著地滾周進。半月之間

    不知那里搶了一個女子,二人爭娶未決,寄頓他方,待再尋得一個來,各成婚配。

    這里一路店家,都是那強人分付過的,但訪得有美貌佳人,疾忙報他,重重有賞。

    晚上貴人到時,那小二便去報與周進知道,先差野火兒姚旺來探望虛實,說道︰

    ‘不但女子貌美,兼且騎一匹駿馬,單身客人,不足為懼。’有個千里腳陳名,

    第一善走,一日能行三百里,賊人差他先來盜馬,眾寇在前面赤松林下屯。等

    待貴人五更經過,便要搶劫。貴人須要防備!”公子道︰“原來如此,長老何以

    知之?”老者道︰“長漢久居于此,動息都知,見賊人切不可說出老漢來。”公

    子謝道︰“承教了。”綽棒起身,依先走回,店門兀自半開,公子捱身而入。

    卻說店小二為接應陳名盜馬,回到家中,正在房里與老婆說話。老婆暖酒與

    他吃,見公子進門,閃在燈背後去了。公子心生一計,便叫京娘問店家討酒吃。

    店家娘取了一把空壺,在房門口酒缸內舀酒。公子出其不意,將鐵棒照腦後一下,

    打倒在地,酒壺也撇在一邊。小二听得老婆叫苦,也取樸刀趕出房來,怎當公子

    以逸待勞,手起棍落,也打翻了。再復兩棍,都結果了性命。京娘大驚,急救不

    及。問其打死二人之故,公子將老者所言,敘了一遍。京娘嚇得面如土色,道︰

    “如此途路難行,怎生是好?”公子道︰“好歹有趙某在此,賢妹放心!”公子

    撐了大門,就廚下暖起酒來,飲個半醉,上了馬料,將鑾鈴塞口,使其無聲。

    縛包裹停當,將兩個尸首拖在廚下柴堆上,放起火來,前後門都放了一把火,看

    火勢盛了,然後引京娘上馬而行。此時東方漸白,經過溜水橋邊,欲再尋老者問

    路,不見了誦經之室,但見土牆砌的三尺高,一個小小廟兒,廟中社公坐于傍邊。

    方知夜間所見,乃社公引導。公子想道︰“他呼我為貴人,又見我不敢正坐,我

    必非常人也!他日倘然發跡,當加封號。”公子催馬前進,約行了數里,望見一

    座松林,如火雲相似。公子叫聲︰“賢妹慢行,前面想是赤松林了……”言猶未

    畢,草荒中鑽出一個人來,手執鋼叉,望公子便搠。公子會者不忙,將鐵棒架住。

    那漢且斗且走,只要引公子到林中去。激得公子怒起,雙手舉棒,喝聲︰“著!”

    將半個天靈蓋劈下,那漢便是野火兒姚旺。公子叫京娘約馬暫住︰“俺到前面林

    子里結果了那伙毛賊,和你同行。”京娘道︰“恩兄仔細!”公子放步前行。正

    是︰聖天子百靈助順,大將軍八面威風。

    那赤松林下著地滾周進,屯住四五十嘍 L昧腫油飩挪較歟 壞朗且νbr />
    伏路報信,手提長槍,鑽將出來,正迎著公子。公子知是強人,並不打話,舉棒

    便打,周進挺槍來敵。約斗上二十餘合,林子內嘍羅知周進遇敵,篩起鑼一齊上

    前,團團圍住。公子道︰“有本事的都來!”公子一條鐵棒,如金龍罩體,玉蟒

    纏身;迎著棒似秋葉翻風,近著身如落花墜地。打得三分四散,七零八落。周進

    膽寒起來,槍法亂了,被公子一棒打倒。眾嘍羅發聲喊,都落荒亂跑。公子再復

    一棒,結果了周進。回步已不見了京娘。急往四下抓尋,那京娘已被五六個嘍 br />
    簇擁過赤松林了。公子急忙趕上,大喝一聲︰“賊徒那里走!”眾嘍羅見公子追

    來,棄了京娘,四散去了。公子道︰“賢妹受驚了!”京娘道︰“適才嘍羅內有

    兩個人,曾跟隨響馬到清油觀,原認得我。方才說︰‘周大王與客人交手,料這

    客人斗大王不過,我們先送你在張大王那邊去。’”公子道︰“周進這廝,已被

    俺剿除了。只不知張廣兒在于何處。”京娘道︰“只願你不相遇更好。”公子催

    馬快行。

    約行四十餘里,到一個市鎮。公子腹中饑餓,帶住轡頭,欲要扶京娘下馬上

    店。只見幾個店家都忙亂亂的安排炊爨,全不來招架行客。公子心疑,因帶有京

    娘,怕得生事,牽馬過了店門。只見家家閉戶,到盡頭處,一個小小人家,也關

    著門。公子心下奇怪,去敲門時,沒人答應。轉身到屋後,將馬拴在樹上,輕輕

    的去敲他後門。里面一個老婆婆,開出來看了一看,意中甚是惶懼。公子慌忙跨

    進門內,與婆婆作揖,道︰“婆婆休訝,俺是過路客人,帶有女眷,要借婆婆家

    中火,吃了飯就走的。”婆婆捻神捻鬼的叫︰“噤聲!”京娘亦進門相見,婆婆

    便將門閉了。公子問道︰“那邊店里安排酒會,迎接什麼官府?”婆婆搖手道︰

    “客人休管閑事!”公子道︰“有甚閑事,直恁利害,俺是遠方客人,煩婆婆說

    明則個!”婆婆道︰“今日滿天飛大王在此經過,這鄉村斂錢備飯,買靜求安。

    老身有個兒子,也被店中叫去相幫了。”公子听說,思想︰“原來如此。一不做

    二不休。索性與他個干淨,絕了清油觀的禍根罷!”公子道︰“婆婆,這是俺妹

    子,為還南岳香願到此,怕逢了強徒,受他驚恐。有煩婆婆家藏匿片時,等這大

    王過去之後方行,自當厚謝。”婆婆道︰“好位小娘子,權躲不妨事,只客官不

    要出頭惹事。”公子道︰“俺男子漢自會躲閃,且到路傍,打听消息則個。”婆

    婆道︰“仔細!有見成饃饃,燒口熱水,等你來吃,飯卻不方便。”

    公子提棒仍出後門,欲待乘馬前去迎他一步,忽然想道︰“俺在清油觀中說

    出了‘千里步行’,今日為懼怕強賊乘馬,不算好漢!”遂大踏步奔出路頭,心

    生一計,復身到店家,大盼盼的叫道︰“大王即刻到了,灑家是打前站的,你下

    馬飯完也未?”店家道︰“都完了。”公子道︰“先擺一席與灑家吃。”眾人積

    威之下,誰敢辨其真假?還要他在大王面前方便,大魚大肉,熱酒熱飯,只顧搬

    將出來。公子放量大嚼,吃到九分九,外面沸傳︰“大王到了,快擺香案!”公

    子不慌不忙,取了護身龍,出外看時,只見十餘對槍刀棍棒,擺在前導,到了店

    門,一齊跪下。那滿天飛張廣兒騎著高頭駿馬,千里腳陳名執鞭緊隨。背後又有

    三五十嘍羅,十來乘車輛簇擁。你道一般兩個大王,為何張廣兒恁般齊整?那強

    人出入聚散,原無定規;況且聞說單身客人,也不在其意了,所以周進未免輕敵。

    這張廣兒分路在外行劫,因千里腳陳名報道二大王已拿得有美貌女子,請他到介

    山相會,所以整齊隊伍而來,行村過鎮,壯觀威儀。公子隱身北牆之側,看得真

    切,等待馬頭相近,大喊一聲道︰“強賊看棒!”從人叢中躍出,如一只老鷹半

    空飛下。說時遲,那時快,那馬驚駭,望前一跳,這里棒勢去得重,打折了馬的

    一只前蹄。那馬負疼就倒,張廣兒身松,早跳下馬。背後陳名持棍來迎,早被公

    子一棒打番。張廣兒舞動雙刀,來斗公子。公子騰步到空闊處,與強人放對。斗

    上十餘合,張廣兒一刀砍來,公子棍起中其手指。廣兒右手失刀,左手便覺沒勢,

    回步便走。公子喝道︰“你綽號滿天飛,今日不怕你飛上天去!”趕進一步,舉

    棒望腦後劈下,打做個肉食巴。可嶺兩個有名的強人,雙雙死于一日之內,正是︰

    三魂渺渺“滿天飛”,七魄悠悠“著地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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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仇,今日都已剿除了,並不干眾人之事!”眾嘍羅棄了槍刀,一齊拜倒在地,

    道︰“俺們從不見將軍恁般英雄,情願伏侍將軍為寨主。”公子呵呵大笑,道︰

    “朝中世爵,俺尚不希罕,豈肯做落草之事。”公子看見眾嘍羅中,陳名亦在其

    內,叫出問道︰“昨夜來盜馬的就是你麼?”陳名叩頭服罪。公子道︰“且跟我

    來,賞你一餐飯。”眾人都跟到店中。公子分付店家︰“俺今日與你地方除了二

    害。這些都是良民,方才所備飯食,都著他飽餐,俺自有發放。其管待張廣兒一

    席留著,俺有用處。”店主人不敢不依。眾人吃罷。公子叫陳名道︰“聞你日行

    三百里,有用之才,如何失身于賊人?俺今日有用你之處,你肯依否?”陳名道︰

    “將軍若有所委,不避水火!”公子道︰“俺在汴京,為打了御花園,又鬧了御

    勾欄,逃難在此。煩你到汴京打听事體如何?半月之內,可在太原清油觀趙知觀

    處等候我,不可失信!”公子借筆硯寫了叔父趙景清家書,把與陳名。將賊人車

    輛財帛,打開分三分,一分散與市鎮人家,償其向來騷擾之費。就將打死賊人尸

    首及槍刀等項,著眾人自去解官請賞。其一分眾嘍 秩в 率持 剩 髯曰瓜br />
    生理。其一分又剖為兩分,一半賞與陳名為路費,一半寄與清油觀修理降魔殿門

    窗。公子分派已畢,眾心都伏,各各感恩。

    公子叫店主人將酒席一桌,抬到婆婆家里。婆婆的兒子也都來了,與公子及

    京娘相見。向婆婆說知除害之事,各各歡喜。公子向京娘道︰“愚兄一路不曾做

    得個主人,今日借花獻佛,與賢妹壓驚把盞。”京娘千恩萬謝,自不必說。是夜,

    公子自取囊中銀十兩送與婆婆,就宿于婆婆家里。京娘想起公子之恩︰“當初紅

    拂一妓女,尚能自擇英雄。莫說受恩之下,愧無所報;就是我終身之事,舍了這

    個豪杰,更托何人?”欲要自薦,又羞開口,欲待不說︰“他直性漢子那知奴家

    一片真心?”左思右想,一夜不睡。不覺五更雞唱,公子起身鞁馬要走。京娘悶

    悶不悅,心生一計,于路只推腹痛難忍,幾遍要解。要公子扶他上馬,又扶他下

    馬。一上一下,將身偎貼公子,挽頸勾肩,萬般旖旎。夜宿又嫌寒道熱,央公子

    減被添衾,軟香溫玉,豈無動情之處。公子生性剛直,盡心伏侍,全然不以為怪。

    又行了三四日,過曲沃地方,離蒲州三百餘里,其夜宿于荒村。京娘口中不

    語,心下躊躇,如今將次到家了,只管害羞不說,挫此機會,一到家中,此事便

    索罷休,悔之何及。黃昏以後,四宇無聲,微燈明滅,京娘兀自未睡,在燈前長

    嘆流淚。公子道︰“賢妹因何不樂?”京娘道︰“小妹有句心腹之言,說來又怕

    唐突,恩人莫怪。”公子道︰“兄妹之間,有何嫌疑,盡說無妨。”京娘道︰

    “小妹深閨嬌女,從未出門,只因隨父進香,誤陷于賊人之手,鎖禁清油觀中,

    還虧賊人去了,苟延數日之命,得見恩人。倘若賊人相犯,妾寧受刀斧,有死不

    從。今日蒙恩人拔離苦海,千里步行相送,又為妾報仇,絕其後患。此恩如重生

    父母,無可報答。倘蒙不嫌貌丑,願備鋪床疊被之數,使妾少盡報效之萬一,不

    知恩人允否?”公子大笑,道︰“賢妹差矣!俺與你萍水相逢,出身相救,實出

    惻隱之心,非貪美麗之貌。況彼此同姓,難以為婚,兄妹相稱,豈可及亂。俺是

    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你豈可學縱欲敗禮的吳孟子!休狂言,惹人笑話。”京娘

    羞慚滿面,半晌無語。重又開言道︰“恩人休怪妾多言,妾非淫污苟賤之輩,只

    為弱體餘生,盡出恩人所賜,此身之外,別無報答。不敢望與恩人婚配,得為妾

    婢,伏侍恩人一日,死亦瞑目!”公子勃然大怒,道︰“趙某是頂天立地的男子,

    一生正直,並無邪佞;你把我看做施恩望報的小輩,假公濟私的奸人,是何道理?

    你若邪心不息,俺即今撒開雙手,不管閑事,怪不得我有始無終了!”公子此時

    聲色俱厲,京娘深深下拜,道︰“今日方見恩人心事,賽過柳下惠魯男子。愚妹

    是女流之輩,坐井觀天,望乞恩人恕罪則個!”公子方才息怒,道︰“賢妹,非

    是俺膠柱鼓瑟,本為義氣上千里步行相送,今日若就私情,與那兩個響馬何異?

    把從前一片真心化為假意,惹天下豪杰們笑話!”京娘道︰“恩兄高見,妾今生

    不能補報大德,死當餃環結草。”兩人說話,直到天明。正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自此京娘愈加嚴敬公子,公子亦愈加憐憫京娘。一路無話,看看來到蒲州。

    京娘雖住在小祥村,卻不認得,公子問路而行。京娘在馬上望見故鄉光景,好生

    傷感。卻說小祥村趙員外,自從失了京娘,將及兩月有餘,老夫妻每日思想啼哭。

    忽然莊客來報,京娘騎馬回來,後面有一紅臉大漢,手執桿棒跟隨。趙員外道︰

    “不好了,響馬來討妝奩了!”媽媽道︰“難道響馬只有一人?且教兒子趙文去

    看個明白。”趙文道︰“虎口里那有回來肉?妹子被響馬劫去,豈有送轉之理,

    必是容貌相像的,不是妹子……”道猶未了,京娘已進中堂。爹媽見了女兒,相

    抱而哭,哭罷,問其得回之故。京娘將賊人鎖禁清油觀中,幸遇趙公子路見不平,

    開門救出,認為兄妹,千里步行相送,並途中連誅二寇大略,敘了一遍。“今恩

    人見在,不可怠慢!”趙員外慌忙出堂見了趙公子,拜謝道︰“若非恩人英雄了

    得,吾女必陷于賊人之手,父子不得重逢矣!”遂令媽媽同京娘拜謝,又喚兒子

    趙文來見了恩人。莊上宰豬設宴,款待公子。

    趙文私下與父親商議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妹子被強人劫去,家

    門不幸。今日跟這紅臉漢子回來,人無利己,誰肯早起?必然這漢子與妹子有情。

    千里送來,豈無緣故?妹子經了許多風波,又有誰人聘他?不如招贅那漢子在門,

    兩全其美,省得傍人議論。”趙公是個隨風倒舵沒主意的老兒,听了兒子說話,

    便教媽媽喚京娘來問他道︰“你與那公子千里相隨,一定把身子許過他了。如今

    你哥哥對爹說,要招贅與你為夫,你意下如何?”京娘道︰“公子正直無私,與

    孩兒結為兄妹,如嫡親相似,並無調戲之言。今日望爹媽留他在家,管待他十日

    半月,少盡其心,此事不可題起。”媽媽將女兒言語述與趙公,趙公不以為然。

    少間筵席完備,趙公請公子坐于上席,自己老夫婦下席相陪,趙文在左席,京娘

    右席。酒至數巡,趙公開言道︰“老漢一言相告︰小女餘生,皆出恩人所賜,老

    漢闔門感德,無以為報。幸小女尚未許人,意欲獻與恩人,為箕帚之妾,伏乞勿

    拒。”公子听得這話,一盆烈火從心頭掇起,大罵道︰“老匹夫!俺為義氣而來,

    反把此言來污辱我。俺若貪女色時,路上也就成親了,何必千里相送。你這般不

    識好歹的,枉費俺一片熱心!”說罷,將桌子掀番,望門外一直便走。趙公夫婦

    唬得戰戰兢兢。趙文見公子粗魯,也不敢上前。只有京娘心下十分不安,急走去

    扯住公子衣裾,勸道︰“恩人息怒!且看愚妹之面。”公子那里肯依,一手

    脫了京娘,奔至柳樹下,解了赤麒麟,躍上鞍轡,如飛而去。

    京娘哭倒在地,爹媽勸轉回房。把兒子趙文埋怨了一場,趙文又羞又惱,也

    走出門去了。趙文的老婆听得爹媽為小姑上埋怨了丈夫,好生不喜,強作相勸,

    將冷語來奚落京娘,道︰“姑姑,雖然離別是苦事,那漢子千里相隨,恝然而去,

    也是個薄情的。他若是有仁義的人,就了這頭親事了。姑姑青年美貌,怕沒有好

    姻緣相配,休得愁煩則個!”氣得京娘淚流不絕,頓口無言。心下自想道︰“因

    奴命蹇時乖,遭逢強暴;幸遇英雄相救,指望托以終身。誰知事既不諧,反涉瓜

    李之嫌。今日父母、哥嫂亦不能相諒,何況他人?不能報恩人之德,反累恩人的

    清名,為好成歉,皆奴之罪。似此薄命,不如死于清油觀中,省了許多是非,到

    得干淨,如今悔之無及。千死萬死,左右一死,也表奴貞節的心跡!”捱至夜深,

    爹媽睡熟,京娘取筆題詩四句于壁上,撮土為香,望空拜了公子四拜,將白羅汗

    巾,懸梁自縊而死︰可憐閨秀千金女,化作南柯一夢人。天明老夫婦起身,不見

    女兒出房,到房中看時,見女兒縊在梁間。吃了一驚,兩口兒放聲大哭,看壁上

    有詩雲︰“天付紅顏不遇時,受人凌辱被人欺。今宵一死酬公子,彼此清名天地

    知!”趙媽媽解下女兒,兒子、媳婦都來了。趙公玩其詩意,方知女兒冰清玉潔,

    把兒子痛罵一頓。免不得買棺成殮,擇地安葬,不在話下。

    再說趙公子乘著千里赤麒麟,連夜走至太原,與趙知觀相會。千里腳陳名已

    到了三日,說漢後主已死,郭令公禪位,改國號曰周,招納天下豪杰。公子大喜,

    住了數日,別了趙知觀,同陳名還歸汴京,應募為小校。從此隨世宗南征北討,

    累功至殿前都點檢,後受周禪為宋太祖。陳名相從有功,亦官至節度使之職。太

    祖即位以後,滅了北漢。追念京娘昔日兄妹之情,遣人到蒲州解良縣尋消息。使

    命錄得四句詩回報,太祖甚是嗟嘆,敕封為貞義夫人,立祠于小祥村。那黃茅店

    溜水橋社公,敕封太原都土地,命有司擇地建廟,至今香火不絕。這段話,題做

    “趙公子大鬧清油觀,千里送京娘。”後人有詩贊雲︰不戀私情不畏強,獨行千

    里送京娘。漢唐呂武紛多事,誰及英雄趙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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